(一) 青梅配丝瓜的日子
我叫悠墨…… 哦,那是很早以前的名字了。
“悠儿。”在那个美丽的酡红如醉的黄昏,总有一个女孩子,跟在我后面,天真而甜美的叫着这个名字。她就是紫衿。
紫衿是我童年时候,唯一的玩伴。
她总爱披着头发,一双眼睛永远闪烁着光芒。
上学的时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紫衿爱脱掉凉鞋,光着脚在鹅卵石上走,夏风吹着她的衣衫一摆一摆的,此起彼伏的蝉鸣和着她清脆的歌谣。
她的歌声……像水一样。像她一样。
我是一个孤僻的人。
第一天上学,当别的孩子们都用稚嫩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能用清秀的正楷写我的名字了。
因为我不愿意说话。或许,也是我声音并不好听的缘故。
老师让我们介绍自己的时候,我用粉笔在破旧的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悠墨”两个字,粉笔灰洒落着,正如屋外纷飞的细雨。
“悠墨同学居然会写自己的名字啊。”老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着。
然后是分座位,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同桌。
当分到我的时候,老师看了我一眼,泛着老茧的手指了指紫衿旁边的座位。
我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坐下。
老师并不知道,其实我是一个女生。那一刻,我只是把头深深地埋着,埋着。天黑黑的。
“地上有肉吃么。”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微小的,但是却十分柔和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说话的女生,记忆中,她有一双十分纯净好看的眼睛。
“嗯?”
“我看你一直这么盯着盯着……真是的,会写名字就很了不起么?就可以不听课了么?”那个女生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撇撇嘴,向来不愿意多解释什么。
“呐,我叫紫衿。紫色的紫,衿…是…嗯…”她挠了挠松散的头发,语塞。
“毛巾的巾?”
“不是啦!”女孩对着我带着怒意大声说着,“是…是…反正不是毛巾的巾。”她的小脸气的红彤彤的,像天边的彩霞。
我和紫衿同桌了五年。
一次我们学一篇语文课文。老师用别扭的普通话念着“京京子亲,哟哟我心。”
我们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念着“京京子亲,哟哟我心”。摇头晃脑,尽管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呀!我的‘衿’,就是这个‘衿’!”紫衿在我旁边突然惊喜地叫着。
“原来你是叫紫亲啊!”一旁的同学连忙说道。
“不是不是!我爸爸说了,是念巾,不是念亲的!”紫衿急着从凳子上跳起来。
询问的目光看向老师,可是老师确是不置可否,依然带读:“京京子亲,哟哟我心。”
这次紫衿竟然打断了老师的带读,“老师,是念jin啊!还有是“悠悠我心”,悠墨的悠。不是yo ”
老师漠然地看了紫衿一眼,示意她不要再捣乱下去,我们村就吴桂这么一个老师,谁怀疑过她有没有念错?
“老师你可以问悠墨的,我没有说错,我爸爸也是说了我叫紫衿的!”紫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在恳求我能够附和着肯定一句。
我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也许我说的话有分量些。
然而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老师把“悠悠”念成“哟哟”我都没有感觉,怎么会去管她念的是“衿”还是“亲”?反正“悠墨”这么个名字,我已经很讨厌了。
见我沉默了,班上同学开始闹腾了。
“林紫衿,你不是说你爸爸说你叫紫衿么?你爸爸有吴老师厉害?”
“对啊对啊,那你爸爸呢?叫他来和吴老师争争看呀!”
四散而来的几个无聊的同学,也纷纷叫开了。
“我……”紫衿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咬着嘴唇,怒视着这几个同学。
“不许你们欺负林紫衿!”我拍着桌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一巴掌就把他们打到墙角,“罚站,一个下午!”回头,漠然地对着吴桂,“那个字,是念jin,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字正腔圆地说着,傲然地坐回位置。
我是班长,我说的话,没谁敢不听。这也是我第一次滥用职权,更是我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吴桂老师没有说什么,或许是我父亲是村长的缘故,这件事情就这么草草结尾。
林紫衿却是抽抽嗒嗒地眼泪掉了一下午。好看的眼睛也红红肿肿的。
我听人说过,她父亲原来是个知识分子,进了城,找了工作和别的女人。就不要她和她妈妈了。
可是林紫衿依旧姓林。只是她从来不提起她父亲。大家都觉得她好欺负。
从那时起,我就成了林紫衿的保护神。
紫衿像一朵青梅,小家碧玉一般;而我,像一个丝瓜,虽然也是青色的,但是…总之没人把我当女生,包括我自己。
我和紫衿在那个美丽宁静的小村读了五年书便进城了。原因是紫衿想找她爸,而我,向来是没人管的孩子,我爸也一直对我很冷落,打发我去了城里的姑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