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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梦BY 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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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隐隐,羊径曲折,涧溪深处,桃源人家。
正值春浓。
桃源谷里,桃花盛开,蜂飞蝶舞采蜜忙,落英之处,花随流水飘无踪。
这天儿……适合睡觉。桃雁君这么一想,就毫不迟疑地从屋里搬出一张竹编躺椅,摆在一株桃树下,舒舒服服的躺下,腰腹间的隐隐的酸痛,让他白玉般的面庞上微微显红,如胭脂般的颜色竟比头顶上的桃花更艳丽三分。揉了揉腰,他面上露出一抹透着甜蜜的笑容,到底不比当年,一夜颠狂这身骨头已有些受不住,可裴清对他的爱,却一如八年前,从不见减退半分。
人生一世,能得一人相偕相老,夫复何求。千丈红尘,万里河山,又与他何干。
半眯着眼,桃雁君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片向着他飞落的桃花,微微张嘴,舌尖一卷,桃花含入了口中,他也闭上了一双困顿的眼。补一觉,醒来时大概裴清也该回来了。才半日不见,他已开始想念。
日渐西移,快落山的时候,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桃林里慢慢走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金红的残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风采翩然的俊郎男子。
他就是裴清。
走到屋前,一眼看到搬张躺椅睡在桃树下的桃雁君,裴清不由宠溺一笑,放下手中一大搁东西,走过去轻轻摇着桃雁君的手,道:“雁君,醒来,睡在这里要着凉的……”
如此叫了三、四声,桃雁君的眼皮子终于动了,微微睁开眼,连裴清的脸孔都没看清,就下意识的抬起双手环住了裴清的脖子,迷迷糊糊地给了一个轻吻。裴清一声低笑,拥住怀里的爱人,毫不客气的把这个轻吻加深,直把桃雁君吻得差点要透不过气来,人才从半梦半醒中完全苏醒过来,把裴清推开几寸距离,喘着气道:“一回来就占我便宜,你啊……真没出息。”
裴清一副冤枉的样子,忍笑道:“你这可是倒打一耙,分明是你先吻我的,再说……我这点出息早就全用在你身上了,还不满意,那我晚上可得再加把劲了,拼了老命也不能让雁君你看扁了。”
说着话,忽然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吐在手心里一看,是一片已经没了颜色的花瓣,卷成小小一团,不用想也知道是刚才从桃雁君嘴里渡过来的。摇摇头,把花瓣扔了,雁君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含花瓣这个毛病总也改不了。以前好奇,也拿了片含了含,一入口才发现这花瓣会一点一点地渗出苦味来,所以裴清总也不明白,雁君为什么喜欢含苦的东西。
桃雁君听他话里有话,虽是老夫老妻,脸上还是飞红了,瞪了他一眼,视线转而落在裴清带回来的一大搁东西上,道:“你去山外不是买米和盐吗,怎么还有其他东西?”走过去翻了翻,除了米和盐,还有一大坛子酒和几味荤菜和一大块腊肉。
“我想这一个多月几乎天天吃素,嘴里快淡得辨不出味来了,怕你受不了,就买了些荦菜,那块腊肉也够放上半个月吧。”裴清笑嘻嘻道。
桃雁君眯起了眼,笑道:“你嘴里淡,可别赖我身上。不过……今晚正好是月圆之夜,这酒嘛,倒是买得及时,我也有好久没有对月饮酒了。”
“我知道你每到月圆的时候,都喜欢在外面赏月喝酒,可惜这几年来我的内伤一直不见好,不能陪你喝,你怕勾了我的酒瘾,也跟着不喝。这几年来你一直不惜耗损功力替我疗伤,如今我已好了八、九成,喝酒也无碍了,所以我今天下山特地多跑了十里,买来了山下最好的酒。”
“难怪回来得比以前晚了一些。”桃雁君拍开酒封,深吸一口气道,“好香的酒气,的确是好酒。快八年没有喝酒了,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不成不成,只准小酌,小酌怡情,喝醉了,回头我怎么能在你身上多多出息一回呢?”
裴清调笑的口吻,惹得桃雁君羞恼,一脚踹过去道:“谁要你出息,一身臭汗,还不快洗洗去。”
裴清一边躲闪一边笑道:“遵命,我一定洗得干干净净,再来拼命出息。”
桃雁君先还装出一脸恼色,待裴清拿着衣服去了溪边,他才笑了开来,一脸幸福的将这些东西都拿进了厨房。
一轮圆月升上来的时候,西边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在夕阳最后的余光冲击下,那轮圆月显得很小,浅白浅白的,看上去有些凄惨。
那张躺椅还在桃树下,前面多了张桌子,酒和食物散发出阵阵香味。两个人坐在躺椅上,裴清坐相还好,带着点惬意的坐姿更显得他风采翩然,而桃雁君就慵懒得多,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趴在裴清的肩膀上,一只手拿着酒杯正要往嘴里倒,裴清轻轻地托住了他的手,道:“空着肚子喝酒不好,先吃点东西填一填肚子。”
桃雁君眯着眼睛笑了笑,松手让裴清将他手中的酒杯拿走放到桌上,等裴清抬手去拿筷子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把裴清压倒在躺椅上,裴清愣了愣了,好笑道:“别闹,快起来。”
桃雁君偏就赖在裴清的身上,蹭了蹭裴清的胸口,喃喃道:“真舒服。”裴清的胸膛又宽厚又温暖,当年他无意撞入了裴清的怀里,对这副胸膛就生出一种莫名的眷恋,直到现在,有时候桃雁君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爱的究竟是裴清这个人,还是裴清的这副胸膛。
或许,他先爱上的是这副胸膛,进而爱上了拥有这副胸膛的人。
对于桃雁君的不合作,裴清毫无办法,只能带着一抹宠溺的笑容,给桃雁君当肉垫。
天色渐渐暗下,入夜时,风突然刮了起来,时不时,有几片桃花瓣飘落,有一片好巧不巧地落在了裴清的唇畔,有些痒,裴清正要挥去花瓣,冷不防桃雁君伸出手来拿起花瓣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真苦……”好一会儿,从桃雁君嘴里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
裴清失笑,既然觉得苦为什么还要含在嘴里呢?摇摇头,桃雁君的有些做法,他总是想不明白。
第002章
天黑了,月色也渐渐明亮起来,比之先前的惨淡,现下显得精神得多,洒下了大片大片的柔和光芒,即使没有点上灯笼,也无碍于桃、裴二人,都是内力精湛的人,只要一点点光线,已经能够看清周围。
“饿了……”感觉到肚子里提出了抗议声,桃雁君终于舍得从裴清身上爬起来。
裴清坐起身,整了整衣服,看着一桌的菜,无奈道:“你看,全都冷了。”
桃雁君无所谓道:“冷了便冷了,味道一样就好。”桌上除了裴清买回来的荦食,还有他亲手炒的两个素菜,两碗白米饭。
“我拿去热一下。”裴清起身,正把菜都端起来,又让桃雁君拉了回去。
“没关系,又不是不能吃。”桃雁君夹了一筷山笋放进嘴里,嚼了嚼,满口都是山笋特有的清香,“这个很好吃,你也来一口。”
就着桃雁君手里的筷子,裴清咬了一片山笋,桃雁君看他吃了,眼儿笑成弯月一般,放下筷子,拿起酒杯闻了闻,陶醉道:“好久好久没喝酒了,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说着,微倾酒杯,伸出舌头,竟舔了舔酒液,然后咂舌。
裴清一声轻笑,道:“你这样子怎么跟只小馋猫似的,有你这么舔酒的吗?”
桃雁君努力鼓起眼睛,道:“我不是馋猫,是酒鬼。”话音一落,猛地脖子一扬,这一杯酒竟让他一口饮尽,还不够,顺手把裴清的那只酒杯也拿过来,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啊?”裴清一惊,伸手想拦,却顿在半空。
两杯酒急急地下肚,桃雁君的脸上泛起了一阵酒红,柔柔的月光洒在他半边脸上,虽不是什么绝美面容,竟也别有一种诱惑,看得裴清移不开眼,气息渐渐不稳。
“裴清,我爱你。”
桃雁君软软地靠了过来,倚在裴清的胸膛上,一双被上冲的酒劲熏得有些迷蒙的眼定定地看着裴清,犹沾着几滴酒汁的唇缓缓凑了上去。
仿佛受了诱惑,裴清禁不住地扶住桃雁君的头,正要深吻,猛地身后桃林中传出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轻响,他身体一震,转而将桃雁君环在身前,向后看去。十几步外的一株桃树上,不知何时,倚着一个人,一根桃枝从他面前斜插而过,遮挡了大半的面孔。。
“对不住,打扰了。”那人见裴清回头,轻笑着弯腰致歉。
“谁?”裴清心生警戒,想起身却被赖在身上的桃雁君所阻。
“柳芫卿。”回答裴清这个问题的,却是倚在他怀中的桃雁君,说话的时候,仍是半闭着眼,看也没看那人。
那人缓缓步走上前来,对着桃雁君躬身一礼,道:“八年未见,楚桃先生仍记得柳某的声音,幸之。”接着,又向裴清一礼,“二公子,很久了不见了。”
“原来是你。柳芫卿,你来做什么?”裴清脸色变得凝重。
“二公子离家八载,老夫人甚为想念,思之成疾,芫卿奉命来请二公子回去。”
月色下,柳芫卿的面容显露得清清楚楚,极美的一张脸,有种女子般的妖娆,然而从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飞扬气息却是属于男子才有的刚劲,再怎么美丽,也不会被弄错性别。
“母亲她……”裴清猛地站了起来,倚在他怀里的桃雁君骤然失去了支撑,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好在裴清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桃雁君无力地笑了笑,道:“你去吧,当年你背着不孝之名随我隐居,如今,总不能母病而不顾,坐了这不孝之实。”
裴清听得母病,心头大乱,可再怎么乱,也没能忽视桃雁君的不对劲,揽在怀里的身体似乎已经站不稳,脸色也白得不正常。
“雁君……雁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手为什么这么冷?”
裴清的话音未落,桃雁君已是一口血喷在他身上。
“雁君!”裴清失声大叫,心慌手乱的把桃雁君唇边的血渍擦去,却止不住从桃雁君口里涌出的血,越擦越多。“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酒里……有毒……”桃雁君勉强说出这一句话,已是气力不接,喘了几声,倒在裴清身上。
“二公子,对不住了,老夫人有交代,勿必要请得二公子回去,芫卿只恐二公子倔脾气发作,不肯回去,只得在酒中作了点手脚。”柳芫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你……放肆!你怎敢……怎敢……”裴清气极,眼见桃雁君一口又一口的吐血,心里又慌又痛,“把解药拿来,我随你回去就是。”
“二公子武功超群,若是解了毒又反悔,谁能拦得住您,岂不是要让芫卿为难,不若二公子还是先随芫卿回去,楚桃先生之毒容后再解。”柳芫卿的话不急不缓,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却是成竹在胸,不怕裴清不答应。
“混帐东西,雁君这样子,能等到容后吗?只怕我前脚走,他后脚就毒发身亡,柳芫卿,雁君若有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裴清嘶声怒吼,气得浑身都发抖。
“二公子放心,只要您肯跟芫卿回去,芫卿自不会伤了楚桃先生的性命,这里有一粒药丸,让楚桃先生服下,可暂时压制毒性一年,待二公子回到家中,芫卿自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眼看桃雁君连话都不能说了,可见毒性之烈,裴清哪里还有犹豫的时间,二话不说抢过柳芫卿拿出来的药,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塞进桃雁君口中,看着桃雁君吃力地咽下,他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桃雁君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药见效了。
“裴……清……”
一声细微的低唤,让裴清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紧紧地抱住桃雁君。
“没事了……没事了……雁君……”
桃雁君看着裴清一脸的担忧神色,努力笑了笑,道:“别担心,我……感觉好多了……”
“二公子,老夫人病势沉重,不宜久候,您还是快随芫卿上路吧。”
裴清怒瞪了柳芫卿一眼,抱起桃雁君,大步走进屋里,把桃雁君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小心地按了按被角,低声道:“雁君,你等我,少则半月,多则三月,我一定把解药带回来。”
桃雁君深深地凝视着裴清的面容,像是寻找什么,又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终于,他半闭了眼,轻声道:“我能照顾自己……你早点回来。”
裴清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再望一眼桃雁君,终于咬着牙着飞身而去。
“噗!”
裴清前脚一走,桃雁君后脚就从床上翻滚下来,一口血喷出三尺远,按住绞痛欲裂的心口,他一拳打在了地上,泥土四下飞溅。什么解药,分明是毒上加毒。
好狠……真的好狠啊……
这一拳,打去了桃雁君最后一点力气,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在黑暗笼罩眼前的那一刻,沾满了血的唇畔却逸出一抹笑来,显得万分诡异。
半柱香后,一个黑影闪进了屋里,探了探桃雁君的鼻息,确认人已无气,原还要用手中的刀在要害处再戳一刀,却被那诡异的笑容一吓,不敢多留,转而也出了屋向柳芫卿复命去了。
黑影刚走,桃林里又闪出两个人影来,进了屋里,其中一个人飞快地塞了一粒药进桃雁君的口中,又灌了水,看着桃雁君喉咙处一动,药丸滚了下去,才舒出一口气,一把扛起桃雁君,与另一个人飞速离去。
此时,月色已被云掩住,夜凉如水,桃花影重,一片廖寂。桃源仍是桃源,只是再无人家。


1楼2013-06-06 15:43回复
    第005章
    凌闲云很想知道,在身败名裂、隐居八年之后,又逢大祸导致体残身弱的桃雁君,在清醒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不顾温总管的劝阻,这一夜,他留在了桃雁君的房里,只为了能看到桃雁君清醒后的第一反应。
    对于自家大人偶尔为之的任性,温总管在保证凌闲云不会发病的情况下,一向是听之任之,更何况这是在自家中,不就是换个房间过夜,没问题。锦衣绣褥、舒床软枕一件一件往里面送,檀香不适合了,换上沉香,外间温着茶水,除了冬儿之外,又安排上一个守夜的丫环秋儿。
    难得的是这一番折腾,也没把桃雁君吵醒,因着凌闲云的病,这些下人都是轻手轻脚惯了的。一切安排妥当,温总管甩甩衣袖走人。
    凌闲云在丫环的伺候下洗浴,换了一身便服,躺到新铺的软榻上休息,模模糊糊睡了一会儿,突然惊醒,蹑手蹑脚摸到门边,看外间两个丫环都打着盹,他才小心地点上蜡烛,取来笔墨纸砚,伏身桌案,飞快地写起奏折。
    锦州堤塌,千亩良田被淹,今年的收成减少还在其次,而是那受灾的几十万百姓,必定流离失所,缺衣少食,头顶无片瓦遮身,家中无过冬之粮,即便朝庭赈灾放粮,可那些被大水冲走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更何况,灾后瘟疫,也是一大患。
    早在年初,天官就有预言,年中必有大水,凌闲云心心念念,打从入春起就派遣官员去各地巡视,但凡河堤不稳之地,全派发了银钱,令当地官员着手修砌,没想到……这个吕和良,嘴上有毛也一样办事不牢,凌闲云捏了捏手中的笔,不小心一晃,又有一滴墨汁滴到了桌案上,他赶紧擦掉。
    定了定神,继续写。今天与张大人初步商谈了一下赈灾事宜,明天早朝有张大人跟他一起上奏,应该能把事情办下来,想到这里又是一叹,只恨楚王年幼,否则又何须他如此劳心劳力,早就辞官走了,作闲云野鹤游山玩水,铁定能再多活几年。
    洋洋洒洒写了一堆话,其实都是官面文章,楚王年幼,朝政基本上都是大臣们私下议定,王太后定夺,所谓奏折,不过是拿到朝堂上去走个过场,而这个过场,就是为了教会楚王怎样处理朝政,所以不管怎样,凌闲云还是要把写好的奏折再浏览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当的言辞,若是被抓了把柄,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这字……越写越有神了。凌闲云满意地放下奏折,每回写奏折,权当练字。一转身,被吓了一跳,桃雁君在动,他醒了,似乎挣扎着要起身,凌闲云赶紧过去,扶起了他。
    “楚桃先生,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桃雁君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向凌闲云望过来,蜡烛的火光能有多亮,就算是近在咫尺,他也只能隐约看到凌闲云的脸形,模糊不清的一片。略微的黯然之后,那双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睛却变得沉静清澈起来。
    “如厕。”桃雁君的声音很轻,但是神色间并无尴尬之意。
    “我扶你去。”凌闲云这话一出,自己倒有些想笑,他这也算是屈尊降贵,如果让温总管知道了,准又要唠叨一番。
    桃雁君只是怔了一怔,却没有拒绝,他身上无力,下床的时候几乎是倚在凌闲云的怀里,一身没有肉的骨头硌得凌闲云胸前生生地疼,竟没来由地心里一酸。
    好不容易桃雁君如厕完毕,凌闲云到外间把打盹的秋儿喊醒,让她打来水给桃雁君净了手,小丫环见桃雁君居然让大人亲自给他擦手,眼睛都气圆了,可是见凌闲云一直向她挥手不让她说话,她只得跺跺脚,端着水气呼呼地出去了。
    桃雁君擦完手,让凌闲云半抱半扶地又回到床上,才道:“有劳大人了,雁君惶恐。”
    “大人?你叫我大人?”凌闲云吃了一惊,想到他刚才并没有让秋儿出声,依桃雁君目前的眼睛,应该看不清他的衣着打扮,为什么能认出他的身份而不是把他当作一般的下人。
    桃雁君笑了笑,道:“大人的手上有墨香,越溪章台墨,色如青山远黛,墨味独特暗含清香,乃楚国贡品,非王亲国戚、高官贵胄不能用。”
    凌闲云哑然,搞了半天又是那滴墨,没瞒过温总管那只眼尖嘴利的老狐狸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个眼睛都看不清的桃雁君都没瞒过去,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
    “楚桃先生身逢大祸,眼睛坏掉了,又不知身在何处,仍有这般的冷静与敏锐,令闲云佩服之至。”
    “上卿大夫?”桃雁君躬了躬身,“雁君失礼了。”
    凌闲云见他只是躬个身都摇摇晃晃,连忙道:“楚桃先生不必拘礼,闲云素来敬慕先生,能为先生做一点事,是闲云的荣幸。”
    “王太后的亲弟,王上的舅舅,楚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雁君何德何能,敢当大人的敬慕。”桃雁君低垂着头,看似卑微,却是嘴角含笑。
    凌闲云闪了闪神,记忆中八年前的桃雁君与眼前的桃雁君,渐渐重合起来,真奇怪,明明一个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又锋芒毕露的模样,一个是形容枯槁虚弱无力又身带残缺的模样,可是在凌闲云的眼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仍然奇妙的重合在一处。
    感觉到站着有些吃力,凌闲云回到了自己的软榻上,与桃雁君的睡床不足十步远,闲闲地靠着,道:“楚桃先生,你可知道你为何在此?”
    “大人唤我雁君便可。”静默了许久,桃雁君答非所问。
    “雁君……”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凌闲云只觉得舌尖上仿佛抹上了一层蜂蜜,有种淡淡的甜在嘴里弥漫开来,真是个好名字,他……喜欢……
    “睡吧,雁君。”
    “祝大人能有好梦。”
    灯灭了,黑暗中,浅浅的两道呼吸默契般的一应一和,仿佛都睡去了,然而确又谁也没睡。桃雁君没睡着,是因为这三个月来他已经睡得太久,先前又睡足一觉,自然不困。凌闲云没睡着,是因为兴奋,莫名的兴奋,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虽然同处一间房,两个人,却是转动着不同的心思。
    第006章
    天未亮,凌闲云悄然起身,在秋儿和冬儿的服侍下梳洗进食,穿上官服便上朝去了,却不知道桃雁君将他起身梳洗的动静从头听到尾。屋里安静下来以后,闭着眼,一片黑暗里,桃雁君脑中浮现的是桃源里,裴清与他离别的最后一幕。
    “裴……清……”
    八年隐居,桃源一梦,是上苍弄人,还是梦终人醒?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两片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等着吧,坏他好梦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勉强撑起了身体,盘膝打坐,他会尽快恢复,到时候……一抹冷笑自桃雁君的嘴角边逸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丫环冬儿端了温水进来,一看桃雁君盘膝坐在床头,不由“啊”了一声,道:“楚桃先生,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赶紧放下水盆过来要把桃雁君按回床上躺下,这位可是大人的贵客,病得这么重,要是再有个什么长短,她吃罪不起。
    桃雁君听到门响的时候就已经收功,尽管这八年来他为裴清医治内伤而使得自身的功力耗损大半,但仍然让他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看到了冬儿伸出的手,他抬手一拦,微笑起来。
    “冬儿姑娘,我已经好多了。”
    太阳早已经升起,明亮的光线让桃雁君的眼前清楚了些,虽然仍然是模糊的,可好歹也能看出这丫环的脸形五官挺清秀。
    丫环冬儿眼见桃雁君对她微笑,虽说昏睡三月使这张脸见皮不见肉,可这一笑竟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仿佛眼前桃花片片飘飞般的眩目,当下便脸红了,讷讷地收回了手,声音细如蚊吟道:“楚桃先生,冬儿服侍您梳洗。”
    “我眼睛不大方便,麻烦冬儿姑娘了。”桃雁君继续微笑,他看不清冬儿脸上的红晕,但是很清楚自己这个笑容的杀伤力。
    “不麻烦不麻烦,服侍您是冬儿的本分……楚桃先生,我扶您下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里抵挡得住,一张俏脸越发的红了。
    总算桃雁君现在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不像昨夜几乎全身都瘫在凌闲云的身上,在冬儿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坐下来,任由冬儿挤了湿巾为他梳洗。
    “冬儿姑娘,我昏睡的时候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吗?”桃雁君随口问道。
    “是啊。”冬儿忽然想到她那时几乎每天都要给桃雁君擦身,本来已经稍退的红晕又深了起来,眼睛左飘右飘。
    “不知我昏睡了多久?”
    “三个月了……咦,楚桃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叫冬儿?”小丫环终于反应迟钝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没有告诉楚桃先生她的名字呀。
    “郎中来的时候,你不就在旁边,我记得你的声音。冬儿姑娘,你家大人这三个月,一直都睡在这里吗?”桃雁君先前醒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对周围环境细观察,更何况那时已是晚饭时间,天色比现在暗得多,他的眼睛也不如现在看得清楚。
    “不是,昨天先生突然醒了,大人心里高兴……先生您不知道,大人对您可重视了,不仅腾出了东厢让您住,还经常问起您的情况,您一直不醒,大人可急了,老想来看您,可是温总管怕大人一急要犯病,总拦着,十天八天才让大人来一趟……”
    小丫环没心机,被桃雁君这么一套,唧哩呱啦说了开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半天功夫,就让桃雁君把上卿大夫府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主子到打杂的,全打听得清清楚楚。
    中午用过膳之后,冬儿又端了药来,桃雁君喝了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在床上睡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醒了,觉得身上又多了几分劲,便让冬儿扶他到外面走走。
    虽然已过了午,可外面的太阳还是有些辣,冬儿扶着桃雁君只捡有树荫的地方走,这样挑挑捡捡的走法,让桃雁君很难摸清周围的环境,因为冬儿有时候走着走着看前面没树荫,就又走回了头,桃雁君的眼睛不好,转了几回,就摸不清方向了,暗自叹了一口气,感觉已经累得很了,正要出声让冬儿带他回去,一阵风刮过,鼻尖忽然闻到一缕淡香,很是清雅。
    “是莲香,这里有莲池?”
    冬儿扶着桃雁君走了好长一段路,正小心儿砰砰的乱跳,桃雁君这一出声,她猛惊醒过来,道“莲香?啊,怎么走到大人的院子来了,楚桃先生,我扶您回去吧,温总管平时不许下人乱闯大人的院子,怕在大人休息的时候惊扰到大人,听说大人十八岁那年,就有个下人不知轻重跑到大人休息的院子大叫大嚷,害大人病发了,差一点就没命了。”冬儿说到这里,一打自己的嘴,呸呸了两声,“是冬儿乱讲,我家大人一定长命百岁。”
    桃雁君原有到莲池边坐下来歇歇脚的意思,冬儿这么一讲,他到不好开口了,转而问道:“凌大人他……他的病没得治吗?”
    冬儿四下看看,见没人才轻声道:“大人他是胎里带病,听说小时候就不知请了多少郎中,可是谁都说大人没治,就算当佛一样供着养着,也活不过二十岁,后来,也就是我刚才说大人病发差点没命的那一次,来了个姓燕的郎中,这个郎中先生昨天见过,您刚来的时候大人就把您拜托给了燕郎中,燕郎中很厉害的,愣是把我家大人的命救了回来,从那以后,大人的病就一直由燕郎中调养着,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小丫环说到这里,眼里闪动着全是对燕郎中的崇拜。
    凌闲云的病情,桃雁君也有所听闻过,本来想他既然活到了现在,定是外面谣传把凌闲云的病情夸大,到没想到还有个燕郎中这一出。想起昨夜凌闲云扶他如厕的事情,当时倚在凌闲云的怀里,就察觉这是个身体瀛弱的人,想不到竟然弱到这个份上。
    这位上卿大夫,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垂下了眼帘,桃雁君的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第007章
    未完待续


    3楼2013-06-06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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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的来,顶顶,我在加


      4楼2013-06-06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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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2013-06-07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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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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