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爱恨终湮.
从隔夜吹来的风雪,在过季凋零的蔷薇.
从前世牵起的尘缘,在今生得以延续.
只是恩怨难了,是非难辨.
对与错,爱与恨,纠缠与释然.
一切一切,终将附与说书人.
很久以后的陵安城,流传着一段佳话.垂髫幼儿手中舞着风筝,口里念着几句诗.
关于前侯爷温流和澜夫人的事情,关于那年新起的那座宫阙.
朱红色围墙,鎏金雕花房椽,屋顶铺满了五彩琉璃.
国内几年太平,风调雨顺,人民安乐富足,边境连连捷报,几位大臣上书建议盖座祭坛,表达对上天的尊敬和恩赐的感激.
宫殿将成之日,侯爷和夫人去那边视察,似乎是问到了名字的问题.几个墨客和臣子畏畏诺诺,说出的名字要么太平庸,要么太生僻.雅致有却少几分气势,有气势但丢了一丝庄重.
侯爷看向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夫人,问她意下如何.
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着说,"臣妾愚钝,不知是否妥当..."
"无妨."他微笑着鼓励她.
"...朝安."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朝安,朝安.
但求安澜,天下太平.
后来,这坐落在南山脚下的宫殿,便叫做朝安宫.

那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夙愿.
更是天下苍生,心里原原本本的祈求.
#
世子婚后的第三个月.
在那日之后,她再未见过李泰民,也没有见过世子妃.
今日天气颇晴,立夏之季,和风微拂,甚是醉人.
院内新开了几株蔷薇,普通的花色,也无甚芬芳,她却看得痴迷.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花花草草,从角落里,从田野里,还是在这皇宫内,都开得一样,平凡无异.
许是受了心境影响,那些花,似乎像她一样,开得卑微又繁盛.
本无富贵命,何故攀奇枝.经历了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再不奢求什么地位名份,只管平稳一生便好.
此刻她早已是侯爷夫人,补了那个多年的空位.
浅啜一口清酒,三月埋下的桃花酿,化成那三月清风,散入肠中.
丹唇未启,轻声念道,"赏花归去马蹄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回头,见是他,身后也没有随从,便没有行礼,只是看了一眼,微微疑惑又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无事.只是没想到...原来夫人也喜欢这种圈子诗."他笑答,眼睛弯起来,从里面汨汨流淌出一种岁月一样沉静的温柔.
"是原来无意见到的,觉得好玩,便记下了."她说着,斟了杯

茶给他,自己独自饮着酒.
"又偷喝酒,真是没有你这样的侯夫人..."他假装叹气,却依旧笑着看他.
沈澜没有理他,继续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缓缓说,"酒可是好东西,如何喝不得,侯夫人也是要喝酒的呀."
"若是让那些个女人,还有宫外的知道了,可怎么说."
"我喝我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传出去,就让他们把最好的酒送进宫来,侯夫人亲自鉴定,发个牌匾什么的.也好光耀祖门."
"你呀."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端起她的杯子喝了口,"这样会天下大乱的."
"你的顾及太多了."
他哑然,随后抿嘴苦笑.似乎的确是这样,不然如何在这个位子上这么多年?他幼年得位,从那时起就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如何才修得今日的威信和一切.
那么就这样吧,既然我已无法改变,那就保留你的那份率直.他笑着看她,又饮了一口.
她被看得奇怪,有些不自然,于是转了话题.过了一会,发现没有什么说的,便靠在他肩上小憩.
他轻搂着她,鼻间萦绕一股淡淡的幽香.看着树前飞花和枝叶间落下的光,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无比真实又虚幻.
小心地拿起落在她衣服上的树叶,看着她的睡颜,无比满足.难怪人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没有说,那句诗是某日李泰

民念给她的,在一个青瓷茶杯的底部刻着.
他未说那诗是他十岁那年做的,被刻在一个瓷杯上送给了哥哥做生辰礼物.

他一挥手,刀在手中挽出几缕寒光,刀刃贴着白狮逼去.几个闪身,一刀插在它的额上.
只是在搏斗中不慎被那白狮抓伤了右臂,原本的玄色金丝外套被扯开几个口子,血从刀柄上缓缓流下,一滴滴点在地上.晕成几朵朱花.
后来醒悟过来的侍卫迅速围拢过来,制服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白狮.
有人围过来要检查伤口.
被他推开,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沈澜,刀尖抵着地面,血还在滴着.
"女人家,拿刀那么快干嘛?站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
让我保护你.眼前一黑,跪在地上.刀应声而落.有人喊了声,不好,白狮被下了毒.
她站在原地,叮当一声丢掉了手里的刀,看着他跪下去的身影惊慌无措.
有很多人呼啦一下围上来,挤开了她.耳边还是他温柔的声音,眉间有些怨气,怪她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会保护你.所以你只要站在我身后.
往事不可抑制地冲破围障,在脑际不停萦绕闪回.
沈澜四下里张望,眼神里没有丝毫光芒.忽然看见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衣,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他和自己对视,微微颔首.
她像是忽然找到了灵魂,从梦里醒过来.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你醒醒,快醒过来.不要睡过去.
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所有的一切.
求求你...醒过来."
小指微微勾了勾,又重新陷入黑暗.
好在那毒并不是稀世巨毒.只是寻常小毒.侯爷昏过去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毒性催发.
太医替他处理了伤口,排了毒,脱离了危险并无大碍.
他一直昏睡了三天,她在他身边守了三天.
太医进进出出,她忙前忙后,晚上就守在床边,抓着他的手轻轻念着.
念他怎么还不醒,念他说话不算数,威胁他再不醒来自己就走了.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是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身体带着隐约温度.
她念久了,觉得自己无趣,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痴癫.
那日她照例是念着,自己不小心睡着.夜里手中传来隐隐动作,似乎有人抚摸自己的脸.
长久以来的习惯,她睡眠一向轻浅,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此刻正坐起身,微笑看着自己.脸上有些疲色.
见她呆愣的表情,他笑笑,摸她的头,"怎么傻了一样."
埋怨地看他一眼,眼里忽然起了雾色.别扭地转过脸,起身去给他倒水.
回来时可依旧如常,淡淡的神色.
他拍拍床,让她坐上去,安顿好一切,乖巧地缩在他身边,抱着他安然睡了一夜.
鼻间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总是带了阳光的干草味,以及一股深厚的药香.她笑,真好

我答应你所有的一切.
求求你...醒过来."
小指微微勾了勾,又重新陷入黑暗.
好在那毒并不是稀世巨毒.只是寻常小毒.侯爷昏过去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毒性催发.
太医替他处理了伤口,排了毒,脱离了危险并无大碍.
他一直昏睡了三天,她在他身边守了三天.
太医进进出出,她忙前忙后,晚上就守在床边,抓着他的手轻轻念着.
念他怎么还不醒,念他说话不算数,威胁他再不醒来自己就走了.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是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身体带着隐约温度.
她念久了,觉得自己无趣,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痴癫.
那日她照例是念着,自己不小心睡着.夜里手中传来隐隐动作,似乎有人抚摸自己的脸.
长久以来的习惯,她睡眠一向轻浅,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此刻正坐起身,微笑看着自己.脸上有些疲色.
见她呆愣的表情,他笑笑,摸她的头,"怎么傻了一样."
埋怨地看他一眼,眼里忽然起了雾色.别扭地转过脸,起身去给他倒水.
回来时可依旧如常,淡淡的神色.
他拍拍床,让她坐上去,安顿好一切,乖巧地缩在他身边,抱着他安然睡了一夜.
鼻间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总是带了阳光的干草味,以及一股深厚的药香.她笑,真好

我答应你所有的一切.
求求你...醒过来."
小指微微勾了勾,又重新陷入黑暗.
好在那毒并不是稀世巨毒.只是寻常小毒.侯爷昏过去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毒性催发.
太医替他处理了伤口,排了毒,脱离了危险并无大碍.
他一直昏睡了三天,她在他身边守了三天.
太医进进出出,她忙前忙后,晚上就守在床边,抓着他的手轻轻念着.
念他怎么还不醒,念他说话不算数,威胁他再不醒来自己就走了.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是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身体带着隐约温度.
她念久了,觉得自己无趣,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痴癫.
那日她照例是念着,自己不小心睡着.夜里手中传来隐隐动作,似乎有人抚摸自己的脸.
长久以来的习惯,她睡眠一向轻浅,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此刻正坐起身,微笑看着自己.脸上有些疲色.
见她呆愣的表情,他笑笑,摸她的头,"怎么傻了一样."
埋怨地看他一眼,眼里忽然起了雾色.别扭地转过脸,起身去给他倒水.
回来时可依旧如常,淡淡的神色.
他拍拍床,让她坐上去,安顿好一切,乖巧地缩在他身边,抱着他安然睡了一夜.
鼻间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总是带了阳光的干草味,以及一股深厚的药香.她笑,真好

你回来了.
后来他总调笑她,"若是那时我没有醒来,你会如何?"
"把你丢下,然后自己一个跑了.大江南北,我一个人逛,乐得逍遥."
"我怎听有人一直让我醒过来,说她愿意干任何事?"
"..."她顿了顿,"碧穑吧,来闹过很久."
"哦?这样啊."他失望地靠回去."那可得好生待她啊.".
她恼怒地看他一眼,丢下句,"随便."起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一把扯进怀里.
他把头支在她肩上,轻轻说,"我认得那个声音.本来阎王不放我,我告诉他,有个人我放不下,我再去陪她几年,之后任他处置.然后他就把我放回来了."
"胡扯."
"呵呵."他笑笑,"信不信吧,那个人我是不会忘的.澜...谢谢你."
他侧头去吻她的眉宇和她的脸颊,最后细细密密地停在唇上.
谢谢你,守了我那么多天.
谢谢你,一直不断地召唤.
谢谢你,留在了我身边.
今生得妻如此,死而无憾.
某日午后,他坐在榻上批公文,她在旁边编着什么.过了一会,她爬到他身边,他大手一挥捞过她,她顺势倒在他怀里.
抬手,落下一个金色琉璃珠,用红色丝线串起来."呐,给你."
"这是什么?"他接过,好奇地问她.
"前日去集市时,讨来

的平安珠.祝庙说,带在身上,可佑平安,逢凶化吉,避灾避难."
她拿过珠子系在他腰佩上,离远了看看.满意地点点头.
他笑了一声,"倒是神奇,此物可有送子佑安功效?"
她先是一愣,即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恼羞地瞪他一眼,踢开他爬下床,丢下一句,"祝庙说,心诚则灵.
如若不成,还请先生及时请医."然后走远.
他在床上哭笑不得.好像惹火了猫咪,这下如何是好啊.

有一种温柔,戛然而止.
像是青山楼外再也拨不动的断弦,柔情在这一刻拦腰折断,任凭人如何哭喊,如何浅淡,往昔种种,都化作冰刃,血液凝结成刀锋,刺穿五脏六腑.
即而催枯拉朽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游走于全身.
山色空蒙,烟雨霏微.
人道爱是穿肠毒药.世间冷暖,大抵如此.
那如何不全身而退?
病入膏肓,无路可退.
只是那之后,我再不会,
再不会爱你如斯.道是谢谢你,留我这副行尸走肉,继续苟喘于世上.
无爱无恨,失悲没喜.
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让我如此,终于到了一种苍凉的境地.
终于不得不选择那份坚强.

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有说不破的秘密.
同样没有...守得住的誓言.
侯爷醒来后的第七个月,沈澜的事情败露.
那日他在大堂上,阴沉着脸看着站在堂下的自己,冷声吩咐,"把她带下去."
原来所有的温情软语,缠绵悱恻,都敌不过他作为帝王的尊严.
她站在那里,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努力地平静下来,倔强地瞪着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哀求痛哭,她安静地像是一面湖,波澜不惊,死水沉沉.
她被他押到东山行宫祖先墓陵,他罚她在那里为祖先守灵.长伴青灯古佛,认真思过悔改.
十年.
那里的条件很差,吃穿用度远不及宫内,只有一个长年在那里看守的老妈妈,再没有其他人.
另一种意义上,他是将她打入了冷宫.
从此无论何事都要亲力亲为,吃糠咽菜,布衣素食.床铺上是简单的一层旧棉褥,还有一床无法挡风的薄棉被.
不打紧的,她原本受过更多的苦,倒也没有什么艰苦,只是觉得不适应.尤其是半夜惊醒时,一床空空的冷寂和一地湿冷的月光.
再也没有怀抱,和他如旧的微笑.
腊月天里很冷,她把手浸在带着冰碴的溪水里揉搓衣服,像是每一个平凡的浣衣女,修长洁白的双手冻得通红,冻疮裂了合,未好又重新裂开.几道口子在北风

里猖狂,直到麻木.
她对痛几乎不敏感.她在岁月里安静地等着他的结局.她会在夜里惊醒时抱着棉被沉默地哭.
她承认是自己没有告诉他真相,是自己骗了他.
她理解他的愤怒,企求他原谅.
她以为,他只是愤怒,过几天气消了,兴许就会派人把自己接回去,哪怕她不是夫人,无所谓,她只想留在他身边.
就这样,在爱情里,她一如既往地没出息,永远那么低声下气.
可是丝毫无法改变结局.
她在山上等着,盼着,半年后等到的,却是另一个消息--侯爷的一个侍嫔怀了龙胎,医仙诊脉说是个龙子.
已有半年之久.
举国同庆,皇宫大摆宴席,开了三天三夜,从宫门一直到城门.
仍旧是冬天,腊月里飘雪,簌簌落了一地洁白.
落在大红的窗纸和灯笼上,落在彩绸和红毯上,腊月里的梅花开得无比繁盛.

就连这冷寂的东山,山脚下仍挂了艳红的灯笼,在皑皑白雪里仿佛烧起来.
却是冰凉的火焰.
此刻她再看着这片祥和的陵安城,仿佛是换了人间.
听下人说她从山上逃下来,喊着要见自己时,眉头微微跳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搁下手中的笔,慢声吩咐,带我去.
此时,距离他昭告天下,侯夫人病逝,也已经半年.
到了东山脚下的时候,他老远看见雪地里几个侍卫围着一个紫衣,持刀相向,伺机进攻.
他喊了一句,住手.
世界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去.她抬头看着他,怔怔得,提了刀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刀刃在白雪上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夹杂着几许红色,像是寒冬里开出的妖艳梅花.
许是身上受了几处伤,他不知道,深紫色的衣服看不出鲜血的痕迹,可是有液体从她白皙的手腕上一滴滴落下,空气里是冰冷的血腥味.
她看着他,努力微笑了一下,伤口扯得生疼,不知是伤还是心.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
"呵,呵呵...我早该知道的."她疯笑了两声,"早该知道的啊....
像你们这种人,又如何懂得人心的可贵.都是随意把玩即可丢弃的东西.今日心情好,爱就爱了,明朝厌了还有新人,哪里顾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