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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初代雾云】逍遥法外=BY:不知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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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机轰鸣依旧,那种稳定的杂音却更衬出二人间难言的死寂,雪花般渐渐归于大地的飘飞纸Pian亦为这种对峙平添了几分荒诞。斯佩多看着眼前执着追捕着自己的男子,那双汐蓝色的眼如此宁静、却亦掩盖不住其中透出的坚韧不拔…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FBI探员有着十分吸引人的特质。然而再多的欣赏也不代表对方能扭转自己的抉择——在与父亲分别时,他便明白接着的已是不归路。
或许是想到了记忆中最深重的父子情,一直处于莫名狂热状态的他兀然冷却了下来。牵起嘴角,俊朗的脸上挂回带着点邪气与不羁的笑容,斯佩多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自制支票,一步步侧走着将它们归置于手中,竟似决定离开——在他看来,他与眼前锲而不舍的年轻探员有着另类的共鸣,却仍改变不了距离产生美这一事实——只有永不止歇的追与逃才能使他们对对方的“渴望”保鲜,恐怕一旦他束手就擒,就是二人关系终止之时。
他不想那样。不仅是对困于囹圄的抵触,更因为他还不知道接着的路该怎么走——即使是不归路,他也走得如此茫然。
“我们没有时间争论了。”看着对方无动于衷的模样,阿诺德蹙起了英挺的眉。
“很好。”简单地予以回应,斯佩多继续捡拾着地上的支票,头也不抬道,“告诉我你想让我看见什么。”——平安夜的门外20名警丅察等着他归案?结合门外毫无动静的安详与眼前探员的诱捕,那种筹码恐怕根本不存在。
“我不会对你说谎的。”一直有条不紊的阿诺德兀然有些急躁,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甚至可以说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工坊内,他说的话快抵得上日常生活半个月的量了,这样的高频率更是史无前例。所以他只能以最简洁的语句表达出最真实的含义,希望那个与普通罪犯大相径庭的家伙能不要一意孤行。
就在一句紧跟一句的对话中,捧着一刀刀支票的斯佩多侧行经过了一台又一台过时的四色印刷机,他的身影也在高大的机械后时隐时现。而一直跟着对方移动的阿诺德保持着相同的步速,使得二人在排列整齐的2吨重的庞然大物间如镜像般呈现出两种形态——追,与逃。
到底在坚持什么?
到底在逃避什么?
终于,停下步子的斯佩多站定抬眼,注视着两部大型印刷机间与自己距离不足5步的男子,湛蓝色的双瞳在过长的青蓝刘海下时隐时匿,他悠然开了口:“你有家。”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点后,孤身的犯罪者的目光与口吻才变得更为锐利,“我一直疑惑凭你的年龄怎么能在联邦调查局坐到这个位置,原来是名门望族,并捐出了一笔巨额财富……”
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些,斯佩多才牵起一个戏谑的笑容,随后口吻却愈发柔和:“你有家——这件事上你骗了我,是不是撒谎了?”
抽刀断水的对峙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迟滞了很久的年轻探员最终长呼一口气,神色兀自变得释然——他不知道对方在被追捕的过程中也反向调查了自己,也不知道对方得知了多少,更不知道对于诚实这一基准,对方最为在意的却是这一点。
所以他迎上了带点凉薄讥诮的目光,不躲不闪地平和道:“那个平安夜的电话中,你说你以为我有家——我是有过,但不再有了。”
这句时态变化的回答涵盖了很多很多,使得一直对对方的坦诚保有质疑的斯佩多也陷入了沉默,只不过源于工坊墙边的尖利电话铃声撕裂了刚稳定的平衡,令犯罪者看向那边的同时,年轻的FBI也快步朝声源走去。
一把接过墙上的电话,听了数秒的阿诺德回答得简练:“不,没有问题,我们很快就会出来。”
在一台印刷机旁止步,斯佩多边笑边道:“干得不错。你是不是给了旅馆前台的服务员一些小费,让他在特定时间打上这通电话?”
对于对方将此视为心理战术,阿诺德的清俊的脸上仍然八风不动。他抬手示意了下一直握着的手套,淡然道:“是卢克警官,我还有3分钟带你出去。”
“卢克警官?欧,卢克警官!好…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是,像我说过的…这里只有你和我,所以你得亲自来抓我。”原本的交谈似是已经找到了一个融洽的平衡点,然而面对那些似是而非的诱捕,任何一个犯罪者都会本能地感到抵触,所以边说边退的斯佩多顺手抱起了桌上杂乱的空白支票。
“斯佩多。”难得地唤着对方的名讳,阿诺德接着道,“这件事你得相信我。”对方并未予以回应,所以他不得不在机械杂音中拔高声调:“你使那些人感到难堪和愤怒——你抢了他们的银行,偷了他们的钱,还生活在他们的国家…我告诉过你会这样的,没有其它了结方式。”
对于那个抱着大摞支票快步走向出口的背影,他放下了近二十年来的宁静淡泊,近乎吼着道:“他们会杀了你的。”见对方的步子兀然一滞,上前的他极轻地补充着“如果你独自走出那扇门,便属于犯罪逃逸,他们会以这个借口杀了你”。


46楼2013-05-16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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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与决绝的步子相同,戏谑的话语也经过了长时间的停顿,那个青蓝发色、双闪电中分的男子才缓缓转过了身,以同样轻浅的音调侧首道,“阿诺德,你知道么?我早已回不了头了。”
    那种轻柔的语气和反语讥讽自己时不同,如果硬要形容,阿诺德恐怕会结合对方那如坠梦幻般的眼神,综合判定为虚妄的无助。他没有过多评论或者落井下石,只是紧拧着两道英气的眉,简单问道:“为什么?”
    “‘Ask me to Stop.’…”回想着些什么的犯罪者的眼神可称如梦似幻,双唇开合着念出这句话时,隐约浮现的痛苦和倦怠甚至令闻者忍不住想予以回应,只不过须臾后脆弱便如幻象般退去,因为“天行者”换上了不同于之前的强硬口吻,冷然道,“在挂着红绿色圣诞花圈的窗前,我如此对他请求,但父亲的回答是‘You can’t stop.’…你知道么?我不能停止,我无法停止!”
    “借口。”咬紧牙关吐出这个词,素来淡泊的年轻探员的反应出乎斯佩多意料,他拨拉开不少他捧着的支票,指着他的左胸道,“没有任何人能替我们释放出心中的魔鬼。心魔出现不是因为你面对了什么艰难困苦,而是因为你对随心所欲的放纵予以妥协。”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抽象了些,阿诺德收回顾不得礼仪的手,一句句提问接踵:“你第一次乔装成其它身份时你感到的是愧疚还是兴奋?第一次支票诈骗得手后你有罪恶感么?你是就此收手还是乐此不疲?毫无疑问都是后者,所以即使万劫不复,责任也不在将你逼入绝境的艰难困苦上,仅在于你那颗放纵自我肆意妄为的心。”
    随着这番质问,斯佩多想起了自己冒充代课老师时整整一周的自傲,又想起了第一次诈骗得手后仅经过3个小时,他便一口气制作了44张假支票……是的,他的父母并未适时加以约束,然而他对那些游走于法律边缘的狂热确实源于内心,他享受着犯罪时的霎那快意与无尽金钱带来的麻醉感,纵容自己对内心不愿触碰的破碎亲情一再回避……
    “不过是你父亲说出了一句‘You can’t stop.’,在那一刻放出了你的心魔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阿诺德知道对方不会知晓为什么自己在此刻情绪漫溢,他只是一反缄默的常态一句句地试图瓦解对方冥顽不灵的心,“退一步说,你知道那句话的确切含义么?究竟是一个父亲要自己儿子不停地、无意义地犯罪,还是知子莫若父的他清楚你无法停手?”
    “第一次诈骗套现成功后,你想过停手么?”
    “手中的金钱用完时,你会好好找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还是边假扮他人边继续诈骗?”
    “即使手上的资金充裕,停止犯罪如同断了你的瘾,你根本就做不到。”
    “你以为你父亲说一句‘Stop’就能约束你和你的心魔了么?”
    “你以为父亲对儿子说出这句话时,疯狂会大于痛惜和无助么?”
    一口气说完了那么多,不期然握紧双拳的阿诺德沉声下了论断:“你成功扮演了飞行员、医生、律师,但你就是找不回你自己。”
    “够了。”终于开了口,打破那种几乎令自己窒息的斥责,斯佩多早已知晓自己在这条路上得到的永远不是失去的,只是不愿面对罢了。现在一切被眼前的男子血淋淋地剥开,被无端干涉的怒意甚至超过了好似体无完肤的痛觉——至少这样他才能完成情绪转移。他捧着剩余支票的姿势仿若冷冷抱臂,连口吻也犀利得不近人情:“你懂什么。有一个名门望族的家庭的你,能知道些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阿诺德的脸上并看不出被对方口不择言地中伤了后的怒意。他只是摇晃了下淡金色的利落短发,神情干净而平和,只是放低了的声音中透出了一线痛苦压抑:“我说过了,只是有过,但不再有了。”


    47楼2013-05-16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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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有谁对失去家庭格外敏感的,非斯佩多莫数。所以当眼前淡金色短发的年轻探员低声重复这番话时,他能近乎设身处地地感到那番无助和孤独,所以被对方再三驳斥的他突然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并同样放低声线试探着问道:“发生了什么?”
      对方阖上了汐蓝色的眼,双眉紧蹙的同时连眼睑都不断颤抖,好似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探员正做着日复一日的噩梦。平安夜的时间嘀嗒流淌,就在斯佩多以为对方不会开口、并准备自行一笔带过时,那双淡泊宁静又充满了坚韧的眼缓缓睁开,翕动的唇也随之吐出了梦呓般的回忆:
      “这不是一个很跌宕的故事。”阿诺德以此开头,缓缓地道出了从未向外人坦言的事,“我是在孤儿院被那户人家抱养的。我记不得有关生父生母的任何事了,好在养父母对我都非常不错,而应属名门望族的他们也给予了我十分优厚的条件去学习一切……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满足。”
      “直到警丅察上门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养父他利用身份和职权不断进行着经济犯罪,手法更属当时闻所未闻。同样毫不知情的养母问出了个天文数字后便晕倒了,我看着养父被带走、参加了民众唾弃不断的庭审,觉得如果我多明白一些就好了…如果那时差点被送入警校的我专攻的是经济领域就好了……”
      斯佩多注视着对方的神情渐渐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些他许久未见的同情和换位思考,看着眼前一直执着追捕着自己的男子露出脆弱的神情,他选择一言不发地听完全部。
      “那个对我们并无实际意义的天文数字带来的是重罪,而不愿坐穿牢底的养父在入狱后的一周……自杀了。”握紧双拳,修建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阿诺德知道他既然开了口,便该说出一切去面对,“本来就郁结不已的养母在日渐憔悴的同时患上了精神类疾病…”
      尽量让表述委婉些,深深怀念着那个曾经疼爱着他的妇人的阿诺德缓缓地摇着头,口吻压抑:“如今她还在他处的医院中静养,那个家也在她被接走后破裂了。好在并未有多少亲戚前来分割遗产,甚至没什么人愿意扯上关系…各种取证和财产清查过后,我留下一栋独户、将剩余的钱财捐出,用以注入FBI的经丅侦科经费——那时还没有多少人重视经济犯罪,或许这也是养父执迷不悟到万劫不复的原因。”
      “从那以后我便全力攻读经丅侦的相关内容了,而联邦调查局内也因此将我归置入那个空空如也的部门。不过这样便足够了,我知道自己会干些什么,需要干些什么,即使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低语着说完了这一长串话,肩膀的微颤渐渐平复,抬眼的阿诺德神情重归任重道远的坚毅:“没有如果,那时的我还无法阻止养父的悲剧,所以我一定会阻止接着看到的一切经济犯罪,不会让无可挽回的事再次于我眼前发生——”
      他注视着他的目光坚定,又带着一些体验过失去后的悲悯,这使得逃亡至今的犯罪者瞬间联想起“救赎”一词。


      48楼2013-05-16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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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体会被对方娓娓道来的分崩离析会使当时的少年多么痛苦,斯佩多只觉得原本沸腾喧嚣的内心趋于平和柔软,他淡淡问道:“你不恨么?”
        “恨什么?”
        “无情查抄、令一切破镜难圆的…”斯佩多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汇。
        “那是法律。养父犯罪在先,即使再敬爱他的人也无法否认这一点。我不想用罪有应得这种词,但如果要恨也只恨当时的自己什么都不懂,不能阻止和挽回任何。”
        长叹一口气后,斯佩多若有所感道:“你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做得太好太好了。”——或许这便是他们的差别,同样因经济缘由间接造成家庭破碎后,耳濡目染的他踏上了疯狂犯罪的不归路,而失去养父的对方则从摔倒的地方爬起,甚至严以律己、全力以赴地攻读相关领域,意图阻止一切类似的悲剧……自己若是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会失去什么?
        向来无法无天的他兀然有些不敢去想了。转移着思绪的他想起了对方追捕自己时并不像一般警员那样以枪示丅威为主,甚至荒诞地与自己保持着平安夜惯有的通话,他们对于彼此而言,恐怕早已不是简单的警匪关系了——对方通过追捕自己来挽回不愿看到的事,那自己呢?难道在孤独寂寥的平安夜、或在父亲没能制止自己之后、甚至在醉翁之意浓重的婚礼前,致电对方的自己不是在寻求些什么么?
        是的,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渴望着被阻止。他想回头,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会面对什么,但他知道,只有一个与自己、与父亲完全不同的人才会坚定不移地告诉自己“这条路是错的,必须到此为止”…他在愈发疯狂地支票套现时,想到的只是一个看不见的终点…与一个下一刻便会追上自己步伐的人。
        所以在父母相遇的曼沙、这个一切起始的地方,他不分昼夜地疯狂印制着以假乱真的支票,其所带来的快意或许还比不上平安夜一个兀然出现的静默洗练的身影。
        斯佩多兀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还是对一个其实与他没有必然联系的人抱有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期望,所以他直接对眼前不分寒暑追捕了他数年的年轻探员有了轻浅的愧疚,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不以为意些,随后难得坦诚地道:“你…让我觉得亏欠了一些什么。”
        对方怔愣了下,表情从迷惘到渐清,随后不怎么确定地道:“你是说…感谢…一类的?”见对方小幅度颔首,他不确定的口吻兀然变得确凿:“对于一个要将你逮捕归案的人,感恩不是很奇怪么。况且比起我,你的父母才是更值得你感恩的对象。”
        见对方微微蹙眉,他举例道:“有个孩子在家庭争吵中觉得自己的父母简直不可理喻,他决绝地离开了那个家庭。然而独自流浪不久,身无分文的他便饥寒交迫,好在一个热心的老人收容了他,并煮了份热腾腾的汤面。咬着上面的荷包蛋,孩子话语不清地表示无上感谢,老者却说‘我供你一碗面你就感激涕零,养育你多年的父母管吃管穿,你有维系过那颗感恩之心么?他们在你眼中的一点不是恐怕就抵消了曾对你的好吧’。”


        49楼2013-05-16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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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个故事,阿诺德抬眼看着听者,露出一副“你明白了么”的表情,以罕见的感性论调下了结论:“无论表达方式有多背道而驰,天下的父母大多都是深爱自己的孩子的。没有人能给予你哪怕你父母的万分之一……当然,贤惠的妻子是另一回事。”
          或许是因为最后那句“插播”,二人同时想起了一场差点在路易斯安那州举行的婚礼,斯佩多也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可惜可爱的妻子被你给搅黄了,还倒戈带着一群FBI机场围堵我。”
          “如果结了婚,你才真耽误了她的终生幸福。”直率地说完这句话才觉不妥,好在对方的神色也轻松了下来,这亦使得阿诺德想起了一些更为柔软的东西……他迟疑了Pian刻,随后斟酌着口吻轻道:“我去过你家,拜访了你的父亲。”
          斯佩多眯起了湛蓝色的眼,尽量神色不变地听着对方的叙述。
          “他用各种谎言维护着你,直到我发现了你寄给他的明信Pian和信,以及你在亚特兰大市乔治亚州的暂住地。”看着对方略为颔首,淡金色短发的男子轻浅一笑,令自己的话语也变得更柔和些,“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雍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束芹菜、好似下一刻就会砸向敌人的愤怒,那就是一个处处维护着儿子的父亲……”
          看着对方好似想象了这一幕后的失笑和感慨,阿诺德接着道:“他说了一句话,还重复了一遍,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他说了什么?”第一次打断对方的话语,斯佩多甚至没能察觉自己的急切和失礼。
          “他说——‘我永远也不会放弃我的儿子’。”看着对方瞬息色变,并不懂得什么叫趁热打铁的阿诺德只是毫无保留地说出心中的一切,“他的神情坚定又庄严,好似宣誓。我甚至能看清那些抬头纹的振颤,以此想到流逝岁月中沉淀下的…”
          “父爱。”斯佩多先于对方吐出了这个词,神情比路德教徒祈祷时更为虔诚。他静默地垂首,不知在回想些什么。只是在交浅言深的探员叹着“至少你有位爱你的父亲”时,他抬眼注视着对方,一改之前隐约闪烁的灼灼挑衅和狂热,湛蓝的眼深切得仿若漫无边际……


          50楼2013-05-16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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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9年12月26日
            曼沙的平安夜颂歌好似还在耳边回响,缭绕的余音诚然能洗去一切浮躁。就在这阳光普照的云端上,由联邦调查局秘密引渡一名经济罪犯的飞机正开始向下倾斜出一个降落的角度,不久后便能脱离云层直抵美国本土。
            靠走道而坐的阿诺德注视着观景窗外接受温暖光照的云海,一小会儿便被灿烂的日光逼得几近睁不开眼。小幅度转开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靠窗而坐的男子身上,对方正斜靠着飞机侧壁浅浅入睡,堪称英俊的脸上被透窗而过的阳光打出均匀的光影,连皮肤都好似染上了一层透薄的暖色……
            双闪电中分、青蓝色的发下,那种异样柔和舒缓的神情令淡金色短发的男子不由得转不开眼,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对了,不然这番如释重负的坦然不会出现在那张时刻尔虞我诈神秘莫测的脸上……只不过,笑得那么愉悦,是梦到了什么好事么?
            看着对方睡梦中勾起嘴角的恬淡,恍神的阿诺德想起了两小时前他们还为一块餐点蛋糕争强好胜…真是奇特,向来理性的自己竟然也会那么孩子气,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不过谁叫他非要拿律师考试的秘密吊人胃口的——胡乱想着的男子不知不觉间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收回注视的目光后靠上了舒适的软座阖上了眼……
            他想起了与对方走上曼沙街道时,法国警方呼啸而来强行接手的情形。他记得自己冲动地扑在警车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对着那家伙喊“我会把你引渡回美国”时的失控——这是当然,那家伙是自首的,在拥吻…拥抱了自己后自行戴上手铐的,那是将信任全盘托付的表现,所以自己也一定会言出必行。
            就是有了那份相互信任的羁绊,他才会在法国马赛的狱中一反常态地大发雷霆——法律也好监狱也罢,都是为那些走过歧路的人矫正人生指标的,而非大资本家挥霍钱财便能变通的私家刑法——即使没有那么多对公正的信仰和坚持,他也决不能接受那个人无端在最乌烟瘴气的恶劣环境下坐穿牢底…那会让他觉得对方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独自衰败腐朽……他不允许。
            心中蓦然被什么陌生的情绪填满了,却又因为这种充斥而感到浅淡的痛觉…事实上他并不排斥这种感受,因为再非无动于衷的年轻探员觉得随着这些情绪起伏,自养父母出事后便形单影只的生命稍显鲜活了些,那个由笔墨勾勒出的泾渭分明的黑白世界中也渐渐融入了各种色彩,使再为缄默的他仿佛也能从舌尖感受到那番五味俱全。
            只是舌尖下意识地一转,一番语气空前郑重的对话便于脑海中徘徊:
            ——“答应我,之后我想和父亲交谈。”对方轻描淡写地提出了束手就擒的唯一条件。
            ——“我发誓。”自己以最简单的回答做出了最庄严的保证。
            只是那句“I promise”在舌尖无声滚过的霎那,淡金色短发的年轻探员突然止不住肩膀的颤动…他痛不可遏。
            隔着中间空出的座位,倚墙而眠的斯佩多丝毫不知晓身边之人的情绪变化。他还在轻浅的梦中,并为之露出愉悦又柔和的笑意——
            他回到了逃离迈阿密国际机场的那一天,梦见自己精心挑选出的八位美人正因各有千秋的笑容罕见地集体碰了壁而感到挫败,须臾后自信无往不利的她们便迎难而上,团团围合住了那个抵御了她们青春攻势的FBI领队。
            或明艳、或可爱、或羞怯、或豪爽、或温柔、或妩媚的美人一边展现着自己的特质,一边围堵着年轻领队不让其离开,每张风情各异的脸上都有着满满的好奇,好比遇上了不偷腥的猫。而被美人们阻住脚步的男子不能呵斥更不好动武,只是强压着躁动,又在纷杂的笑容和秋波前生硬地撇开目光,白皙的颈不自然地微侧,显出一丝无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充满恶趣味地在美人身后偷笑,他明知是梦也不由得对自己的日有所思大加赞叹,并将刻板又自律的探员的羞恼窘境看了个够,全然不在意这是潜意识所模拟出的恶质……
            别问他为什么会自信能掌握对方的行为模式,也别问他为什么对这个追捕者青睐有加。因为在曼沙的平安夜、听完对方貌似波澜不惊地叙述其身世后,他便清楚了二人在一台又一台过时的四色印刷机两侧同步移动时,那种一追一逃的镜像感说明了什么——
            他们相似又相悖。却只有这样敢于面对面的二人,在同样的境遇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迈步时,二者才会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行,甚至最终邂逅——他们好似彼此的镜像,又因天生逆行而不需中间那层易碎又冰冷的镀银玻璃,他们注定在傲骨的对峙中了解彼此。
            撇去这些冷硬的模式,真正令对方于自己心底扎根的便是当晚的那番话…同样的年纪、相似的境遇前,对方宁静淡泊中充斥的强悍、傲骨和坚韧入木三分,连同对父爱的诠释和延展,一同深深地铭刻在了他的心中……所以不羁如他愿意被对方捕获,所以简单的愿望后、长期的牢狱之灾前,他格外地想与对方进行更深一层的接触。
            那与路易斯安那州的婚礼中,自己离开前吻布伦达•斯特朗时的心态完全不同——那时的他试图给予对方一点安全感,哪怕仅是微末的一点,即使之后面临的是理所应得的背叛……而拥吻阿诺德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获得的更多。因为那一刻心很平静,伴有许久未见的柔和满足,还有那么一点与生活风流的他所不相符的悸动感。
            半梦半醒间他细细回味着那一刻的心情,直到一切几乎化为亘古永恒时,脑海中一声坚定不移的“我发誓”加深了他唇际的笑容——那个家伙,冒险扑上警车居然只为安抚“主动投案”的自己,真是……


            54楼2013-05-1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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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请回到座位上。要着陆了,我告诉过你们两次了。”穿着艳丽的红色制服、戴着彩条围巾、蓓蕾帽的空姐莉萨不得不再次前来提醒。紧闭着门的盥洗室前,面对黑色西装、领带整齐的身材各异的三人,她压下反复劝阻时的不耐,仅职业化地流露出困扰和无奈。
              “Sorry…”道歉归道歉,基于立场同样无法退让的阿诺德敲了下身侧的门,唤着“斯佩多”的同时身后的空姐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我们6分钟后着陆,你们得回到座位、系上安全带”。
              “斯佩多,开门。”几次呼唤不见成效后,蹙眉的年轻领队平添了两分焦躁,他甚至直接侧身,就在跨出弓步前身板硬朗的副手阿穆德斯基上前,说完“我来”后,一个马步蓄力、撞开了盥洗室紧闭的门。
              抢先进入已经听不到动静的密室,阿诺德甚至搜查了空间窄小的门后,其惊讶的神情都诉说着同一个事实——人不见了。就在这个两平米见方的盥洗室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犯罪者消失了……
              并不仅仅是震诧于被引渡的犯罪者神秘逃逸这件事,从镜面迷乱的雾气上,阿诺德感到的更多的则是焦急——他不敢想象以父爱作为唯一留恋的犯罪者失去这道羁绊后,断线风筝般悲痛不已的Demon Spade会飘向何方。至少这一刻,他从小小的密闭空间中闻到的都是雾般凝滞不去的哀伤,连自己砸上墙的空响声也和对方宣泄痛苦时的如此相似……
              他早已自责至极。因为登机的前一刻他出于立场,无法向对方直言亲人过世的事实,他知道对方将父亲视为凝聚了憧憬、敬爱与亲情的一切,所以隐瞒下这件事的他如果被对方认作故意欺瞒,也无话可说…他向他发过誓的,仅这一点便足以使严谨自律的联邦探员痛苦不已。
              如果换作他人,或许会在这一刻惊慌失措或兀自伤怀。但阿诺德不能,他知道此刻近乎走至绝境的那个人正在悬崖边徘徊,如果无人拉上一把,他注定会在不归路上自我放逐…所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阿诺德一边在窄小的空间中踱步,一边分析着逃逸的所有可能性——即使是来去如风的“天行者”,也无法凭空蒸发。
              因而脚跟被什么磕硌了下的瞬间,他电光火石地俯身,拾起了一枚尺寸特殊的螺丝钉。四顾了须臾,眼力极佳的年轻探员将其凑上身侧看似塑料材质的白色硬盖,于空洞的螺眼处拧上旋紧,一试便知大小正合适。二话不说便掀起硬盖,阿诺德和背后探首的警员均吃惊地发现,飞机盥洗室的坐便器旁,竟然有被管道遮挡的空隙,足以使一人通过。
              未曾在飞机上工作过的人是不会知晓这条逃生之路的,而他们面对的正是假冒泛美飞行员免费飞行了300多万公里的“天行人”。
              主起落架先接地、随后前起落架接地,民航降落时乘客纷纷动作着意图拿下自己的行李离开。阿诺德带着副手手持证件通过拥挤嘈杂的通道,口中喊着“FBI,请大家坐着别动”——原本因为引渡罪犯而不愿意造成恐慌的他们终是违反了初衷。
              与此同时,机翼一侧向下的小门被打开,一双脚踩在了起落架的钢制结构上,随后男子的整个身体都随着向后一跃而离开了机体。要知道飞机还在着陆减速的过程中,因为惯性而倒下的男子就地打了个滚,几乎被四个齐头并进的轮胎碾了个正着。
              向来注重仪表的斯佩多却不管那一刻的狼狈和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他拖着近乎散架的身体站起,随后依照本能朝机场全速奔跑了起来。
              说着“借过”的阿诺德终于在一侧观景窗中看到了那个决绝的背影,冷静如他也禁不住念了声“God”,随后胸腔内轻浅的胀痛感泛上——好似什么都阻不住那个人的脚步,却只有他知道,对方眼前早已空洞地失去了一切目标。
              他想他知道了对方会前往何处,此刻的他却因胸膛内迟来的钝痛而久久不愿挪步,致使对方如同蒸发得无影无踪的雾,在FBI通知机场安保前离开。


              56楼2013-05-16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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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罪行的严重性、放肆和逃避的行为,以及对美国法律的蔑视,我不得不驳回将你作为少年犯对待的请求,判你在亚特兰大的最严密监视的监狱服刑12年,并强烈推荐在整个服刑期间对你进行隔离。”
                法庭上的公正判决有条不紊地被宣读着,这一切对于D•斯佩多而言都不陌生——不仅是因为他曾于路易斯安那州获得律师资格、当过检察官,更因为即使是在犯罪的最巅峰时期,他也设想过自己锒铛入狱的前一刻,尽管那时这一切如此遥远……
                然而此刻,这些都显得如此无足轻重,因为自那句“斯佩多,你父亲死了”后,他那向来天马行空无法无天的大脑便就此空白,而亲眼见到母亲所组成的新家庭,不过是麻木了他的其余感官而已——失去了家,便天大地大哪都一样,坐牢又何妨。
                庭上的他始终垂首,飞扬的睫下向来百变的瞳空洞地毫无聚焦,好似其为这个真实到残酷的世界所孤立、又主动隔绝了一切…直到所有的宣判程序进行完毕,跟着警丆察转身就走的霎那,青蓝发色、双闪电中分的男子才凭余光透过木栅栏、不期然扫到了听审席上熟悉的联邦调查局经丅侦科探员……
                淡金色的短发依然在晦暗的时刻如此醒目。不同于一旁诸多大资本家们深恶痛绝的目光,那个追捕了自己数年的探员始终微蹙着眉,汐蓝色的瞳中透出的目光却比任何一位听众更灼人,令被告席上的斯佩多不必回首都能感受到异样的情愫——只不过这又如何。12年,对年轻的“天行者”而言早已悠长至漫无边际。
                慵雅地阖眼仰首,好似迎面接受着和煦温暖的阳光,随后被告席上二十一岁前便成为美国、意大利、西班牙、土耳其、德国等许多国家通缉要犯的天才大盗迈开步伐,毫无迟滞地离开了庄严肃穆的法庭。
                他是FBI历史档案中年纪最小的头号通缉犯。
                他是那个世纪最非凡的骗子。
                他是Demon Spade——无家可归者。
                亚特兰大最严密监视的监狱果然名不虚传,触目所及尽是冰冷的铁灰色,于白炽灯下反射着凉薄的蓝光,毫无人情味可言。两名狱丆警押送着年轻的经济犯罪者一路前行,直到一个被打开的隔离单间前止步,与监查的第三名狱丆警说笑过后,他们锁上铁门,从容地离开。
                写有被关押者姓名的门牌下、方寸大的透明玻璃后,一张神情不变的脸停驻了Pian刻,随后淡然消失。
                直至此刻,徘徊已久的圣诞夜颂歌好似才终于从耳边淡出,而那个冰寒刺骨的夜晚,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刻骨,难以忘怀。


                58楼2013-05-1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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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监狱的阿诺德莫名感到了些以往查案过程中很少会有的忐忑,他穿过警卫接踵的走廊、路过值班室后,才抵达了分隔整齐的交流区。一个个背对着他的公民均通过电话,与玻璃那头关系或亲或疏的犯罪者交谈着,每个人都珍惜着宝贵的交流时光,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到来,除了一个空位前、玻璃相隔的D•斯佩多——虽然对方也并未注视着他,但他知道这一点,没有理由。
                  于圆凳上落座,阿诺德打量着眼前发型被削得更干净清爽的男子,试图牵起一个友好的笑容,却未能做到——不仅是因为他向来淡漠,更是因为眼前可以说是因他而入狱的男子,气质上有着显而易见的低落……他并不怕他因为那些事而记恨自己,只怕对方因为家庭破碎而彻底陷入低谷。
                  踟蹰了Pian刻,身着便服的探员并未拿起言语沟通用的电话,而是从包中取出了一件矩形的物品——相框。雕纹精致的框架证实了选购者的用心,而拿着空白相框在玻璃前晃了下的探员终于执起了话筒,对面双臂撑于台前的男子则目光漂泊,半晌才拿起话筒、捏了把、呼出口气后贴到了耳边。
                  阿诺德兀然轻松了些许,他此刻才发现自己还是不愿对方表示出太多抵触、甚至流露丝缕厌恶——好似坚韧如他亦抵挡不了那双深蓝色的眼中透出的憎恨排斥……这是因为自己曾经欺骗过他,也…无可否认地在意着这个脱下“天行人”外衣的离家者。
                  “这是从戴蒙先生随身拎包中发现的物品。”淡金色短发的探员永远如此直白、不懂修饰,他只是以尽可能淡泊的口吻描绘着一件具有遗物意义的物品。见眼前玻璃相隔的男子终于抬眼,不愿过多品味那种无所谓掩盖下的忧伤的阿诺德继续陈述道:“从包内的购物票据来看,你的父亲在赶赴站台前就已经购买了它,与之相邻的还有一份相馆契约,具体内容为翻新放大一份全家福…”
                  “……”长久的沉默中,青蓝发色、双闪电中分的男子伸出了手,直到指肚贴合上冰凉的玻璃时,他才茫然地回神,目光漂泊。
                  “我想这是…”联想起或许就是为了赶制这份礼物,竭尽心力的老戴蒙才一时不慎摔下站台,阿诺德口吻踟蹰。
                  “嗯,请你代为保存。”斯佩多敛眸,语气平淡。
                  “好。”心中暗下决定的联邦探员目光清澈,郑重地收起了空白相框。
                  就这样,老戴蒙墓地的选择、墓碑外形、下葬时间,一切繁琐而苍白的事项都在淡金色短发的探员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一切授意均源自亚特兰大监狱——一个本该冷漠到毫无人情味的隔离区。
                  只不过年轻的探员一直有着隐约的忧虑——当一切丧事都办妥后,自己还该去探望那个好似时间被停止的男子么?去,又该以什么理由?
                  然而很快他便找出了答案,那便是无需答案。他相信自己凭心而办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确的,而司法制度之外亦有着充斥自我的空间。
                  所以渐渐地,斯佩多开始习惯那两周一次的探视,心情亦由最初父亲去世的低落转化为思考未来的宁静,只不过那时的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一次,某个有家人定时探望的狱友以和善而温存的语气对其表示羡慕后,年轻的犯罪者才恍然觑见那世界之外的世界……


                  59楼2013-05-1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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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会面始终保持着两周一次的频率,仿佛化入血液的习惯,令狱中被隔离到单人间的斯佩多每每前夜就开始辗转。而见面后二人原本有些生疏的态度也渐渐被少许手势甚至微笑所驱散,直看得一旁和妻儿交流完毕的狱友啧啧称奇——
                    “我说你小子,多面欺诈什么的,该不会想出狱后接近逮捕你的警官然后报复吧?不是想软化对方又怎么能交流得那么融洽…”
                    “嗯哼,有可能~或许在这里的时间,我会加倍从他身上获取。”
                    “啧啧,可怕的家伙。”
                    把玩着略长了些的青蓝色的发,挑着双闪电中分、整理出个和以前相仿的奇特发型,双手按摩着脖子活动了会儿,斯佩多笑而不语。
                    又一次的定时会面,同样分割着无聊的狱中光阴。只不过眼前年轻的探员看起来有些不同,嗯…略见消瘦,神情也有些疲惫,只有淡金色刘海下汐蓝色的双瞳还透着一如既往的坚持——这个状态,不在家休息还跑来与自己谋杀时间,比起什么泛美飞行员,眼前的FBI才是假冒的吧。
                    “箱子里是什么?”难得地拎起电话后首先发问,斯佩多手持话筒顺势托腮,深究的目光不容对方在自己面前欺瞒。
                    “我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迟疑了下,最终觉得说出来也无大碍的阿诺德透露了案情,“是个在明尼苏达州活动的伪造支票者,颇为贪得无厌。”
                    “你带来支票了么?”
                    “…嗯。”
                    “给我看看。”
                    “……”他没想到对方会直白地帮忙。
                    “隔着玻璃而已。”摊手表示自己很随意,斯佩多也了解对方身份带来的不便。
                    “嗯。”不再无谓坚持,只因不想对方误会自己是出于戒备,所以阿诺德打开了行李箱,取出支票举到对方眼前,口中淡道,“这是他在大湖储贷银行填写的假支票。他使用一台模版机和一台‘木下’牌打字机。”
                    随便地瞥了眼贴上玻璃的支票,算是行家里手的斯佩多指着几处,语速平稳:“伪造者是名银行出纳。”“Say again?”对面的联邦经丵侦科探员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诧异——仅一眼,不仅能看出支票系伪造,还能看出犯案者的身份?
                    “肯定是出纳。”指尖敲了敲玻璃以示肯定,真正的内行漫不经心地轻扯了下嘴角,接着道,“银行从来都是用手工封盖日期,一遍遍使用,所以总有磨损,数字总是有断点,6、9…看,它们先磨损。”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除了缓缓收起错愕神色的阿诺德。他顺手理了理自己淡金色的短发,口中说着“Thanks”,掩盖了向来淡泊的眸中一闪而逝的热切。
                    他知道,自己思索时间不下于破案的一个问题,解决方法触手可及。


                    61楼2013-05-16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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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史无前例地违背探视时间来到亚特兰大监狱的阿诺德还带了一个男人。斯佩多不会知道,正是“天行者”肆无忌惮地活跃才使得经济犯罪声名鹊起,而在那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的犯罪率和层出不穷的犯罪手段前,经丵侦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联邦调查局中最炙手可热的部门。现在被阿诺德一席长谈引至此的,正是代替了原先无作为的中年男人的新任主管。
                      “我想让你给我看样东西,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干练的主管从黑色皮包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眼前把玩着手掌、不怎么看向自己的年轻人——青蓝色的发被拗出了个奇异的双闪电中分造型,刘海下一双深蓝色的眼神秘莫测,这一切都彰显着少年特有的无畏、不羁和叛逆。这就是至今FBI历史档案中年纪最小的头号通缉犯、世纪最非凡的骗子,作为一个上任时有好好了解过部员的主管,萨奇有些诧异于部门最得力探员对其表现出的出格关心和…信任。
                      这很奇特,即使那份关心可以理解为因犯罪者年龄而产生的宽容谅解,那种信任也无法用自己所知的常识或人情解释——这是对方亲自抓捕的通缉犯,号称“天行者”的无往不利的经济犯罪者,一个骗子。是怎样的际遇才能使一个FBI探员对自己追捕了4年的犯罪者产生对于学识和人格的双重信任?
                      这不是以往与阿诺德见面的探视室,所以没有那道玻璃幕墙的阻隔,所有的交流也无需通过电话。然而好似出自天性中对那黑西装、黑提包的抵触,又似第一次同时与两位FBI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原本以为一直会是那个清秀又执着洗练的探员单独来见自己…这种难以形容的抵触感令斯佩多从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眼神不自觉地瞟到一眼那个坐于桌角、平和注视自己的男子,看着那头好似充满家居风格般随意自然又清爽的淡金色的发,情绪隐约舒缓下来的斯佩多长呼一口气,随后信手拿起桌上静置的信封,拆开,取出其中的支票,扫了眼旋即淡然道:“这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你还没认真看呢。”萨奇一脸的不敢苟同。
                      “没有剪开的边。”斯佩多耸肩。
                      “剪开的边?”萨奇追问。
                      “嗯哼。这张支票是手工裁的,不是从大张上剪下来的,所以边缘有差别。”眼见对方的神情慢慢变为认真倾听,斯佩多单手甩了甩支票,进一步道,“纸是双层的,作为银行支票太重了。”
                      或许是因为他专注于辨认假支票的缺陷、也有着在陌生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好胜,所以他并未注意到坐于桌角的阿诺德注视着侃侃而谈的他许久、移开目光的同时更是罕见地染上了极淡的笑意。
                      “这磁墨应该是平的,我却能用手感觉到凸起…并且闻起来不像支票专用墨,是一种画图用墨,在文具店能买到这种墨。”他低头嗅闻之时,同样没注意到淡金色短发的男子带着轻浅的笑意,在目光从他身上转至陌生男人脸上时,甚至溢出了一丝自豪,好似在说——看,我说得没错吧。
                      与对方略有默契地点了点头、交流了个眼神,收回假支票的萨奇用较为温和的口吻问出了句出人意表的话语:“斯佩多,你对于在联邦调查局经济犯罪科工作有没有兴趣?”
                      大幅度挑眉,没想到自己秀学识引来如此邀约的斯佩多却神情平静,好似狱中生活已将他飞扬跋扈的一部分棱角磨去:“我在这里已经有工作了,你知道,我派发派发信件。”后半句时面向了蹙眉的年轻探员,说完后他便抱臂坐直,展现出防卫和拒绝性的肢体语言。
                      深吸一口气,萨奇摆出了和年轻探员长谈过后的结论,语气染上了些许循循善诱:“我们能把你从监狱里放出来。你将在联邦调查局的监护下,作为联邦政府的雇员服完剩下的刑。”
                      “监护?”终于提起点兴致的斯佩多抬眼。
                      “我。”放松地举起单手,一直在立场上神似一个律师的阿诺德淡道。


                      62楼2013-05-16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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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默地靠在支票欺诈科的椅背上,斯佩多陷入了沉思。这间独立办公室原本全透明的玻璃被一层未闭合的百叶窗覆上,使得方寸之间既像管理者的私密空间、又像难以逾越的闭塞牢笼——尊重亦或桎梏,仅在一线之间。
                        叉起的双手在下颌前摆出了博弈式,斜飞的眉下一双深蓝色的眼在刘海后明明灭灭,几近无意识的目光移动只是因为被一个个陌生探员放上办公桌的一叠叠文件。电话机、打印机旁很快就堆起了两座散发着油墨味的小山,令本就不宽敞的独立办公室从置物到气味都充满了压抑。
                        以手掩上额头,跨过琴键般的拇指和中指按压了会儿自己的太阳穴,再次睁开眼的斯佩多什么都没多说,拿过最上层的文件袋开始拆封——再怎么说,纯白的监狱也比铁灰的监狱好…就算是他欠他的。
                        几乎是第一次体会到傍晚加班的滋味,每分每秒都充斥了人走茶凉的浮躁和对自由光阴的向往。日落西山的那一刻,斯佩多终于对桌上所有的案情文书作出了评估,而那个似是引见过他后便闭门不出的经丵侦科年轻探员却还扎根在办公桌前,对着一份卷宗和两张局域图冥思苦想。
                        正想敲上白漆木门的手顿住了,抬眼看了看经济侦查标牌的斯佩多收回骨节分明的手、插入裤袋,随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抱着一纸袋日用品和食物走在大街上,不时啃上一口三明治的斯佩多满脸心不在焉地经过了一家家品牌商店。或经典或华贵的服饰在橱窗中招展出自己的魅力,流光溢彩的柜橱玻璃则倒映着车水马龙的浮华。青蓝发色、双闪电中分的男子原本并未打算多看它们一眼,因为曾经的他可以获得的远不止这些,然而脚步还是不期然停顿了,在一家不大的铺面前——准确地说,是在四个穿着机组人员服饰的模特前。
                        他咬着快吃完的晚餐,一步步走向那个橱窗中的飞行员,直到玻璃浮光掠影地将他和模特的影像重合在一起,记忆的潮水才倾泻而出。
                        那似乎是他最自由、最风光的时段。即使是用自己伪造的支票套取了约400万美元的现金,也比不上免费飞行300多万公里的不羁和自由。无论是在美国境外的26个国家、境内的50个州里、还是风起云涌的万里碧空,他纵横四海、逍遥法外。
                        那些日子,他拥有了旁人艳羡崇拜的目光。
                        那些日子,他拥有了异性蜂拥而至的自傲。
                        那些日子,他更拥有了父母破镜重圆的梦……
                        而现在,一切都离他而去……命运的转折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或许是他被当庭宣判隔离服刑12年的时候——那时他心灰意冷。
                        或许是他得知父亲死了的时候——那时他心跳停顿。
                        更或许…早在一个个寂寥清冷的圣诞夜,他拎起听筒拨着转盘的那一刻——那时他…………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迫切地想离开?
                        斯佩多还不明白,不过他想他很快便能明白了。


                        64楼2013-05-16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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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报航班的女声温婉清脆,走在宽阔的飞机接驳通道上,提着行李箱的斯佩多一脸的意气风发。这可能是因为他身上那套久违了的黑色飞行服,亦或许是脱去FBI制服后,他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自由了…虽然被留下的米色风衣总令他想到一个执着挺拔的身影。
                          甩开手腕看了下表,将那些乱人心神的影像扫回记忆的角落,英俊傲气的飞行员加快了步伐,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淡然的问话:“你怎么办到的,斯佩多?”
                          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直到顿住,回过身的斯佩多保持单手插于裤袋的姿势,提着行李箱看着那个容色平和的FBI探员走近。他只觉得一直叫嚣着离开的大脑蓦然静了下来,以至于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显得如此清晰。
                          “你是怎么通过路易斯安那州的律师考试的?”他在引渡的飞机上问过他这个问题,甚至意外孩子气地以一块蛋糕与对方赌气。那时他没告诉他,所以现在他依然忍不住问他——自己总是不自觉想更深入地了解对方,虽然这种想法源于何处连自己也不甚明晰。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回答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亦或是天行者打算在离开时切断以前的联系,“听着,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麻烦,但…”
                          “你要是回到欧洲,会死在坡皮监狱的。”既然对方充满抵触,那么自己也不妨单刀直入,“如果你想从美国逃跑,我们就会把你送回亚特兰大关50年。”
                          “我知道。”冷硬地甩下这句话,神色漠然的斯佩多转身就走——总是以这些说事,他厌恶了。或者从对方违背“周末去看养母”的言论来到这里时,自己就产生了被欺骗的愤怒——虽然他才是想脱逃的过错方,但这种沽名钓誉的欺骗令他想起曼沙的平安夜,自己也是被打了时差的谎言诱出工坊并自首的。

                          “我用了4年时间设法让你离开监狱…”跟着与自己相距五米的男子保持同步速行走,阿诺德一反常态、口中不停,“我必须向主管和首席检察官证明你不会逃跑。”
                          整了整飞行员的金边大盖帽,重新露出好整以暇神色的斯佩多无所谓地问着“你为什么那样做呢”,行走的步伐却不自然地加快。
                          “你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说你要去阿拉斯加。”
                          “是的…在那儿没有大雪封路还影响了航班之前,在……养母因哮喘并发辞世之前……”
                          “……”斯佩多收起脸上一贯的戏谑和嘲讽,背对着那个声音突然低了几分的FBI探员,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我不明白”他淡淡地说着,口吻敷衍,因为他怕一旦细想,自己便无法再走上飞机了。“Lobby & Baggage Claim”的标牌就在头顶,日思夜想的自由就在眼前。
                          “你当然明白。”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模仿对方偏爱的动作、阿诺德将双手插入西裤口袋,步速渐渐放缓,一如他的语言,“有时说谎更容易。”
                          斯佩多最终仍是停了下来,在一块“EXIT”标牌下,他执起登机牌瞅了瞅,随后因一句“我今晚让你飞走”而转过了身,望向那个似乎没什么精神的常常废寝忘食的FBI探员。
                          “我甚至不会拦你,因为我知道,你星期一会回来。”
                          “啊哈,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伸手指了下空旷的来路,阿诺德示意道:“看,斯佩多,没有人在追你。”
                          说完这句话,好似耗尽气力的年轻探员长呼出一口气,甚至不介意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疲态,随后转身就走,一如来时的坚定——他怕自己再多滞留一秒,就会忍不住透出养母辞世的脆弱。
                          播报的女声和航班此起彼伏的交替声在空荡荡的通道内回响,着装完备只欠东风的斯佩多却望着来路,久久没有转身——已经…没有人再追他了?自己不就向往肆无忌惮地逍遥么,应该万分高兴才是,如今心中空落的感觉又是为何?
                          他本以为重新成为天行者能令自己过回以前的生活的,至少某个专注执拗的家伙会将目光和心思一股脑地放在如何逮捕自己身上,至少那样,他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所有的逃亡是为了无须逃亡,所有的漂泊是为了不再漂泊。


                          66楼2013-05-16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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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被吞的结尾(修改版)===
                            “嗒、嗒、嗒、嗒…”秒针精准地规划着时间,将周一的早晨凸现得弥足珍贵。凝望了会儿时钟的阿诺德错步走向前台小姐,再次确认道:“艾丽斯,他还没来电话么?”“对,还没有。”
                            晃荡到那间支票欺诈科的独立办公室外,手贴上冰冷的玻璃,再次确认里面的空无一人,阿诺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向会议室。反手撤走流连于玻璃到最后一刻的指肚,年轻特工的脑中隐约浮现着自己在亚特兰大监狱同样掌心贴上玻璃时的忐忑——那时对面有个穿着囚服却满脸无所谓的家伙。对于使对方丧失了自由这件事,他一直是有着歉疚的,所以自己想方设法地助其离开,在不违背法律和原则的前提下。
                            记得那时与自己一同贴上玻璃的手掌是那么地触手可及,以至于被模糊了边界的无机物好似也染上了淡淡的温度…那时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用慵懒带笑的目光歪头注视着自己,那种轻浅的低柔令向来淡泊的自己近乎想错开目光地感到狼狈……
                            他想救赎他。在确定这个想法的同时,阿诺德便明白了这和对无法阻止养父走上犯罪绝路时的心情不同,明明是毫无血缘甚至任何人际关系,自己却那么地放不下这个会在每一年平安夜打来电话的家伙……那时即使相隔万里,他也从或挑衅或问候或谈心的话语中嗅到了求助的味道——那时他便下定了必须逮捕对方归案的决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其走到命运终点前挽回一切。
                            说到底,他不愿看着他封闭、崩毁、堕落。
                            只不过,原本追与逃的平衡似乎从对方进入联邦调查局后被打破了。狱中探视的浅淡依赖消失无踪,或者在自己不知不觉间那种交融便化为了更为危险的胶着,一点点将白纸般的日常生活灼烧得千疮百孔——信任危机,是的,就是这个词。对方不信他能渐渐将生活导入正轨、对联邦调查局的立场也充满排斥…那自己呢?
                            “我甚至不会拦你,因为我知道,你星期一会回来。”——航班起飞前,自己言之凿凿地那么说着,这确实是赌如果对方没有任何回头的打算、便不会在4年的逃亡中招惹自己。然而转身离开时木已成舟,心中的不安和空洞亦随着时间流逝愈加严重,正如现在……
                            自己其实并无任何可以牵制对方的底牌,一切早在押上所有替其担保时便翻开了,至少那一刻的心情他了然于胸…但愿他不会选择一去不回。
                            原来后知后觉地,很多东西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潜滋暗长——放任自己最后再叹息一声,收起个人情绪的年轻特工准点迈向会议室。
                            “大家好。我召集这次会议是为了研讨一种新型的支票欺诈和伪造手段。嫌疑犯涂改支票,然后发送到亚利桑那州…”目光不期然地再次飘到时钟之上,正在开会讲解案情的金发探员突然听到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和大喘气,汐蓝色的双眸不由得一亮,声音也跟着大了些许,“这个嫌疑犯是个大赌徒,支票填5位数…”
                            会议室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快速望了过去,却只见抱着资料迟到的福克斯歉意地吐着舌:“对不起我迟到了,Sorry。”
                            目光缓缓下垂至桌面,抿着唇,强压下心头强烈失望感的阿诺德继续道:“瑞特特工的桌子上有张伪造的支票,我们走出会议室吧。”


                            67楼2013-05-1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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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珞弥辛苦了!很高兴能被喜欢且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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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69楼2013-05-16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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