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Ⅲ
其实回想起来,你一直都觉得他这个人很不真实,眼神戏谑飘忽,笑起来焦距那么远,那么飘渺。
可是当时的你不屑去懂。
外面世界于你来说是无趣的,嘈杂的,你不愿意让别人闯进你的世界,然而他却做到了。这是注定的么?还是你们的确太协调了?你知道你讨厌什么,并且一次次用实践去证明他对你的了解。你懒得去沉思过中原因,既然不懂的就不懂好了,某程度上你也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你什么都不想,这样无论发生怎么样的变化也是正常的,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厌怠。
可是偏偏他想得到的太多,搭上你的一切和他自己也想要得到的东西更多。
然而,人总不能在追求自身独立的同时脱离群体,每个人都是完整的,然而想让完整的个体发挥本质性的作用就只有归结到群体里去。团结不一定是力量,一个人也可以强大。但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与他能驾驭的事情往往成正比,你解决了一个难题的同时就会有更多的难题涌现,这是一个道理。
你到底是怎么样被他拉进了黑手党,怎么样在本应该平淡普通的十几年岁面对了让你嗜血着迷确实与年龄不协调的扭曲的世界,这些都只剩下这个解释。
加入黑手党之后的事情你没有多少特殊的印象,毕竟都是用生命去换取生命的戏码,人生浮浮沉沉多少回也只不过是哪颗子弹斗胆擦破你的脸颊而已。你依然独来独往,不与谁为伴。恰巧,能呆在黑手党的人也不是什么乐于群聚的人,这一点刚好。
而他往往执行和你时间交错得微妙的任务,见面的时间少得足以让人忽视,但当真见到的时候他位于叛逆时期的身躯总能让你听到骨架拨接而生的声音,时间过得太快,成长比时间还快,身高差的越发拉大曾一度让你不爽得剪掉他的其中一撮挺拔的呆毛。
说起来,你好像从未了解过他,也从未主动在他身上探究过什么,初遇的时候眼睛流淌的液体,破碎肮脏的衣裳,你们的关系,还有加入黑手党的理由,这些你统统没有过问,老实说你也没有答案。或许你真的应该扯起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么一个危险的世界的极端,为什么要搭上你。
但是最佳时机就这样趟了过去,这一切终究没有问出口。他被关进了监狱,声音、光、思绪都不能传递的复仇者监狱。该死的黑手党。
他为什么会失败呢,这一点你想不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你也只是啊了一声。真想啧地调侃他,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是吗?强大如你六道骸也不过如此,能纯属驾驭谎言的你也不过如此,最终把自己献给了谎言,天大的笑话。
掐指一算,你们这就相遇了八年,占据你生命的整整一半,且这个比例还会一直飙升。他把你捣乱了,弄脏了,继而又用擦过你血迹的破布擦汗,把自己弄得更加肮脏不堪。你总是纠缠你,兑挤你,狠狠的扯着你不放。可你偏偏是个自虐狂,越是生疼越能让你兴奋,这大概是六道骸能一直呆在你身边的原因。他像个鲜活地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尸骸,冰冷却沾满新鲜感,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谎言,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他,就像入夜以后就会自动清零的系统,手法层出不穷。
你未曾对他厌倦过,准确来说是他没有给你这个机会,异色双瞳怪异扭曲,总能勾起人的破坏欲,你想毁掉它,只能让你来毁掉他,哪怕自身支离破碎。说不清理由的执念,也许在初遇的那个午后就已经写下了结局。
他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困了十年,逃狱的那天你没有去接他。
再次见到他是在那一个月之后的午夜,他无声息打开你的房门,结果看到你侧躺在床上背着月光,凤眼上挑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你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只是巧合而已,因为那个晚上你做了个梦。诡异的梦。
梦里面你被关押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儿什么也没有,除了水和拴在你身上的铁链以外。没有声音,周围一片死寂。那感觉让你很烦躁,并且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小时候,在遇见他以前,你在天台看见一束一束的烟花伴着扰人清梦的声音绽放,那时你闪过一丝感慨,要是听不见的话就不用忍受这讨厌的声音了。要是听不见的话,然而要是看见烟花却听不见声音是多么滑稽和空虚。
可是那个地方连光都没有,你甚至不知道你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冰冷冷的铁链覆盖你的全身,而你的心跳成了唯一,有活力的东西。那种诡异的平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点燃了你的血液,火辣辣的灌溉这你身上每一个细胞。你想要颤抖,兴奋得颤抖,为了这种你与生俱来的对未知死亡的热衷。
直到铁链一点点的收紧,挤压你的躯干——这感觉有多么的真实。你在刺骨的触感和阻碍很大的水流中挣扎,但这无补于事。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和劣势感,照耀着眼前一点红光。
那红光从一点开始渐渐扩大,几乎把你闪瞎了,满眸子的红光,血红色,液体变得黏稠难受,就像那几个盛夏的夜晚他在你身上留下的触感混合着浓烈的铁锈味,禁锢着你。你被那血的触感一点点吞噬,满目都是那妖魅的颜色。
世界残酷的本质,也就是这样吧?
梦境与现在一瞬间的交替,视觉在晃动,黑暗透不过光,直到你看见他。
那身影在模糊的交叠,狠狠把你推下了时光断层,有那么几个瞬间你只觉你仍是十几年岁,这一个时代的荒芜根本只是梦一场,那几千个冰冷的日夜也不过是你的幻想。毕竟,你深信有那么一天他还是会离你而去,并不是指过去的十年,而是更远的以后。你还是会失去他,就像你从未得到过一样。年少时候的你们身影覆盖上了,那又是那样灵巧的走近你,爬上你的床,然后你却没有踹他下去。
你看清楚了他的脸,棱角分明,异色双瞳挂上戏谑。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他自然而然抱上你,亲吻你。就像仍是昨天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