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门关城头,寒烟孤月。
新晋的将军沧月与另一位将军破风一起,正借着月色共同阅读一封由天策府传来的书信,送信来的人,正是那个在江湖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追命。
追命看着两位将军一脸严肃的模样,就知道这信中的命令一定不妙。不过追命并不十分关心信件的内容,亦或者说不能关心,毕竟,他只是个外人。这么想着,追命便独自踱步走向离两位将军较远的地方。
想想替天策府送信已一载有余。说是为天策府送信,不如说是为沧月送信。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有理由来见一见眼前这个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之人。
追命望着沧月的低头读信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说世事难料,之前若不是偶然与他相遇,此时又何必受这番相思之苦?然而之前若不曾与他相遇,自己在这红尘之中,又该是怎样的虚无缥缈,如无根浮萍?
追命默默地望着沧月,思绪随着皎洁的月色回到了一年以前……
那时风雪正劲,又是一个瑞雪兆丰年的除夕之夜。金水镇的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煮年饭,暮色尚未完全笼罩大地,属于年夜特有的爆竹声还没占据雪夜特有的宁静。
空旷无人的街头,一个浑身染血的人默默地倒在墙角。
这人,就是追命。
也许……这就是大限了吧。
追命想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原本一片雪白的世界,渐渐染上了血的殷红。鼻息里弥漫着人血特有的腥味——这味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然而,往次他所嗅到的都是别人的气味,而今天,这腥甜的气味,却是来自他自身的。
他失败了……第一次,也即将是最后一次失败。
追命心里清楚,杀手,是不能失败的。失败就等于死亡,即使侥幸没死在目标手里,也会死在自己同门手里。因为杀手和杀手之间,从来没有情意可言。一旦任务失败,目标逃脱,会使整个杀手组织的声誉受损。到那时,即使是同门,也同样会为了清理门户而毫不留情的刀剑相向……更何况现在的杀手界也不像从前全是唐门的天下,新近入驻中原的明教教徒也是极其擅长伏击的高手。若是落入他们手中,还不如被同门一箭了解来得痛快。
从戴上这张面具的那一刻起,追命就已经放弃了一切。他的生命里只剩下两个字——目标。他是组织里最快的杀手:杀人无痕,落足无风,弩箭若出,一击毙命。
然而再好的杀手,也有遇上劲敌的时候。而今天,他失手了,目标使了替身,而他竟然大意未察觉,最终任务失败,自己还受了重伤。此时虽然勉强逃出,却也无力再往前多行一步。
也许……这就是大限了吧。
追命的心里反反复复出现这句话,他从未想过死,也从未想过活。一个杀手,究竟为什么而活着,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师父是杀手,所以,他也做了杀手。自打从街边被师父捡回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刻在手中的弩箭上,被刻在脸上的面具里。
杀手,只不过是没有出路的出路,没有选择的选择。
冷……体内一腔鲜红的炙热在不断外溢;空中簌簌冰冷的洁白在不断内侵。追命开始觉得冷,冷得刺骨,疼得钻心。
如果那一刻,就这样闭上双眼,接受永恒的黑暗,也许,就没有日后那么许多的恩怨纠葛……
然而命运的轨迹,永远是人捉摸不透的。
就在追命即将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一个火红的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时,追命模糊的双眼早已经分辨不出来者的模样了,在他眼前,唯有一片耀眼的红,那红色,和血液残忍的红色不一样,他红得像火,像火一样温暖灼热。
“救……我……”
追命本能的向来者求救,若是他还清醒,自然是宁死也不会开口求人的。可此时,他的意识已经模糊破碎,只留下人最本能的本能——那种将死之躯对于生所特有的热切渴望。
红色的身影顿了下来,也许,还伸手拂了拂追命额头的雪花。
恍惚中,那人似乎把追命整个抱了起来……
然后,追命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待他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间类似于帐篷的房间里,房间的中央燃着一簇篝火,火上架着只锅子,锅里在煮着些什么,此刻已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散发出馋人的香味。
追命尚未完全恢复知觉,他依旧软软地躺着,只觉得有人坐在他床头,拿着汤勺一勺一勺在往他嘴里灌热汤。
汤很暖,入口清甜。汤汁随着追命的食管缓缓流入他的胃袋,使追命原本冰冷抽搐的身体慢慢和缓起来。良久,追命的意识终于渐渐回归他的身体,他努力睁开双眼,却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轻声道:
“你醒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立在追命床头,关切地问道。追命打量着来人——那人年纪很轻,一身红衣银甲,头顶两条漂亮的须须忽闪忽闪地摇晃着,此刻正如它主人的眼神一样,关切地朝自己躺着的方向垂着。
“你是……”追命本能的开口想问来者是谁,自己在哪儿,但转瞬间他的理智就回来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知道这一切,因为,他是个杀手。杀手除了自己的目标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用关注。
“沧月,沧海的沧,月亮的月。”来者毫不见外地说道,“这里是天策军营,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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