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少年游吧 关注:51贴子:727
  • 13回复贴,共1

百炼成钢——真刚外传倒写体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本文的内核是倒写,偏科幻,涉及到宇宙坍缩时间倒流,历史情节人物关系有颠倒和篡改,文章基调偏灰暗,慢热,结局可能是悲剧,更可能是坑。


1楼2013-05-03 19:05回复

    1
    我出生的那一年,据说发生了很多很奇怪的现象。那年夏天江水、汉水流溢,淹没了四千多户人家;那年秋天,白昼出现了星辰(注1)。依太史令的计算,这叫“天有异象”,是地上的国家将会发生动乱的先兆。当然,那时候我才刚出生,就算有动乱,也与我无关。
    我三岁那年,太后吕雉退居幕后,惠帝刘盈当政,又过了三年,立张嫣为皇后。说来好笑,张皇后是鲁元长公主的女儿,也就是惠帝嫡亲的外甥女,太后想要加重亲戚关系,执意把张皇后许配给惠帝。这件事放在寻常人家里一定会成笑柄,可是发生在皇家,没有人敢多说话。
    就是在这个皇帝大婚,举国同庆的年头,我的爷爷去世了。印象中他是个老顽固,看什么都不顺眼,总爱提他年轻的时候,大汉的国力有多么强盛,武帝是怎样打的匈奴,景帝和文帝是如何治的天下,吕后当政后又是怎么把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每次说到这里,爹爹都会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我也嫌烦,总是打着呵欠蹲在一旁玩泥巴。多年以后,当大汉灭亡,大秦兴盛时,我却突然又想起了爷爷。或许他说得都是真的,大汉确实有过那么一段繁荣的历史,可惜,我生不逢时。
    七岁那年,朝廷嫁了一位公主到匈奴和亲。据说匈奴的冒顿单于最初想要迎娶的是鲁元长公主,而且在来信中对吕太后有许多轻慢的言辞。朝廷中虽然有人主战,但更多的人是主和。毕竟现在比不上武帝时期,大汉国力的衰弱就像滚滚东去的江水,我们已经无力再和匈奴开战了。当朝廷决定和亲,而不是征兵打仗的消息传达下来,爹爹抱着我和娘欢声大笑。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嘴里不停地说“乐儿,爹爹不用去打仗了”,“乐儿,爹爹不用去打仗了”。娘也笑着抹了抹眼窝,说要给我们煮一顿好的,庆祝我们一家人不用分开。
    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饭,是后来所有的锦衣玉食所不能及的。
    注1:公元前185年,即汉高皇后三年,夏,江水、汉水流溢,淹没四千余家。秋,白昼出现星辰,《后汉书·天文志》中有记载,后被证实为人类天文学历史上记录最早的超新星现象。


    2楼2013-05-03 19:05
    回复

      3
      这样阴冷凶狠的模样,出现在这对清丽水灵、如花似玉的孪生姐妹脸上,实在有一种违和感。她们一左一右地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问我知不知道“断水”在哪里?我说不知道。
      那时我是真的不知道大叔原来叫断水。深山老林里只有我和他,姓名原本就没什么用处,大叔不说,我也不问。站在我右边的那个女孩子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另一个点点头,然后我觉得脖子上有些疼……
      她们想杀我灭口,而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夹住了她们的剑。我正年轻,身强体壮,又在军营和深山里磨练了这么多年,论起力量,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况大叔早就教过我在遇到危险时该如何反击,而人在生死关头,更会激发出无尽的潜能。
      “姊姊!”一个女孩子喊了一声,姐妹俩同时发力,强行抽走了剑。二女同时后退,背部向贴,两柄短剑的剑锋却同时指向了我。果然是孪生姐妹,连节奏都是一样的。方才能从二女剑下脱身,必是她们以为我不会武功,若当真以一敌二,我自认胜算渺茫。
      “看不出来,你竟然会武功!”说话的应该是姐姐,“壮士好身手,不知该如何称呼?与断水又是什么关系?”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彼时我刚刚意识到她们要找的断水可能就是大叔,可是我不知道她们和大叔究竟是敌是友,所以大叔的下落我不能轻易吐露。
      “喂!你装什么哑巴!”妹妹的脾气显然比姐姐要冲。就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可能是大叔的朋友,于是我决定装傻到底:“两位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大叔剑术精妙,但眼睛不方便,总是吃亏,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妹妹娇叱一声,短剑已朝我咽喉递来。那一剑来得好快,我避让不及,只得双手一合,勉强夹住了剑锋。多亏了我这满手的茧子,这样徒手接剑,居然没有受什么大伤。然而就在我全神贯注于与妹妹对战时,那姐姐却突然绕到我身后,拿剑捅向了我的腰眼。我要想躲开姐姐的一剑就必须松手,等于是把咽喉露出来任人宰割,而我要夹住妹妹的剑,就只能任由姐姐刺伤我的腰眼。总之,我必定是要受她们一剑的。也罢,比起被人一剑贯喉,腰眼受点损伤未必会死,实在不行,也要拉上一个同归于尽。
      “当啷”一声,那柄本来应该插在我腰上的剑却突然落地,而我也觉得手上一松,那妹妹竟也放脱了剑!大叔扶着一棵树,朝我喊道:“小子!没受伤吧!”刚才出手救我的是大叔,他虽然看不见,但听音辨位,对战局却比一般人还要清楚。
      “大叔!”我奔到他身边。他伸手向我要剑,我将从妹妹手里夺下的剑交给他,谁知他一摸之下就变了脸色,颤声道:“是你……你们?”
      转魄,灭魂,是这两支剑的名字,也是这对孪生姐妹的名字。
      “我躲了十几年,终究还是躲不过啊。断水瞎了双眼,已经是废人了,赵大人还要找我么?”大叔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悲凉之意。
      “断水前辈太过自谦了,二十年前前辈纵横江湖时,我姊妹还未出生,但这些年从母亲那里早已听说过前辈的英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姐姐转魄说话很客气。
      “你们的母亲……”“家母已经过世。”转魄回答时神情里毫无悲伤之感。
      “也是,不然这两支剑也不会由你们来使。”大叔怅怅然的说道。
      我不知道大叔和那个“赵大人”,和转魄灭魂的母亲有什么关系,总之,大叔最终还是随那对姐妹下了山,我也跟了出去。


      4楼2013-05-03 19:06
      回复

        4
        如今的格局和两年前我随大叔隐居深山时又大不一样,除了汉王和项王,其他诸侯也渐渐兴起,中原大地群雄割据,战火连天,百姓民不聊生,沿路白骨盈野,城郭乡镇比两年前还要破败。偶尔看到几个路人,都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倒是食腐的秃鹫乌鸦个个肥壮。和枪比人命硬一样,这世道,畜生比人命好。
        “呶,给你。”灭魂递过一只烤熟的乌鸦。我有点恶心,低声道:“那个,灭魂姑娘,乌鸦是吃死人的……”灭魂脸上露出鄙夷之意,嘲讽道:“开玩笑,现在连活人都吃,吃死人又怎么了?你在林子里不会只吃兔子吧?”她顿了顿,又道:“何况干我们这一行,原本也是发死人财……”“灭魂!”转魄低声呵斥,灭魂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大叔、转魄、灭魂,还有她们的母亲,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名唤“罗网”,他们所从事的是一个最古老也最危险的行当,叫做“刺客”,而他们口中的“赵大人”名叫赵高,是他们的首领。按着罗网的规矩,我这个外人掺合进了罗网内部的事务,是非要被灭口了不可的;我想活,就只能跟他们走,加入罗网。罗网从来不做善事,绝不收容无用之人,我必须用实力打动赵高大人,“才能留你一条狗命”——灭魂如是说。
        “小子,凭你能接住我们姊妹的剑,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能留在罗网的。”灭魂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说话时偶尔流露出的娇俏模样,实在很能迷惑人,有时竟会让我忘记了她的身份。不知她的剑下,有多少冤魂也被这天真无邪的表象迷惑了呢?
        赵高大人的居所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一围小院几间茅屋,坐落在山前水后,流水潺潺,绿竹猗猗。不知怎么,明明是和画中一样精致的景色,在我看来却说不出的别扭,就和我在转魄灭魂脸上看到杀气一样的违和。
        “断水,欢迎你回罗网。”赵大人的身量很高,相貌却有些阴柔,说话的声音也略带女气,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大叔单膝下跪,拱手道:“甲子上级二等,断水,拜见大人!”
        “一个瞎子,还有脸再赖在甲子上级吗?”赵大人身后,一个蒙着左眼,周身透着邪气的男人阴恻恻地说道。
        “乱神,不得多言!”赵大人低声叱道,“断水的剑法,罗网最佳。”他又说了很长很多,但我都没有仔细听。我只注意到,全程他都没有叫大叔起来,而大叔也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呢,是谁?”赵大人注意到了站在大叔身边的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的,我的剑术是大叔所授,但他从来没有说过收我为徒,我也从来没想过拜他为师,毕竟原先在深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姓名辈分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回大人,这是属下的患难之交,跟属下学过两年剑术。”大叔替我回答了大人的问话,扯了扯我的衣角,叫我跪下。
        我乖乖的跪下了,没有任何的犹疑或者反抗。尽管我心里并不想跪这个与我还没有任何相干的“赵大人”,但我不想给大叔惹麻烦。虽然没有抬头,但通过眼角余光,我还是看到了那个“乱神”脸上的鄙夷。


        5楼2013-05-03 19:06
        回复

          6
          “你就是那个掐死阿维的人?”一个梳着和那个死掉的阿维一样发型,也相当精瘦的少年人斜着眼睛看着我,“认识一下吧,丁酉上级二等,阿粮,粮食的粮。”他年纪比我似乎要小一点,脸上未脱少年稚气,不过我不确定他这模样是不是和转魄灭魂一般也是伪装。但我还是对他介绍了自己:“戊戌下级一等,阿乐,欢乐的乐。”
          “我瞧你的模样,可不见得有多欢乐啊?”阿粮微微斜了一下脑袋,他那短短的朝天发显得更扎眼了。
          “看你这么瘦,也不像是不缺粮食的人啊。”我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
          “嚯!瞧不起我是吧?来来咱俩比划两招,谁输了的就跪在地上给对方磕三个响头,边磕还要边喊‘我服了爷爷啦’,怎么样?”阿粮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露出两颗歪歪的虎牙。路见不爽拔刀相向,这大约就是罗网的风俗吧,既然进了罗网,我也要学着尽快适应这种随时舞刀弄剑的生活。
          阿粮与大叔、乱神他们不同,他是双手持剑,走的是类似转魄姐妹那种轻灵路子,但更加简洁洗练。开始我以为他只长于灵动,轻于力量,与他接过几招之后才发觉他的力气竟也不算很弱,较那姐妹俩强得多,只是比我仍是稍逊。而我在速度上着实有所欠缺,不过几招便落了下风。但我这些年磨练出了一身的钢筋铁骨,忍痛硬接他几招后,便摸清了他的路数。他双剑舞得飞快,常常是只见满眼银光,到处都是剑影,却不知剑在何处,我若是盯着他的剑看,不多久便会眼花缭乱,必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处处被动挨打。哼,凭他花样百出,我只一剑劈过,一力敌十会,这是大叔教我的。山林里亦有行动极为迅捷的飞禽走兽,若是跟它们比速度,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就是累死了也别想逮到它,唯有瞅准时机,攻其不备,在瞬息之间以最刚猛的力道袭击它,才能一举擒获。对付阿粮,也和对付那些敏捷的野物一样。他力气不如我,我一剑劈出,他果然不敢硬接,招式略顿了顿,我便在这时看清了他剑的位置,一剑勾过。
          我本来是想勾走他的剑,但我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一时力气使大了,我的剑虽然勾住了他右手那支短剑,却没能拉过来,两支剑一齐飞了出去。此时我赤手空拳,而阿粮左手上尚有一支短剑!他果然不曾给我任何喘息之机,左手短剑直朝我咽喉递来,我连忙偏头让过,右手食中二指倏地伸出,死死钳住他的剑锋!
          这一招我曾经用来对付转魄灭魂姐妹,事实证明此招屡试不爽,面对阿粮同样奏效。他试了几次,都不能夺回剑,于是冲我笑笑:“好吧,你赢了,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松手,怎样?”
          我点点头。
          “好!一……二……三!”他数到三,剑却在往前捅,而我也没有依言松手,而是把他的剑往一旁拨开。这是四两拨千斤的技巧,用不了多大力气,所以我很轻松地拨偏了他的剑锋。
          “你以为我会真的相信你会松手吗?”我说。山林里的野兽只要还没有彻底断气,就会有最后一击,倘若太早的掉以轻心,必定会受到损伤。兽犹如此,人就更不用提了。我并不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只是依照着本能行事,尽量的保护自己。
          阿粮释然一笑,松开了手,道:“这下你愿意相信了吗?”
          我和阿粮,就是这样成为了朋友。说来可笑,按理说在罗网这种地方,除了转魄灭魂这种孪生姐妹间,人与人之间是不会有什么感情存在的,但是我和阿粮就是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甚至于可以说的生死之交。哪怕到了后来,我变成了真刚,阿粮变成了魍魉,我们都还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7楼2013-05-03 19:07
          回复

            7
            斗殴,刺杀,无穷无尽的算计与被算计,实在叫人感到厌倦。不知大叔当年是否就是因为厌倦了罗网这种没有追求没有目标的生活,才会想到逃离的。阿粮还好,他的目标是“追求不断膨胀的力量”,简而言之就是想提高自己的剑术,至于提高剑术又是为了什么,阿粮笑笑:“这很重要吗?”
            或许确实不是那么重要吧,不管有没有意义,都已经无法改变我一生一世都要被困在罗网中的这个事实。罗网罗网,果然是天罗地网,一旦被缠上,就永远无法挣脱束缚,大叔如此,我亦如此,罗网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就在不久前,转魄灭魂又抓回一个意图叛逃的罗网成员,只不过他没有大叔的赫赫功勋,得不到赵大人的特赦,所以选定了在今天,当众对这个叛徒处以火刑。
            刑场四周黑压压地围满了罗网众,但大家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呼吸之声也压到最低。我站在外围,凝神细辨,依稀能听到刑场中央传来嘶哑的哭声,还隐约听到赵大人那独有的尖细嗓音道:“饶你……你早不……行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焦臭味,熏得人十分难受。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刑场上空,终究随着猎猎西风飘散,那人的惨叫声也渐而不闻,取而代之的是赵大人尖细而嘹亮的嗓音:“再有贰心,就是这个下场!”
            刑场里一片静默。
            “你们几个,留下来收拾。”乱神随手指了几个人,他顿了一下,手指伸向了我:“还有你,把这尸首处理了。”
            我知道这是乱神在故意给我找茬。罗网中人虽说都是刺客,但没人愿意处理这种烧的焦黑恶臭的尸首,就是多看一眼也让人恶心。乱神叫我处理,明显的公报私仇,但他是赵大人最得力的部下,在罗网中的地位比大叔还要高,他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烧焦的尸首极难处理,人体的油脂在烈火烧灼下会渗出,然后沁入土里,要处理干净,意味着要连被污染的泥土也一起挖走,然后填上新土。罗网最忌多管闲事,所以这些事情都只能是我一个人去做,没有人会帮我。在其他人已经收拾完毕回去时,我还没有来得及填土。
            “你干活时候的手脚,可比打架时慢多了。”阿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叉开两条腿坐在树枝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细细长长的草叶子。“你要是闲得慌就来帮我一把。”我说。阿粮撇撇嘴,满脸嫌恶:“不干,又脏又累的。”
            大约是看我不理他,阿粮嘴里又闲不住地唧唧喳喳:“喂我说,你听说了没有,赵大人的独生女儿要回来了。”我头也没抬:“大小姐回来就回来,关你我什么事?”阿粮朗声道:“你懂个屁!大小姐绝色无双,能见她一面,也是人生一乐。”
            “这么说你没见过大小姐咯,那你怎么知道她绝色无双?”以赵大人的相貌,我实在想象不出他的女儿能有怎样的“绝色”法,至多也就比转魄灭魂强一些罢了。然而在我真正见到大小姐后,我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也终于找到了留在罗网的意义。


            8楼2013-05-03 19:07
            回复

              9
              “杀了熊心,然后嫁祸给项羽,有问题吗?”赵大人的声线还是一贯的尖细阴冷,虽然是问句,但我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而且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晋身的大好机会。时局依然动荡,虽然我一向不甚关心这些,但也知道如今汉王势微,项王也不如原先逍遥,韩信更是落魄,而赵大人与罗网依附,或者说互惠互利的,却是新兴的秦王。然而熊心毕竟是项羽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皇帝,身边高手侍卫不胜枚举,我要刺杀他,就是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或许也正是因为太过危险,赵大人才舍不得派遣他的四个心腹,而要动用我这个够能打够能杀却又和他不甚亲近的人。
              传言中的戒备森严果真不假,我埋伏了三天三夜,暗自记下了义帝熊心宫中的守卫换岗情况和切口暗号,然后趁一个侍卫落单时放倒了他,又迅速装扮成他的模样混进巡逻队中。这种事我不是第一回做了,干起来得心应手,毫无破绽。
              混进来只是第一步,而且是相对来说最简单的一步,接下来的事情更为困难:如何杀了熊心,如何嫁祸,然后如何脱身。当然有时候如何脱身并不在我们这些人的考虑范围内,相反地,我们会考虑如何最干净利落的了结自己,正如我们了结大人要我们杀的人一样。
              我不想死,从来都不想,在见过大小姐一面后,我越发地想活下去,活得更长久一点,那样能见大小姐的次数也会更多一点。大叔曾经说过身为罗网的刺客就不能有感情,就算转魄灭魂的母亲,在嫁人生女后依然能够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丈夫,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回归罗网。如此狠辣绝情的女人,实在是当时的我所不能想象,更不能理解的。后来想想,她这样决绝的行为无疑为两个女儿铺了一条绝好的晋身之路,但对于转魄灭魂来说是福是祸,那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由此看来,刺客未必需要绝情,只是感情也和剑一样,需要用对地方。
              然而我对大小姐的痴心妄想,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远远地我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跟我差不 多年纪,头顶玉冠身披黄袍,腰上悬着一柄一看就是装饰用的长剑,怀里还搂着一个颇为美艳的宫女或是嫔妃。这个人就是我要刺杀的目标,项羽的傀儡,义帝熊心。其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有些嫉妒,同样是父生母养,为什么他可以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美人环绕,而我却要拼死拼活的卖命,做这些刀头舔血的生意?不过一想到他很快就会死在我的剑下,我心里平衡了一点。而且在一件事上,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身不由己。
              我的剑架在熊心的脖子上,却没有立刻取他性命,因为我还要嫁祸项羽。熊心也出乎我意料地没有惊呼或尖叫,反而很镇定地低声问我:“要你刺杀寡人的是谁?”
              “项王。”他这一问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不料这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君王清浅一笑,轻声道:“你说谎。不过我愿意帮你,反正当傀儡的日子生不如死。”我还未明白他言下之意,他竟突然大喊一声:“项籍杀我!”猛地自己撞上了我的剑锋!
              我一愣神,只听他轻轻地道:“杀我的要是云儿多好……”
              事起突然,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自尽,但罗网做事从来不许出现万一,我还是在他咽喉上又补了一剑。
              熊心的那一喊确实帮我嫁祸给了项羽,但也惊动了我好不容易才甩脱的宫中侍卫,现在,只能靠我一个人杀出重围。


              10楼2013-05-03 19:08
              回复

                10
                挥剑,砍!举剑,杀!我的头脑已完全空白,只是凭着本能在战斗。我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活下去!
                敌人越来越多,压迫越来越近,我的手渐渐无力……脸上被划了一刀,腿上亦中了数剑。待到一剑刺中了我的肩膀,我手一松,再也抓不住剑。手无寸铁的我,却不甘任人宰割。徒手又放倒两人,我终究气力不支,昏倒在地。
                永别了,大叔。永别了,阿粮。永别了,还不认识我的大小姐。对,还有赵大人,我幸不辱命。
                再醒来时,我已不在义帝宫中,而是躺在了一张硬板床上。试着抬抬手臂,好重,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而且一动就疼。奇怪,我没死吗?这是哪里,又是谁救了我?
                我抬眼四顾:梁非画栋,壁非彩绘,各色玩物更是一件也无,小小竹舍简陋得近乎雪洞。这了可难办了,屋中若是多些陈设,我多少还能推测一下屋主的年纪性情,这般素净,我实在想不出屋主该是个怎样的人。
                听到吱呀声,似乎有人开门,我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昏迷中。感觉到一只温软的手搭上了我的手腕,似乎在给我诊脉。接着我感觉虎口微麻,悄悄睁眼,看到一个女子手捻银针,在我的虎口上扎针。
                那女子头发很长,披垂在肩上,遮住了大半边脸,加上我是横躺着的,所以只看到了她的头发,却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我莫名地就觉得熟悉,似乎我曾经见过她。
                “醒了?”长发姑娘开口,声音相当冷漠。我想说话,但喉头疼痛之极竟发不出声音。我心里一慌,天,我该不会哑了吧!
                “你喉珠受伤,暂时还不能说话,以后我问你话,是就眨眨左眼,不是就眨右眼。”
                我眨眨左眼,表示听懂了。
                “义帝是你杀的?”
                眨左眼。
                “项王的意思?”
                眨左眼。
                “你说谎!”长发姑娘略略提高了音调,“你眼珠乱转,必是有所隐瞒!”
                连眨右眼。
                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极为滑稽,长发姑娘扑哧一笑,旋即沉声道:“你伤得很重,不要乱动。”
                我眨眨左眼,表示明白。
                “蕖姐姐!”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来啦!”长发姑娘答应一声,站了起来。斜斜漏进的阳光正照在她脸上,我看见了她的容貌。她转身,留给我的是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背影。
                大小姐,我真不敢相信,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不能说话,不能叫住她,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能躺在病榻上,眼睁睁地看她出去。
                地上扫过的,是她修长的影子。


                11楼2013-05-03 19:08
                回复

                  12
                  我杀熊心是在冬十月,在大小姐处养伤至今,身体已经康复,天气亦一日暖似一日。有时我想,干脆我就留在这里,不回罗网算了,可是我也知道,罗网遍布天下,天罗地网无所不包无孔不入,我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还会连累他人。但一想到这一去便再难见到大小姐,我抬起的脚就又放下了。也罢,找个机会正式向大小姐辞行吧。
                  然而世事从来都不能如我所愿,罗网终究还是抢先一步找到了这里,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来抓我的竟然是阿粮!
                  “罗网没找到你的尸首,乱神和那姐妹俩都说你肯定是趁机跑了,只有断水相信你,说你一定是受伤了,躲起来休养。”阿粮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说话不再那么唧唧喳喳的。
                  “你觉得呢,我是躲起来养伤了,还是跑了?”
                  “我相信你绝对想跑,但也绝不会跑。”阿粮嘴角翘起,又露出了我熟悉的那种痞子样:“你若跑了大人一定会将责任怪到断水头上,而断水为了保护你也一定会扛下罪责。你们两个都很会为对方着想,所以你肯定不会跑。”
                  知我者,阿粮也!“好,我跟你回去。对了,不是一向都由那姐妹俩负责抓叛徒的吗,怎么换成你了?”
                  阿粮潇洒地一抹额头,十分得意地说:“大人说啦,只要我能抓得你回来,就升我入乙丑下级。”
                  其实那时候我真想问问他,如果我真的要跑,他会不会放我一马,不过我没有问出来。也罢,被阿粮抓回去总比被那姐妹俩抓回去好,而且我确实是因为受伤才耽误回去的时间,大人应该也不会太过苛责吧。
                  “你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大小姐站在门口,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喉珠已经恢复,能够说话了,可是一见到她,就不由自主地喉咙发干:“呃……大小姐……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不必说,我早知道了。”大小姐神色清冷,“你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自然是身经百战的刺客。我给你治伤时就看出来了。”
                  “呃……”我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烧。大小姐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还把我全身都看遍了?我……哪里有墙,我撞死好了。
                  “你们就这么回去,他还是难逃一死。”大小姐指着我,淡淡然道:“所以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爹爹总不会把我怎样了。”
                  “这个,大小姐……”阿粮有些犹疑。
                  “怎么,你眼里只有我爹爹,便没有我了?”大小姐沉下脸。
                  “不敢不敢。大小姐请。”阿粮连忙道。
                  阿粮前头领路,我跟在大小姐的斜后方,听到她低声对我说:“我费力救活的人,决不可轻易捐身。”
                  为她这一句话,我绝不会死,绝不能死。


                  13楼2013-05-03 19:09
                  回复

                    13
                    “你杀了熊心,可以说是立了大功,也可以说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赵大人的尖细嗓音一直让我觉得极不舒服,“可是逾期不归,却是违背了罗网的规矩。有功该赏,有罪该罚,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判你?”
                    我单膝跪地:“任凭大人处置,属下绝无怨言。”
                    赵大人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了话头:“爹爹,阿乐重伤初愈,是我叫他不要随意走动,所以才会逾期不归。要怪,我也有责任。”
                    我心里一暖。大小姐看似清冷,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却帮我说话。无论成与不成,她这份恩情,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永不敢忘。
                    “蕖儿!”赵大人沉下声来,“罗网的事你不用管。”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大小姐声平气静地念完这一段我半懂不懂的话,略顿了顿,说道:“有功赏有过罚,但若赏罚不公,要这规矩来又有何用!爹爹派阿乐杀熊心,原本就浑不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是谓弃之,此过不在阿乐,却在爹爹。阿乐本可远走高飞,却自愿回归罗网,这是他的忠心。赵蕖虽不是罗网中人,却知道人道之上更有法道,法道之上更有天道。阿乐尽忠符合人道,爹爹弃他有违天道。如今爹爹若再要罚他,我身为人子又是外人,自然不能说什么,但如此一来,是否有人寒心,便不得而知了。”
                    大小姐的话七拐八弯,却叫赵大人沉吟半晌。赵大人统领罗网,自然眼高于顶,绝不会把什么天道人道放在眼里,但那一句“有人寒心”,无疑戳中了赵大人的痛处。罗网中高手无算,而赵大人的武功我虽没见识过,但应该高不过大叔或是乱神。赵大人能收拢罗网众人,靠的是利用每个人的不同欲望,许以厚利,以利相交的关系,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赵大人终究没有罚我,却在那天深夜召我私下谈话。
                    “阿乐,你不简单。”赵大人脸带笑意,却让我不由得后背发凉。
                    “谢大人不怪罪属下。”
                    “蕖儿那样心高气傲,却肯帮你说话,真是奇怪。”赵大人脸上笑意不减,声音却渐渐沉了下来:“离她远点,明白?”
                    “明白。”我答得干脆,心里却是一疼。
                    “说来,罗网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呢,想要什么?”
                    我一时哑然。我想要什么?我曾因为讨厌杀戮而离开军营,却阴差阳错进了罗网,从此以杀戮为生。我想父母在堂,我想远离纷争,我想能随时看到大小姐,而这些都是赵大人不可能给我的。
                    “这样,我送你一样东西。”赵大人从内室捧出一个长木盒,揭盖看时,里面躺着一柄长剑。“此剑名唤真刚,你若接受了,从此它就是你的主人,它的名字也就是你的名字。今后你不是阿乐,你是真刚,你必须忘记所有的过往。不久前阿粮已经接受了魍魉,你呢?”
                    我双手接过木盒:“真刚接受。”
                    剑是我的主人,我是剑的奴隶,呵,真可笑。我、阿粮、大叔、乱神、转魄、灭魂,我们都是剑的奴隶。
                    开什么玩笑!总有一天,我会用这柄剑斩开这个颠倒的世界!


                    14楼2013-05-03 19:09
                    回复

                      14
                      我从赵大人的会客密室出来时,四更方过,月已西沉,夜空中只有几点朦胧星子,泛着暗弱的光。朔风穿树,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反倒使得这夜晚更加寂静。
                      天虽然暗,但我内功已有小成,上次重伤后又得大小姐医治,打通了经脉,夜视能力大有提升。我抱着剑,并没有立即回住所,而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棵老松旁。白天时大小姐曾避开众人,在这棵老松下叮嘱了我几句话。而现在,我又见到了她。
                      老松下斜倚着一位长发姑娘,她背靠树干,秋水似的双瞳眺望着远方。我望着这画一般的景象,不觉失神。
                      “阿乐。”大小姐微微抬头,晶亮的双眼盯着我:“我总觉得你会来。”
                      “大小姐。”我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现在好不容易单独相处,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半天了才勉强说道:“大小姐怎么知道大人今晚会单独召见我?”
                      大小姐微微阖上双眸,轻声道:“从小见得多了,自然知道。爹爹给你的是哪支剑?”
                      我将剑递给她,她接在手里,轻轻抚摩着剑身,忽地站起,抬手挽了一个剑花,速度之快,直教人目炫。我不由一惊:“大小姐会武功?我竟半点也没看出来。”
                      大小姐听了这话,却又垂下了眼皮,黯黯然道:“花拳绣腿罢了,派不上半点用场。”她将剑还我,抬头眺望天边一颗亮星,低声道:“剑术救不了人,医术也救不了人,我医好的,却要去杀别人。”
                      “大小姐,白天你告诉我,无论大人要我做什么,我都要答应下来。”我满心疑窦,“可是听大小姐刚才的话,似乎对大人的行为并不完全赞同。我不明白。”
                      大小姐转过脸来瞧着我,嘴角竟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总是我爹,我有什么办法?他杀一个人,我便只能想办法救一个人。他眼里的人只分有用和无用,就拿今天来说,他肯饶你,肯赐剑,是因为你有用。哪怕我,也只是爹爹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小姐是指……”我以为她说的是她的婚姻,可是她却抖出了一个我决没有想到的秘密:“乱神、断水、转魄、灭魂身上,都由我种下的罪蛊。是他的意思。”
                      “罪蛊?”我心中一懔。我听说过,蛊是南方的一种巫术,中蛊之人一旦发作,必痛苦异常,神志疯癫,只能听凭蛊主控制,但这“罪蛊”是什么,却是闻所未闻。只听大小姐幽幽说道:“人皆有欲望,所谓贪食、**、贪婪、伤悲、暴怒、懒惰、自负及傲慢,就是人生来的七种欲望,也就是所谓的七宗罪。爹爹根据他们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欲望,叫我借着给他们疗伤的机会,在他们身上种下‘罪蛊’,来控制这些凶恶之徒。”
                      “大叔和阿粮身上,也有罪蛊吗?”我连忙问。
                      “阿粮还没有,断水有,不过断水身上的罪蛊是我母亲生前种下的。罪蛊一旦种下,永不可解。”大小姐顿了顿,又道:“身中罪蛊者,若能做到无欲无求,那么蛊虫一辈子也不会发作,但若有了欲望,就必须用药物来压制。只有这样,爹爹才能安心。”
                      “大人也会令你给我种罪蛊吗?”
                      “一定会。但你体质特异,百毒不侵,罪蛊自然也没有作用。”大小姐正容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你没有表现出欲望,又不会受罪蛊控制,爹爹心里一定会对你万分提防。你有用时,他还能容你,一朝你没有价值了,爹爹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你。我不想你死。”
                      大小姐只是单纯的医者仁心,我却是由始至终,自作多情。


                      15楼2013-05-03 19:09
                      回复

                        16
                        忽地起了风,夹裹来一团寒气。这风来得好怪,倒似从前乡里老人们说的“妖风”。我心中一懔,手不由得按在了剑柄上。夜正深沉,仅有的几点星光也已被乌云遮蔽,四野漆黑,我穷尽目力,也只能看见身边丈余远的物事。这种情况下我相当于是成了瞎子,眼睛反倒成了负累,索性闭上眼睛,凝神定气,靠听觉、嗅觉乃至触觉来感受危险的所在。这方面的能耐我自然远不及大叔,但受他熏陶,比常人还是会强上一点的。
                        就是现在!我一剑刺出,同时飞身向前。这一击乃是我自己领悟出的一招绝杀,以手臂的速度加上身体的速度,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我剑法不够轻灵的缺陷,务求一剑封喉;若是对方剑术高强,躲开了这招,我左掌立刻拍去,就算打他不死,也要重伤其筋骨。却听铮的一声轻响,我的剑尖竟被硬生生抵住,溅出几星火花,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我心中一惊,不及多想,左掌已经拍去,正与对方手掌相交,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量袭来,震得我从手掌麻到肩膀,手臂更是受到巨震,几乎折断。我腿脚动作比脑子更快,借着这一推之力连退数步,减缓了反震之力,但左臂骨折,却是不能免的了。耳听得一声低嘿,来人哑声道:“你小子……力气倒大。”伴着声音飘来的是一股酒味,我不由大怒:“乱神!是你!”
                        哒哒两声,来人用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起一段枯枝,照亮了周遭。果然是乱神!我强忍手臂剧痛,紧紧握住剑柄,喝道:“为何偷袭我!”
                        乱神打个酒嗝:“偷袭了又怎样?老子爱揍谁就揍谁。哼,你和大小姐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做得好事!”
                        “我和大小姐清清白白……”我话未说完,却被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打断:“清者自清,何必多言?乱神叔叔,刚才你那一剑接得真好,居然在疾刺之中,能在半空中相遇而剑尖相抵,如此巧法,便有数千数万次比剑,也难得碰到一次,该说你是故意的呢,还是……”大小姐缓缓道来,却叫乱神的脸色由红转青,喝道:“你怎知道?难道你能视夜如……”
                        “视夜如昼是阴阳家的绝学,我自然不会,只是根据刚才那几点火星推想出来的。真刚是天下名剑,便是铁板也能刺穿,能抵得住的,只有名剑乱神。若是刺中剑身,不会有这等火光,所以只能是你用剑尖相抵了。能视夜如昼的不是我,是你吧,乱神叔叔,不知你在阴阳家里怎么称呼?对,就是这样。”大小姐说话时我心思一动,故技重施,而乱神亦是想也不想举剑用剑尖抵住了我的剑尖。此刻不比方才黑灯瞎火,他的一举一动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
                        “大小姐果然聪明。既然被你识破了,我今天就不能放你们走了。”乱神脸上露出诡异阴狠的笑容,提剑向前,显然是要杀人灭口。我上前一步,把大小姐护在身后,大小姐却扯了扯我的袖子,道:“乱神叔叔,你不会杀我。我若死了,来年罪蛊发作,可没有人给你治。你道断水为何会瞎?就是罪蛊发作时他自己抓瞎的。你这双视夜如昼的眼睛,瞎了岂不可惜?”我不由一个哆嗦,原来大叔的眼睛是这样坏了的。乱神似乎也很害怕,却强笑道:“大小姐青春少艾,教我如何舍得下手?不过这小子嘛,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乱神叔叔尽可杀了他试试,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大小姐声音不高,却字字震我心扉。我后来知道,大小姐只是以自己性命相要挟,逼乱神放弃杀我之念,却不是有与我黄泉相伴生死相随之意,只是我当时一片痴心,都黏在大小姐身上,她在此情此景说出如此话来,我自然以为她有意与我同生共死,心头只觉喜乐无尽,就是乱神真的杀了我,只怕我也会快活得笑出声来。
                        乱神呵呵干笑两声:“一起死有什么好的?这样吧大小姐,你给我罪蛊的解药,我放你们走,如何?”
                        “我只给你压制罪蛊三年的药量,保你三年无恙。”大小姐语意坚定。
                        乱神咬牙:“成交!”
                        乱神偷袭一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大小姐替我接好骨折的手臂,叮嘱我此事不可外扬。我当时心里只想着大小姐与我“同生共死”的话语,却始终没有仔细思量过,其实这件事里有很大的疑团,待我想明白时,已经太迟了。


                        17楼2013-05-03 19:10
                        回复

                          17
                          乱神之事就这样轻轻揭过。不久后赵大人又给我派了一单任务,而且这次要刺杀的人更加非同凡响,是项羽的叔父项梁。比起熊心这个傀儡皇帝,项梁在项楚阵营中的地位极为重要,所得到倍于他人的严密保护,要刺杀他自然也比当初刺杀熊心要难得多。赵大人为了确保刺杀行动万无一失,除我之外还同时派出了乱神。
                          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虽然偏好单打独斗,但也不是不能跟人合作,比如我往常跟魍魉配合得就挺不错的。但要我和乱神合作,总觉得特别不搭。乱神似乎没什么异议,这让我更加怀疑其中另有内情。在那天我和大小姐发现乱神身负阴阳家技艺时,我就知道论文论武我都逊了他不止一筹,当初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绝对是他刻意放水,或是因为当着赵大人面他要掩藏自己阴阳家卧底的身份,没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如果他有心杀我,三十招内我死两次都够了。要我孤身与他合作,没杀了项梁,我怕要先死在他手里。
                          “我答应大小姐不伤你,乱神说到做到。”避开旁人耳目,乱神轻声对我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信也无妨,顶好你杀了项梁后被楚军乱刀分尸,皆大欢喜。”乱神这老不死的,说话真他各种亲戚的难听。我不擅和人斗嘴,一般没话骂回去的时候都是拔剑比较拳脚上的口才,通常都是我大获全胜,有时魍魉和人拌嘴,也是我用拳脚去“好言相劝”,总把对方劝到半死不活才罢休。不过这样的劝发在乱神这里怕是讨不到便宜,古人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用力攥紧拳头,指甲刺着手心,提醒自己冷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你也是罗网里的前辈了,想必知道轻重,不至于把我卖了。”
                          乱神笑得跟哭似的:“算你聪明了一回。你听好了,这次行动要由我指挥,别再像上次杀熊心一样,差点把自己赔进去。你若死了,大小姐不给我解药,那可麻烦了。”
                          大小姐……我微微一怔。罗网行动一向保密,所以我之前每一次执行任务,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这可能是我最后一单任务。这次也不例外,我和乱神要悄悄地走,自然也不允许我向大小姐辞行。
                          临走前我悄悄对着月亮祝祷,月亮啊月亮,我从不拜神,这次却拜你,只求你保佑我完完整整的回来,别缺胳膊别断腿,还能挺直腰杆,站在大小姐面前。


                          18楼2013-05-03 19:10
                          回复

                            20
                            料想中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到来,我只听到姬如教主叹了一口气,叫我随她进内室说话。我微微愣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想跟她走。那个紫衫蒙面的女人也想跟进去,却被姬如教主阻止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这位小朋友无关,你们不可为难他。”姬如教主声量不高,声线也极为柔婉,却自有一股威严,教人不能抗拒。我注意到乱神等的神色愈发恭谨,也隐约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何会“不由自主”。
                            内室的陈设比外面更加奇特,灰色的地板抹得光光地,像是用一整块大石头雕成,可是天底下哪有这样大,质地还这么坚硬的石头?莫非也是古人留下来的?
                            “这是水泥,确实是古人留下来的,大概有两千多年了。”姬如教主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随口解答,却叫我不免咋舌。两千多年前的东西,还能这样完完整整?古人真了不起。
                            “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破坏,这些水泥再保存两千年也不是问题。”姬如教主说着,掀开了墙上的一块幕布,露出刷得粉白的墙壁,接着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方形盒子,按下了一个开关,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形,把我吓了一跳,顺手就要拔剑,却被姬如教主按住。她看上去一副纤弱少女模样,力气却大得惊人,我右手被她一按,顿时酸软,气力全无。只听她轻声道:“专心看,看完你会明白许多事。”
                            墙上的那个人形相貌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要更苍白一些,头发剪得很短,类似阿粮——哦,魍魉的发型,看起来却有点像以前城里的那个教书先生。那短发先生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发音也非常奇怪,我只能听懂一部分:
                            “朋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我还是要说。宇宙从大爆炸至今,已经有一百三十七亿年了,所有人都觉得宇宙必然会继续膨胀下去,最终归于虚无。然而我不认同这个观点,我相信终有一天,宇宙会从膨胀转为收缩,最后回到开始的那个奇点。如果宇宙收缩了,会发生什么事呢?时间会倒流吗?世界会逆转吗?人们能注意到这些事吗?我不知道,所以我想试一试。朋友,如果我接下来说的话都应验了,就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如果没有应验,也请你不要毁坏这盘录像,请放回原位。感激不尽。”
                            接着短发先生说了很多,都是我没有听说过的,但后来从汉朝开始,我就有所耳闻了。确实如他所说,从汉朝以后的那些朝代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但顺序却和他所说正好相反。我觉得脑子有点乱。照那短发先生的意思,历史难道是倒着走的吗?我不由想起了子云,想起了她那句“这个世界好像是在倒退的”。
                            啪的一声,姬如教主关掉了机器,短发先生的形象也从墙上消失了。她说:“当年令祖父曾奉武帝旨意,将儒家分作九流十家,后来我机缘巧合发现了古人留下的这东西,自己研究不透,交给了令祖父。令祖父看完之后大哭三声,说原来自己费尽年华才智,原来一切早已命中注定,偏偏做的是与古人所说的董仲舒相反之事,此生在世,已无趣味,说着便要拔剑自刎。多亏墨家巨子荆天明救下。只是从此董大哥心灰意冷,不久就挂印归隐。他叫我替他验证古人的预言,我答应了。果然,许多大事都应验了,而且正与古人所说相反。”她顿了顿,复道:“他临去前指点我和荆天明盗取武帝的长生药,不想此药与荆天明体质相冲,以致他暴毙身亡,却让我从此青春永驻。所以我说,我的容貌是拜令祖父所赐。”
                            提到墨家巨子荆天明时,姬如教主的声音格外温柔,或许此人是她年少时的爱侣吧。爷爷指点他们盗药,却害死了她的爱人,她若怨恨爷爷,进而迁怒于我,也不奇怪。我虽然和爷爷不甚亲近,但总流着一样的血,祖债孙偿,也是活该。只可惜,从此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想起大小姐,我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旋即把心一横,道:“教主,是我爷爷对不起你们,你要报仇,尽管动手。我不能保证不还手,但教主武功高绝,我还手也没用。”
                            “小友,你多心了。我并没有说过要找你们报仇,天明的死也不能完全怪董大哥,他并不知道长生药的药性,所以我也不是很怪他。归根到底,是我想和天明永远不分离,否则也不会动长生药的脑筋。所以,我不会找你报复。”姬如教主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如同一般长辈抚摸晚辈一样,叫我心头不由一暖:“多谢教主谅解。”
                            “说不计较,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你而是他本人,我也许还是忍不住想杀他。”姬如教主说话直率,倒叫我放轻松了许多。她文雅地笑了一下,道:“我怕是活不久了,古人留下来的话,就拜托你去验证了。我相信,董仲舒的孙子,就算比不上他的惊才绝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原来,要我接替她继续验证短发先生的话,才是她的目的。可是,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难道你不想知道预知未来?”姬如教主难得地显出了惊异的神情。
                            “我这样的人,恐怕也没什么未来可言。”我自嘲地笑笑,但还是答应了。
                            作为报酬,姬如教主让阴阳家弟子动手,替我完成了刺杀项梁的任务。手脚很干净,功劳也完全记在了我头上。赵大人非常满意,而乱神大约也因为姬如教主特别叮嘱的缘故,不再与我针锋相对。自从加入罗网,我的日子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21楼2013-05-03 19:1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