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写《哈密瓜女孩》的目的，是为了排遣心中的抑郁情绪。我曾为一段虚无的感情苦恼了很久，所以笔下的情感是压抑的。我在抉择，不知进退之际，写了这篇文字，于是便给了它两个结局。
如今，小说完工了，我也已经从那虚无的情感中解脱，选择了唯一的路。而小说的结局仍然是两个，等待着读者的选择……

引子

你早就该拒绝我 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给我渴望的故事 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 二十四小时的爱情 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著 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於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

略哑的声音：“司机师傅，麻烦你换一首歌可以吗？”
计程车里，一曲“广岛之恋”在方凝原本阴霾的心上又罩了一层灰色的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方凝拿出纸巾轻轻擦拭。
司机随便换了首歌，加大马力开车。车子驶上高速路，朝南开去。
方凝就这样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离开了北京，打算去一个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南方小镇——梅子镇。在那里有她的一个远房亲戚，论辈分，方凝该称呼她阿婆。

翌日，方凝醒来，晨雾散去，天已放晴。梅子镇的天好象特别的高、特别的蓝，梅子镇的水好象特别的清、特别的甜。方凝的心情好了起来。
敲门声——
方凝开门，“海洋哥？好早啊。”
海洋手里捧着小坛子，笑笑，“早么？呵呵，习惯了。”他进屋，把罐子放在桌上，“吃早饭了没？”
“没呢。”
“呵呵，正好。”海洋打开坛子，拿出一碗粥，还有酱菜。
“好香啊。”方凝闻了闻，微笑说，“海洋哥，你这么照顾我，我……”
“咳，你可千万别说谢我，举手之劳罢了。阿婆不在了，我们关照你一下也是应该的。”他边说边拿出一小碗液体，“这个啊，是熬好的药，专门治感冒，你不是嗓子疼么？很管用的。吃了饭，呆会就把药喝了，这是秘方，可灵了！就是苦了点，良药苦口嘛，捏着鼻子就喝下去了。”
方凝满心感动地看着海洋，触景伤情，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蓝天。她生病，一直是蓝天在身边照顾着，两个人总为吃药吵吵闹闹：
——不吃，我不爱吃药！
——病了怎么能不吃药？
——好苦哦！
——良药苦口！乖，喝！不然我捏你鼻子罐啦！
——啊，不要！
海洋见方凝愣愣出神，便伸手在其眼前一晃，“小凝，快喝吧！凉了不好。”
方凝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于是闷下头喝粥，边喝边想：蓝天……不能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她一口气罐下那碗药，没有太多感觉，比这苦的滋味都尝过了，哪里还会在乎一碗苦药？
海洋提议，陪方凝去买东西。方凝初来乍到，太多东西需要添置，于是就请海洋作“导购”。
二人走一路，聊一路。方凝发觉海洋没有变，依旧热情能干，只是书念得太少了。梅子镇的教育差了些，早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海洋觉得方凝变了，不止是模样更加可人，重点是他隐隐看出了方凝眼中的伤痛，不过他认为这是阿婆去逝的缘故，过些时候会好的。
“广告？小凝，你说你是做广告的？模特吗？”
方凝笑道：“不是，是设计，我做平面广告的，后来升职做了广告部经理。”
“哇！太了不起了啊！”海洋佩服道。
方凝淡然道：“其实没什么，那只是我个人的兴趣而已，我学的就是这个专业，没什么难的。海洋哥，你书念得少，不然也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真的吗？”海洋叹息，“咱们这里的学校太差劲了，能有几个孩子出人头地啊！好老师太少。”
海洋一语惊醒梦中人，方凝忽地对自己的将来有了设想，她想在梅子镇做教师。海洋对她的这个提议大加赞赏，绝对支持，当天就带方凝去见镇长。
镇长就是梅子镇小学的校长，他年近花甲，但样子满精神的。得知方凝的决定，他高兴地说：
“好哇！小凝，你来教书，咱们镇有希望哩！”
如此，方凝的生活和工作有了新的着落。

B

第二天，方凝便到梅子镇小学任教。校舍有些简陋，就像镇子里的房子一样，但这里的孩子十分可爱。方凝刚刚和他们接触就感觉到了他们性情的质朴和求知的热切。于是，方凝决定尽自己所能，多教孩子们一些东西，她不仅教英语等主科，还包揽了美育课这项，她的专业是平面设计，美术算是她的强项了。
镇上多了一位出色的老师，家长都愿意把孩子送去念书，学校里越来越热闹了。镇长开始对方凝并不放心，他不理解像方凝这样的高学历人才怎么会来镇里教书，于是经常在窗外，偷偷地看着、听着。
“Good morning puple！”
“Good morning teacher！”
“Now we begin our class……”方凝耐心地指导着每个孩子。
“小田，别的同学都在念，你怎么不张嘴？”
性情腼腆小田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在干吗？回答老师。”
方凝快步走向坐在教室最后的小田，小田怯怯地把手背了过去。方凝让小田站起来，看到他扔掉了手中捏着的纸。方凝捡起那张白纸，不禁笑了出来。纸上面画着一个头发长长的女子，据方凝推测，画上的人是她，虽然画得有点走型，但确实有那么点像。
“你在画画？”方凝微笑道。
小田嘟着嘴巴，点点头，偷偷瞄了方凝一眼。
方凝抚摸他的头，“画老师？挺像的。送给老师吧！”
小田不好意思地笑笑。
方凝微笑：“谢谢小田。不过下午才是美术课，我们先念英语好吗？”
小田乖乖坐下，开始和其他同学一起朗读：“A、B、C、D、E……”
镇长看到此一幕，对方凝着实放心，背着手，美滋滋地离开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方凝来梅子镇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里，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忙着去熟悉，熟悉每个学生，熟悉梅子镇，熟悉一种节奏。方凝相信：梅子镇是个有魔力的地方，可以让人的心跳随它的节奏而动，平和且宁静。
一日，方凝把期中考试不及格的学生留了下来，正在教室里给他们单独讲解。
教室门突然开了。
“你凭什么不让小毛子回家？”一个粗鲁的家长挽着袖子，满脸通红地闯了进来。
“他的成绩不理想，这段时间学的不扎实，所以我把他留下补课。不止是他，还有……”
“别说那么多，家里的活还等他做呢！”他上前拉小毛子，“小子，不是念书的料，还不给我回家干活？！”
方凝正要说什么，小毛子的父亲就推了她一把。她失去重心，但并没有倒地，刚好被赶来的海洋托住了。
海洋扶稳方凝，“怎么回事？”
小毛子说：“海洋哥，我爸不让上学，呜……”说罢，哇哇大哭。
方凝帮小毛子擦眼泪。
“你！”海洋揪着小毛子的父亲。刚刚他看到方凝被推了一下，气得要命，但他毕竟是晚辈，只好又松手，缓和了语气说：“陈叔，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粗？孩子上学念书有错吗？你这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了，小毛子也要跟你一样？你不希望他能有出息？不希望他能读书识字，进城做事？”
小毛子的父亲哼了一声，“我的孩子，我知道，他就不是读书的料！读书，进城？”他瞥了方凝一眼，“她倒是读书识字的大学生了，不是从北京来的吗？她在北京有好差事，跑咱们这穷乡僻壤来干吗？”
“我……”方凝有口难言。
“您别瞎扯！小凝来这里教书，还不是为了咱好吗？哪有您这样待客人的？”
“哎，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是谁，把镇长和一些镇上的人叫了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小毛子的父亲，就连小毛子的妈妈都来了。
“他爸，你丢不丢人啊！走，回家去。不是都说好了，供孩子好好念书吗？你怎么……”她朝方凝笑笑，“方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哎，您看这……”
方凝微笑道：“没关系。您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可小毛子的学业不能荒废，孩子这么小，不上学干吗呢？”
“是，是，是。”
在众人的压力下，小毛子的父亲也只能低头认错。一场纷争总算结束。

海洋和方凝一起回家。据海洋所说，小毛子的父亲平日里人很好，但有些好酒贪杯，喝多了就犯混了。
“如果他家里有经济困难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他的。”方凝说。
“怎么帮？你的工资那么少，在我们这里做教师哪还有富余的钱？”
方凝微笑：“我还有以前的积蓄，而且在需要的情况下我可以干老本行，广告设计还是很赚钱的。”
海洋开始紧张，“什么？你要走？”
“没有啊，我不走。在这里做教师虽然不赚钱，但我很快乐，这就够了。真希望一生如此。”
海洋轻轻舒了口气，他对方凝的离开相当紧张，应该说是害怕。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一生如此，和方凝在小镇过一辈子。两个月的相处，他已经深深爱上了方凝，只是他把感情藏在心里。该怎么对方凝说呢？他有些自卑，方凝各方面的条件都太好了，自己哪点配得上她？

方凝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日记本依然摊着。7点半，糟糕！她赶快梳洗，不管自己还能在梅子镇呆多久，只要她在这里一天，就该把学生教好。她想着，匆匆赶到学校。
教室里戚戚喳喳的，学生们在讨论什么？方凝走进去，同学们都朝着她笑。
课上完了，小毛子第一个说：“老师成了大明星！”
“明星老师！”“明星老师……”
方凝不解道：“小毛子，你们在说什么？”
“老师上电视了！”
“对！和海洋哥哥一起！”
方凝明白了，一定是舞狮的时候。
小毛子指着门口大叫：“明星哥哥来喽！”
方凝回头，见海洋站在门口。她有点尴尬，昨天那个态度对海洋，今天该怎么面对？眼下只有先让学生放学回家了。
教室里静了下来，海洋慢慢走进去，来到方凝眼前。方凝勉强笑了笑，一个假得可以的微笑。
“能再和你谈谈吗？”海洋问。今天的他出奇的成熟，有些不像平时那个憨直的海洋了。
方凝点头，默默坐下。
海洋也坐了下来，望着方凝的眼睛。方凝却避开了他投来的探询目光。但海洋依旧固执地盯着，他在里面寻找答案，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方凝的眼睛里有悲伤，有哀愁，有痛苦，但绝对没有邪恶！海洋看得出来。
“小凝，无论你把自己说得有多么恶劣，我都不会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凝苦笑着，不做声。
海洋继续说：“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我以后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可能，”他顿了顿，说，“可能我的举动吓着你了吧？我来找你，就是怕你被我吓跑了。镇里难得有你这样的老师，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
“海洋哥，”方凝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海洋依然对她很信任，居然怕她这个“坏女人”离开。
海洋补充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孩子们。”
方凝深深点头，“我懂。”她微笑，“放心，海洋哥，只要学校需要我，我一定会尽力的，我不走。” 
“谢谢。”海洋欲起身离去。
“海洋哥！”方凝冲口叫住他。
海洋回头。
方凝迟疑了一下，问：“你还相信我？”
海洋微笑，深深点头，他抚着她的肩，“小凝。你为什么来这里？我猜是因为你在北京受了委屈。放心住在这里吧！有我在，谁也不会欺负你的。”
这席话，令方凝感动不已。
海洋这次很有分寸，不再冒失冲动，他知道方凝不愿意提从前，于是不再多问。他只坚定一个事实：眼前的方凝绝不是坏人。
有了海洋的承诺，方凝安心地住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

学校放了暑假，方凝终于清闲下来了，可以干些自己的事情。她经常会背着画夹到山上、湖边写生。偶尔手痒，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来做些设计。其实她依然有课要教，唯一的学生是小田。小田有绘画天分，方凝决定好好培养，所以每周都会给他上三次课。

一个闷雨的傍晚，雷声轰隆着，小毛子来找方凝交了作业，便匆匆离去。方凝回到屋里，呆呆地望着窗外，街上空得厉害，一个人影都没有，转瞬间大雨瓢泼而至。
“还好小毛子走得快。”方凝念叨着。
远远的，一个身影出现在方凝的视线中。那是？方凝探着头，仔细瞧那个模糊的身影，好熟悉！身影近了些，又近了些……一直到了她的门前。蓝天？！
找到这里，蓝天费了很大工夫。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旅游风向标的采访，采访的主要对象就是海洋，方凝只是在镜头中闪了一下，但那一闪就足以让蓝天认定。随后，蓝天和电视台联系，截取了采访的照片。他带着照片一个镇子一个镇子的找，认识方凝的人几乎没有，但是有人认得海洋。蓝天就是这样找来梅子镇的。
方凝赶忙从阁楼的窗口躲进屋内，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怎么会是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到窗口偷望了一眼。真的是蓝天，三个多月没见了，恍如隔世。
大雨中，蓝天抬头看眼前的小阁楼，应该是这里没错。刚才小毛子是这么告诉他的：一直向前，转个弯，右边第一间。
“小凝？你在家吗？方凝！方凝！”蓝天不停地拍门，门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找错了？蓝天不甘心，再次敲门，“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吗？……”
躲在屋子里的方凝觉得五内俱焚，蓝天怎么会找到这里？她根本没有脸再见蓝天，不能见，不能！
蓝天依然等在雨里，他没有叫开方凝的门，却把海洋喊了出来。
“你找谁啊？”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方凝的女孩，二十三四岁？”
海洋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清瘦、白白净净的。
“你找她干吗？”海洋问。
“这么说，她是在这里喽？”蓝天喜出望外，“她在家吗？”
海洋冷冷地说：“不知道。”回到屋内，关门，他知道方凝在家，但是她为什么不见这个人呢？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海洋不愿意多插手。
蓝天有些失望，但并不放弃，他对着方凝的窗口喊：“小凝！你在里面对吗？你为什么离开我？小凝！三个多月了，我很担心你！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丢下一封不明不白的信，一个人跑来这里？小凝！……”
方凝愁肠万结，手放在门闩上，几次想开，又都缩了回去。雨依然下着，而且越下越大。蓝天喊到没有一点力气，疲惫地坐在石阶上。方凝在屋里，和蓝天只隔一扇门，她倚着门，低低地抽泣。好矛盾！蓝天一直淋在雨里，这样下去会病的，但她没有勇气打开门见他。
“小凝！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直到见到你为止。”蓝天来到门前。
咯吱一声——
“小凝！”蓝天乘机死死把住微微开启的那扇门，透过缝隙，他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方凝。
方凝轻轻放手，蓝天推门而入。二人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而后，方凝从柜子里拿了条毛巾，无声地递了过去。蓝天擦了擦头发，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已经找到方凝了吗？
“小凝？”
方凝抬眼望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
“真的是你吗？怎么会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来这里？小凝？”
方凝并不回答，她拿过蓝天手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蓝天湿漉漉的头发。
蓝天一把握住她的手，望进她眼睛深处，“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凝轻轻摇头，淡淡地说：“都湿透了，怎么办？我这里没有衣服给你换，你等一下。”她挣脱蓝天的手，拿了把雨伞出门。
蓝天有些迟钝，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方凝的每个动作。
不久，方凝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套衣服，递到蓝天面前。“这衣服是海洋哥的，你先换上吧！”说罢，她躲上阁楼。
蓝天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体，换好衣服，追上楼去。方凝一直望着窗外的雨，她努力地把自己最平静的样子展示出来，而内心深处早已大雨滂沱。
“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吗？”蓝天微恼地问。
方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她确实不知道该对蓝天说什么。许久，她只是问了一句：饿不饿？
“你认为，我看到这样的一个你，还有心思吃饭是吗？”
方凝站起身，说：“你一定饿了，我去做饭。”她边说，边从蓝天身旁走过。
“小凝！”蓝天扯她回来，欲言又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下自己焦急的情绪，“好吧！”
方凝微颔首，走下楼。蓝天留在阁楼上，环视着简陋的房屋。他猜不出方凝的心事，放着北京那么优越的条件，干吗来这里受苦？而且是非常突然的离开，究竟是为什么？他开始头痛，打了个喷嚏，连日的奔波加上刚才被雨淋过，他病了。
“饭好了。”方凝叫蓝天下去吃饭。
饭桌上，方凝一言不发，偶尔会给蓝天的碗里夹菜。蓝天也默不作声，心中一直在盘算着。
“咳，咳，咳……”
方凝微微抬眼看蓝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舒服吗？”她把手搭在他额上，感觉到一阵烫。
蓝天放下手中的筷子，蹙眉道：“我要怎样，你才肯告诉我？”
方凝轻轻叹息，“你发烧了，去床上躺一下。”
她要扶蓝天去休息，可蓝天却固执地坐着。
“烧就烧吧！”蓝天有些急，“小凝，我哪里做错了？”
方凝摇头，拉蓝天去休息，“你哪里会错？先休息去好吗？健康最重要，其他的事以后慢慢再说。”
蓝天不情愿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方凝拿了退烧药给他服下，让他安心地睡一觉。蓝天很疲惫，不一会就睡着了。方凝帮他盖好毛毯，静静地坐在一旁。

夜里，雨停了，屋檐上的水滴答滴答地落下，除此之外，小镇上没有任何声响。方凝慢慢把手放在蓝天的额头上，热度减退了些。
“跟我回去。”蓝天呓语道。
她轻抚着他略消瘦的脸，往事一股脑涌上心间：
在交往的两年中，蓝天对方凝呵护备至。他是在方凝最失意的时候出现的，他深爱着方凝，即使他很清楚方凝对他的感情并不像他付出的一样多。感情无法衡量，没有绝对的对等。他用一颗包容的心去爱护方凝，减轻她失去初恋的痛苦。方凝会接受蓝天做男朋友，完全是因为被他感动了。而且蓝天明确地提出，给方凝充裕的时间疗伤——两年时间，他会努力让方凝爱上自己，一旦方凝找到了真爱，他也愿意退出。如此难得的一个好男人，方凝不忍伤害他一丝一毫，虽然她没有真正地爱上他，但却也对他有着极深厚的感情。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我一定会嫁给你的。”方凝喃喃着，“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加倍地爱你，偿还今生所欠。”
黎明时分，蓝天醒了，微微张开眼睛。他感觉好多了，侧头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方凝，于是轻轻下床，给方凝披了件衣服。他来到桌边，看到上面摆着个本子，翻开一看，上面刚好是方凝3月18日的日记。
“你醒啦？”方凝的声音。
蓝天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本子上的字，只是断断续续地扫到了两句话：“3月18日……事情解决了……我该找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他连忙合上方凝的日记，装作看窗外的样子，说：“唔，雨停了啊。”
“是啊，感觉好些了吗？”方凝摸着蓝天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哦，是啊，谢谢。”蓝天含糊地随便回答了一句。他心中想着刚才看到的文字：3月18日，小凝是3月19日不见的……事情解决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解决了，她反而要离开呢？
方凝并没有发觉蓝天的思绪，她看看表发现还早，于是让蓝天再回床上躺一会儿。蓝天这次非常听话地回到床上，打算等方凝下楼就继续去看日记。方凝果然下楼了，蓝天慢慢爬起来，确定她已经走了，就走到桌边，翻日记。可是他没想到，方凝马上就回来了。
“你怎么又起来了？”
“呃……躺不住。”
“你的衣服，我都洗好了。一会儿换上吧！”方凝把他的衣服放在床上，而后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顺手把日记收了起来。
蓝天心中暗叫霉运！这下看不成了。
早饭后，“今天学生要返校的，我要去查作业。你？”方凝不知道怎么安排蓝天才好。
“我随便转转，你不用管我，丢不了的。”蓝天打算熟悉一下方凝现在的情况，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查。
他们出门，刚好碰到海洋。方凝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顺便把从海洋那里借的衣服还了。
“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蓝天趁方凝去拿衣服的时候，问海洋。
海洋看了看他，点头。他和蓝天各有自己的心思，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方凝的一些信息。

蓝天轻轻摇头，苦笑：“两年了，我依然没本事让你爱上我。”他慢慢走近方凝，“我不求你能同样地爱我。你考虑一下，嫁给一个爱你的人，不好吗？”
方凝转头，深深望着蓝天，“我还是想找到自己的真爱。”
“万一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呢？”蓝天追问。
方凝无所谓地笑笑，“那我只有自认倒霉了。不要在我身上花时间了，不值得。放了我，好吗？”
蓝天微微点头，他一向很尊重方凝的决定，既然方凝如此地不愿意，他只好放手。方凝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情，他也就放心了。但是他仍然想不通，方凝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真相，为什么突然跑来这里？”蓝天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方凝的心揪了起来，真相只能埋在心里，讲出来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厌倦了都市生活，不喜欢工作时候的勾心斗角，所以我辞职了。这里，梅子镇是我最佳的归宿。”她编了个简短谎言。
厌倦了都市生活，不喜欢工作时候的勾心斗角，辞职，离开。也许吧！所以她才会说事情解决了，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原来日记里是这个意思。蓝天牵强地把事情串了起来。
“小凝，希望你能幸福。我走了。”蓝天转身就走。此时，不舍得，也得舍得！
“蓝天！”方凝冲动地追了过去，却又强制自己停下脚步。
蓝天回视她，“还有事？”
“你恨我吗？”方凝怯怯地问。
蓝天浅浅一笑，“不会的，不爱我，算不上错。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我确实对不起你，蓝天，对不起……方凝在心中默念着。
她和蓝天一起默默地走了回去。

F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间暑假即逝，学校开学了。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方凝最近身体不适，打算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快回家。她刚走到教室外，迎面走来了校长。
校长乐呵呵道：“方老师，有记者要采访你。”
“记者采访我？”方凝很意外。
校长指指身后，“是啊，摄象机都带来了。”
此时，一人从校长身后走出，“你好，我是……”
面对眼前的记者，方凝听不进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张口无言。
“方老师，人家记者在问你呢！”校长提醒道。
“对不起，我不接受任何采访。我很累，我要回家！”方凝快步逃出学校。
“哟，不好意思，记者同志，方老师平时都很好的，今天大概是真的不舒服吧？”校长尴尬地解释着。
年轻的记者微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暂时住进了镇长家。

方凝一口气跑回家，第一反应是锁门。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镇静，镇静，镇静，镇静……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强调着，不济事，她握杯子的手抖得很厉害。一气之下，她把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这一碎，让她仿佛回到了3月18日。3月18日，一个茶杯就是如此碎在她眼前的：
电梯停下来，方凝脸色惨白地走出，脚步缓慢。
“一个人的罪，一个人受。”耳畔又响起他的声音。
“没有我，就不会有什么罪了。”方凝喃喃着，坚定了自己的脚步。
402房间，方凝刚刚跨进门，迎面扔来一件睡衣。方凝没有伸手去接，衣服掉在她脚下。沙发上，一个带眼镜、气质颇阴的男子，跷着二郎腿，悠闲地吸着烟。他冷冷地说：
“一支烟的时间，把自己弄干净。浴室在那边。”
“我要的东西呢？”
他举起一个牛皮纸袋，轻蔑地笑了一声。方凝没动。于是他从牛皮纸袋里随便抽出几张照片。
“看清楚！”他来到方凝面前，把照片朝她脸上扔去。
照片飘落一地。方凝慢慢蹲下，拾起每一张。
“底片呢？”
“都在袋子里。”
确定之后，方凝微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捡起丢在地上的睡衣，走进浴室……
方凝穿好睡衣走出，眼前是一杯牛奶。
“喝了它。”命令的口气。
方凝摇头，径直走向沙发边，用打火机烧掉了牛皮纸袋。
他揪住方凝的头发，强把牛奶灌进她嘴里，咬牙道：“不知好歹！”
方凝默默流泪。
杯子破碎声——
方凝感觉身体一轻，被扔上床。他盯住方凝微抖的红唇，狠狠吻下去……
泪水在脸上蔓延开来，方凝沉浸在3月18日那几个小时的永恒痛苦中……
敲门声——
方凝惊恐，却不敢出声，她抹抹迷离的眼睛，静静地躲着。
敲门声一直在响：“小凝！你在吗？小凝……”是海洋的声音。
方凝放下心来，弱弱地应了一声，打开门。
海洋听镇长说方凝不舒服，有点担心，所以特地来看看她。他看到脸色煞白的方凝，心中更加担心。
“你这是怎么了？小凝？哪里不舒服？”
方凝低下头，用手拨弄头发，她只能说自己头痛得利害。海洋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想必方凝一定是很不舒服才会摔东西。他关切地问方凝，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方凝摇头，说自己吃过药了，好多了。海洋想说些高兴的事情给方凝听，或许头痛会减轻。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过几天，或许会有一笔款子划给学校。”
这对方凝来说的确算是个好消息了。海洋兴奋地告诉她：事情八九不离十，多亏北京来的肖记者。
肖成？方凝回忆着刚才肖成的眼神，他该是有备而来，绝不是为了教育、为了学校，他才不会那么好心！方凝完全可以肯定，肖成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蓝天应该不会泄露秘密给他。
方凝苦笑：既然蓝天在电视上看到了，那肖成也有可能看到。况且他自己就是那个电视台的记者，近水楼台。自从蓝天走后，方凝曾经担心过，怕肖成会来，但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她以为自己是安全的了，根本没料到今天的局面。
海洋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北京人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糕，至少你和肖记者都是好人。”
方凝突然激动地喊：“谁告诉你我们都是好人？！”
海洋一愣，被方凝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联想到方凝一向是把她自己归为坏人一类的，每次触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她都很激动。他不想再刺激方凝，于是安慰了几句，匆匆离开。
方凝关上门，默默蹲下身子，把片片碎玻璃拾到手中。她的世界已经破碎，既然已经不完整了，那么何妨在碎一些？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方凝质问道：“你我当初如何约定的？你早该跟莎莎断绝来往！”
肖成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提的条件多了点吗？我把照片给了你，你陪我睡一夜，一对一多么合理！想让我放过莎莎？除非你嫁给我，我倒可以考虑。”
“做梦！”方凝觉得好屈辱，想抬手给他一巴掌，但一直被肖成抓着，动弹不得。
肖成笑嘻嘻道：“你会同意的。一旦莎莎和蓝天知道，你……”
方凝心一惊，“你少吓唬我！照片早被烧掉了！”
“那又怎么样？”肖成轻松地坏笑，“莎莎现在很苦恼，她爱我，她不知道家里为什么反对我们的事。不如，我把真相告诉她？”
方凝狠狠瞪着肖成，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肖成用手指描着方凝的脸庞，“你永远是我的。换了几个女朋友，我才发现原来你是最好的。”他咬牙道，“我比从前更爱你了。”
方凝觉得头痛欲裂，一个情不自禁的错误让她陪上了一生的幸福，这个代价太大了！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不会嫁给你的！”
肖成微微笑了笑，“你会的。”他终于放开了方凝，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他有十足的把握，这样威胁方凝，一定稳操胜券。
方凝的腿一软，顿时无力地跪在地上。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她无法如从前一样坚强，“是否只有死亡才能拯救我？”

傍晚，小镇上渐渐安静下来，方凝一个人走在空空的街道上，走向后山。一些欲诉无处的心事，她统统对着阿婆的墓讲了出来。方凝没有想到，她的“苦水”都被尾随而至的海洋听得清清楚楚。
“我恨自己，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不爱他，或者少爱他一点也好啊。如果不爱他，我会和蓝天过得很幸福；如果可以少爱他一点，我也不会被肖成那个混蛋，”方凝泣不成声，无法说下去。
海洋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静静地听，暗自琢磨着：小凝好象很痛恨肖记者。她被肖记者怎么了？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早就认识的，难道小凝在北京受的委屈和肖成有关吗？她一直躲着的人就是肖成吗？糟糕！肖成找上门来了……除了蓝天，小凝还提到了一个“他”，“他”是谁……
“阿婆，我该嫁给肖成吗？还是该从这山边跳下去？”方凝慢步走向山边，边走心中边想：肖成不会放过我。我嫁给他，也只会被当作虐待的对象，他会折磨我一辈子的……
海洋偷偷跟上方凝，猛地抱住她，把她从山边拉了回来。
“海洋哥？”方凝吃惊道。
海洋皱眉，非常非常认真地对方凝说：“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方凝怔怔地抬眼看他。
“嫁给我，我来保护你。”海洋坚定道，“我之前向你保证过，不再有非分之想。但现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方凝苦涩地笑，“我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但是有点糊涂。”
方凝轻轻咳嗽着。海洋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方凝记得，她第一天来梅子镇，也是在阿婆墓前，海洋就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还有近半年来，海洋对她的种种关怀和照顾，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非要找一个倾诉对象，那也只能是海洋了。于是她把自己的部分经历讲给海洋听：
“海洋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非常感动，也很感激。你和蓝天都算是我的恩人，都是我不忍心伤害的人。但是我却拒绝了你们，那是因为，”她稍微顿了一下说，“有两个原因。我深深爱着的人，不是你们。第二是，是因为我曾经和肖成上床，我们发生了关系。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海洋震惊，张口结舌，一脸诧异地盯着方凝。方凝深深叹息，她早就猜到海洋会有这个反应。男人对女人的纯洁是相当重视的，就连肖成那个混蛋也对方凝的第一次倍加高兴。
“一定是他，他把你……”海洋有些说不出口。
方凝摇摇头，低声说：“我自愿的。”
海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失去了判断能力。眼前的方凝立时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竟然是如此的不检点吗？
方凝继续说道：“我不得不如此，我有我的苦衷。”
海洋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问：“什么苦衷？”
“你知道第三者吗？我深深爱着的人，他有妻子。”
海洋万万想不到，方凝有如此复杂的经历，她真的不是海洋想象中的清纯女孩。方凝究竟是谁？他已经糊涂了。
“肖成抓住了我的把柄，我……”
海洋不再听下去，“小凝，”他满眼失望地看着方凝，“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方凝深深呼吸着，平稳住自己的情绪。想起过往，她的眼中泛起泪花。
“我早说过，我很坏。海洋哥……”
方凝欲言又止，她的故事很长、很苦，相信海洋已经没有听下去的耐性了。她索性不再辩解什么。
“那你要嫁给肖成吗？”海洋问。
“我想不会，死也不会。”
“一定要死？”
方凝低头，默然。她想不出其他办法，难道她去杀了肖成不成？念头在脑中闪电般地经过。对！一个永绝后患的办法。
她笑了一下：“也不一定。”
海洋搞不懂眼前的女孩了。
整个夜，方凝只有一个念头：如何杀了肖成？怎样才能一举成功？她反复思量着，得不到答案。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极妙的谋杀办法呢？方凝打算先稳住肖成，从长计议……

G

第二日上午，方凝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一旁坐着的吴老师和李老师在讨论着什么。方凝无心去听，她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怎么对付肖成，但是他们提到了日本，勾起了方凝的回忆。
“二战的时候，美国往日本的广岛和长崎扔了两颗原子弹……”
广岛，1年前，去过那里。方凝的思绪一下子从谋杀跳到了在广岛的寥寥数日：
“你听过广岛之恋吗？”方凝问。
“没有。”
方凝把耳机递过去，“就是这首歌，很好听。讲一个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秦枫细细地听着。
他们是因为工作原因来到广岛的，只有他们两个。在广岛，没有人认识他们。几天的快乐时光是他们从上天那里偷来的，可惜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回北京，回到正常的生活圈子，回到自己应有的身份。
计程车停在宾馆门前，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
很晚了，方凝依旧静静地听着广岛之恋。她睡不着，回忆着与秦枫在一起的日子。
秦枫来到方凝门前，轻轻敲门。方凝一见秦枫，心头忽地涌上一股难以压抑的悲伤，眼圈红了。依他们之间的默契，秦枫张开双臂，方凝便自然而然地投入他怀中。秦枫轻轻托起方凝的下颌，吻住她，彼此享受着初吻的味道。他抱起方凝，把她放到床上。方凝慢慢合上眼睛，感觉着秦枫的吻：额头，脸颊，耳垂，脖颈，锁骨。
吻留在方凝的锁骨，秦枫停了下来。他翻身坐了起来，随便一撩头发。方凝睁开眼睛，也坐了起来，整了整被剥开的睡衣。
“对不起，对不起……”秦枫对方凝说。
方凝轻轻摇头。
“我该死！”秦枫用力一捶桌子，“真该死！”
方凝蓦地心惊，她从秦枫身后牢牢环抱住他，“不是，你别胡说！”
秦枫拿开方凝的手，转身懊恼地盯着方凝，“我居然毫无定力，举止失控到如此地步，不是该死是什么？”
方凝抬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心，“如果你该死，那么我也该死。”
秦枫痛苦地摇头，“一个人的罪，一个人受。我不会拉上你作陪的。”他望着眼前年轻而美丽的生命，一阵强烈的自责涌上心间，“老天，我在侵犯你，玷污你。我居然忍心，晕头到这种地步？我……”
方凝堵住他的口，阻止他再说下去。她缓缓说道：“侵犯？玷污？你哪有？别用这些字眼对待自己好吗？”
“不然我该怎么说？”他恼火道，“我竟然忍心去玷污洁白无暇的你？真混帐！那会毁了你一辈子的！”他深深叹息。
方凝眼中闪着泪光告诉秦枫：“广岛之恋背后有一个真实的故事，讲的是一夜情。是我在引诱你，不是你的错，听到没？不是你的错。”
任方凝如何包揽责任，也无法减轻秦枫心中一丝一毫的罪恶感。他心痛地抱紧方凝，“原谅我，我们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了。这样做，我们对不起身边每一个人。”
方凝心中清楚，她对不起秦枫的家庭，更对不起蓝天。她默默地点头，依然靠在秦枫怀中。良久，她说：
“有句话一直没有对你说，现在我要说出来。”
“是什么？”
“我爱你。”
屋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寂静填满了整个房间，只剩呼吸和心跳声。
广岛之恋中有一段词：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了分离，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方凝明白，她对秦枫的爱是没有答案结局的，她很不甘心如此，所以才把那三个早该说却一直压抑于心的字对秦枫讲了出来。
“你是唯一听到我说这句话的人。今生，我只对你说，恐怕就只能说这么一次。”
秦枫黯然神伤：我对她做了什么啊？真的毁了她一生？我干的？
我爱你——这三个字久久绕在秦枫心头，缠得他心如刀绞。他同样地爱着方凝，但爱她多少，就害她多少。
“答应我：你曾经爱我，从此刻起不再爱我。”
方凝固执地摇头：“别逼我，我做不到。”
“一定可以！”秦枫坚持，并把方凝从自己怀中推开，自己走到一旁，用强调的口吻叮嘱着，“时时告诉自己——该爱的人是蓝天，他值得你去爱一辈子！”
方凝来到秦枫眼前，认真地说：“回北京以后，我会嫁给蓝天，一辈子与他私守。”方凝能够说出这句话，因为她不忍心伤害一心爱着她的蓝天，也不忍心破坏秦枫现有的家庭、事业。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
秦枫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感觉是满意和欣慰。
“但是今夜，让我靠在你怀中，可以吗？”方凝问。
秦枫一怔，这样岂能了断？
“只是坐在沙发上，”方凝仰起头，执著地盯着秦枫，“只剩这一晚了。”
秦枫迟疑了一下，他何尝不想让方凝永远地靠在自己怀中呢？可是这样行吗……迎着方凝坚定的目光，他无法说不。他坐在沙发上，敞开怀抱。方凝把头紧紧贴在他胸前，整个晚上，她忙着记忆——记住他的温度，记住他的味道，记住他的心跳……

在他们找人的同时，秦枫已经找到了肖成。他们在学校的后院。
“混蛋！”秦枫握拳朝肖成的脸重重地挥过去。
肖成没有任何防备，被他打倒在地。他看秦枫恼火的表情，猜自己一定上了方凝的当，他彻底暴露了？
为什么要打肖成？秦枫并不清楚原因，但是他绝对有充分的理由，这顿拳脚可能是为莎莎，也可能是为了方凝。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为了谁，他一定没有打错人。而且秦枫也想用这个方法验证方凝的话是否属实。于是他把肖成从地上拖起来，拳打脚踢。
“秦枫！你，你……”肖成很想还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占不到秦枫半点便宜。依肖成的身形，他根本打不过秦枫。不是肖成太瘦弱，而是因为秦枫足足有190cm，挺拔魁梧，何况秦枫是有备而来的。
“我什么？”秦枫揪起肖成。
“秦枫！”方凝赶来了。
秦枫根本不理方凝，又结结实实地给了肖成一拳。肖成开始呕吐，把方凝吓坏了。她赶忙上前，想去拉开他们。
“秦枫！放手，这样你会把他打坏的！快放手。”
秦枫生气地问：“你很心疼是不是？”
方凝摇头。她何尝不想狠狠打肖成一顿呢？她甚至想过杀了肖成啊！但眼前的这一幕令方凝心软了些。无论如何打人是犯法的，这个罪名不能轮到秦枫头上去。方凝很着急，她和肖成、秦枫相比，太弱小了，根本拉不开他们。此时，海洋刚好也找到了学校后院。
方凝见到了救星，“海洋哥，快来帮忙拉开他们啊！”
海洋力气大，帮着方凝拉走了秦枫。
方凝过去看倒在地上的肖成，他被秦枫打得鼻情脸肿的，嘴角也流血了。秦枫下手太狠了！
“肖成，肖成？……”方凝去扶他。
肖成毫不领情地用力推开方凝，狠狠道：“死女人！你敢骗我？看我会不会让你们好过！”
“不，我没骗你，真的没有，不是你想象……”方凝急忙辩解着。
肖成一抹嘴角，冷笑：“不是你跟他告状，他会来替你出气吗？”
“我没说什么，真的没有！”方凝非常担心，担心肖成会一怒之下说出一些不能让秦枫知道的事情。
肖成站起来，微微晃了两下，来到秦枫面前。他气疯了，这口气不能不出！他朝秦枫吼：
“骂我混蛋，你呢？”肖成转而一笑，“我先你一步得到她，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啊？凭这个打我？谁让你在广岛的时候不好好把握机会呢？那天晚上，你们……”
“肖成！”方凝突然大喊，她受不了肖成再说半个字，顿时感觉无地自容，恨不得自己变成空气。
“怎么？”肖成轻蔑道，“敢做不敢承认啊？”
“你找死！”秦枫推开海洋的拦阻，抓起肖成的衣领。
“秦枫，不要！别再打他了。”方凝赶紧阻止下一场暴力的发生。
肖成仰起头，无所谓地笑：“除非你有胆量打死我。”
方凝死死抓着秦枫的胳膊，“别打他，求你，不要生事好吗？”
秦枫放开肖成。肖成轻哼了一声，他的脚有点跛，晃晃地走了出去。方凝望着秦枫紧锁的眉头，眼中溢出无尽的痛苦。
“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吗？”秦枫痛心地问。他已经从肖成的言行举动中猜到了两三分。
方凝知道自己已经再也瞒不下去了，她看看站在一旁的海洋。海洋递了个眼色给她，识趣地走开了。
“方凝？”秦枫等待着她的答案。
方凝默默地站了一会，一个字都没有说，眼神一直停在地面，不去看秦枫，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刚才太激动，现在又太疲惫。方凝默然往回走，秦枫随她回到家中。
“你坐一下，我去去就来。”方凝走上阁楼，打开柜子，找出厚厚的日记本。她把日记贴近胸口，满腹心事尽在其中。
方凝把日记递到秦枫面前。
“这是？”秦枫接过本子。
“日记。”
秦枫端详着手中精致的日记本，封面是淡淡的灰色渐变成浅紫色，上面挂着无数清澈欲滴的水珠。方凝即是如此精致的女子，她的物品、她本人都是极精致的。
“给我看的？”
方凝点头，“里面句句属实。你慢慢看，我要去躺一会儿，头好痛。”
她慢步上楼，躺在床上。此时，她真正深爱的男人正在解读她的内心。她闭上眼睛，泪水悄无声息地滑出。这些泪水究竟是什么味道，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秦枫翻开日记，一字一句地看：
今天我加班，秦董也没有回家。他好象经常很晚才回家，我们聊了好久。按道理说，有顺心的事业、身边又有妻女相伴，再加上蓝天，他应该很幸福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会觉得外表谈笑风生的他，内心并不快乐。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真搞不懂！与他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那好象是一种前世的缘分？又或者，因为秦董是蓝天的姑父，所以我才觉得他亲切吧？但是那似乎不是“亲情”二字能够解释的东西。瞧我写了些什么啊？胡言乱语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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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我的新设计终于完稿了！明天拿给秦董看。好紧张！他会怎么评价我的作品呢？一个严格的完美主义者，眼界极高的人，他眼中，我的作品是如何的呢？我能通过吗？现在就想知道答案！时间怎么过这么慢，怎么还不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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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设计通过了！秦董说喜欢我的创意！在场观看的人有6、7个，我独独在乎的是他的看法。这感觉就像，我买了一身衣服，急于听到蓝天的赞美。不，他的评价比蓝天的赞美更加重要。他是在肯定我的工作业绩。目前，工作对我来讲才是最重要的，我喜欢在公司上班。对于蓝天，我还是无法真正地去爱上他，总是觉得他是我最最亲近的朋友，像至亲一样。哎，爱上一个人，真的那么困难？蓝天每次都夸我的设计好，但我知道那不过是外行看热闹而已。如果蓝天不是医生，而是像他姑父一样和我有些共同语言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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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秦董的不快乐来源于他的家庭，他和妻子的感情并不很好。这是我今天偶然和莎莎聊天知道的。她妈妈最近犯更年期。难怪秦董不愿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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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竟然忘记告诉我，他今天晚上值班！爽约！害我一个人在酒吧里干等了一个小时。但我没有白去这一趟，我见到了秦董。他醉得很厉害，我没敢送他回家，怕他和妻子闹得更不愉快。在宾馆里，他躺了一会儿，酒还没有完全醒。可能平日里压抑太久了，他对我说了好多往事，好多不开心的事。19年的婚姻生活困扰着他，也成就了他。他与妻子一直都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相处的平淡让他把精力完全转向事业。我觉得他好可怜，可能我也同样在可怜着自己吧！我们都是至今找不到真爱的人。如果一生都找不到自己所爱，我想这是我最大的悲哀，应该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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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了，好乱！我怎么能和秦董？他是我的老板，是蓝天的姑父，他有妻子！我是怎么陷进去的？爱上一个人为何变的如此容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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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的日记中，我要叫他秦枫。虽然由于工作的原因，我要称呼他秦董，虽然由于蓝天的关系，我要称呼他姑父。但在我心深处，他只是一个我爱的人，我们是平等的。我知道，为了蓝天，我不该如此。我也知道，第三者会遭遇怎么样的评语和眼光。所以，我会好好的把自己的爱保存在日记里，保存在心里，永不外泄。我爱秦枫，这个事实只会出现在我的日记里，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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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随蓝天到秦枫家聚会。我依然要称呼他——姑父，他口口声声答应着。我不敢离他过近，甚至不去多看他一眼，而心却从未离开过他。相爱是甜蜜的，为何我尝不出来呢？我们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是心照不宣的。甚至，我没说过爱他，他也没讲过喜欢我。爱情朦朦胧胧地来，可否静静悄悄地去？若一直这样下去，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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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在秦枫家见到了肖成。3年没见了，他竟然成了莎莎的男朋友！还说是为了莎莎特意从厦门大学毕业后来北京工作的。世界如此之小吗？我的初恋男友居然会成了秦枫的“女婿”？我太意外了！听起来，他很爱莎莎，这算是件好事吧！可我见到他，心中总有点不安，不是因为他曾狠心地与我分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安。所以，我私下问蓝天，他倒觉得肖成看起来不错。或许是我多虑了吧？这一天里，最最别扭的事情，莫过于我对着自己的初恋男友装不认识。最近活得好虚伪，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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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成居然还喜欢我？3年前他主动提出分手，现在又成了莎莎的男朋友，他怎么可以还说爱我？还反过头来找我？晚了，如果这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或许我会欣然，而现在我只感觉到痛苦和烦恼。自从恋上秦枫，我才真正体会到爱情的滋味。原来对肖成的感情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爱，或者没有那么深刻吧！我愿意为秦枫做任何事，但对肖成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天哪！我怎么会容许自己去如此深刻、疯狂地爱上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觉得这份感情越来越危险了，但是有办法结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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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肖成的行为很恼火！他明着对莎莎爱护有加，暗地里偷偷说爱我。我狠狠骂了他一顿，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真希望他能一心一意地对莎莎，但我真对他很不放心。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如实地告诉秦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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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秦枫来到了广岛，就我和他。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们，他没有妻子，我没有男友。北京忽然变得好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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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北京，自下飞机那一刻起，我和他彻底结束了。爱得没有答案结局，好心痛！昨天，靠着他坐了一夜，那一夜该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以后不会再有，不可能再有了。我答应了他，要忠于蓝天，就一定要努力做到。所以，我决定辞职，减少与他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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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成依然纠缠我，不行！我一定要让秦枫知道，让他阻止莎莎再与肖成来往。一个月没见到秦枫了，也一个月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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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如此不幸？蓝天的姑姑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我不能用肖成的事情去烦秦枫了，他现在一定很痛苦。他说过：“20年的夫妻没有爱情，也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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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刚结束，我和他擦肩而过。我当时很想留下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是我却没有这个资格。这几天他根本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
夜深了，不知道他现在干吗？他还好吗？真怕他又犯头痛的毛病，好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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