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关切的,放大的面部。就在几分钟前,他的胃部拼命地扭转试图把人造血浆从胃袋里挤出去,痉挛般地抽搐让他痛苦地蜷缩,意料之内,视线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他庆幸自己在发动攻击前意识到对方是谁,身体的不适令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康纳正靠坐在树干下,见他清醒,戴斯蒙德往后缩了缩。
“你还好吧?”他呐呐地问,看也知道,这滋味绝不好受。这种排斥反应并不常见,唯一的病例正发生在他眼前。虽然不止一次见了,但鬼知道该如何停止它?
‘你不该再服用人造血浆了’到嘴边又在康纳一个近似哀怨的眼神下咽了回去,戴斯蒙德抿了抿唇,康纳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又能如何?一个逐渐由人类转换为Bloodline的混血,在出现血缘效应后便开始需求人类血液,康纳恰巧对自己另一半血统抱有抵触心理,当然,还达不到厌恶的地步,至少他拒绝咬穿人类血管。
人类的意识仍占据主导,康纳接纳他的同类,他的处境,但对于自身的情况,却偏偏桎梏的很。他固执地以普通食物为主,即便它们早已味同嚼蜡,从生理而言还是尚能裹腹的。
康纳摇头,然后四下张望,能看见层叠屋檐后的塔楼,夕阳将浓重的血色余晖铺洒在石灰墙上,塔顶的乌鸦群清理着羽毛,不时粗劣而嘶哑地啼鸣几声。
“我们回去吧。”他犹豫地顿了顿,一味的劝导对于一个脾性刚愎的人而言绝非良药。
毕竟康纳刚刚呕净了吞下去的人造血,他该建议他的朋友去接触人类,好比他们需要空气一样,Bloodline渴求新鲜血液,他们甚至能够感知空气中附近人类轻微的脉动,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出悦耳的旋律,它蛊惑引诱他们,‘刺穿我,拥有我,啃噬我’,有时候戴斯蒙德也听得到,只是没那么夸张,闭上眼深呼吸后,一切就归于静谧了。
戴斯蒙德同他一样,单亲为人类。他们与混血相近,曾独出一支地被称为半血,无论如何半血的称呼带有讽刺的贬义,但在共处协约成立后,半血便并入了混血一列。
戴斯蒙德侥幸自己的另一半血统成熟后,人类特征依然昭彰。他的犬牙仅比常人要尖锐一些,不需要血液或人造血浆维持正常活动,普凡的食物足够,况且,教会执行所谓的人性化教育,在混血儿出现异化后,对人类食物产生抗拒前,会想方设法满足他们在吃食上的需求,戴斯蒙德几乎尝遍了各国美食,关于这一点,他坚持饭前做祷告——在心里。
“下午好,伙计们。嘿,我猜你们没心情一起参加夜间Party对么?”
一个不合氛围的油腔滑调在身后响起,戴斯蒙德向说话的人投去求助的眼神,他知道那人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不正经。至于夜间Party,那是许多年轻人举办的夜晚社交活动,他们正处于信仰紊乱的叛逆期,不少人是Vampire崇拜者,他们炫耀颈部齿痕,甚至故意扯坏领子露出来。鉴于上次戴斯蒙德被一群狂热的fans按倒在地,撬开嘴部研究他的牙齿后,他决定对这类活动敬而远之。
那人一怔,满心不甘地将一肚子嘲讽憋了回去。
“所以说你还在喝人造血?那味道就像克劳迪娅做的橄榄面包。你知道,当我尝不出什么味道时,她就热衷于把面包发放给乞讨者了。”他征求戴斯蒙德同意似地瞧着他,后者略加思索后回复道“我倒觉得像发霉的奶昔”。
艾吉奥撇撇嘴,蹲下来查看病人情况,康纳抬头瞧了他一眼就又垂下去。
“我没事。”
“听我说,伙计。在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看,教会并非强制命你服人造血不是么?念在你长相还不错的份儿上,总会有人愿意把脖子凑到你嘴边的,恩?”
“不。”康纳的回应还算坚定,随即又考虑到什么似得“我想我暂时还不需要。”
“我可以代劳。我是说,你既然不想利用你的尖牙,我就额外带回来些,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你的血统很不稳定,教会迟早会注意你。”
康纳深吸气,恢复了点力气。理所当然的感到了饥饿——对人类食物以外的。
“哦,别不好意思。”艾吉奥会错意,康纳在保持沉默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思考和默认,但现况是他不知道如何谢绝艾吉奥。对待同伴时他十分注重礼节,何况他们不是坏人。
呆在一旁发愣的戴斯蒙德总算找到个插话点,他迟疑了须臾说道:“我想我既然接近人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
“别开玩笑了。”康纳一脸‘你就是在开玩笑’。
戴斯蒙德耸耸肩表示随口说说,他不排斥自己的血统,但同康纳一致的是,他不喜欢从其他生物身上汲取血液。犬齿变得尖利初期他时常会咬伤自己的舌头,属于正常现象,并不难堪,康纳也老实的承认过这一点。
不得不说血液的味道的确诱人,但咎于终归为自身的血液,它与人类血液的差别类似于悉尼和波尔多的葡萄酒。
康纳站起来,他现在想要回去了。胸腹部肌肉紧巴巴的,没法挺直腰杆。话题没必要再继续下去,艾吉奥略带惋惜地盯着他们,他一直想要在同族面前炫耀自己是如何在人类面前展现人格魅力的,无奈这个目标常年被被康纳,戴斯蒙德无视,还有整天把自己囚在塔楼里的阿泰尔。
“替我向‘高塔公主’问好。”艾吉奥仿佛看见阿泰尔七窍生烟的窘相,不满的心境平复了许多,相信今晚回过的十分愉快。
康纳他们居住的地方曾经是一所修道院——从塔楼里搬出来后。共处协约要求Vampire与人类通婚后产下的混血儿需由教会记载并抚养,在他们成年后才可以回到父母身边生活,得到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对父母没有任何情感,况且已经成人,极少数回到父母身边,有些甚至连父母相貌都从未知晓。
无论人类亦或Vampire,反抗协约者的下场都不怎么乐观。教会将有能力或有意愿留下的混血儿集结起来,用作抹杀抓捕那些反抗者,所以他们仍然留宿在教会提供的场所。
意外的是阿泰尔正在修道院等着他们,确切的说,是在等康纳。与两人道别后戴斯蒙德就回到他的房间去了,没有任务的时光总宜人,他不想四处乱转,更不想‘偶然’和父亲相遇。
康纳跟着他进了一间阅览馆,他从不起眼的角落拾起了什么丢给康纳。接过来才看清是个军用酒壶,康纳几乎瞬间摸清了里面内容物的名称,它们撞击壶壁的声音如同天籁,康纳感到头皮发麻,如果有这种假设,那么他的胃袋一定正欢快地跳舞。
“这个?”康纳困惑地看向阿泰尔,陈旧纸张的霉潮味掩盖不住精密瓶盖下的气味,他比以前还要敏感,简直令人发疯。
“越是拒绝它,它对你的吸引力就越强,康纳。里面加了抑制剂,但和人造血不同,你不用担心来源。”阿泰尔略偏头,兜帽遮住大部分的面部,在康纳看来他没有任何动作。
他较随意地站着,而康纳显得紧张许多。他默默地点头,在出现把街上每个人血管咬穿的疯狂念头出现前,他需要抑制剂,不过这种东西很难寻找,目前鲜有Bloodline会需要它,除了人造血浆里面的成分。教会通常建议异化状态中的混血儿服用,用来稳定情绪和缓解身体不适。
显然它不适用于康纳。
“另外你暂时别再接触人造血,有些东西需要调查。”阿泰尔忽然叹了声,对于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嘴巴仿佛被黏住一般不情愿张开,“我猜艾吉奥正前往晚会途中,也许已经到了,对么?”
康纳点头,脑子里还在思考关于阿泰尔调查的事项。他负责管理他们的组织,在康纳被教会收留时他就已然成为管理者了,尽管这十几年来他没有任何变化。
康纳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略有不同,来源于他的身世。五岁之前他同人类母亲居住,没受到混血儿的早期教育,同时也没有遵守协约。那年发生了意外的事故,他的母亲于其中丧生,几番周折后,才被教会收容。康纳极少提及给予他Bloodline血统的父亲,教会和组织只知道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他的身份是个谜团。
阿泰尔揉了揉太阳穴,退后半步靠住桌沿。
每当他提起艾吉奥时常都会出现这类表情,康纳仍是忍不住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我接到报告,有人会在今晚闹事。城里各个地方都安排了守卫,当然他们不是我们的人。我想最关键的地方是聚会会场,既然他自告奋勇的参与了……”我只希望他别闹事。阿泰尔烦躁地敲着桌子,“鉴于你身体的状况,今晚就不要参加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