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铜街。
房子朝阳的墙面上画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广告词是“美丽乃是如此简单”。夸张的笑容让人厌恶,洁白的牙齿在雨湿后风干后变成蜡黄。
房子朝阴的这面是一个叫玫瑰浓情的舞厅,霓虹灯光染红了大门口,许多有钱的公子哥左拥右抱,在穿旗袍的女人中穿梭,白色的衬衫上印有红唇印,或是其他地方。
陪都最出名的舞厅是圆圆舞厅,不过那里有许多洋人出入,大多数人都挺反感,甚至有几名妓女离奇死亡。所以许多人都选择了这个背阳的玫瑰浓情,以为能够逃过众人的眼睛。
那时候的打铜街你不得不承认是灯红酒绿,穿长衫的文人,穿旗袍的女人,还有拉黄包车的车夫穿梭在街上。街边的小吃不胜数,更是在深夜别有风味。
要是能回到当时的打铜街,定然是会被折服的。
迟家是做珠宝的,在陪都、上海滩、天津卫皆有店面。迟家宅是在上海的,可是迟二太太趁迟老爷去杭州的时候谎说要大太太去陪都监管珠宝店,将大太太打发去了重庆,于是她与情人就可光明正大地约会去了。
迟大太太本姓林,十六那年在迟氏珠宝店里做工,与当时的迟老爷一见钟情,后产下一子取名迟虔。儿子聪慧健康,学习用功。可是当迟老爷取了二房之后,迟虔开始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后来大太太发现儿子与二太太竟有苟且之交,怒中饮毒准备自杀。可惜未果,反被毒药烧坏了喉咙,想是再也说不出话了。这倒让二太太愈加猖狂,家中大权逐步揽入手中。念着旧情,二太太对迟虔一直优待,每月赐的钱也是足够挥霍。迟虔也是比较知趣,对于之前的苟且只字未提,二太太心中的大石头渐而放下。大太太不能说话之后便吃斋念佛,可是独善其身并不能感染儿子,只能任由他彻夜不归。
与儿子来到重庆之后,还未完全安顿下来,迟虔就出去找舞厅了。大太太也只能和侍女妙和一起下下棋,不时到店里去转转,生活单调而无趣。
珠宝店处在打铜街,与玫瑰浓情舞厅相隔并不太远,迟虔一眼就相中这个不太大的但却精致的小舞厅。
舞厅内自是歌舞升平,偶尔有几个洋人出入,操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手里大把的钱和大把的女人,还有醉人的红酒。
舞女们都有自己的代称,几乎都是花朵的名字。每个人的嗓音和舞姿都可圈可点,实则让人眼花缭乱。在后台化妆准备上场的女人们常为谁误用自己昂贵化妆品而争吵,小气和自私是她们的形容词。
木槿也是个唱歌的,她今年刚满十七。若是将她的身世改写为一个富家千金,那定是众星捧月的。可是她没有过人的身世,甚至低人一等。孤儿院是她的家,后来被玫瑰弄清的老板相中,十岁就开始练习唱歌。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露面便惊艳全场,红遍了整条打铜街,那套青白色的紧身旗袍和皮草披肩更是成了她的标志。
迟虔二话没说花了他今天带的所有钱包下了木槿三天,在众人注视下搂着她的腰走出了玫瑰浓情。
“走出这个舞厅,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对你说的一切你都必须遵从。”
“可是我只是个唱歌的,离开了玫瑰浓情,我一无所有。”
迟虔将木槿带上车,轻抚她的发丝:
“你想离开那里吗?”
木槿开始没作声,后来轻轻点头:
“那里虽然给我荣誉和美丽,但是也有太多屈辱。我不想沦为妓女,可是那些人总是上前来占我的便宜,他们摸我的腰,摸我的脸,肆意吻我的脸、脖子。我想受到尊重,可是没有尊重可言。若是能离开,也是再好不过了。”
在她的话还能激起涟漪时,迟虔已经将她重金赎下。
老板说着婉转的西南官话:
“你真的是要买唛?”
迟虔点头。
“我看你还真的是疯了哟,一个唱歌的不唱歌了,你要她有啥子用?”
迟虔没有回答,只是付下了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