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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纪事●原创★2013.04.20】妖怪小说《我知道你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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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一生中,究竟会遇到多少奇怪的事,多少奇怪的物呢?
在我们的一生中,究竟会错过多少奇怪的事,多少奇怪的物呢?
我遇到的,你或许遇到过;我错过的,你或许也遇到过;我遇到的,你或许错过了。
遇到的,我们以为稀松平常;错过的,我们却好奇追逐。
一如既往的,只讲妖怪的故事。一如既往的,只会讲平淡的故事。


1楼2013-04-20 18:11回复
    先谢谢三爷帮传。


    2楼2013-04-20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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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7 18: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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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注坐等故事!


      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3-04-21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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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有时间开电脑,敬请关注明天!


        来自手机贴吧4楼2013-04-21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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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太了解你们的风格,但是。。。文啥时候来呢?老见拎着一标题晃悠。。非常好奇正文。是啥样儿呢?聊斋(乡土滴说)?玄幻(洋气滴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4-22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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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居数天, 开了几个新楼, 上文吧!


            6楼2013-04-22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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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我家的老白狗叫黄眉。它满身都是白色,就眼睛上方微微有两抹黄颜色的毛,十分奇怪,也很滑稽,如今我在网上看到那些加了眉毛的狗,总是会想起它。
              我抱回小狗的那天黄昏,黄眉死了。它死的时候很安详,趴着就跟睡着了一样,那天它很反常,平时下雨天它从不出狗窝,那天下过雨后,它却趴到了我家门前的小道上,目光望着来客的方向,就像要为我家看最后一次大门。
              它咽气后,我爸用加了松香的温水给它洗澡,把它的牙齿和爪子,身体各个角落都刷得干干净净,我爸还喊我一起给它擦身子,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因为想着跟小狗玩,而且黄眉身上有股怪味,我不喜欢闻。但看到我爸严肃的表情,我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要是他心情不好发火,很可能不让我养小狗。
              我耐着性子用毛刷给黄眉洗前腿,平时只见它跛着走路,原来是前腿上少了很大一块肉,皮毛盖住骨头,毛被打湿后,黑色的骨头便露了出来,我摸着有些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它是跟村子里哪条狗还是跟山上的野猪咬架才弄成这样。
              它的整个身子干巴巴的,根本没肉,平时毛发蓬松还不觉得,被水打湿后一览无余,青筋脉络满布全身,跟蜘蛛网一样。爪子上的指甲异常锋利尖锐,我碰掉一颗,爸捡起来拿过去又重新插到它的爪子里。牙齿也是很长的雪白獠牙,像狼牙一样,洗澡的过程中,从牙床上掉下来三颗,牙齿倒没再装回去,后来做了根项链,戴在他脖子上。
              洗干净尸体后,爸又用棉布给它擦干,之后摸上一层香油和一层香粉,用布一层层裹起来,装进早已做好的木头匣子里。
              忙完这些已经晚上九点,天完全黑了。本以为事情就此弄完,我松口气,洗了好几遍手,准备跑去和小狗玩。但爸爸却点了两个油火把,说要带我上山埋黄眉。
              我早就不耐烦了,也不顾不上我爸的威严,顶嘴死活不愿意去。
              “我家庭作业还没做呢,明天老师要检查的。”我说的是实话,但最重要的是,我还没好好研究自己的小狗呢。何况我爸年轻力壮,根本用不着我帮忙。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非得拉上我。
              “小心抽你。”我爸从来不会什么柔情引导。
              “抽我我也不去。不就是条狗嘛!”我反驳道。我对黄眉一点感情也没有,它死了,我心中也不感到伤心。
              爸双眼一瞪,作势就要抽我,“皮痒!”
              妈站在一旁小声劝我,让我跟爸上山。
              我倔脾气也不知怎么上来的,自己脱了裤子爬在横木上,对我爸说:“来,你打,打死我算了,反正你没当我是亲生的,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打。”
              出乎意料的,爸没有打我,他点了只烟,扛起装着黄眉的木匣子拿着火把上了山。
              这是我第一次对爸战争的胜利,我得意洋洋的穿起裤子,跑回房间,打开书包,看到小狗早已经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后腿不时抽一下,像在做梦。我把它抱在腿上,这里摸一下,那里弄一下,心里特别开心。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也靠近我摸了下小狗的头,对我说:“你爸让你一起去埋黄眉是有原因的。”
              我很疑惑,不知道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给我说了原因。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忘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身上却莫名其妙的发冷。
              那年夏天,我刚满三岁,有天晚上,我妈起夜发现房门开了,她记得明明关了的,心里头疑惑,随手用手电照了下我的小床,却发现我不见了。当时她吓坏了,以为家里遭了偷小孩的贼,把我爸喊起来找,幸好在门外的打谷场上把我给找到了,当时我正在黑暗里往外爬。我爸把我抱起来后,我的手脚还在爬动,跟只乌龟似的。后怕之余,他们弄不清楚的是,我究竟是怎么打开门闩出去的。
              自那之后,这个怪事就时不时的发生。爸妈想尽各种法子,把我夹在中间睡,或是把我装在个敞口的大瓦罐里,甚至用绳子绑住,睡觉后把门锁死……都不顶用,我总能爬到房外去。大黑夜里爬行数里,最远一次爬到了锁蛇潭附近。幸亏薛二毛他爸带着阿黑它爸追踪到我,不然就跌进锁蛇潭里喂青蛇了。
              正是这一次,村里的老人认为我是被锁蛇潭里的蛇精看上了,要吃我。但是它是被锁住的,所以就用妖法蛊惑我主动送上门去。
              事情太邪乎,我爸不得不信,出钱找高人破解,百里内最厉害的两个半仙,一个是本村的赤脚黄,另一个就是隔壁村的瞎眼董,两个人合力施法,终于把蛇精镇住。但时间,只是短短的半个月。半个月过后,我又开始了。
              最后还是薛二毛他爸救了我,他有一门相犬绝技,在外转了八个月,终于带回了黄眉。我妈说,有了黄眉之后,头几天夜里天天听到它和什么东西撕咬,发了狂似的怒吼,全村人都听得见,不过没谁敢起来一探究竟。第二天却又看不到任何痕迹,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黄眉浑身是血的倒在了门外,跟它倒在一起的,是条三米来长的大青蛇。老人们都说没想到锁在锁蛇潭里的蛇精竟然逃脱了!幸亏有黄眉才除了一害,不然后果不可设想。
              杀死了青蛇后,我再没爬出去过,但原本雄姿勃发、年富力强的黄眉却迅速老去了,不到半年便老态龙钟,不过生命顽强,勉强活了几年。这几年,我家一直是好肉供着它。
              听完妈妈的话,我心里说不出啥滋味,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我出门拿了火把,跑上山去。


              9楼2013-04-23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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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在短短的五天里,我得知了自己跟锁蛇潭的渊源,而且亲身经历半夜爬出家门的事件。尽管怎样爬出家门,到了山上那段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想起来,仍然感觉害怕。上课经常走神,脑子里常常想着自己半夜在山上爬行的诡异画面。
                万物静寂,唯有我一人在黑暗里前行。或许,黑暗中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是怎么迈过山涧,避开悬崖,躲过那些凶猛的野猪?山里处处是危险,即便睁着眼在白天行走,也可能出事,村子里不少被野猪袭击的案例,李叔是个猎户,前年上山打猎,被野猪群拱倒,人虽然救活了,一张脸却全被啃碎,鼻子掉了,嘴巴歪了,比野猪脸还恐怖,自己的小孩见了都吓得哭。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另一方面,做了那个梦后,我对大灰也有敬而远之的心思,觉得它很怪,好几次甚至能感觉到它在笑。我一回到家,它总贴过来,我勾住它的肚皮一脚撩飞出去,如此几番后,它也不再靠近我,独自去玩耍。
                每到晚上,我妈会陪着我,一晚不睡看着我,担心我又偷爬出去。
                我假装眯着眼,却不敢睡,因为我很害怕睡着后,又做出自己不知情的事情来。但我还是很容易睡着,刚一入梦,便又强迫自己惊醒过来,一惊一乍,很是吓人。三番四次后,我妈抱着我哭了。
                两晚过后,黎斐带了个戴眼镜的斯文年轻人过来,他叫吴丰,多年后,我知道这是假名,他们一行七人,连同黎斐在内,所用的都是假名。
                他们是过来帮助我的,吴丰的笑容很温和,让人很放松。在他面前,我和盘托出了睡不着的原因,他随口问问,不知怎么的,我们的话题就说到了大灰。
                吴丰告诉我,我做噩梦的原因是白天看见了大灰吃老猫,被惊吓,所以才会夜有所梦,这种事情在小孩身上极其常见。要消除这个阴影,只要让他把大灰带走,过些时候,我自然而然会忘记这回事。
                后来,吴丰摸着我额头说了一些话,他眼睛里似乎闪着光,我眼皮很重,视线逐渐迷糊,很快睡了过去。那晚,我睡得很香,没有噩梦,也没有再梦游出走。
                第二天醒来,我精神出奇的好,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浑身轻松,找来找去没看见大灰,以为它又去咬猫吃了,走到打谷场上才忽然想起我已经答应把它送给吴丰。
                瞬间,我觉得很难过,虽然和大灰相处了才几天,但却非常舍不得,我蹲在打谷场上很失落,觉得昨晚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看到薛二毛在院子里和阿黑玩,我拿定主意要把大灰要回来。
                “二毛,你家客人在没?”我走到他家门口。之前他家门口停着好几辆汽车,现在却不见了,我感觉有些不妙。
                “他们进山了。你爸和他们一起去的,你不知道?”薛二毛边玩边跟我说话。
                “进山?去干嘛?”我摇摇头。
                薛二毛歪歪嘴摇头,“不知道干嘛,我爸也去了,让我别多问。管它呢,去炸鱼不,有个哥哥偷偷送了我两根雷管。”他兴奋的从裤兜里掏出两根金属物,神秘兮兮的冲我笑。
                “我不想玩。”若是平时,我大概也会跟他一样兴奋去炸鱼,但此时心中怅然若失,提不起劲。
                “你怕了!老鼠胆!”薛二毛用着指着我挑眉弄眼。
                用雷管炸鱼危险性很高,好几个村民因此炸掉手指、手臂,不过我真不是因为害怕。
                “随你怎么说。”我不计较,他的激将法很弱智。
                “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薛二毛见激不动我,也没了热情。
                “大灰被我给送人了,你说我还能要回来吗?”我说。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啊,送了就送了,再要回来太丢脸。”薛二毛一边擤鼻涕一边说,然后用棉衣袖口擦鼻子,袖口已有一层青垢。
                他跟我想法一样,我也觉得很丢脸,所以才这么郁结。只是,我怎么就那么容易答应了那个吴丰呢。
                我明明那么想要一条跟薛二毛一样听话的狗。
                我俩因为住得离其他人偏远的缘故,自小没得别的选择,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与其他三五成群的小孩比起来,我们是孤单的。但我比薛二毛更孤单,当他和我打完架,还可以去跟阿黑玩,而我,只能在田野上丢臭泥。
                要么没有阿黑,要么我有一条狗,这样才公平。其实我拥有一条可以媲美阿黑的狗的,只是自己没有珍惜。或许,是我不配再拥有大灰。
                “去炸鱼吧。”我想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秋天河边很少人玩,天气太冷了,没人敢下水。但我和薛二毛是个例外,我体热能扛住河水的寒冷,薛二毛却是因为神经坚韧,毅力强。即便冻得筛糠似的抖,也敢和我在水里拼。尽管这是长辈抽人的好理由,但要真被吓住,显然对不住我俩“飞天蜈蚣”的称号。(村里老人们用这个词来形容顽劣成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
                我们村的河不大,水也不深,最深的地方也不过三五米,我们找了个深塘,因为鱼多。
                “不用点火,摁这里就行。我先来。”薛二毛和我站在一块突进河面的大石头上,递给我一根雷管,先把上面的金属盖拧开,然后指了指红色的小按钮,告诉我使用方法。
                “看我炸翻你们的肚皮!”薛二毛按下按钮,抛了个四五米远,丢进河里去,水面冒了一串气泡,往下沉。
                我俩缩在岩石后,捂着耳朵。忽然,阿黑从我们身边跳下,潜下水将雷管一口叼在了嘴里,向远处游去,狭长的身子在水里留下一线黑影。
                “阿黑!”我和薛二毛目瞪口呆,急忙喊它。平时我们丢白色的石头,让阿黑潜水去捡,难道这一次它把雷管当石头了!
                薛二毛急得要疯掉,作势往水下跳,我知道危险,死死拽着他。
                水中忽然翻滚起白色的水浪,像煮沸一般,向上疯狂的涌水泡。
                “嘭……”一声闷响,水柱冲天,半条河的水都被掀起,烟尘滚滚,一股气浪轰然袭来,我和薛二毛猝不及防被冲翻在地。天空里似乎下了一阵暴雨,把我们淋成落汤鸡,雨是红色的,腥味扑鼻。
                有什么从半空跌下来,噗通声摔在我们面前。
                我仔细一看,竟是半个鲜血淋漓的狗脑袋!


                12楼2013-04-23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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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7 1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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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赤脚黄突然一嗓子,把我们都吓坏了,那声音就像大白天遇到鬼叫,但更恐怖的是他的那句话,村里的几个白胡子老头从烟嘴上移开嘴,抬眼望着他。
                  赤脚黄是村里的半仙,算卦断事特别准。虽然常年半醉不醒的模样,但只要一开口,就是金句,说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之所以被称为赤脚黄,是因为他一年四季不穿鞋,更为厉害的是从来不洗脚,脚上跟糊一层黑水泥似的,卷着裤脚,远远看着像两根黑炭。他以前是个读书人,一天到晚光读书,斯文得不得了,沉默寡言,见了小女孩都脸红,可有一天他从土地树前面过,被无故折断的树枝敲了脑袋,睡了三天三夜后醒来,便自称赤脚大仙下凡。
                  我爷爷也是瞪起了眼。赤脚黄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没有故作神秘。只是他天生嗓子怪异,平添几分怪里怪气。
                  “哪家狗咬的?噢,薛虎胜,是不是你们家的?”李叔片刻后反应过来,除了薛二毛家的老黑和阿黑,没哪家的狗能咬死他家的猎狗。他站起来,踉跄的在人群里找薛二毛他爸,没有找到,走到了薛二毛和他妈妈面前。
                  李叔的真实表情看不清,但光那张脸谁都以为他要杀人。薛二毛挡在他妈妈面前,“我们家阿黑都死了,怎么咬你家的狗!”话还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声音哽咽。
                  赤脚黄的话让我心头发冷,喉咙里不自觉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会不会是大灰?
                  不可能,它那么小,怎么可能把那么凶猛的猎狗咬死!
                  可是,我又么办法说服自己,证据实在太多了。大灰吃猫,吃阿黑的画面在我脑袋里不停的闪。
                  我向后退,缩在妈妈身边,生怕别人注意到我。
                  爷爷看着赤脚黄手中的骨头,表情严峻,“你手里拿的狗骨头?”
                  赤脚黄嘿嘿苦笑,“还是闻老三眼睛尖,不光光生家的狗,好几家的老狗坟都被刨了。这畜生光吃有灵性的老家伙,肯定是通了灵,还不除掉,怕是要成精。”
                  他说的老狗坟,都是村子里养到老死的狗,村民有了感情,都埋在自家祖坟的山口。
                  爷爷敲了敲旱烟杆,长长吸了口,忍不住还是问了句,“你确定这畜生是狗?”
                  赤脚黄点头,“肯定是狗,坟边都是狗脚印,只是我找了一整天也没个眉目,这畜生厉害着呢,一晚上转了大半个坟山……”
                  我捏着拳头发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大灰的事。
                  爷爷对村长说,“怕是要找些后生找找看了。”村长点点头,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商量着该怎么做。爷爷走到我妈面前问我爸去哪了,我妈告诉他跟人进了山。爷爷望了望深山里,背着手走了。
                  爷爷没和我们住在一起,一个人住在半山腰里,他性子冷,从不逗我玩,我自小和他就不亲近。
                  当晚,爸爸没回来,妈说他怕是要去十天半月。我睡不着,辗转反侧,脑袋里一团乱。惦记黄眉的坟,又老是想起大灰,想它在我家的那几天的可爱模样。第二天天没亮,我爬上了祖坟山,在山口看到了我不想看到的画面。
                  黄眉坟头的新土被刨开,周围一地碎棉布和破木板,黄眉前半个身子没了,后半个身子倒坠在坑里。
                  大灰,是不是你干的?
                  我望着山下白雾,喃喃自语,伸手进裤兜,触碰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薛二毛给我的那颗雷管。
                  这么凶的狗,不能留着让它继续作恶。
                  我拿定主意下山,拉上薛二毛逃课了。薛二毛也根本没心思上课,两人摸到了河边,要去找大灰。
                  “昨晚我爸回来了。”薛二毛边爬边说。
                  我有些奇怪,“他没打你?”看他样子不像挨过打,晚上也没听到他的惨叫声。
                  薛二毛摇头,“没有,只问了我一些事,他好像知道有人给了我雷管,也知道我炸死了阿黑,只让我把另外一根雷管交回去。我撒谎说雷管炸光了。”
                  我皱眉,“他怎么知道的?”那爆炸威力很强,但声音很轻,连我妈妈都没听见。
                  薛二毛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见老黑跑回来,所以猜到阿黑出事了。老黑连家也没回,就到河边来找阿黑……”他说不出话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天空阴沉,让人压抑。
                  薛二毛又说,“我要替阿黑报仇!”
                  我疑惑了,“报仇?找谁啊。那个给你雷管的人?”我随口问道,完全弄不懂薛二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薛二毛吐了口气,说:“大灰!”
                  虽然我也觉得大灰就是赤脚黄所说的吃狗刨坟的那条狗精。但阿黑是被炸死的,怎么也赖到大灰头上,我更加糊涂了,不解的望着他。
                  薛二毛说,“我昨天听爸爸和赤脚黄聊天,说到大灰,原来红胡子的狗不是凶猛,而是凶邪,听说在村子里出现这种狗,一个村子都遭殃!你家的黄眉,我家的阿黑,李叔家的猎狗接着接着死,都是大灰害的。赤脚黄还说,等有灵性的家畜死光,它就要害人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本想跟薛二毛说大灰的事,却没想到他了解得比我还清楚。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撒谎雷管用光了。他的想法和我一样,要拿这根雷管来了结。
                  两个人目标出奇一致,反而让我很难受。
                  是我将大灰从林子里带回家的,我抱过它,手上还残留着它温暖的触感。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跟它打过交道,这样它无论怎么样,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
                  林子里突然传来两声狗叫,声音凄厉,像是在撕咬。
                  “是老黑!”薛二毛仔细听了下,向山上跑去。
                  我紧跟在后,心里思绪万千。老黑是村子里最强的狗,不像阿黑这么亲和,和薛虎胜一样的感觉,身上有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气,村子里的其它狗见了它无不是夹着尾巴绕道走,实在躲不及就垂着脑袋半趴着。老黑曾经一犬单挑一头三百斤的大野猪,咬住喉管后无论对方怎么挣扎,也不松口,结果大野猪失血过多而死。我和薛二毛曾去看过那片战场,从山腰战到山脚,碗口大的树被撞翻无数棵。
                  我忽然担心大灰,在老黑嘴下,它能否逃脱。


                  14楼2013-04-23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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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原来我听到的声音一直是大灰发出来的。
                    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灰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长到眼前的规模,让我难以置信。但更可怕的,是它嘴里不止发出不属于狗的叫声,而且还流着赤红而粘稠的液体,整个口腔连同牙齿,都是血红的。血丝从嘴皮处往下滑,积攒到一定份量后掉到地上。我分不清那是它的涎水还是吃了什么之后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血水。
                    它一步步的靠近我,腹部鼓胀收缩,发出跟猫一样的呼噜声。身上细毛十分光滑,发射油光,跟梳过似的紧紧趴在身体上,能完全看到它身体上虬结的肌肉。
                    我吓得发抖,扭头就跑,但刚跑几步便摔翻在地,我手脚并用,在雪地上爬行。大灰发出呜哇的声音追了上来,我眼前景色晃动,喘气如牛,顾不上看路,也顾不上往后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山头,在跑动过程中,我身体越来越热,汗如雨下,棉衣穿在身上像要捂出火来。我边跑边扯衣服,把上身脱了个干净,没有棉衣束缚,我跑得更快,大灰紧紧跟在我身后,好几次都咬到我的裤腿。我用薛二毛教我的方法,反身躺下,用腿猛蹬,它吃痛放开。后来,我听到它扑上来的风声,便提前往地上滚,雪很厚,摔不疼人,而且滚翻后会顺着雪滑出一段距离。一来二去,我慢慢掌握了技巧,大灰反而不如我灵活。一人一犬斗了个旗鼓相当。
                    慌不择路之下,我跑到了河边,虽然大雪,河水并没有结冰。我知道要返回往高地上走,一定跑不过大灰的,心一横,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心想着狗虽然会游泳,但不一定能跟我一样耐寒,等在水里走几个来回,说不定能冻死它。
                    我扎进河里后,憋着一口气等在水中央,身上在发热,丝毫感觉不到水的寒冷,仿佛皮肤完全把寒冷屏蔽在外了。水很清,我望着岸边等大灰下水。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我从水里冒出头,看到大灰在河边盘桓,似乎不敢下水,我心中大喜,赶紧游到了对岸。
                    大灰在河边来回走动,寻找方法过河。
                    我明白它不敢下水,放心的休息。一番折腾,我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手脚不受控制的抖动。我闭上眼休息了一阵,再睁开眼,发现眼前的雪地上一片血红,我慌忙站起来,看到自己躺过的地方留下一个血红的人形印,雪被我的体温融化了很大一个坑。低头一看,全身红彤彤的,伸手一摸,粘粘糊糊,还有一股怪味。
                    难道被大灰咬伤了?
                    我一寸寸的从上检查到下,没找到任何伤口。我逐渐发现,血是从毛孔里渗出来的。我用手擦拭掉表面的血珠,毛孔里又接着渗出来。我完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再看大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身上不再那么热,冷风吹来,忍不住打哆嗦,我没再多想,沿着河往上走,想快些回家。到了村口的大河塘,我刚游到河中央,冷水忽然如钢针般刺入身体的每个毛孔,说不出的痛苦,我痛得大叫,冰水从我口中灌入,顿时里外如被万千钢针穿体。手脚划不动水,身体千钧重,往水下坠去。
                    我快速往下沉,河仿佛有万丈深,脚够不着地。我疼得张着嘴,咬不上牙关,河水猛往身体里灌。渐渐的,世界变得不再清晰,周围出现一个个模糊的白影,在我眼前游离。
                    我猛然想起这些白影正是我梦中见过的那些死人,他们是被冻死的,全身结满冰屑。他们在水中滚动,撞到我身体上,有人的脸与我的脸贴在一起,我看到他冻成青紫色的嘴唇、惨白的脸庞以及一双爆裂流血的眼,他很像赤脚黄。
                    我想避开他,但全身没办法动弹,力气被大灰耗尽。我害怕极了,闭上眼不看,任由他僵硬的脸时不时贴到我脸上来。
                    忽然间,有什么缠住了我的脖子。我吓得一激灵,全身也在这时恢复些力气,脚碰到河底,我猛得蹬一下腿,把脖子上缠着的东西扯开,往河面上游。
                    但脖子上缠着的东西却死死也不松开,我又灌了好几口水,力气再次消散。我放弃挣扎后,身体竟慢慢往河面上浮。我知道被淹死的人大多都会浮出水面,想到自己肯定也快死了。
                    大灰果然是条害人狗!赤脚黄听到它的声音死了,我听到也死了,下一个听到它声音的会是谁?
                    我没有答案。
                    我再睁开眼时,看到薛二毛在用手扇我的脸。我脸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然后他又按我的肚子,一股凉水涌上喉咙,我咳嗽几声,全吐了出来。
                    “醒醒……”他又开始扇脸。
                    我有气无力的问:“你也死了?”
                    薛二毛哈哈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松了口气,说:“你才死了!”
                    我坐起来,发现我俩在河边,他头发湿漉漉,只穿了条小裤衩,脸色冻得苍白,在冷风里发抖。他的厚棉衣捂在我身上。
                    我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他背起我,说:“咱们赶快回家,不然我真要冻死了。”
                    神奇的是,我俩休息一晚后,很快又生龙活虎了。我们没把这件事说给家里的大人听,我妈和他妈在思考怎么进山的问题,完全不知道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赤脚黄的死、李叔进山失踪、我爸他们被困山里、村里房屋被压垮都是因为雪灾,但雪灾正是大灰带来的!之前我还对大灰存有一丝希望,现在我下定了决心,要除掉大灰这条凶邪的恶狗。我很后悔没在雪灾来之前就把大灰的事告诉村里人,早把它打死,就不会有灾难出现。
                    薛二毛斗志昂扬。他一直就对大灰恨之入骨,早就想把它用雷管炸死。
                    大灰的“呜哇”声,仍然在我耳边响,我和薛二毛准备好后,决定主动出击。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好多村民家谷仓里的稻谷和新米不见了。


                    17楼2013-04-23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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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爷爷将苏三婆放在竹床上,环顾屋内,没有看到赤脚黄和大灰,眉头紧皱的坐下,拿出烟斗,往里塞烟丝。
                      薛二毛急促的说:“闻爷爷,大灰刚不知怎么的就跑掉了,还要咬赤脚黄!”
                      我见爷爷那副样子,心里隐约觉得他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没多费口舌。心里更多的是在想苏三婆怎么死了,会不会是爷爷杀了她。
                      判断她死了,几乎是一瞬间的念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判断,后来想想,大概是没看到她的呼吸。这些天经历太多,又有爷爷在旁边,渐渐的,我不那么害怕了,借着火光去打量苏三婆。此时,她的嘴角高高的弯起,好像有谁用手勾住她嘴角似的,几乎咧到耳根,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千沟万壑。身子佝偻弯曲,不像人,像只瘦小的猴子。最为古怪的是,她竟然是光着脚的,身上也穿得无比的单薄,比我爷爷还穿得少。
                      难道她和我们家的人一样,也不怕冷?显然不是,以往大夏天的时候,我还见她穿棉袄来着呢。
                      爷爷猛抽了几口旱烟,半晌才开口,“看他造化吧。生死有命,不是那么容易躲得掉的。”他的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我和薛二毛都听不太懂,只觉得赤脚黄怕是凶多吉少。
                      爷爷自然不会跟我们两个小屁孩说原委,我和薛二毛长大后才总算弄清楚当时在赤脚黄身上发生的事情,原来,大灰第一个要吃的人的确是他,可他算到有这一劫,用“瞒天过海”的计策,以“假死偷生”之术盖住自己的生机,大灰嗅不到他的气味,所以另寻目标。赤脚黄这一招很厉害,即使在小屋里,大灰与他面面相对,也完全没认出来。谁知薛二毛把大灰拖到他身边,肌肤想触,破了赤脚黄的法。这就叫“天意胜人谋”,赤脚黄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夺路而逃。
                      这天晚上,我们继续待在小屋子里。爷爷虽然担心赤脚黄,但没有出去找。他找出赤脚黄的米缸,煮了一大桶米饭,他一人大概吃掉了有五、六斤。薛二毛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他自己也是个饭桶,平时在家总要吃四五大碗才勉强够饱,老在我面前称自己是村里第一大饭量,见识了我爷爷的饭量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在爷爷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是那天我被大灰追,身上流出红汗之后的那股怪味,但我却没在爷爷身上发现红汗。本来我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但他吃完饭后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那时,我早把问题给忘了。
                      雪下得很大,不过也停得挺快。第二天天亮之后就停了,但雪堆积得太厚,赤脚黄的小屋完全被埋在雪里,打开门看见的只是一堵雪墙。到了下午,爷爷醒来,带我俩回家,雪地难走,踩一脚就得咯吱咯吱响,像要陷进去,让人心惊肉跳。爷爷一肩膀扛一个,步子慢,却稳,无论雪多么松软,最多都只会埋到膝盖处,一路虚惊。
                      视野之内除了雪,再看不见任何东西,远处的山上不时传来轰隆声,大雪堆好似山塌一般滑下山坡。
                      我和薛二毛没人敢说话,生怕声音会把雪山弄塌。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识到老天爷的杰作。在它面前,人的力量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爷爷的肩膀很热,我从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他。我很庆幸,幸好他跟我们在一起,否则那晚一定冻死。而且,没有他,我和薛二毛肯定连家也找不到,四周望去一个样,分不清哪是哪。爷爷很厉害,准确无误的找到薛二毛家,他家房子比较高,大雪堆了一半,进了门后,我妈竟然也在,附近的好些村民都来了,披着被褥棉大衣围在一起烤火,所有的门缝窗户都封死了。
                      见到我,我妈悬起的心总算放下来。
                      落座后,我妈焦急的对爷爷说:“爸,东翼还在山里,怎么办啦?”东翼是我爸爸的名字。
                      爷爷说:“我进山里看了下的,他们都还好,潭子旁边也没积雪,没啥问题。”锁蛇潭附近有地热,下了雪很快会融化。爷爷的表情和语调从来很少变化,所以当时我妈和我都没怀疑。很久以后,我们才得实情,他虽然进过山,但根本没有见到我爸和黎斐他们。
                      有个村民叹气道:“唉,我们怕是多担心下自己。之前说村子遭了邪物,早知道就该追到底,现在灾越来越大,再冷下去,怕是要死人了!”
                      爷爷偏着脑袋,把烟杆伸到火堆上去点,吸了几口,说:“邪物是有,但最主要是找出放邪物的人,你们趁着没下雪,把人都聚集起来,彼此有个照应。找人的事交给我。”
                      村民们平时对我爷爷就很信服,纷纷点头。两三人一组出门去找人。
                      等村民们走得差不多,薛二毛忍不住问:“闻爷爷,害猫儿的是不是那个苏三婆啊?”
                      我妈一听急了,“她为什么要害猫儿?”
                      爷爷说:“别急,事还没搞清。”他告诉我们,去到苏三婆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原本是想将她的尸体带到大灰面前对质,好让大灰知道,有人查清了它的背景和出身。这类受人指使的妖邪之物,罩门都在指使人身上,一旦被人弄清来龙去脉,只有逃命的份。
                      但是爷爷找到苏三婆之后,想来想去,又觉得害我的人恐怕不是她。爷爷本不想跟我们说,薛二毛比我还急,好像大灰要咬的人是他,愣要爷爷说清楚。不过也是,惹毛苏三婆,是我俩一起干的,若真是苏三婆害我,那害完我之后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
                      爷爷说:“苏三婆很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她性子烈,信守祖宗规矩,为他守了半辈子寡,是个贞洁烈妇,临老了,被你们两个小男孩跑摸上床,她觉得你们坏了她名声,所以才恨上你们。这样的人,就算用上同归于尽的手段来害人,也绝不会死得不体面。”
                      他所说的不体面,便是苏三姑死之前竟脱掉了全身的衣衫和鞋袜。之后的那件薄衫还是爷爷给裹上的。
                      我和薛二毛同样听得不太懂,但心里也同爷爷一样,觉得苏三婆害我的可能性很低。
                      傍晚时分,从回来的村民口中得到消息:前一晚上,村子里死了不少人。


                      20楼2013-04-23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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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同一晚死去的,除了苏三婆,还有一个没满月的小孩和三个老人。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十分安详,却又让人感觉特别的诡异,被他们一说,我眼前浮现的是苏三婆的面孔,身上泛起一丝丝的寒意。
                        我和薛二毛家房屋高大,房板结实,所处地势较高,积雪没那么严重,所以村民们大多聚集了过来。村里的怪事越来越多,惹得他们情绪低落,很少有人开口说话,脸上显露着担忧的表情。不时有人从火堆旁站起来往屋外望,看看有没下雪。
                        雪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下一阵,而一到晚上,气温又变得极低。很多村民担心这样下去,粮食和柴火迟早跟不上,要么饿死,要么冻死。可是,除了担忧,谁都无能为力,我们的村子地处偏远,大雪又将出山的大道完全盖住,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场雪的范围下了有多大,往山外逃很不现实。
                        一种孤立无援,被雪灾围困的恐慌在大伙儿心里滋生。连我和薛二毛也能感到心头像压着石头似的,很难受,偷偷商量要去对付大灰。虽然爷爷说过即便找到大灰于事无补,但我俩还是想着试试,薛二毛说用雷管不信炸不死它,对在赤脚黄家里没直接采取行动很后悔。
                        可是大灰不知道去了哪里,接连几天也没在听到它的声音。加上妈妈盘根问底从爷爷那里知道我有危险之后,把我看得十分紧,不让我脱离她的视线,我们要找大灰,没有任何机会。
                        村子里唯一能在雪地里自由行动的人是我爷爷。他四处走访,挨家挨户去找人,村民们住得不是很紧凑,有的单独住在偏远点的小山坳或河边,一天下来,他只能走个四五家。
                        除了把零散人员带回来之外,他的另一个目的是谈判,在村民们聚集到我们两家的时候,他跟村民们说,他已知道有人要害我,但小孩犯错是无心之举,要拿整个村子填命太过无理,是造大孽,损人不利己的事,做了是要遭天谴的。只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爷爷愿意还他一个公道。
                        在偏远山村,会整人门道又心胸狭隘的人不少,常常因为一点小纠纷闹出人命。离我家不远有一户姓王的人家,和我爸同辈,我叫他王叔。有个外乡来的乞丐上他家讨米,村民们可怜乞丐,一般都会给米给钱,有时候还会提供住宿。平时王叔人也挺好的,但前晚和老婆吵架,喝了一晚上闷酒,正睡得舒服,被乞丐接连敲门吵醒后,发了大脾气,抄起扁担把乞丐打跑了,之后的几天,乞丐一直在村子里讨米,也没见有什么不正常。直到有一天,王叔家的儿子突然头痛,哭爹喊娘,医生怎么都治不好,后来没办法,请了赤脚黄,赤脚黄从王叔儿子头顶拔出一根硬头发,跟他自己的头发不太一样,疼这才止住。经过询问,他儿子说是被那个乞丐摸了下头。王叔带人去找,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那个乞丐。赤脚黄说,这种头发是“丧门毫”,跟孙悟空脑袋上那三根观音给的“救命毫毛”类似,用一根少一根,但威力奇大,要不是有他在,王叔儿子的命百分之百丢了。不过,乞丐其心不正,道行还太浅,害不了大人,只好拿小孩出气。
                        我的情形跟王叔家不一样,能够找到大灰这种邪物来害人的人绝不简单,完全不会因为能力不够而迁怒小孩。他将大灰放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目的就是要让大灰直接对我采取行动,但他却没料到大灰对付不了我,四处咬具有灵性的生灵增强力量,更让整个村子牵连进去。
                        据之后所了解到的事实真相来看,在大灰撕咬老猫之时,事情就已远远超出幕后黑手的控制。
                        爷爷找有疑点的人多番谈话,没有结果,只好接着去更偏远点的地方找有可能性的人,但时间一天天过去,没人站出来承认,也没人偷偷去跟爷爷了断。村里的情形日渐恶化。村民们的担忧成了事实。年纪太大或年纪太小的人挨不住冻,每隔几天会死上一个,悲戚的氛围让我快透不过气来。
                        我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是那个我曾做过的梦。梦里是大灰咬穿一个长发人的背,从腹腔里拖出血淋淋的肠子,我伸手翻开那人的尸体,赫然看见自己的脸。
                        梦境异常清晰,像真切的发生过。
                        每天醒来后,我都会想,或许不久后的某一天,这个画面就会发生。
                        十一月二十四日,我睁开眼,天空里罕见的出了太阳,阳光透过厚厚的雾霾,从窗户里照进来,有那么一刹那,我有些分不清虚实,因为跟我梦里见到的阳光感觉相似,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在床头看到妈妈为我准备的新衣服。穿好出门,看到满屋子的人都望着我,目光里神情难懂。我东张西望,四处找妈妈,却不知道她去哪了。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她,或许冥冥中真有某些神妙存在,让人能预料到未来将发生的事情。
                        从没人点破我即将面临的一切,但我内心里竟像明镜似的明白。
                        爷爷说带我出门,我点头同意,他将我扛上肩往雪地外走。我安静的坐在他肩上,只是老忍不住回头,视线中,我家的房屋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片白,再也看不见。我的眼泪才忍不住的流下来。
                        我们一直走,离家至少有十多里,到了一个雪坡边,爷爷将我放到雪地上,蹲下替我整理衣服。抬头问我:“闻阙,怕不?”闻阙是我的本名,除了在学校,难得被人叫一次。印象中,这是爷爷第一次叫我。
                        我吸了口寒气,鼻子呼噜噜响,笃定的摇头回答道:“不怕。”
                        爷爷掏出竹筒酒壶,打开盖子,递给我,说:“喝一口。”
                        我没有丝毫迟疑的接过来灌了一口,酒很香,不辣不烧,我又喝了好几口。慢慢的,我有些迷糊,在雪地里睡着了。朦胧中,我看到爷爷的身影逐渐远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听到久违的声音。
                        “呜哇……”
                        我侧过身,看见大灰正望着我。这一次,我在它眼里看到了凶光。


                        21楼2013-04-23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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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薛二毛拿着雷管打量,又放在耳边听了听,很是诧异的望着我,说:“你听到声音没?”
                          我点点头,问道:“你是不是按到按钮了?”我记得上次的雷管摁一下按钮才会爆炸,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禁感到奇怪。
                          薛二毛说:“没啊。好像跟上次那个不一样,盖子拧不掉。”
                          背上根本没感觉到痛,我想大概是红汗,只是比上次出的多些而已。加上对小玩意儿的好奇心,让我暂时没顾上雪墙之上的血印。我凑近过去,拿着雷管在耳边听了听,金属壳里传出的声音非常清脆,像是小音乐盒里放出的音乐。
                          我和薛二毛耳并耳的听着,有些小兴奋。
                          上学的时候,曾有个小男生拿着一个音乐盒到学校,还送给班上的女生们玩,很多女生喜欢和他呆在一块,一下课就围到他课桌前。我和薛二毛嘴上虽然说他玩女生的东西,心底下也觉得他吸引女生注意的方法比我们放毛毛虫、蛤蟆之类的到她们文具盒里要高明很多。
                          薛二毛拿着雷管寻找按钮,皱着眉头问:“这下我们也有音乐盒了,只是,这怎么关呀?”
                          我也弄不清楚,无奈的摇头。
                          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声调变得十分尖锐,很是刺耳,仿佛有谁在耳朵里用针刺了我们几下,我俩连忙捂上耳朵,雷管从薛二毛手中掉落到地上,大地忽然摇晃起来,高处的雪堆向我们身上填埋,我和薛二毛连忙往雪坑外面爬。
                          雪地光滑,松软。我俩没有依托,越爬越往下陷。
                          雷管的声音越来越没法承受,我们蜷缩在地上,紧紧捂住耳朵,但那犹如指甲刮玻璃似的可怕声音无孔不入,即便捂着耳朵也无济于事。不出一会儿,我便头昏目眩,眼前的景象变成一片灰白的雾状,身体似乎在往黑暗深渊里坠落,没有任何的凭依感,不知自己会坠到哪里去的恐惧迅速滋生,我忍不住大声呼喊,却丝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中竟清晰的出现大灰的身影,它遍体鳞伤,插在它腹部处的三棱刀没入前胸,只剩刀柄留在体外。它的双眼透射着仇恨和痛苦,鲜红的口涎沾在牙齿上,仿佛刚吞食过生命。
                          它完全没受声音影响,从我头顶之上跃下,扑向我。
                          我闭上了眼,等待这宿命的一击。
                          过了一阵,我并没感觉到被咬的疼痛。刺耳的声音慢慢的消失了。我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慢慢还原。
                          我仰卧着,余光中看见不远处的大灰。它正在吞咽着什么,薛二毛全无声息的趴在它面前,雪堆盖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大灰咀嚼了几下,将口中东西吞咽下去,再度俯低头,目标正是薛二毛的脖颈处。
                          我的一颗心瞬间吊在了嗓子眼。
                          难道大灰受了薛二毛几刀,要先吃他报仇?
                          我想上前制止,可是身体疲软没有力气,别说爬起来,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大灰靠近薛二毛,咬住他的脖子,然后一步步后退,将他从雪堆里拖出来,紧接着,它咬住薛二毛的腰带,像它体型小时叼阿黑的头骨一样叼起来,纵身从雪坑里跳出,很快消失了身影。
                          我很想当面问大灰:“为什么你要先吃二毛?吃掉我让一切结束不就好了吗?还是说,在吃掉我之前,一定要让先我承受无尽的痛苦?”
                          痛恨大灰的同时,我更痛恨那个要害我的人。在一片狼藉的雪坑中,我第一次有了要杀人的冲动。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没力气呼喊,只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汪汪……”
                          犬叫声将我从怨恨的呓语中惊醒。雪坑边缘处,雪屑纷飞,七条花色各异的大型犬围在坑周围冲我大叫,尾巴摇晃,很是兴奋,有几只几欲跳下坑来。见识过大灰之后,看着它们心中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亲近。从它们身上散发着犬类与人类特有的亲和,大灰身上的那股凶性似乎从它们身体里剔除了一样。
                          很快,一个人影跳下雪坑,将我从雪中抱了起来。
                          我突然迸发出一股力气,拽住他的衣袖,喊道:“二毛,去救二毛!”这一动作耗尽了我全身最后的力气,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也没来得及等到他的回答,我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中,地上铺着兽皮毯,不远处有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周围有十多条狗,或站或蹲,或睡或醒,花色各异,但无一例外,个子几乎都有阿黑大小。它们呈半月形分布,占据着靠近洞口的位置,而在它们对面,则只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在给一只狗喂水喝,这只狗跟其它的狗大不一样,体型只有其它狗的三分之一,身体之上毛发稀松,皮肤干巴巴的,长满疮疤。尾巴上更是没有一根毛发,尖嘴小眼,模样像条小老鼠。
                          老头让那狗在竹筒口舔几下后,又将竹筒拿起,自己喝一口,丝毫不在乎那狗在竹筒口上留下的满嘴涎水。
                          我闻到洞内有一股浓烈的酒香,原来竹筒里装的是酒。
                          见到我坐起来,老头递过竹筒给我,说:“小家伙,来,喝一口暖暖身。”
                          竹筒黑不溜秋,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再看老头一嘴黑色的烂牙和那癞皮狗的德行,接在手里迟疑着不敢喝,老头豁着牙笑望着我,手往上抬了两下,示意让我喝。
                          我惦记着二毛,想着兴许还要老头帮忙,便搬着竹筒,猛灌一口。酒闻起来虽香,但苦涩难咽,像是加了很多草药。完全没我爸自己酿的老米酒一半好喝。我把竹筒递回给他,说:“老爷爷,有没看见二毛?”
                          老头摇了摇头,兀自的喂狗喝酒去了。
                          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见他摇头,心里的难受又增几分。我走到洞口,洞外仍是黑夜,看不清东西。我挨着洞口的石块坐下,听着呼呼的风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薛二毛肯定没了。
                          整个晚上,薛二毛浑身鲜血的模样,不停在眼前晃。
                          第二天,天降大雪,我没理会,一大清早出洞去找薛二毛,走出不到十米,陷在雪地里动弹不得,被老头的两条狗给拖回洞里,吃了干粮后,再次出发,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傍晚,我仍在洞里。
                          无力感令我想大声痛哭。晚上,我没有休息,继续坐在洞口,祈祷着雪能停,雪面冰冻,这样我就能走得更远去找二毛。
                          老头无声息的走到我身后,对我说:“猫儿,二毛暂时还死不了的。”
                          我很惊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认识我?”
                          老头说:“你三岁的时候,我们见过。我姓董,别人都叫我瞎眼董。”


                          23楼2013-04-23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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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瞎眼董没什么印象,听他说到瞎眼二字,我忍不住望了下他的眼睛。他睁着眼,瞳仁是灰色的,除此之外,与普通人的眼睛没多大区别。在相处的两天里,我一直挂念薛二毛,竟没发现他是瞎子。
                            他的举止行为太正常不过,任谁见着,也不会认为他的眼睛瞎了。尽管奇怪他为什么会认出我来,又怎么知道我是在担心薛二毛,但听到他说薛二毛不会有事,我心里有了那么一丝希望,仿佛在我完全黑暗的世界里点燃一根火柴。
                            瞎眼董又对我说:“好好睡一觉,醒了,雪就停了。”
                            他的声音温和极了,若不是亲眼看到从他口中说出,还以为说话的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白须老爷爷。只可惜他形象与声音严重不符,身上邋遢肮脏,掉得没剩下几根的头发胡乱的长在头顶,像是乱坟堆上的杂草,完全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自己。
                            我的确累了,听他说到睡字,我忍不住打了声哈欠。而他后半句的内容,似乎是令人无法怀疑的事实,那一刹那,我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雪停了,就能出去找薛二毛了。
                            我这样想着,缩回火堆旁,躺在了之前的兽皮毯上,眼中看着火光跳跃,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洞里火堆熄灭,洞外犬声鼎沸,我飞快跑到洞口,看到雪果然停了。
                            瞎眼董正坐在一个大雪橇上,怀里抱着那只长得像老鼠的狗,雪橇前,八只大狗身上绑着绳索,蓄势待发,还有五只大狗分布在雪橇四周,像是警戒的卫兵,不知疲倦的跑动游走。
                            瞎眼董招呼我到雪橇上去坐,雪橇由老楠竹制成,刀口崭新,应该刚做没多久。我坐上雪橇后,瞎眼董吹了声口哨,八条拉雪橇的大狗飞快跑动起来,五条警戒的狗则跑得更快。我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寒风,身体随着起伏的山势起伏,犹如驾骏马奔赴疆场的战士,心中有股说不出的亢奋。
                            几只老鸦发出悲戚的叫声,从山后飞出,令我心情一沉,这些黑不溜秋的鸟类出现,是不好的征兆。它们跟着我们飞了一段距离,从另一个山头又飞出一些,和此前的老鸦汇聚在一起,等再跑一段距离,老鸦已是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大片,盘旋在我们头顶之上,让人心里发慌。
                            瞎眼董突然开口说道:“老鸦引路来了,你准备好没?”
                            我还以为是在跟我说话,侧头,却见他用手一遍遍的摸着怀里的癞皮狗,正在给它喂酒喝,显然说话的对象也是它。
                            对着狗说话并不稀奇,薛二毛也常常跟阿黑说话,扬言说阿黑说的话他也能听懂。有时候,他嘴里还发出“汪汪”声,声称是跟阿黑用犬语交流,一人一犬,一唱一和,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对话的感觉。
                            癞皮狗用行动做了回答,它从瞎眼董身上一下窜了出去,如展昭施展轻功似的,踏着一条拉雪橇的大狗身上,再一纵身,落在外围的一条警戒狗身上,昂首挺胸站立,发出一声如狼似的长啸。
                            老鸦们急不可耐的震翅散去。
                            在癞皮狗长啸的一瞬间,我呆住了,因为我竟看到它与大灰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尽管,两者的外形没有一丝相似,但它们都给了我同样一种感觉。它们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睥睨其他生灵的高傲。它们与众不同,世间无双。
                            它身下的狗仍然在一如之前的奔跑,丝毫没在意癞皮狗把它当坐骑,相反,眼神中迸射出一丝狂热的神采,仿佛癞皮狗站在它身体之上是它的荣幸。
                            雪橇翻过山岭,在山巅处停住。除了癞皮狗之外,所有的大狗都穹背俯身,背上毛发竖起,咧嘴嘶吼,如临大敌。我被这份气势所震慑,缩了缩身子,目光向四周寻觅,寻找着令它们防备的目标。
                            我心中猜测,它们要对付的或许正是大灰。可是茫茫山峦间,雪白一片,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大灰到底藏在哪呢?
                            大狗们越来越紧张,嘶吼声越加剧烈,有几只甚至不时往前扑出,像要冲上前去殊死拼杀一番。显然是有什么正在越走越近。我心中紧张万分,捏着拳头防备。
                            瞎眼董似乎知道我很害怕,揽着我的肩膀,轻声说:“别怕,有我在,有我在……”他声音呢喃,不停重复。
                            “汪!”一只花白的大狗终于耐不住,大叫着冲出去,刚跑出十多米,发出一声惨叫,歪着身子飞了出来,四肢不停颤动,口中吐出血沫,肚皮裂开,鲜红的肠肚散落一地,热气腾腾,当场死得不能再死。
                            一切发生太快,让我来不及看清事情的经过,当花白大狗死后,我才看清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不是大灰,而是一头雪白的大野猪。也不知是它身体之上沾满了雪还是本身就是白色皮毛,与雪白的环境浑然一体,让我没办法发现它的所在,而一挑过后,它森白的獠牙上沾满鲜血,这才露了行迹。
                            李叔进山打猎,曾打过一头两百来斤的大野猪,毛粗皮厚,打了十多发子弹才打死,尸体横卧在他家的打谷场上,比我和薛二毛的身长加起来还长,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野猪。但是,听他说,我们村周围稍远一些全是深山老林,野猪众多,两百斤的野猪还算小的,解放前曾有人见过两、三米长的大野猪,跟大象似的,身后跟着上百头野猪小喽啰,把老树林生生踩出一条宽道来。而薛二毛家的老黑也曾活活累死一条三百斤的大野猪,只可惜我那时还小,没有记忆,不知道三百斤的野猪是个什么样子。
                            眼前的这只野猪体型并不大,但獠牙异常的长,它淌雪而行,在挑飞花白大狗后停下,与癞皮狗目光对视。它的眼珠藏在皱巴巴的眼皮下,显得很小,目光却异常的明亮。
                            癞皮狗一跃而起,它一动,其它蓄势而发的大狗们也随之窜了出去。地面雪花飞卷,仿佛平湖起浪。
                            瞎眼董拿起竹筒喝了一口酒,说:“霸者,力拔山兮气盖世;王者,登高一呼,天下云集响应。猫儿,咱俩作壁上观,看看这王霸之斗。”


                            24楼2013-04-23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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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7 18: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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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一听他要对付妖狗,我顿时来了精神,下意识就认定他是说大灰。大灰害得我们村遭了那么大的灾,其他人都没办法,眼前这只会飞的狗,或许能够对付得了它!
                                为了确定瞎眼董口中的妖狗是大灰,我又特地问了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高兴之余,心里顿时又一惊,蓦然间那道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仍然在盯着我,莽莽雪地,却又不知道它藏身在哪。
                                大灰一定就在附近!我已经感觉到它蠢蠢欲动,要伺机出击。这种未知恐惧环伺在侧的滋味比直面死亡更加令人难受。
                                山涧里,白野猪的身体竟被风搅得满身伤痕倒地不起,另外三只幸存的大狗,在旋风中也没能幸免,浑身碎成肉末,在地面留下一地血污。癞皮狗跃到白野猪身上,白野猪还未死透,仰着头哼哼唧唧的吐着血污,癞皮狗探头一口,撕开它的肚皮,白野猪发出一声不似人间的惨叫。癞皮狗没有理会,继续将它五脏六腑全扯了出来,龇牙咧嘴的慢慢吞食,那五脏六腑鲜红得妖异,柔软且滑,如同水嫩的豆腐,它咬在嘴里,不时从嘴边滑下一小块,沾在它嘴边的粗毛上,血腥无比。而白野猪一直喘着白气,发出悲鸣声,身体抽搐,却无法逃离。
                                我看得喉头发紧,感觉看到大灰进食一般。
                                这些天来,连连严寒,我身体早已适应寒冷,但看到这种场面,身上凛然,感到微微泛起寒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瞎眼董脸上漫上一层鲜红的血色,光秃秃的额头皮肤绷紧放光,他身体微微抬起,眼睛瞪大,嘴角挂着一线喜色,兴奋的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好,好!这事,成了!”
                                癞皮狗一口咬破白野猪的心脏,鲜血四溅,炸起四五丈高,我再忍不住,胃中翻滚,忍不住哇哇大吐。寒风袭来,吹得我头晕脑胀,余光中,瞎眼董的嘴脸变得狰狞不堪,朝我发出恐怖的冷笑,张开着露出乌黑牙齿的血盆大口,猩红舌头伸出口腔之外,如蛇般卷向我。我忽然觉得他们和大灰是一伙的,一个个都是要将我生吞活剥。我连忙从雪橇车上滚下,顺着山岭往下狂奔,想从他们身边逃离。
                                瞎眼董跟着我飞奔,在我身后大喊:“哪里跑?你逃不掉的!”
                                山涧下的癞皮狗也追了上来,它脚不着地,蹑空飞奔,几步就窜上了山岭,比大灰前次追我时不知快了多少倍。可是我却没有了上次那么幸运,没跑出多远脚便陷进了厚厚的积雪里,积雪下是藤条枯枝,身子落下,完全被架住。
                                瞎眼董追上,伸手抓我,惨白的眸子凸起来,爬满蠕动的血丝,嘴里不住的发出如赤脚黄一般的怪叫。我拼命的挥舞着手臂,阻拦他靠近。
                                我惊慌失措的大喊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似乎内心深处所有潜藏和被压抑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冲了出来,我才意识到,之前的坦然面对,并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最消极的抵抗,是无奈,是绝望。
                                瞎眼董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脸上浮现出一张狗的面孔,尖牙利齿,目露凶光,赫然是大灰。我不顾一切的张嘴便咬,咬向瞎眼董伸来的手。我殊死拼搏,几乎用尽全身气力,鲜血瞬间冲进我口腔,一张肉皮被我撕扯下来,我咆哮着准备撕咬第二下,额头上被人弹了两下,如冰般冷,有些许疼痛。
                                腥味扑鼻而来,冲进脑海之中,令我顿时清明,恐惧感随之消散。
                                眼前的瞎眼董面色惨白,缩在胸前的右手手背上鲜血直流,他从壶中喝了口酒,喷在伤口之上,然后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直,其余三指跪合一起,在伤口处晃动,口中默念有词,手背上鲜血顷刻变黑,不再流出。
                                止住血后,瞎眼董按住我额头,语气十分温和的对说:“别害怕,没事了。”
                                癞皮狗站在他身侧,警惕的望着四周。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在做梦,脑海里出现了两个重合的场景,一个是瞎眼董追杀我,一个则是他拼命追赶我,嘴里说的是另外一句话:“猫儿,别怕。”看着瞎眼董手背的伤口,又见癞皮狗的神色,我隐隐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我低着头很是过意不去,说:“董爷爷,刚才我不知怎么回事……”
                                瞎眼董将我从雪堆里拖出来,让我猛喝了好几口草药酒,说:“不怪你,是我没注意,让这狗妖钻空子,魇住了你。”
                                我大概理解到是大灰作怪。吐掉皱巴巴的肉皮后,嘴里满是血腥味,我含了几口雪漱口,不再多说话。瞎眼董让我多喝了几口草药酒,以防我再次中魇。
                                我们在原地待了一阵,没见大灰出现,总算松了口气,经过一番追赶,我们从山岭到了山腰,多半路都是滚下来的,下方的地势越见平坦,否则还不知道会滚到哪里去。我累得不行,没了丝毫力气,瞎眼董似乎知道我饿了,又拿了些炒米给我吃,我就着雪团吃下。再看他,吃的却是生米,嚼得咯嘣咯嘣响,嘴角处还渗出些米浆,令我有些惊讶。我们村子里有个词叫“吃了生米”,用来形容的那些脾气蛮横,骨子里有凶悍气的人,没想到外表这么温和的瞎眼董竟然也吃生米。
                                太阳突然猛烈起来,在天空里照出硕大的一个大圆盘来,像是到了夏天的正午。癞皮狗忽然仰起头,直视太阳,朝着天空啸了一声。我站在近旁,忽然间感到它身体之上热气逼人,仿佛燃起一炉大火似的,很是烫人。
                                我走远几步,避开它。
                                瞎眼董也感觉到了,他伸出手,在离它身体四五厘米的地方来回感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侧头对我说:“癞皮狗吃了山宝,得了大好处。”
                                我皱眉反问:“山……山宝?”我实在不明白他的话,他的语气却似乎我很明白似的,完全没当我是个屁事不懂的小毛孩。
                                瞎眼董朗声一笑:“灵山有宝,秀水有精。你们这清凉山上的山宝,除了我,可没人知道化成了什么。”
                                反正我也不太了解,随他自说自话去。此时的癞皮狗身上忽然长出了细长的白色毛发,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几句话的工夫,原本只是粗浅几根杂毛的癞皮狗,瞬间变了样,除了毛发增多之外,眼中的神采、体型也都变了,竟有了几分飘逸灵动之感。即便站在大灰面前,也逊色不了多少。
                                癞皮狗又啸了一声,瞎眼董取下竹筒,拔开塞子,说:“好好好,让你喝两口降降火气……”话音未落,他全身突然一僵,脸色大变,嘴里说了句:“糟糕,没酒了。”
                              癞皮狗抬头望着天,身上发出一道崩裂声,像有什么破开了。


                              26楼2013-04-23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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