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卞白贤
“卞白贤?你确定这是家医馆?”灿烈轻挑了一下眉,一直盯着上方那块半新的牌匾。
“是的少爷,卞大夫的医馆是以他自己名字命的。”
“真是有够自负… …”
“朴少爷真是好眼力…”清亮的声音从灿烈身后传来,“竟连我这自负,都被你瞧了出来。”
灿烈循声看去,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唯脸上这笑… …像是一张白绢上打翻的墨,怎么瞧,都让人嫌刺眼。
白贤站着不动,任由灿烈打量,时间久了,不免…又自负了,“难怪人人夸赞朴少爷洁身自好,想来…是有断袖之癖吧!”
这话说得人家小厮不满了,“休得胡言,我家少爷等老夫人病一好就和吴家八小姐成婚!少爷只是洁身自好,不是不近女色… …”这小厮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灿烈止住。
白贤怔了一下,幽幽讲出一句,“我怎不知?”
“俗世千千万,谁人能知遍。朴某此番只为请卞大夫随朴某回去治家母的病,这些个私事,就不放在台面上说了。”灿烈耐下性子,面无表情地道明来意。
“不治。这几日春色不错,本大夫决定出去踏踏春。”说着,便直直走进自家医馆。灿烈自然是被惹恼了,一把扯住眼前一晃而过的白衣,“卞白贤!你…”
“我就要喝罚酒。”白贤很自然地接道。“慢走,不送。”门吱呀一关。
灿烈呆呆地站在门口,思绪始终纠结在刚刚那段对话上。似曾相识。却只是似曾相识。
“山栀、莪术、当归、广郁金、七叶一枝花、茜草… …朴灿烈、朴灿烈、朴灿烈… …”白贤叹了一口气,又将手下的宣纸折起,置于书架顶层。每次都是这样,想默几副方子来平下心绪,可每次…到后来都是他。朴灿烈啊朴灿烈,我是边伯贤啊!只因少了一个人而成了白贤,你便…不认得了吗?
门外隐约传来喧杂的吵嚷声,打断了白贤本难以收回的思绪。他皱了下眉,正欲开门询问,门却被一把推开,“公子,烈少爷他… …”未等门僮尘尽将话说完,灿烈便已来到白贤身前,一把抓起他的手急急向外走去。
白贤本欲挣扎,可又舍不得这“执子之手”的滋味,暗自扬了扬唇,竟一路随灿烈进了朴宅。只见朴母已不复昔日风华,形容消瘦,脸色苍白,甚至乏得没了呻吟的力气,只用力按着腹部。
“卞大夫… …”灿烈急急叫道。
“放心,死不了。”白贤仍是不慌不忙,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灿烈一把甩开白贤的手,“卞大夫!常人道医者父母心,你的医德呢!”
“医德?”白贤盯着被灿烈甩开的那只手低哼一声,“如今这世道,谁还在乎你医不医德呢…”
“卞大夫是铁了心不治了?”灿烈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治。”白贤抬头正视灿烈。
“送客!”灿烈狠狠瞪了白贤一眼,咬牙切齿地说。
“不用送了。”
白贤熟门熟路地走出朴宅,白衣一扬,留下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公子,坊间说烈少爷几乎找遍了全城的大夫…”
“公子,坊间说朴老夫人快撑不下去了…”
… …
“公子,坊间说烈少爷决定同吴八小姐成婚,冲喜…”
白贤神色变了变,叹了口气,“尘尽,去朴宅。”
朴宅大门被敲响,众人一看到白贤,立刻急着去前堂通报,本沉浸在哀默中的宅子仿佛瞬间有了生气。
管家没等小厮通报回来,便急急领着白贤去了朴老夫人的房间。几日未见,朴母又憔悴了不少。白贤在床边坐下,这时灿烈也已赶来。白贤只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刺着他的后背,不觉轻笑一声,“莫急莫恼,死不了。”
灿烈呼吸又是一窒,真想一刀子挥过去将这人就地正法了。可到底是理智胜了魔障三分,一脸郁色地站定在白贤身后。
白贤见灿烈这样,又是一阵好笑,这脉…不免把得久了些,这神色…不免凝重了些,这气…不免叹了几声,这头…不免摇了几下…
“怎么,你也治不了?”灿烈急了。
白贤放下朴母的手,也不理灿烈,自顾自地开始报,“茵陈、山栀、三棱… …怎么,不记药方了?”
灿烈愣了下,急急走到案前,亲自执笔。白贤又慢悠悠地开始念道,“茵陈、山栀、三棱、莪术、山甲、广郁金、炒枳壳各2钱,生牡蛎、半枝莲、白花蛇舌草… …每日一剂,分两次煎服。”
灿烈将手中的方子交给小厮去抓,转身面对白贤,“这药钱,就烦请卞大夫随朴某去账房领吧。”
“朴灿烈,谈钱岂不是伤感情,”白贤眼微微一眨,“更何况咱俩这感情本也不厚,经不得伤啊…”
朴母的病有希望了,灿烈急躁的情绪也渐渐平息,此刻听白贤讲些不着调的话,也没插嘴,只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静待下文。
白贤见灿烈没接话,便自己接着说,“瞧这春色正好,不如你随我出去踏踏春吧,也好培养培养感情。”
灿烈正要说什么,白贤却轻声叹了口气,又接道,“朴老夫人这病…恐怕这伤感情的事,咱今后还得谈不少…”
又是一阵沉默。
“我说朴灿烈啊…”
“我陪你。”
“那择日不如撞日,随我走吧。”转身的刹那,白贤忍不住轻笑出声。但白袖一挥,不仅掩去了这笑声,也遮过了一瞬的笑颜。
灿烈自然是不大乐意的,可瞧这卞大夫也总算没有道德沦丧,还亲自登门给家母治病,况且今后恐怕还少不得他的帮忙。纵是不乐意,也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