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的，面对着灰蒙蒙机场跑道的人，吴世勋熟悉得令他发抖——头发像是太久没有打理毛毛躁躁的样子，就算脸色不好也是自然发光体的人，即使他穿的不是那么光鲜亮丽。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从待机厅里望出去，只看得到跑道的深灰色和点缀用草坪的绿色。飞机是小飞机，去的地方也是小地方，本来就空旷的待机厅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缺少人气儿。吴世勋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抖了一下肩膀，朝鹿晗那边走过去。
脚步一下一下地落在地上，吴世勋穿的小靴子是鹿晗以前喜欢的那双，底子有些厚，踩在地上会产生清脆的响声。本来就没多远的距离，走到还有不到十步的时候吴世勋却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响铃。铃声很好听，是鹿晗出的唯一一首单曲——也是吴世勋设的专属于鹿晗的铃声。
吴世勋愣了愣，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干站了一会儿后才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按了接听键。
“世勋，你在哪里？我在家里。”
鹿晗熟悉的声音让吴世勋一阵阵地头晕，吴世勋握着手机的手掌有点僵硬，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在机场。”
“你……在哪里？”鹿晗的声音没有惊讶，只是故意拖延了语速，让整句话都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吴世勋有点莫名。“我在……”刚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顺势抬头望向鹿晗那边，却一下子被哽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
光线问题，本来关于参观跑道的玻璃有那么一小块像是镜子一样反射了光线。吴世勋呆呆地看着玻璃，玻璃里坐着的人脸色不太好，眼睛却亮晶晶的；站着的人一脸呆相，左手端着两杯咖啡。
“世勋啊，”看着吴世勋也望向了玻璃，鹿晗的声音突然放得软了，“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故事，似乎年长一些的人都要给小辈讲故事才对呢。”
…………略去一大段……………………
“他以为他心里只住了那一个人，任性地把其他本应该更重要的人都悄悄地用盒子装好藏起来。” “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玻璃里透过来的鹿晗，眉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皱起来了，气息也不是很稳，眼眶有些发红。
“他发现不是这样的，他很后悔……”
吴世勋看着不是很清楚的映像不知所措，他知道父母是鹿晗碰不得的刺，却不没见过鹿晗这样子。
“世勋，我告诉你一个事情。”鹿晗的声音有点点发抖，但是情绪起伏并不太大，“我以前以为最重要的人离开了我，后来我知道他过得很好很不错，他找到了比我更适合他的人。”
“他说，不可能再遇见一模一样的人了。”
“但是会有比他更好的人。”
“吴世勋，不会有一模一样的鹿晗了，但是比鹿晗好的人还有那么多。”
“不是的，鹿晗你听我说……”吴世勋有点慌忙地向前面踏了两步，左手端的咖啡因为不平衡落下来打在他手臂上。冒着白烟，滚烫的棕色液体一下子打在他小臂上，挽起了衣袖的小臂一下子有一大片是通红的。
“站着别动吧。”鹿晗的声音对吴世勋来说从来都是最有用的镇静剂，吴世勋踉跄了一下，一脸不安地望着坐着的鹿晗。
“我再问一遍，吴世勋，你现在在哪里？”鹿晗的声音提高了些，仔细听才听得到声音里最深处细小的颤抖。
“机场!”
“在哪里？”
“机场！！”
“在哪里？！！”
吴世勋的声音几乎是用吼的，鹿晗的声音也一次一次地在提高。
“机场……”
吴世勋有点发抖地弯下腰，膝盖也随着身体的弯曲。窝起来的腹部弄得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像是带了哭音一样。
“在，哪里？”鹿晗吸了下鼻子，深呼吸一口气问了一遍。
“……”
“哪里？”又问了一遍。
“……片场。”吴世勋几乎是蹲到地上了。右脚边的咖啡落得一地都是，已经冷却的棕色液体顺着吴世勋的手臂往下流，到了肘部就没了任何依靠一样滴落到地上。
一滴，一滴。吴世勋发抖着听着手臂上咖啡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啊，好好工作啊。”鹿晗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马上就要降温了你要注意……”
“去往海地的乘客，您乘坐的XXX0142号航班即将起飞，请您……”温柔的女声通知打断了鹿晗的叮嘱，吴世勋分明感受到电话那头的人哽了一下，像是话被硬生生塞回去一样。 “我不打扰你了。”鹿晗的气息还是不稳的，“那……再见？”
“鹿晗！”吴世勋知道自己的声音太大，沙哑的，不好听，可是他还是叫出口了。
“鹿晗。”
“鹿晗……”
蹲着什么都看不到，吴世勋只依稀听到鹿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带着笑的声音——
“我在。”
“那再见吧，吴世勋。”
听筒传来一串忙音，吴世勋才慌忙地站起来，却看见鹿晗拉着箱子已经走到了登机口里面。
“鹿晗！！！！”
头也没有回。
为什么连我早就准备好的劝说你都不准我说呢？听一听吧，然后留下来不好么？
心里装了更重要的人是没错，可我现在眼睛里只看得到你啊。
雨是阵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现在却只有几颗小小的雨点打在玻璃上，还是啪嗒的声音。
再也没有一模一样的吴世勋了，鹿晗。
吴世勋觉得眼睛好痛，痛得眼睛都快瞎了。
不会有比鹿晗更适合吴世勋的人了，你不知道吗？
一滴一滴，雨点打在玻璃上。
一滴一滴，吴世勋数着从自己脸颊上落到地板上的水滴。
我做不了锁住鸟雀的笼，但是成为成就弓箭的弓。
是不是太痛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