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茨把热毛巾紧紧敷在脸上，暖意从鼻尖蔓延开来，笼罩住了他整个面庞。他用力的嗅着，毛巾上淡淡的肥皂香气随着水蒸气散发出来，让他觉得很是放松。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当时他和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每个冬天的早晨，母亲都会把这样一块热毛巾好像烙饼一样拍在他脸上，然后狠狠的擦拭着。“住手啊妈妈，皮都快被你搓掉一层啦！”母亲丝毫没有理会林茨胡乱挥舞着的手臂和因为嘴被堵上而发出的“呜呜”声，而是用更大的力气和一串欢快的笑声回复他：“哈哈，这样的话我的小林茨就会变得更白更帅气了。来，最后来一下狠的。”“啊！”……
林茨叹气，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回忆，把毛巾扔到一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不管怎么看都和“白净”相去甚远。他嘴角上翘，自嘲地想到：看来母亲的愿望是落空了。然后他瘪瘪嘴，凑近镜子，摸了摸嘴唇上面的短髭和下巴上刚冒出头来的胡须，有些厌恶的嗤了一声，在脸上涂满了泡沫，刮起胡子来。他刮得如此认真，仿佛是在自己的脸上雕刻一样。等到脸上黑色的短须全都消失，只剩下淡青色的胡茬之后，他才放下剃刀，把剩下的泡沫洗干净，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再次叹气。突然他想起来，很多年前，有个漂亮女人对他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叹气的样子了。你知道吗，人老了就没有未来了，于是只能不断的回忆过去，然后叹气。可是，你应该比我还小几岁吧？不要弄得自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我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是，最起码我还没活够，你就更不应该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所以，以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你叹气哦。”现在，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吧？他苦笑，回忆、叹气什么的，对现在的他而言都像是呼吸一样的正常了。他摇摇头，把那个女人和那番话重新塞回到记忆深处，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喃喃道：“走吧，去看看那几个老伙计。”

　　林茨回到卧室，推开了窗户。顿时，中央山初冬饱含凉意的风裹挟着几片亮晶晶的雪花，从窗口徐徐卷了进来，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这让林茨不禁打了个寒颤，最后一点睡意也被带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昨天傍晚的小雨已经变成了小雪，悠悠的飘着。远处，中央山的上半部分仍然躲藏在云层中，在清晨薄雾和雪花的阻隔下变得朦胧起来，却又平添了一份莫名的庄严。
　　林茨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牵动那如同磐石一般的古铜色的肌肉，把自己的身体拧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然后按照某种既定的套路缓缓出拳，探脚，沉身，递肘，翻腕……已经二十多年了，这套动作林茨早就记得滚瓜烂熟，没有丝毫出错的地方，就连手指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这套动作已经根植到了他的血肉当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林茨的思绪又飘回到了过去，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对照着那本破旧苍老的书籍，细致入微的纠正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平时慈祥到极点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无论林茨怎样叫累叫疼，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仍然是无比严酷地要求着他把动作做到最标准的样子。但不能否认的是，正是靠着这套动作，林茨才能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死神的拥抱，活到了现在。
　　这一套看上去并不复杂的动作，很明显不能算是体操，因为套路显得有些散，而且动作太过缓慢，更像是一种舞蹈。问题在于和帝都歌舞团的那些名优们相比，这种舞蹈却又显得过于“生硬”。生不是生涩，而是生熟的生，林茨的动作有一种血淋淋的，完全没有被火烤过，极难嚼动的筋骨生肉的感觉。硬不是生硬，而是像钢铁一样脆生生的，又像是中央山上无穷无尽的石头，一味的坚硬，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干脆利落。这套“生硬”的舞蹈分解开来，大致上有十个动作，每两个动作以相反的方向踏出。待最后林茨认真收回踏出的右脚，以奇怪的姿式蹲起身来后，这一套动作才算完全结束。
　　

　　看上去并不复杂，运动量也并不怎么大，但是林茨的脸上已经蒙着了一层热腾腾的蒸气，在黝黑的面庞上渗出了红晕。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背，顺着紧身背心的衣角滴了下来，由此可见，仅仅是这么短时间的动作，就让他付出了多少精力。林茨缓缓地呼吸着，嘴唇紧闭，宽阔的胸膛不断起伏。他本来就十分的健壮身躯此刻更是充满了一股爆炸性的力量，隐而不发地藏在他棱角分明的肌肉下面。
　　嘴唇紧闭不仅仅是因为累，更因为身体里那六百多块肌肉，此时完全被酸痛的感觉占据着，让林茨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愿意动。每一根肌原纤维此刻似乎都在呼吸，膨胀，磨擦——就像是金属与瓷石的摩擦，令人牙酸痛苦到了极点。酸楚之后，便是一阵完全自发的颤抖，似乎从林茨的内心深处升了起来，沿循着肌肉神经和那些结缔组织的构成路径，不停地向着四周散开，一路如打鼓般地震动着他躯体的每个细微地方。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开始探起一粒粒的小突起，接着消失，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正在他的皮肤上面滑动。裤管开始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起来，掩盖了他双腿不停颤抖的真相。林茨苦笑，二十多年了，每天都做一遍这套动作，但是做完之后的反应就跟小时候第一次做没有任何区别。
　　林茨不明白为什么那丝丝肌肉会自己发热，产生磨擦的错觉，更不知道，那是因为人体的肌原纤维本来就是由两根缠绕在一起的丝状蛋白所组成。当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些肌肉为什么颤抖，代表什么意思，有什么用处……他只是牢牢记着母亲说过的话，必须要把这些痛苦记在心里，必须要把这种酸楚颤抖的路径记下来。

　　待到这种酸痛完全消失，林茨方才张开嘴，大口喘息起来，然后他擦干了身上的汗，把衣服一件件的套在了身上。又从背包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黑皮本子和一个装雪茄的木头匣子，塞进大衣口袋里面。黑皮本子有些破旧，书脊处有着不少磨损的地方，看上去是时常使用的结果。而木匣则正好相反，精美奢华到了极致，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盛放的是上好的库巴岛雪茄。
林茨轻抚着楼梯扶手，缓缓走了下去。旅店大厅里的壁炉烧的正旺，把中央山第一场冬雪的寒意死死的挡在了外面。萝拉正在擦着桌子，而艾莉茜娅趴在柜台上，拿着一支笔在画些什么。林茨凑过去，看了看小丫头手中的画，只见上面用稚嫩的笔法画着一个小女孩和两个女人，分别牵着小女孩的两只手，依稀可以分辨出那两个女人是菲奥娜和萝拉。林茨突然觉得很是歉疚，毕竟他也应该出现在这张画上面才对，但是现在，他只能一言不发的摸了摸艾莉茜娅的小脑袋。
艾莉茜娅抬起头，如花一般娇艳的脸蛋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早上好，叔叔！”林茨看着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姜黄色瞳仁，也慈爱的笑了：“你好，艾莉茜娅。今天冷不冷？”小姑娘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舞动，然后带着一丝骄傲的把自己的画举起来，邀功一般的说：“叔叔，你看看我画的，好不好看？”“哈哈，我的小艾莉茜娅真棒！”萝拉看了看这边，也稍稍露出了一缕轻快的笑意。

　　林茨匆匆的吃过早饭，然后带上了几瓶烈酒，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萝拉突然在后面叫住了他：“等等！你……”林茨转过身来，看见萝拉正一脸紧张的看着他，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他正色道：“萝拉，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请你相信我，这次我来，就不会再走了。”他又望了望还在那里画画的艾莉茜娅，眼里满是温情，一字一顿的继续说：“我的女儿，爱人都在这里。我的家，也就在这里。”萝拉看着他，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林茨又说：“我上山去看看几个老朋友，晚上回来吃晚饭。或者说，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然后，头也不回，推开旅店的门，大踏步地走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林茨继续向前走着，他已经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坡度，显然，他是在向山上走去。而周围的松树也随着他的步子慢慢的向他逼近过来，最后将那片开阔地挤成了一条略显狭窄的小路。他回头看了看，“深蓝咏叹”已经变得好像是玩具屋一般大小，孤零零的摆在空旷的草地上。林茨转过头，踏上了那条小路。由于下雪和松树过高的缘故，小路上光线很是稀薄，显得幽深阴暗，一眼望不到头，像是诺德传说中通往英雄灵魂的永久归宿－－松加德的路。路上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林茨的呼吸声和皮靴踩在雪上的“咯吱”声。路的坡度越来越大，就连林茨也感到有些吃力，他张大嘴，大口呼吸着，呼出的白气让他看上去像个大烟囱一样。

　　林茨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那路就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蜿蜒曲折的通向高处。中央山冬天冰冷的空气好似充满了尖锐的冰凌，每次呼吸都会把他的肺脏和气管扎的生疼。而他只能机械的迈着步子，疲惫的沿着路的方向向前移动。等到他随着路转过一个弯，来到山的侧面时，眼前忽然一亮－－小路远离山体那一侧的松树全部消失了，灰色的天空就像被铺开一样展现出来，填满了他的视野。而在他前方数百米远处，则是一棵巨大的松树，孤独的立在路边的一块大岩石上。那石头的形状好似战舰船头的冲角，毫不犹豫地从山边刺了出去，把自己身体的大半部分悬在半空中。那棵松树就戳在石头的尖角上，张开如同华盖一样巨大的树冠，君王一样的俯视着下面的世界。
　　林茨好像是被打了一针斯库玛，心跳加速，血压上升。他加快了脚步，但是走出不多远，他突然又很是急切的迈开步子跑了起来，就像是一头展开身形全速狂奔的黑豹，数百米的距离一闪而逝。仿佛转瞬之间，他就来到了那块岩石最尖端的部分，来到了那颗松树下面。松树的树干上被剥去了一块树皮，露出了里面颜色稍浅的树干。林茨凑近了看，树干上刻着几个熟悉的记号。虽然过了几年记号变得有些模糊，但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熟悉，以至于他一眼就能从那些略有残缺的痕迹中辨别出来。他松了口气，的确是这里，自己没有走错路。那么，在这块大石头的下方就是一块特别大的平地，再往前走点就能看到了。那块平地是中央山上很特殊的一个地方，那里没有风雪，不会感到寒冷；那里视野开阔，能眺望到很远的地方；那里被山间的清泉所环绕，景色静谧秀丽；那里，是恩佐、安克雷奇他们几个人的埋骨之所。

　　林茨突然感觉很是悲伤。他这辈子欠下了许许多多的债，这帮老兄弟也是债主之一。当林茨一个人摇摇晃晃的从爆炸后的废墟和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当中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笔债自己是要一直背负下去了。而今天，林茨是要来还上最后一笔利息。
　　走到石头尖角的最前端就能看到他们了，当时林茨把他们安置在了那片平地的正中间。由于那片平地很大很开阔，马上就能一眼看见。林茨这么想着，朝前走去，但是随即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的那片平地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用白色大理石制成的墓碑，好像一片白骨的丛林，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无比刺眼。林茨的眼睛瞪的老大，眼角都快撕开了，眼白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布满了血丝，泛起一片暴戾的红光，而他身上仿佛升腾起了一片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林茨突然动了，他双手抓住岩石的边缘，轻松地在岩壁上找到了两个落脚点，然后身体紧贴着石壁迅速往下移动。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林茨强壮有力的身躯居然能在刀劈斧凿般陡峭的岩壁上完成如此轻盈灵巧的动作，就像一只游动的壁虎，二十多米的高度对他而言显然还不算很吃力。到最后三四米的时候林茨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松软的土地上。然后站起身向着那片墓地狂奔而去。他只抱着一个念头：如果修建这片墓地的混蛋打扰了恩佐他们的安睡，不管这里埋的是谁，我也要把这儿所有的坟都刨的底朝天！

　　他就像是一只狂暴的野兽，往记忆中恩佐他们沉睡的地点奔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美丽的景色。由于高速奔跑而带起的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一排又一排墓碑与他擦肩而过，飞快的后退着。突然，“啪”的一声枪响传来。林茨一惊，猛地向前一扑，卧倒在地上，利用还未消失的惯性就地打了几个滚，躲到了一块墓碑背后，尽量的蜷缩着身体，让墓碑把自己完全遮蔽住，然后从怀里面摸出一支左轮手枪。这一系列动作他做的十分迅速，行云流水，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林茨做着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各个感官上，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的传了过来。林茨感到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做的那件事被人发觉了？不，不可能。那件事自己做的可以算是天衣无缝了，做完之后自己又改头换面躲藏了五年，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而且如果来人是为了取他性命，在林茨躲在暗处的情况下一定会放轻脚步慢慢接近过来，那个仇家断不会让菜鸟来复仇，而且那个菜鸟用的还是猎枪……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茨把这些念头都赶出了自己的脑海。他眯着眼睛，握紧了左轮枪的枪柄，暗自绷紧了身上的肌肉，像是一条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静静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时机，从而给敌人最致命的突袭，如同在战争中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第一章完

第二章　浮生，浮世
最重要的并不是我们现在在哪，而是我们正在去哪。－－奥利弗·霍姆斯

１
　　苏醒历一四六五年冬，夜。
　　极北奥丁冻土的寒风掠过永恒冰海，侵入了泰姆瑞尔大陆。在如同黑色绸缎一般光滑的夜幕笼罩下，诺德帝国首都浮世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封在玻璃球里面精巧的玩具城池。寒风宛如巨人手中的鞭子，狠狠的鞭挞着整个城市。绝大部分市区都沉浸在深邃的黑暗中，所有循规蹈矩的市民都此刻已经伴随着狂风的呼啸进入了梦乡，大街小巷罕见人迹。偶尔有身穿整齐湖蓝色制服，背着擦得雪亮马枪的帝国皇家龙骑兵策骑行过，清脆的马蹄声让某些喜欢在黑夜中出没的生物惴惴不安。
　　但是从浮世德的核心碧蓝宫向西，行过号称“大陆明珠”的锦衣大街，顺着绿荫大街和白河大街一直走到舰队大街尽头，在那个高大的智慧之神－－尤利安诺斯雕像背后，有一大片建筑灯火通明，在浮世德黑暗冷寂的冬夜里散发出一大片温暖的橙红色光芒，与夜空中的两轮明月交相辉映。浮世德第一大学、第二大学一直到第五大学，帝国陆军学院、海军学院以及建筑学院，帝国行政专科学院以及阿卡托什神学院，数十座专业性极强的学院聚集在这里，这儿就是为整个大陆瞩目的“浮世德大学城”，也时常被人们称作是“尤利安诺斯在人间的住处”。
　　三百五十年前，绵延二十年的精灵帝国内战耗尽了整个大陆的最后一丝元气。代表着最纯正诺德人血统的风暴斗篷叛军在连番血战之后，最终还是获得了胜利，攻占了精灵帝国首都索利特，并且将当时的统治阶级－－奥尔特人和丹莫人都驱逐到了如今大陆的东南部，剩下的则沦为为了诺德人的奴隶。自此，一个崭新的、完全的诺德人帝国就出现在了这片大陆上。当然，所谓“叛军”是那些自称精灵的奥尔特人还有丹莫人的说法－－他们都有着尖尖的长耳朵和高挑的身材。而现在整个帝国里面有资格以“风暴斗篷”作为番号的军团只有两个，一个驻守在帝国北疆防备奥丁冻土那些凶残强悍的野蛮人入侵，另一个则是在帝国东南边的国境线上，防御着那些精灵的反扑。
　　诺德帝国第一任皇帝乌弗瑞克·庞普里亚金是一位世所罕见的英主。战后的泰姆瑞尔大陆虚弱不堪，百废待新。北方奥丁冻土的野蛮人对这片相对而言更加温暖富饶的大陆虎视眈眈；在南方，精灵一直没有放弃过对诺德人的仇恨，他们在那里重新组织起来，建立了梭默帝国；而内部的各种不安定因素和精灵帝国残部的破坏更是令人头疼。就在这样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乌弗瑞克大帝不顾所有大臣的反对，执意要优先发展帝国的教育。据当时的历史记载，浮世德第一大学在建立后资金短缺，运行困难，乌弗瑞克大帝率先捐出了八成的皇室财产－－虽然也没多少。据说连皇后胭脂盒上面的宝石都撬下来卖掉了，可见乌弗瑞克的决心。终于，这种投资，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这种态度收到了回报。三百多年来，这里培养出了无数精英人才，为战后空虚的帝国补充了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庞大的帝国在这些精英的推动下，宛如一头苏醒的雄狮雄踞大陆北方，强大的国力让整个大陆都为之战栗。
　　这是帝国最好的时代，也是帝国最坏的时代，这是帝国最锐意进取的时代，也是帝国最奢靡腐化的时代。
　　大学城的各处建筑内灯火闪烁，有人在教学楼和图书馆内刻苦攻读，在几个军事院校的校场上还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和清脆的枪声，工业学院的工场内，更有绵绵不断高亢刺耳的金属敲击声随时随刻的刺激着人的耳膜。在这个缺乏夜间娱乐的时代，寻常市民刚刚入夜就会入寝休息，但是在大学城这里，这样的热闹场景要持续到夜间十二点才会逐渐停歇。偌大的大学城，宛如一颗充满活力的心脏，青春和热血在这里酝酿发酵，精英学子们正在为帝国的未来积蓄着力量和热情。
　　但是正如阳光下总有阴影存在，这样热情向上的大学城内，总有那么一些不同寻常的角色。就在自己的同学正在为了帝国的崛起而发愤图强时，林茨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第五大学的校门。他面色阴郁，在校门口执勤的几个四年级老生看到了他僵硬的面孔，同时扭过了头，就当做没看到这个违反夜间禁令离开学院的文学专业的三年级生。

　　林茨上个月刚刚满二十岁，到了帝国法律规定可以饮酒的年纪。不过在私下里，这条法律被称作是《诺德法典》中最白痴的一条，经常被人们拿来取笑。“立法院那帮老爷一定是被龙舌兰酒烧坏了脑袋。”诺德人起源于北方的奥丁冻土，严格算起来的话，他们和目前盘踞在那里的野蛮人还是表兄弟。在好几个纪元以前，诺德人的先祖乘船渡过了永恒冰海，来到泰姆瑞尔大陆的北方定居下来。而面对那渗入骨髓的寒意，还有什么能比一杯醇香的美酒更好的给人带来温暖呢？于是几个纪元下来，酒就成了诺德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限制饮酒年龄，对诺德人来说就是个笑话，这条法令也就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摆设。
　　林茨在第五大学文学院已经进修了整整三年。黑头发，黄眼珠，他有着典型的奥尔特外貌特征。但是和身材高挑颀长的奥尔特人不同，林茨的肩膀更加宽阔，肌肉发达饱满，充满了力量感，这一点却和那些诺德人没有区别。他是帝国中并不多见的诺德－－奥尔特混血儿。在帝国建立三百多年后的今天，由于各方面的客观需要，诺德人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仇视精灵了，但是奥尔特和丹莫自由民如今在帝国的地位还是比奴隶高不了多少，而林茨这样的血统在那些诺德种族主义者眼里简直就是对纯正诺德人的侮辱。不幸的是，帝国当中种族主义分子还真是不少，林茨刚到浮世德的时候就有不少麻烦找上了门。
　　话说回来，一如外人评论的那样，所有浮世德第五大学文学专业的大学生都是帝国身上可鄙的寄生虫。显然林茨这条寄生虫毫无例外的吸饱了营养，健硕的身躯甚至有点臃肿。他穿着厚厚的皮草大衣，走动的时候从远处看上去就好似一头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过来的熊，一摇一摆的煞是醒目。
　　恩佐站在第五大学对面的街角，借着一株金合欢树的掩护藏起了大半个身子。他戴着一顶复古海盗风格的宽檐镶嵌金边的三角帽，穿着一件同样时下最流行的仿龙骑兵式样的褐色短披风，一条用高档黑色缎子制成的紧身裤紧紧的勒住了他两条长腿，将他腿上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块格外鲜明的凸显了出来。毫无疑问，这种用黑色缎子制成的紧身裤，是最近三个月在浮世德大学生当中最流行的款式。他嘴巴里面叼着一根香烟，那一粒红色的火星忽明忽暗，在阴暗的角落里把他俊朗帅气的面容照的却有些阴森。
　　看到林茨宛如一头大熊一样慢吞吞的晃了出来，恩佐急忙猛吸了几口香烟，然后把剩下的半截烟屁股扔在了一旁的雪堆里。烟头顿时熄灭，缓缓地飘出一缕懒洋洋的烟气。他跺了跺脚，吹了一声压抑的口哨，从大树后探出了小半个身子，向林茨招手道：“头儿，这里，这里！”一边招呼林茨，恩佐一边紧了紧左边腋下夹着的一个黑布卷。长有三尺左右的黑布卷裹得紧紧的，但是从外面却看不出里面裹着东西的形状。恩佐时不时摸它一把，就算是在和林茨打招呼的时候，他也会警惕的不时向左右张望一下。林茨也警觉地看了看附近，然后他快步走过大街，把自己壮硕的身形没入了金合欢树的阴影。借着远处的灯火望了一眼恩佐轮廓分明的面庞，林茨捏了捏他夹在腋下的黑布卷儿。厚厚的黑布下面是坚硬的金属物，那独特的触感和形状证明了里面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林齐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恩佐点了点头，小心的向左右望了望，贴着墙根顺着大街向北边快步行去。身形健壮高大的恩佐行走之时没有半点儿声音，他佝偻着腰身，宛如鬼魂一样在阴影中不时隐现。
　　林茨仍然站在金合欢树的阴影里面，看着恩佐远去的背影。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团槟榔和烟草的混合物，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强健有力的咀嚼肌带动牙床用力的挤压着那团混合物，有着强烈辛辣而苦涩味道的液体的充满了林茨的口腔，让他的舌头感到微微的麻木，而一股刺激的冲劲涌进了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这让林茨感到精神振奋，在浮世德的寒夜里居然微微渗出了几颗汗珠。
　　林茨回头望了望站在学校门前的几个四年级生，诡异的笑了笑，往地上吐了口殷红如血的唾沫，同样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的缀上了恩佐。两人一前一后相隔有将近五十米的距离，专门挑选那些复杂蜿蜒的小巷穿行，不多时就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大学城，来到了伯莱利城治安最混乱的北方港口老城区。在经过某一条无名小巷子的某个院门时，林茨嘬起嘴唇，怪声怪气的发出了几声老鼠叫，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过了一小会，院门无声的开启，四条人影闪了出来。他们跟在林齐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不紧不慢的缀着他继续向前。

　　恩佐的脸色由红变成了铁青，他气呼呼的瞪着林茨。而林茨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让人恼火的笑意，同样一动不动的望着他。恩佐哼了声，重重的坐下来，抓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大口。然后他把酒杯用力的砸在了桌上，“咚”的一声，仿佛那木桌就是林茨的脑袋一样。杯里的酒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甚至飞到了林茨脸上。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恩佐粗声粗气的问道。“还能怎么办？东西都卖出去了你还指望能从老瞎子口袋里再掏出来？清醒点吧恩佐妈妈，别天真了。”“你……头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恩佐用指关节敲击着桌子，颇有些痛心疾首的问道。
　　“我是怎么想的吗？”林茨放下酒杯，靠在了椅背上，仰着头，双手抱在脑后，他的瞳孔就像是喝了迷药一样放的很大，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良久以后他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立莫拉格帮吗？”还没等恩佐开口，林茨又说道：“你是一个纯正的诺德人，你永远也不知道诺德和精灵的混血儿在帝国过的会是怎样艰辛。我刚来浮世德的时候，举目无亲，一个人也不认识。进城门的时候，诺德人只要交三个铜子的入城税。而我呢？三个银币。一百倍啊恩佐，一百倍。”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后来我拿着入学通知去学校报到。你猜猜，第五大学那位可敬的教务长看到我以后是怎么说的？‘学校现在真是越来越堕落了，连个混血杂种都要收进来。’那些学生对我的态度就更糟糕了。呵，在我的汤里面放死老鼠，把我的东西扔到操场上烧掉，甚至还有装在信封里面寄给我的子弹……这些都还算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了。”
恩佐的脸红了，他为自己同族的行为感到不齿，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改变这一切。事实上，几乎所有的诺德人都毫无来由的仇视精灵。而那些有着精灵血统的人混血儿则比纯种精灵更加让诺德人厌恶，他们认为混血儿的存在是对伟大的诺德血脉的亵渎和玷污，是更加令人感到耻辱的事情。
“我呢？就只能选择装孙子。我不想在浮世德这个诺德种族主义的大本营里面惹麻烦，那样我会死的很难看。”林茨淡淡的说着，声音古井不波，平静的就像是那些故事的主角并不是自己。“直到有一次，在我去图书馆的路上，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铁球砸到了脑袋，当场就头破血流，昏死过去。也许是九圣灵开恩，我大难不死，只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可学校根本就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过一丝一毫的表示，就因为我他妈的是个混血杂种。”
“头儿，我……”恩佐还没说完，林茨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们都不是这种人，要不然我会把你们吸收进来，还跟你们称兄道弟？”他叹了口气：“我从小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帮的了我，只能靠自己。而这件事情以后我又明白了，如果我自己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还是要被人欺辱。我在学校里面雇了几个人，打听出来了那个往我脑袋上扔铁球的人，那是一个小男爵的儿子。一天晚上，我让一个妓女把他引到了一条巷子里，然后蒙上了他的脑袋，堵上嘴，用拳头一寸一寸的把他四肢的骨头打得粉碎，谁也治不好。他让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我就让他下半辈子变成一个废人。公平交易，不是么？”
说这事的时候，林茨脸上一直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是这笑容在恩佐看来却像是魔神降临一样恐怖。四肢骨骼寸断，那是得有多疼？他开始默默的为那个男爵的儿子祈祷了。林茨没有在乎恩佐，继续道：“所以我就建立了莫拉格帮，开始在浮世德的地下世界打拼。在这里，没人会在意你是谁，是哪个种族，唯一的真理就是力量。哪怕你是一条狗，只要能咬翻所有的人，他们都会把你当成是皇帝一样的臣服。我没有多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能有力量保护自己，甚至以后能保护我的妻子儿女而已。”
恩佐张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又忍住了。于是林茨又说道：“我是明白了这些，我也做了一些事情。可是其他的混血儿呢？他们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男的生来就是奴隶，女的则是只能做些皮肉生意，还是最低档次的那种。在那些诺德老爷看来，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罪恶，因此我们就是他们最卑贱的奴仆和发泄各种欲望的工具。”
林茨把杯里的酒饮尽，叹气道：“所以，亲爱的恩佐，错的可不是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跟这个国家无关。如果你觉得心头不快，可以退出，我不怪你。你毕竟还是要去军队的，不要因为这个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当然，我们依旧还是兄弟。”恩佐沉默不语，林茨也没有说话了。两人都是满腹心事，静静的望着欢乐的人群，好像根本就不存在在这里。林茨点起了一支香烟，大口吸着，把整个脑袋都没入了蓝色的烟雾当中。
“头儿，”恩佐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我知道了。我希望能够留下。”林茨看着他，笑了，然后把自己的香烟递给了恩佐。恩佐接过来，丝毫没有迟疑，把剩下的半截烟塞进嘴里，美美地吸了一口。

７
傍晚的校园内满是积雪，一些杂役和一些志愿帮手的学生正在大呼小叫的用铁锹清理路上厚厚的雪层。几个女生拎着大竹筐在往清理干净的道路上撒盐，这据说是从北方奥丁冰原学来的经验，说是盐能够帮助积雪融化，让地面不至于结冰。每个平凡的生命身上都有着神的智慧，就算那些被认为是野蛮人的奥丁冰原住民也是一样。可笑的是大部分人还从来不相信这一点。伯纳德大师说过当人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自己了，什么时候才真正的算是开启了智慧。林茨觉得这话一点也没错。
　　浮世德冬季的天色暗得很早，天空已经有点发黑，远处的灰白色的天幕下，两轮新月正斜斜的挂在那里，发出柔和的淡淡光芒。学校里到处都点起了蜡烛和油灯，从天空中看下去就像是一片星光一样。林茨打着呵欠顺着游廊走过校园，嘴角向下扯着，仿佛是在恶毒的笑，摇摇晃晃的形同杀胚，所过之处人人闪避，那些怀里抱着书本刚刚离开课堂的学生不管男女都小心翼翼的远离着他，生怕惹恼了这个凶神。在第五大学待了三年，林茨的“光辉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浮世德大学城。
　　校园深处的钟楼里响起了低沉的钟鸣声，这是食堂已经准备好晚饭的信号。几只金翅雪鸟扇着翅膀从一株树叶掉光的大树上扑腾了下来，在刚刚铲除了积雪的枯萎草地上跳来跳去，时不时还啄几下，辛苦地觅着食。望了望这些体积娇小的鸟儿，林茨摸了摸自己早已饿瘪的肚子，又想起自己空荡荡的钱包，低声叹道：“冬天的鸟儿就和没钱花的林茨一样，都是这样可怜！”叹息了一声，林茨望了望远处一座高高矗立的圆形石塔，不由得撇了撇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作为帝国的精英，第五大学的学生有着极好的住宿条件。林茨居住的宿舍是用厚重的灰色大理石搭成，高有六层的宿舍大楼足以容纳两千名学生居住。宿舍的四角都有着高达三十米的尖锐方塔，方塔的每一面上都蹲着一只背后生了双翼的奇异雕像，吐着长长的舌头，支棱着尖耳朵。这是诺德神话里给智慧之神尤里安诺斯拉车的家伙。大楼正中是一个硕大的圆形拱顶，用彩色的半透明贝壳镶嵌，平时可以透过阳光。而在外面看上去，每到晴天的时候这片拱顶就会溅起一片光亮亮的日光，光彩华丽煞是炫目。
　　走进自己宿舍的时候，莫拉格帮的核心成员，林茨左臂右膀之一的吕贝克正坐在林茨的床上，双腿翘在床头，手拿一封信笺，正得意的捋着他那一撇风骚的小胡须“嗤嗤”的笑着。
　　比林茨大了两岁，但是和他同级的吕贝克是第五大学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出身一个破落贵族家庭的吕贝克身材高大，容貌俊朗，金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风流倜傥帅气极了。上唇一抹风骚的小胡子微微勾起，衬托得他好似随时随地都在微笑。吕贝克有一对桃花眼，他的眸子灵活、灵动，好像时刻都在向外抛射绵绵秋波。依靠着高大健壮的身材，俊朗的容貌，醉人的眸子，还有那张甜蜜的嘴，加上那个世袭男爵的爵位，吕贝克经常出现在大学城众多女生的春梦中。
　　看到吕贝克那下贱到了极点的笑容，以及他手上那张粉红色的信纸，林茨不由得哀叹了一声：“愿狄蓓拉惩罚你，哪个倒霉的女人又被你勾搭上手了？唔，亲爱的吕贝克，你又要多一桩风流韵事了么？昨天晚上那个女仆你也拿下了？”
　　深情的吻了一下手上的信纸，吕贝克将信纸细致的折叠成了一朵玫瑰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衬衫贴心的口袋里。他得意的抖动着大腿，好似没有听见林茨的最后一个问题，笑吟吟的望着林茨摊开了一只手：“头儿，借我一个喔喔叫吧，这是一个男爵的女儿，她提出要和我进行一场私密而美妙的约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吕贝克饱含感情的用咏叹调唱道：“美妙的约会，含羞的少女，洁白的身躯，柔软的身体。月光，玫瑰，小夜曲，还有美酒和香嫩的小牛排，哦，只要一个喔喔叫，我能享受一个多么甜蜜的夜晚？”
　　林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将自己在校门口从巴里亚神父手上买来的两张赎罪券掏了出来，郑重其事的将两张巴掌大小的纸片放在了吕贝克的掌心。“狄蓓拉会拯救你的灵魂的，该死的吕贝克！我一个铜子都没有了，你听好了，一个铜子都没有了！”用力的拍了一下面孔僵硬的吕贝克油光闪闪的脑袋，林茨冷哼道：“不过现在有了一个赚钱的机会，亲爱的吕贝克！你知道，城外来了个丹莫人流浪剧团！”
　　吕贝克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是男人都懂的笑容：“哦，是的，头儿，规模很大的丹莫人剧团，总共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二十七个青春貌美的黑精灵姑娘。唔，领舞的那个叫娜娅的，身材很好，真的很好，我的一只手甚至不能完全的把握她！头儿，你知道的，我起码抚摸过三百个姑娘的胸部，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狄蓓拉在上！”林茨有点无可奈何的翻起了白眼，这个丹莫人流浪剧团刚到不久，吕贝克居然已经勾搭上了里面的领舞女郎。这样的效率，只能说他在勾引女人上面有着出众的天赋。勾了勾手指，林茨说道：“教务长奥楚涅洛夫想要约娜娅，领舞的那个姑娘是叫做娜娅么？那个老混蛋想要和她共进晚餐，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意思。给娜娅开个价，如果她满意，就带她去见老混蛋。唔，那个老不修那边，你知道的，按照老规矩来！”
　　吕贝克兴奋的跳了起来，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指，轻盈的踏着宫廷舞步在原地转了两圈。“我就知道，我不会耽搁和那个小可爱的约会！哦，一个男爵的女儿，大家闺秀，我真渴望解开她胸衣的那美妙时刻！”热情的拥抱了林茨一下，吕贝克迈着欢快的舞步宛如行云流水一样走了出去：“放心吧，头儿，你的学分，还有我约会的经费，都有着落了。奥楚涅洛夫先生是个慷慨的绅士，我知道的，他很慷慨！”
　　慷慨？林茨看着吕贝克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他入学的时候，那位慷慨的奥楚涅洛夫先生说的话：“混血杂种。”林茨深深的为自己、也为那位娜娅小姐感到悲哀。这个帝国就是如此，有精灵血统的人永远都生活在底层，被奴役，被压迫，被当做是发泄欲望的工具。
　　丹莫人和奥尔特人一样，也有着高个子长耳朵，属于原来精灵帝国的统治阶级，被诺德人划分到“精灵”一类当中。而他们的肤色是灰黑色，别有一番风情，因此他们被称为是“黑精灵”。这个种族有着无与伦比的艺术天赋，能歌善舞，特别是女性丹莫人。在现在诺德帝国的奴隶市场上，一个年轻貌美、训练有素的丹莫女孩往往会被卖到一千金币以上的天价。
　　“愿晨风保佑你，娜娅小姐。”林茨用精灵语低声说道。林茨不愿意自己出面去办这件事情，这么做让他心中有一丝不忍，有一丝伤感，也有一丝愤怒。但是随即，这些感觉就被潮水般涌来的饥饿感所冲洗的一干二净。他叹了一口气，我错了么？那这个帝国、这个世界就没错么？
　　“该死的东西！”林茨无奈地咒骂了一声。他皱着眉头打开了自己的抽屉，果然，他放在抽屉暗格内的最后三个银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第五大学，敢于偷偷潜入林茨的宿舍，将他的最后一点私房钱偷走的人，除了吕贝克再也没有别人了。三个可爱的银币就这么不翼而飞，晚餐还没有着落的林茨只觉得心脏一阵剧痛，同时腹中的饥饿感又一波袭来，这让他更加难受。
　　“噢，不！必须想办法再去赚点钱！不然林茨没有死在敌人枪下，却死在了自己的胃里！”苦恼的在宿舍内转了几圈，林茨长叹道：“冬天，我讨厌冬天。一到冬天，行商和旅客骤然减少九成，每一次过冬的时候，我总要为钱烦恼！该死的巡游龙骑兵，该死的警备厅，还有该死的黑帽子！”一想到那些带着黑色帽子的秘密警察，林茨就觉得心酸难耐。
　　“我必须弄点钱！”身无分文的林茨叹了口气，无奈的透过宿舍的窗子，看向了那座高大的圆柱形石塔。
　　“必须弄点钱，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