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注语言
逻辑实证主义者的哲学观包括否定的方面和肯定的方面。就其否定的方面而言,他们认为,有且只有两类陈述或命题是有意义的,即本质上是同义反复的分析陈述和可由经验证实的综合陈述。而形而上学陈述却不属于这两类命题中的任何一种,因此他们认为,形而上学陈述及其问题是无意义的,应该拒斥形而上学!在他们看来,形而上学问题是不可能有真正答案的伪问题,其心理根源在于对知识的普遍性和绝对确实性的追求;其语言根源在于日常语言的模糊性和歧义性,在于日常语言中语法形式与思想的逻辑形式并不真正一致,因此应该用语法形式与逻辑形式真正统一的理想的人工语言来代替。就其肯定方面而言,逻辑实证主义者认为,哲学不是一种关于实在的理论,而是一种活动,是确定或发现命题意义的活动〔2〕, 哲学的唯一任务就是逻辑分析〔3〕, 其目的在于使经验科学的命题明晰,更具体地,它把命题分解为它的各个部门(概念),一步步地把概念归结为更基本的概念,把命题归结为更基本的命题〔4〕。 他们还提出了在物理语言的基础上建立统一科学的方案,即科学的合理重建或理性重构。
日常语言学派与逻辑实证主义者的主要分歧在于对日常语言的看法。后者认为,哲学混乱产生于日常语言的含糊与歧义,因此应该用精确的人工语言取代日常语言。而前者认为,日常语言本身是完善的,它与人们的生活形式密切相关,哲学混乱源自于对日常语言的误用与滥用。并且,这种混乱与困惑就是哲学家所受的思想折磨和所患的精神疾病,因此消除这些疾患就类似于医生给病人治病,治病的方法就是语言分析,即在具体的使用环境中,在与生活形式的密切关联中,对日常语言的用法及其所能完成的功能作全面细致的描述与清理,从而消除因对它们的误解而产生的哲学困惑。哲学因此获得了治疗学的形象,哲学家就是精神病医生,有如治病的目的是消除疾病,哲学分析的结果则是哲学问题的消解,哲学家由此达到思想的明晰与精神的安宁。因此,回归日常语言就是回家:哲学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实际上,分析哲学的语言观还有欠深刻。分析哲学家们把语言看做形而下的器具,即思维与表达的工具。而在欧洲大陆哲学家那里,语言具有了本体论和世界观的性质:(1 )语言作为本体呈现出先在性与根本性,它是人与世界的根本纽带。世界进入语言就是进入人的理解,人以语言的方式理解世界就是在把握真理。所以,在语言中世界的意义呈现出来了。语言中的世界才是其意义被认识到的世界。语言既有表明我们的理解方式的意义,又有世界呈现其意义的意义。(2 )语言作为最古老最典型的人文符号,显现出人文性和神秘性。使用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某种文化承诺:获得某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接受某一套概念和价值。在成长中的儿童缓慢而痛苦地适应社会成规的同时,他的祖先积累了数千年而逐渐形成的所有思想、理想和成见也都铭刻在他的脑子里了。〔5〕语言忠实地反映了一个民族的全部历史、文化, 忠实地反映了它的各种游戏和娱乐,各种信仰和偏见〔6〕。因此, 从语言中看到的世界已非纯粹的客观世界,而是经过特定的文化分类组合、充盈着人的主体意识的世界。(3)语言作为表征方式呈现出重要性与普遍性, 它是一种与人的主体无法分离的形式系统,是人的思维和交际须臾不可缺的载体和工具。人的内在思维只有凭借它才能进行,并且得到外化、固化与深化。显然,欧洲大陆语言哲学比英美分析哲学赋予语言比工具重要得多的地位,其语言观要比后者深刻得多。但在关注语言这一点上,两者是共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