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歪了歪头,朝向尿骚味的方向,原来地下常年不见阳光,竟已盲了。
黄皓哆哆嗦嗦的向后蹭着想逃,姜维倏地扑了过来,铁链一紧,牵着他的双手,才乍起又跌倒下来,挣扎着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黄皓脚腕。
黄皓吓得鼻涕眼泪齐飞,大叫:“大将军我知错了,我不该暗中诽谤大将军。可把大将军困在这里都是少主的意思,与我无关哪大将军饶命!”
姜维双手发力,直捏的黄皓叫也叫不出来,哑着声音问:“你刚才说……成都怎么了?”
黄皓疼的呜呜咽咽鼻涕流到嘴里去,话也不说清楚:“成都?少主说成都的花开得比洛阳的早,要我带些回去……啊!!!”
“不是这句!”
“前皇宫已被新任太守用作私人府邸,将军您的家也……啊!我错了我错了……是、是……是新晋帝打算修条栈道直通成……啊啊啊啊!也不是……新太守屯粮六年发兵讨伐山贼……大将军饶命啊……”
黄皓还在嗷嗷哭着还在想究竟是成都哪件事,没留意脚上的双手已经松了。
姜维坐了回去,囚在这里好久没动,方才一使力浑身都是虚汗。
黄皓或许没留意自己都说了什么,可姜维一下就听到了——山贼。
什么样的山贼?成都附近山势陡峻,雾气成瘴,虫蛇遍布,哪种傻瓜会来这里当山贼?想必是……是……他?
姜维苦笑,当年剑阁遥相一望,互相惊为天人。青衣谋士布奇局,万里来袭;寒甲将军排严阵,死守剑阁。
一个作天纵骄子,不堪为人下;一个作亡国之臣,行先人遗言。
这盘棋,虽相互利用,却共谋大事。生死存亡,是非荣辱,一并与共。
岂料如今,你我一个沦为阶下囚,一个做了山贼——真命运弄人。
想着,不禁心下苦楚,咬破下唇,流出血来。
黄皓哭嚎了半天见姜维没甚动静,赶忙收声屁滚尿流的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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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成都城外郊。
一人衣衫褴褛,手脚并用地爬着,身后留下斑斑血迹。
听得黄皓说起他的消息,姜维终于坐不住了。
若说心有不甘,丞相遗志未行,蜀汉光复无望,可毕竟血汗洒过,也算对得起自己赤胆忠心。
可独独那人,却是不见一面死不罢休。
带回过神来,黄皓早已出去。姜维一狠心。咬碎手骨,将手从镣铐中抽出。双脚被囚时就被挑断脚筋,因此并没有上铐,倒也方便。
幸亏自己饿的够瘦,从通风口爬出来,身上本来就多年未清洗,又粘了一身鸡毛鸡粪,不禁苦笑,自己这副糟蹋模样,那人一向喜净,也不知还能不能认得出自己。
想起那人的洁癖,耳边仿佛就听到一声怒叱“刚练完武也不知道洗手!当心弄脏我的棋!”不禁莞尔。
突然小腿一痛,听得身边的唾骂声,原来竟是不知不觉爬到了街心。新任太守整治民风,不许衣着不整者入城。姜维一身衣服还是六年前战败时所穿,早就破损的不像样,自然被人嫌恶。
听得身边嘈杂声,不一会儿卫兵来了,架起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脏汉拖出城门一丢,踢打了几下,威胁到“快滚!”“不许再回来了!”
姜维忍痛,心下庆幸并没被认出来。呵,谁能想到,几年前蜀国人心目中威风凛凛屹立不倒的大将军,如今竟是这么一副落魄样子?
双目不能视物,便靠着感觉爬去。这一爬便爬到了深夜。
姜维隐约觉得四周暗下来了,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不料一头撞在了一副靴子上。
衣服的下摆搭在脸上,带着主人特有的一丝兰草的香气,姜维浑身一震,一动不敢动。
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一双光滑骨节分明的手抚上脸庞,轻轻的一声:“伯约?”
“啪”的一声,姜维残存的理智断掉了。
是他……是他……是……他……
猛一起身死死地抱住面前的人,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有多脏,赶忙松了手,整个人跌落一边。
耳边却来那人心痛的声音:“伯约,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么?我找的你好苦啊。”
眼泪不自主的从浑浊的眼睛里落下。身体一暖,那人展开双臂把自己环在身体里,脸上被点点打湿——那人在哭。
“伯约,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相守一辈子,好不好?”
靠在那人的怀里,感受着多年未曾有的温暖,心下如暖流流过,低声应道“……好,士季”
翌日,人们发现城门口一截枯树干上倚着一具手脚皆断的死尸,奇怪的是,尸体面色祥和,仿佛了却了什么心愿一般。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