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吧 关注:153贴子:9,667
  • 4回复贴,共1

【谢相系列】---沉香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沉香  作者:宋颖
第 1 章
  听说新宰相,今日已入政事堂。
  一早,他进宫来,就听得廊下小吏仆役们议论声声。
  昨日因风寒病休在家,虽听得街上喧嚣,却不知发生何事。家里人忙着照顾他,无心打探消息,而他神思昏沉,错了过去。今早方知,昨日朝廷新拜一相。
  不知新相为谁,国朝典制,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六位长官皆为相,若是他官兼任宰相之职,则在本官之上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如今朝上宰执有七,尚书省左右两位仆射占二,裴中书令为一,杜侍中为一,户部、兵部尚书郑、林两位大人,尚书省邓左丞加“同中书门下”而位列宰臣之位,若论缺员,上个月中书令徐大人薨,而门下侍中也有一员空缺已久。
  新相身份为谁?
  是以他官兼领,还是中书令和侍中的缺有人补?
徐相在时,他为首席,执政秉笔,上月这位雅得人望的宰相薨逝,剩下七位宰相正在争夺首席的位置,如今又多了一位,想来总有一番明争暗斗。
  若不是个厉害的人物,怕压不住那几位的阵脚。
  一路上他想,来到政事堂,忽又失笑。这些事,与他薛开远又有何干,自己不过政事堂一个抄写文书的小吏而已。
  正欲开门,今日却不同已往,此时本该是空空如也的政事堂,内似已有人。  门未开,可有一缕荷香袅袅,从门缝中透了出来,他诧异的开门,见政事堂内已有一人伫立。  只见侧影临窗,紫袍如雾,显然是三品以上的大官,难道此人便是那位新相?  薛开远狐疑地走进门里,越靠近那人,就觉一阵清芳扑面而来,正欲行礼询问,却见那人左手宽大袖摆正笼在熏炉把手之上,右手上一株香,欲点,那人眼却是半合半闭,似在想什么。  这么危险的事,那人竟这般心安理得?
  不看,若是烧起来怎办?
  急了起来,也忘了方寸,他赶忙上前拉开那人的袖子,取下了香,察看一番,发现并无焦黑的痕迹,刚松一口气,突觉先前那样的清雅芬芳突然便淡了下来,似有似无的萦绕在身边。  又如那香,似有似无的一道目光正从上至下打量他,薛开远才发觉自己造次。  他面前的人,可能是新相,方才的举动,对他是种无礼的冒犯。
  垂下头,他低眉顺眼,正欲陪不是,反正也习惯了。这时,耳际却有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是?”
  口气平和,略带些疑惑,却没恼怒的语调,和平素那些位极人臣的宰相们大不相同的态度,薛开远诧异地抬头。
  冷不丁,眼前一片幽蓝波影,一时他以为看到了家乡的海。
  这个人的眼睛,竟然净如蓝海。
  蓝眼,气质温文……
  心头,立时跃入一个人来。
  他已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礼部侍郎,兼领翰林承旨学士的谢默。
  传说中,他与宁朝的天子有着牵扯不尽的联系,一年前他自请外任代州刺史,一年后他又回来了,重回礼部侍郎之职,主管天下科考。
  难道他这回又升任宰相?
  虽也知道世态炎凉,不公之事甚多,但这样一个男子靠自己的身体飞黄腾达,还是让自己不齿,亏他出自中洲第一名门云阳谢家。
  忍不住心中的蔑视,薛开远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与他同样性别的男子。
  也许那人知道他想什么,他看他的目光,似乎有所觉察,以为他会着恼,那人却只是对自己微微笑笑。
  “吾乃新任中书令谢默,今入政事堂参与群相联席会议,商议军国大事,尔曹为谁,为何在此?”
  他不由肃然,没想到谢默会以如此口吻问他的身份,可看这人的眉目神情,依然微微笑笑的,海一样的蓝眼悠然自得的看着他。
  原来他升任中书令了,中书令官位正三品,而谢默本品也为正三品,论官阶这人大他太多,虽是不以为然,也只得正容回复道:
  “下官乃政事堂中文书眷写小吏薛开远,您今日来是为参与群相联席会议?下官不知,马上就去为各位相爷做准备工作。”
I


1楼2013-04-03 20:37回复
      年年岁岁,宦海浮沉,际遇有时看去就象四季轮转,每季都有花开花谢。在这样的日子里,今年京城的牡丹,如同以往一样盛开。
      每岁三月望日,是京城的牡丹节,百姓街上看牡丹,车马如龙人如簇,禁内宰相过东省看牡丹,三省官随同赴宴,三公三师列席。
      该是全京城百姓盛大狂欢的事,可今日热闹不属他,谁让这天正好他值夜。同僚们与家人同欢一晚,相国们与重臣共乐今宵,独他一人守着寂静的政事堂,薛开远闲来无事,拿了卷写牡丹的文章看,也算是应景。
      四围都静悄悄的,他掩卷,遥想大慈恩寺元果院中的牡丹,那被百姓们奉为花王的芳姿。  如今月上中天,街上许是花色如雪灯如昼,漫天焰火在夜空中漾出流光点点,而偌大一个政事堂里里外外除却来来往往的巡视卫兵,便只有他。
      有些寂寞……
      凝神间,忽儿门口传来声响,回眸,又一惊。
      “谢相,怎么……”
      后面的话非是悄悄咽了回去,而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文弱如斯的人怀里居然抱着一大盆的牡丹。
      谢默微笑,如同往素,今日的语气却更亲切了。
      “来来来,把这盆花接过去,虽是下了肩舆才抱这盆牡丹进门来,可这分量不轻,倒觉得有些吃力……”
      挨近他,轻浅的呼吸扑面而来,有淡淡的酒气。
      原来是喝酒了,难怪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倒不奇怪这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晚上除了他,谢默也是值夜宰相。
      “谢相饮酒了?”
      接了牡丹,他问,被问话的人侧着头瞅了他半晌,眉头一蹙,突然便笑开来,意外的孩子气。  “不多,不多,才三杯……清酒三杯我还捱得住!”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摆,又皱眉。“呀呀,衣服被泥土弄脏了,里面热水应该备好了吧……。吾要洗澡……奇怪,浴堂方向在哪里?”  笑容可掬,说话尚有条理,可真没醉吗?
      浴堂的牌子就在他右边悬着,居然也不见,就算看不见也总不至于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分明醉了。这牡丹又从何而来?
      薛开远打量着眼前的人,不觉犹疑。
      说话颠三倒四的,面颊也染上了红晕,蓝色的眼睛晶亮,可也迷糊得紧。  “热水预备着呢,您往右走便是浴堂……相爷,这牡丹哪来的?又该怎么处置?”  历年宰相看牡丹,誉为大雅之事,可也没听说有哪位把牡丹抱回来的。是以,他有此一问。  “偷来的。”
      耳边轻轻拂过这一句,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那人却是扶住一边的阑干,笑得开怀。  被耍了!
      “谢相!!”
      语气沉了几分,瞪了眼前人半晌,眼前人却是不以为意的摆手,就往里面走。  “莫气莫气,这盆花是我要来的,今天可是牡丹节呢……大家都赏花,就你一个人看不到牡丹,那多没意思啊……”
      凌乱的语句,含含糊糊的话语,瞧着谢默摇摇晃晃进去,他听得却是一怔。  好半晌,才发觉自己竟是出了神,仰头之际,只见漫天星辰闪亮,月夜清辉笼罩,院落里的草木都多了一层淡淡的光华,而怀中牡丹怒放,满枝的含露凝芳醉人眼。
      今年的牡丹不比往年更盛,这盆牡丹瞧去却分外顺眼,为得是什么缘故?  政事堂内已是灯火通明,想来那人已洗好了澡,正欲把牡丹搬进去,背后传来脚步声声。  回了头,瞟见赤黄衣角,薛开远大惊。
      这人……
      居然会是他?
      虽未见过此人,但跟在他身边的银发内侍面容错不了,这人的服饰装束错不了,惶恐地放下牡丹伏地欲叩首为礼,那人却微笑着朝他摇头。
      “他可在里面?”
      惊讶于那样柔和的语气,也只是点头。
      “可是喝了许多酒?”
      语气略微带了点不悦,柔和陡然变成威严,薛开远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不,不多……”
      来人象是松了口气,再度微笑。
      “那就好,总算这回没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去。你怎么出来了?”
      诧异的语气里满是轻轻笑意,薛开远眼角余光看见来人,又一惊。
    I


    4楼2013-04-03 20:39
    回复
        惊奇于那人脸上全然放松的笑。
        说是这二人情已衰,可如今一看,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迷惑地想着,丝毫没有头绪,只听得那二人对话,声声入耳。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有没有喝多了,又让朕担心……”
        调笑,地面上映出赤黄人影亲昵搀住紫袍人的举动。
        “我哪里这么没分寸,倒是你,今晚没事做吗?这么明目张胆过来,也不怕别人看见说闲话?”  “有什么人看见,大多数的人都去看牡丹了,就算看见也不怕,朕是皇帝,管他那么多呢……你这家伙,今晚有没有受气……杜素新进政事堂,肯定给你下马威好树立他自己的威信,朕可有说错?”
        看不见神情,听这话,陛下象是在笑,听话的人却出乎意料,丝毫不气恼,还洋洋得意。  “有是有,可我哪里是吃素的,他出招,我拆招,他能从我这儿占去什么便宜。你既然知道这样,为何还一定要把他扯进来与我作对?”
        投射在地上相拥的影子显示二人间的亲密,天子似乎对情人的生气感到有趣。  “君阳啊,你知道三足鼎立是最稳固的器物铸造形式吗?如今宰相九人,出身大士族者三人,鲜卑裔三人,进士出身者三人,正分三派,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朝中势力均分于此,任何一方只要有轻举妄动,都会遭到另外两派压制,省了朕不少事,不是挺好的吗?况且有杜素作掩护,你的日子也好过些,他出身贫寒,你出身士族,环境不同,个性上他比你来得急,得罪人也比你来得快,有他作为幌子,你正可以好好看看朝中形势分布,还有各位宰相的缺点和优点,再想应对,莫说你不懂,你生气的不过是朕利用杜素而已。”
        谢默沉默半晌,才道。
        “这样做法,他也可怜了些。再说我并不属于士族那派,你和我说过,怎么,现在想法变了?”  天子不以为然。
        “可怜什么,在朝中本来就要靠自己活下去,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哪有只想得到,没有付出的道理。他想得到的,朕给他,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那是他自己的事,假如没有这个能力,朕又何须保他,宰相位置上不需要尸位素餐的人。再者你直属于朕,不属于朝中任何一个派系,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和任何一方太接近都有危险,三足鼎立虽是最稳固的,可这并不能够保证三足自身不变,再坚固的材料时日久了也会出现裂纹,这便是朕的想法……”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
        不服气,谢默的声音大了起来。
        “呵呵,朕可不是在保护你,你若是无法自保,朕给你创造再好的条件又有何用?朕虽然对你偏心了点,但你同时也是朕最好的试金石,可以测出朝臣们细微的动向……那些只晓得溜须拍马的家伙已大多露出了马脚,这是非常公平的事,朕同时也有所得,所以,不必感到亏欠。”  带笑的声音,地上的纠缠着的一个影子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乖乖偎进另外一个影子怀里。  薛开远静静地看着地上影子,看着那对在谣言中显得很不堪的人影,在他的眼前,却象两个纯真的孩子。
        不觉耻,也不觉得龌龊,与人们通常以为的情欲纠结不同,这二人相处,如此平静而温存。  连那个天天微笑的男子,在同样微笑的情人面前也显得不同。
        他突然变得活泼了许多。
        也安静了许多。
        


      5楼2013-04-03 20:39
      回复
        好半晌四围都是静悄悄地,天子带来的银发内侍拉着他悄悄地退到了一旁,远远,薛开远看见那两个该算是情人的男子坐在一起的身影。
          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没说一句话。
          又是半晌,他闲着无聊,抱着先前丢下的文章继续看,面前便是那株花开正好的牡丹。  耳旁突然有声音传来,身边的银发内侍急匆匆走了出去。
          “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坐一会。”
          谢默凝视皇帝,他凝视的人微微笑笑起来。
          “不坐了,王驾外宿臣子们要说闲话,朕可不想明日就被一堆弹劾奏本淹没……别笑别笑,朕可不是在开玩笑,规矩订了就要遵守,朕也没什么不同,若是管不住自己,又怎么去管下面的人,所谓上若喜之,下必从之,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可是千古名言呐。你也早些进去,春夜寒凉,记得多盖条毯子……”
          谢默垂下了头去,看去,他的脸有些红。
          “最后这话是多余的,明天一起看牡丹如何,我记得禁中四本极品牡丹也开了吧!”  皇帝朗笑,拍拍他的肩。
          “这当然,你不提朕也要叫你去,就这样了,朕回去了。你也早些睡,宿醉会头疼,下次少喝点。”
          “知道知道,这种话说一次就够了吧……”
          “你这人,说一次哪会听进去呀!”
          二人便这么说说笑笑着去了,一度薛开远以为,谢默今夜不会回来了。
          可是当这人站在他面前,微笑着看他的时候,他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该去睡了,也没什么事,你也去休息吧……”
          淡淡的六月荷芳缭绕四周,银亮的月光映照着那人如漆的发,若海的眼,玉雕一样莹洁的面庞,微风轻扬的衣摆。
          第一次发觉,原来一个男子,也可以如此美丽。
          在那人身后,有一树牡丹绽放,花开如笑。
          目光低垂处,风吹卷轴,露出字一行。
          “朦胧月夜,国色倾芳。”
          不觉,呢喃出了声。  


        6楼2013-04-03 20:39
        回复
            无知无解偏偏要想,这样的自己呀,也算是自找罪受吧!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薛开远无声叹气。
            这时忽有敲门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什么人说什么话,发呆半晌也没注意。  这时候还会有什么事,想了想这些天也没什么紧急公文,有些慵懒,薛开远有些不想理睬,宰相门人七品官。
            虽不是流内官,却摆得起架子,半晌过去,他也只是懒懒一句。
            “门已经关了,有事明日再说。”
            正欲接着看书,耳畔却有不紧不慢的尖锐声音响起。
            “陛下亲临,内里何人敢不开门?”
            立时吓得魂不附体,匆匆开了门,本以为下刻便会让人拖下去,而发话的银发内侍似乎也有这意思,汗湿衣袖的等待时刻,一场风波却消弭于无形。
            “罢了,朕此来也是由着自己性子,也不符宫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倘若处罚了他,而不罚朕,他可会服气?这次就罢了吧。”
            尚未从惊吓中回神,已见明黄身影撇了身后众人远去。
            他为谢相而来。
            虽不敢完全肯定,却有八分确实,皇帝亲临政事堂不多,夜间前来更少,来的因由大多为了庭院里发呆的青年男子。
            听中书省的同僚说,谢相值夜的时候,陛下会来,只是来匆匆去也匆匆,仅仅喝一杯茶,或是下一盘棋,便离去。
            “假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你会以为他们只是君臣。”
            有人这么说。
            他们之间很平淡,其实看不出多少情爱的痕迹,也或许,是自己看得太少。  谢相此时并未发现陛下到来。
            晚夜风凉,偌大的院子里只他一人。
            大多时候,谢相喜欢独自一人,在值夜的时候,他不需要别人侍侯。
            以为陛下会唤他,但不是,中略的君王抽出藏在袖中的笛子,倾唇,吹起。  悠扬的乐音盈盈而来。
            勾得那人回头,露出浅笑微微。
            没出声,雪白宽袖翩摆,银色身影踩着奇异的步伐,回旋。
            傩……
            祭神之舞……
            薛开远震惊地说不出话,瞪大了眼,在已然久远的记忆中,湮没的祭者舞姿就这样浮现出来。  差别只是,他并未戴着面具,月光洒在俊秀娴雅的面容上,似真非真,嫣红的唇多了一抹属于月色的流润,湛蓝的瞳多了一线莹然精亮。
            飘忽的身形,袖幅半遮面,随着面光背光而明灭起伏的雪色,手之舞,足之蹈,在古远的乐声中如幻似魅。
            就如同已经古远了的记忆,就如同那样记忆里的舞者,一半为天人之姿,一半为妖魅之色。  那样矛盾,那样和谐的糅合在一起。
            以凡人之身,祈求神鬼的垂顾。
            可即使在薛开远的幼年,听里长说这支传说中由周礼传承而来的傩舞也近失传,他们村里也只有一位老者知晓,谢相,他怎么知道?
            有人解开了他的疑惑,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有的问题,由迷之主来解答再合适不过。  即使,那不是解释。
            曲歇舞止好一会,明黄身影看着尚未褪去疲惫的怀中人喘息未定,他已悠然开口。  “这回居然这么老实,何故?”
            “你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个,传说中已经失传的周代古礼,傩--祭神之舞?”  不若平时的宽和文秀,语气里满满的讥讽,蓝色瞳子远远看去,燃烧着怒焰。  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9楼2013-04-03 20:4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