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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NAGI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SHO坐在他的身边，看他醒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些，别开脸。
“怎么了？”
“没事。”
“你做噩梦了？”
“恩。”
SHO怅怅地呼出一口气，NAGI抬眼，外面已经快亮了。他又梦到了那一世，铁链的腥味混着SHO的血充盈在他的鼻息之间。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原来天使也是会流血的，天使的血竟也会是红色的。
带着SHO从医院出来，已经第三天了。杀掉那两个碍事的天使时不小心被碰到了旧伤，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所幸还有SHO能帮他疗伤。
NAGI回过头去，SHO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外面是搜罗他们的大批天使还有恶魔，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被人带走。他忽然心中一阵烦躁，狠狠一把抓过SHO的领子，瞅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SHO歪歪头，露出困惑的神色，一如既往。NAGI挫败地放开他，坐在床边粗重地喘息。
“NAGI，我做了披萨，你想吃吗？”
NAGI偏过头看着桌上那黑乎乎的一团，SHO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试着用烤箱弄的，可惜算错了时间，烤糊了。”
NAGI不言不语，SHO笑了笑，走到桌边，端起盘子，回到NAGI身旁坐下。
“我在医院的时候听人说过一个故事。披萨爱上了烤箱，为了让自己能更长久地和烤箱存在一个空间，他把自己放进了冰箱里。冰箱爱上了披萨，可惜在冰箱里的披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最后披萨进了烤箱，过高的温度融化了起司，他被人拿了出来，吃掉了。他的爱情只持续了半个小时。”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妙，冰冷让你安全，爱情让你炙热，可当太炙热的时候，你就会受伤。”
“你到底想说什么？”
SHO顿了顿，露出心无城府的笑容，举起胳膊。NAGI愣住了。SHO的胳膊上有三个昭彰的牙印，还有已经凝固的血液。
“NAGI，你是吸血鬼么？”SHO指着皮肤上被NAGI咬出来的洞安静地开口，“你晕过去的时候一直咬着我，拼命地喝血，就像是饿了很久一样。NAGI，你难道真的是吸血鬼变的吗？”
十九.
冲出那房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路西法显然没有他自己表现的那样信任NAGI。NAGI拖着受伤的翅膀艰难地飞飞停停，一直来到先知的门口。在那以前他从未到过这地方。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坏了先知养在一边的花草。
过了没多久，门开了。NAGI抬起头，一个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
“你来了。”
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沉稳，并不像这个年纪所有的。NAGI楞了半晌，在她再一次开口时才忽然醒过神，猛地起身，露出凶狠的姿态。
“你就是先知？SHO在哪里？”
女孩瞥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你不用吓我，我只是个无用的人类而已。”
NAGI敛下眸子，双手贴在身侧，过了好一会儿，颤巍巍吐出口气。
“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告诉我？”
女孩似乎有些惊讶。她上前一步，伸出手。NAGI条件反射地往后跳开，女孩一愣，又跟着近前一步。两人僵持着，直到NAGI感到那只柔软的还带着人类体温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发上。
“可怜的小钥匙。”
女孩低低地吐出一句话，歪歪头。NAGI浑身一个激灵，猛地露出獠牙，伸手对着女孩挥了一下。
他感觉到自己锐利的的指甲划破了女孩细嫩的皮肤，有血渗出来。女孩却不动，也不躲，脸上的口子渗出一两滴献血，又凝固了，带着一种诡谲的感觉。
“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并不是有心要伤我，否则我现在已经死了。”
“你真奇怪。”
NAGI讷讷地转过头，没忘了补充一句。
“和小天使一样，假好人。”
女孩听他那话一挑眉，噗嗤笑起来。
“他说的没错，你是个敏感又好心的家伙。”
“谁，SHO？”
女孩点点头，手指划过他的发梢，然后停在了半空。她身上带着一股青草的香味，她的腰肢纤细，瞳孔干净，NAGI自卑地往后躲了躲，想把自己挤进阳光的阴暗角落。
“他说你是个恶魔，跟着他很多年了，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盯着他打量。”
“他……还说什么了？”
“说你全身一团黑，和天使完全不一样，穿着人类的皮囊睡觉时还会流口水。”
女孩说着笑起来，抬手捂着嘴。NAGI挑眉，觉得脸上红了又白，低下头。
“我知道自己难看——”
“他也是这么说的。总说你非常难看，不听管教，冥顽不灵……”
NAGI觉得心口又开始麻痹着疼，他自嘲地笑笑，往后又退了一点。
“他每次见我，总会说这些。明明是工作时间，可他一说起你，就像忘了自己的任务，就算一脸鄙视，嫌东嫌西，说起来时却手舞足蹈的怎么也停不下这话题，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真是难以捉摸的家伙，”女孩一顿，笑容更大，“你觉得呢？”
“啊？啊……”
那股寒冷的感觉忽然消散，NAGI面对女孩亮晶晶的双眼，忽然起了一丝莫名的羞赧。他赶紧低下头，抓了抓遮蔽了大半张脸的头发。
“快去看看他吧，犯了戒律的天使都会被送到天的尽头。”
“天的尽头？”
“就是伊甸园的尽头，也是你出生的地方。”
SHO这话一出，NAGI反而怔住了。他眨眨眼，盯着SHO看了许久，什么也不说，慢慢地将头靠在SHO肩上，环手搂住他。
铁链贴上NAGI的皮肤，在细小的火星间发出烧焦的气味。
“你快让开，这链子认出你是恶灵，会烧伤你。”
“烧伤便烧伤好了，有什么关系。”NAGI低低地叹气，又笑着道，“反正救不了你，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SHO全身几不可闻地颤了下。
“我不明白。如果你还打算帮路西法实行天启，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天启是我的命，救你才是我想做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SHO咬牙，“如果你不想，他也逼不了你。”
NAGI闻言几乎失笑出声。他抬起眼盯着SHO，将自己贴的更近了些。他的每一根羽毛都在灼烧的痛苦中颤栗着，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只有齿根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迹。
“你呢，如果可以选，你会选择和我对立么？”
SHO沉默了，用一种NAGI所无法触及的深邃又痛苦的眼神盯着他。NAGI明明白白地从肢体的接触中感知着SHO的挣扎。
要一个恶灵背叛地狱是困难的事情，让一个天使背叛天堂——
NAGI苦笑起来，踮起脚尖，闭着眼倾身吻住SHO。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是如此美好，他怎么忍心从那眼中读出他不爱他的信号。
铁链中生出的生命，顺着SHO的胳膊蜿蜒而上，攀爬过NAGI的肩头，慢慢地缠在了他黑色的翅膀上。
NAGI吃痛，狠狠用力，然后就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他赶紧松开牙齿，抬起头，SHO的嘴角渗出血沫，他心疼极了，内心有一阵翻涌，被他硬生生地压下去。
SHO依是专注地瞅着他瞧。
“我原先从来伤不了你，不管用多大的力气……”
“我失去了神力，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多好，至少你不会高高在上的，我也不用担心你会突然丢下我就走了。”
“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
“说的也是。”
NAGI低头。可就在那一瞬间，SHO忽然瞪大了眼，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场景那样拼命一挣。
NAGI措不及手地被他推出去，这才猛地觉出背上像撕裂了一样疼起来。
“快离开，这链子想吃掉你的翅膀！”
NAGI愣愣地回头看了看，铁链的碎屑还残存在身上，莹莹地发亮。他翅膀的一角被啃出了巨大的窟窿，此刻正止不住地往外流着血。然而等他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刚才缠着他翅膀的那条链子悄然断开了一环，有气无力地垂在SHO的手边。
“SHO……这是怎么回事？”
SHO转过头去皱着眉盯着那链子寻思良久，忽然恍悟地叫出声来。
“我明白了！这链子本是我心里的恶念，而你的翅膀是你恶念的源头。它缠上了你的翅膀，两相抵消，所以你会受伤，它会消失！”SHO说罢，焦急地抬起头来，“NAGI，听话，快走，这些链子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NAGI挑了挑眉，认真地瞅着SHO，一步也不退。
“所以，如果我把翅膀喂给它吃了，你就能离开了是不是？”
SHO一顿，沉下声，用一种可怕的神情狠狠地瞪着他。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如果没了翅膀，就会变回过去的样子。到时候路西法看你没用，一定会杀了你。就算他不杀你，别的天使也会动手，我护不住你，你快走！”
“谁说过你要护我？”NAGI听完他那话神情反而一松，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早知道这么简单，我自己就拿刀子把它们给砍下来了，害我刚才伤心那么半天。”
SHO听他话里透着十成十的认真，顷刻大骇，揪紧了手腕上的铁链。
“你别胡闹，会死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
NAGI一边说，一边朝他靠过来。他的双眸深邃像是看不见底的渊潭，他张开双手对着SHO，那一秒光从身后的出口微弱地照进来，将他的身体印出晕黄的幻影。他的模样竟让SHO有片刻的恍惚。
他伸手抱住了SHO，铁链忽然哗啦作响，疯狂地朝他涌过去。
没有光，没有温度。冰冷的感觉伴随着疼痛一阵接着一阵顺着他的翅膀刺入他的心脏，他能听见自己肌理断裂的绵长响声。
SHO焦灼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抬起头来。
这样最好，SHO看不见他痛苦的模样。
“SHO，记不记得，当年你带我去看人类成亲的事情。”
SHO似乎点了点头，NAGI的意识已经在剧痛中限入恍惚。他模模糊糊地似乎看见了当年那场盛大的婚典。
骑着高马的新郎，穿着赤红的新娘。那么多人敲锣打鼓，鞭炮炸了一路。
他被那响动吓了跳，SHO伸手环住他，轻轻地把他抱了起来。
媒婆亮着嗓子笑道，天上的喜鹊叫喳喳，地下的新人要成家。
他不由自主抬起脸盯着SHO。SHO注意到他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问他，你怎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又把脸埋下去。
硝烟的气息弥漫在鼻中，才眨眼的功夫，婚礼就变成了丧礼。当年美艳的新娘扶着棺木颤颤巍巍地走着，哭号声不绝于耳。
他和SHO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停在半空，沧海和桑田都不过是一生的事情而已。
“SHO，他们哭什么，当年又笑什么。”
SHO说，他们没有信仰，肮脏，卑贱，所以才会畏惧。NAGI说，我也没有信仰，SHO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意他说的话。
可后半句NAGI没有讲出来。他想，我没有信仰，可是我有你。
NAGI模模糊糊地想着，感觉背上忽然剧痛，接着什么东西轻了。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样软绵绵地滑下去。巨响，摇晃，刺眼的光，忽然涌入的想要将他碾压的空气，还有那双接住他的手。
他的头靠在SHO的胸口，他听不到SHO的心跳。他在心里好笑地想，原来天使是没有心跳的。
他想睁开眼睛再跟SHO说点什么，一句也好，告诉SHO其实没那么痛，忍一忍也就过来了。可他觉得非常疲倦，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而SHO那些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的问题他更是无力回答。
SHO问他为什么。
在昏迷前他默默地想，你知道为什么，可惜你也是不知道的。
而很快地他又想，这真是太好了，他终于可以死了。死在那么冰冷的，残酷的，寂寞的令他无法自拔的爱情里了。
这真是太痛了，也太好了。
NAGI没有如愿以偿地死掉。冷水泼在他身上，顺着他身后的两个窟窿流下去，一半滑进了他的身体，一半砸在了地上。他被那如同硫酸一样的圣水刺激地哀嚎一声，醒了过来。
视线模糊，人影晃动。他张着嘴，微微瘫着舌，想说的话在喉间滚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哼了哼，慢慢地抬起眼。
眼皮似有千斤压着，全身疼得像被打散了筋骨又胡乱拼凑起来。大概他是死过一次了。
思绪还在混乱，一直到他在迷糊间一晃眼，瞥见了站在对面云端上的SHO为止。SHO穿着圣洁的白衣，手握着巨大的长剑屏息而立，肃立默然。
他身边似乎还有什么人与他比肩，他安静地看过来，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NAGI心中一喜，想到SHO还没死，那股被他强压住的鲜血几乎就要涌上喉咙。他动了动，想要走过去拉着SHO问问，可才一动作，耳边便传来金属撞击的哐当声响。
他迟疑地回过头去，自己被巨大的漆黑的链条牢牢地捆在了铁柱上。他的头顶和脚下画着最凶恶的驱魔符号，他这才发现背部火烧火燎地痛，每一次呼吸都像要他的命一样。
他又转过脸来，他还是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醒了。”
SHO的声音遥远地传来。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
长剑反射出太阳的光，有一丝照在了NAGI身上。他瞬间觉得那一寸的皮肤被烧灼成了灰，如同他所有相信的知道的笃定的东西一样，用一种很缓慢的速度分离，剥落，掉在地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恶灵，你抬起头来。”
NAGI没有理会那个威严的声音。他的目光长久地停滞在SHO身上，从上到下。SHO没有受伤，身体完好，两颊虽然凹陷，却依旧神采飞扬。
他没事。
NAGI忍不住笑起来，可是笑这个动作太费体力，他才笑了一下，又咳起来。真是奇怪，SHO骗了他，目的明确地想要杀了他，可他竟还是一心念着那人没事。真是贱。
SHO的目光忽然一滞，脚步微移，又很快停下来。他身边的天使们转过头看了看他，他的面容已恢复镇定，就好像刚才只是一场误会。
“我是米迦尔。”
米迦尔走到了NAGI身边，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颌，抬起他的头。他的动作粗鲁，他的手指冰凉。
NAGI打了个寒颤，疲倦地勉强支撑自己抬起眼看着他。
米迦尔的容貌无比美丽，就和路西法一样。
“SHO早该杀了你，他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终于把你交了出来。”
NAGI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吵，他的目光越过米迦尔落在SHO身上。SHO依旧没动，也没辩驳。
这样挺好的，NAGI在心里想，虽然和他之前所预计的有了不小的差池，可这样还是挺好的。
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能安全地活着。
“你是地狱的钥匙，要帮我那个堕落的兄长进行天启。你的翅膀就是你力量的源头，现在没了它们，你对路西法已经没了作用。”
米迦尔絮絮叨叨地说着，NAGI疲倦地听着。他的体内不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尽力压制，却无法阻止那股力量递增着喷涌而上。
他继续盯着SHO，深刻地漫长地用力地。他忽然觉得他已经这样看了SHO很多年了，久得连自己都忘记了那个具体的数字。
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米迦尔的手更紧了些，他看见SHO皱起了眉头。
应该是厌恶他的吧。终于用这种狡诈又妥帖的方式，一次性将他的纠葛斩得干干净净。
他求了那么多年，还是求来了最怕的答案，可也许是因为背上的伤盖过了一切，他现在已经不痛苦了。
他再次对SHO咧出笑容。他看见SHO的眉头攒得很紧，手狠狠地攥着那柄长剑。
SHO是讨厌他的，恨不得他现在就去死掉。他是天使，怎么能和恶灵这种低贱的生物纠缠这么多年。
一定是嫌恶他的。包括他此刻的笑容，看在SHO眼里应该都是丑陋的。
可他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他企图做出温柔的样子，可他在幻觉中看到SHO瞳孔中的自己。他苦笑一下，又低了头。
米迦尔放开了手。他眯着眼睛探究地看着NAGI，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落在SHO身上，忽然嘴角扯了扯，轻轻吐出一句话。
“恶心。”
NAGI几乎失笑出声。到底是谁说天使没有感情的，这人脸上明明白白和SHO一样写着对他的憎恶。
“SHO，你过来。”
米迦尔对SHO招手。只在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至。NAGI困顿极了，体内的那股气息已经到了脖子，只差一点就要入侵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失去了理智，心形，至少在被SHO杀死的时候不用看见他眼里的恨意。
SHO毕恭毕敬站在米迦尔身边，对他微微低头。米迦尔的目光只在他肩上扫过一瞬，又回到NAGI身上。
“你一直强求，甚至迷惑他破了戒律。可是你知道么，你所自以为是的那些感情，羁绊，记忆，都是可笑的东西。”
“不是。”
NAGI哑着嗓子摇头。米迦尔并不与他争辩，他抬起头，伸出两指，点在SHO的额上，接着对NAGI笑笑。
“恶灵，那些东西，不过是早已安排好的，就像这样。”
说话间，他的手指中闪出光。SHO全身一震，身体微微晃动，后退了一步，接着抬起眼来。
他的眼中空无一物。
“SHO，他是谁？”
“一个恶灵。”
“你可曾见过他？”
NAGI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起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像最猛烈的病毒一样席卷了他的身体。
他猛地挣扎，铁链哗哗作响。SHO可以恨他，但是怎么可以忘记他。可就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SHO开口了，一字一句，就像刚才那些无孔不入的圣水，轻慢沉着地砸进了NAGI的耳朵里。
“没有，我并不认识他。”
NAGI觉得自己眼前黑了下。他的嘴角渗出些东西，他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米迦尔叹息着看着他，又伸出手指，重新点在SHO的额上。
“你看。”
那种光重新聚合，SHO的身体再次大力地晃动，接着站稳。他抬起眼，在目光接触NAGI的那刻忽然焕发出炙热的神情。
“SHO，他是谁？”
“我爱的人。”
SHO如是道，没有半分犹豫。NAGI觉得自己被他这四个凌迟了。
他瞪圆了双眼，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仇视天使和天堂。
他终于明白了之前SHO说的话，SHO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会帮助他的天使，会帮助他的先知，那么顺利地找到SHO，那么顺利地失去翅膀。上帝只要动动手指，甚至不需要上帝亲自来动这个手指。
“看到了么？恶灵，”米迦尔的声音如影随形，他凑近NAGI，气息像舔舐着NAGI的皮肤，“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一个手指头的事情。”他顿了顿，忽然玩味地笑起来，“你方才一定以为，SHO是因为恨你所以才演戏骗你上钩，抓了你吧。其实他不恨你，他也不爱你，他是天使，除了六个大天使之外，所有的天使，都是没有感情的，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吗？他爱上你，是天父的意思。天父说不爱了，他就不再爱你了。你要明白，这一直都是天父说了算的事情。”
NAGI颤抖着，听着他的话，转着头，看着SHO。他手上的铁链忽然松开了，他得到了自由，SHO就离他咫尺说着爱他，可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他跪在地上，米迦尔重新在SHO的额上点了下。SHO又是一晃，痛苦地后退两步，捂住头。
“你还好吗……”
NAGI哑着嗓子开口。SHO抬起头。NAGI终于看见了他最忌惮的神色。SHO恨他的神色。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是如此荒谬可笑，于是他便认真地笑了起来。SHO对他伸出了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觉得窒息，那股气忽然一下冲上了头顶，他浑身一个抽搐，忽然背后的破洞用一种让人无法忍耐的灼烧感沸腾起来。
他尖叫出声。
忽然而至遮天的黑云。天使们纷纷震动，米迦尔攒眉，往后退了一步。SHO没有动，定定地看着NAGI在黑云中慢慢伸展身姿，长出骇人的獠牙，滴落散发着恶气的血液。
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像要看个清楚。
那过程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却不是NAGI的声音。那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千百种悲鸣的混合体。
米迦尔拉住SHO的肩，强迫他退了一步，在他耳边开口。
“这个恶灵用最后的力气异变了。”
SHO回头看着他，米迦尔摇摇头。
“等他耗完这些力气，一切就结束了。”
“要死多少人？”
“九年，放他下去九年，他自然会耗光力气。”
“可我们不需要去救那些人类么？”
“人类生生繁衍，死一两个不足为惜。SHO，这是天意。”
SHO怔着，又回头。米迦尔皱了皱眉，走近一步。
“怎么？”
“他已经这样，便将他送回地狱去吧。”
“怎么，不想杀他？”
SHO的身子忽然摇晃了下，他捂着头，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纠着。NAGI那头的响动停了下来。
那丑恶的东西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感情。他盲目地举起手里镰刀似的武器对着SHO劈砍过来。
SHO还是没动，米迦尔上前一步将他打开。
哐当声响，那怪物支吾一声落了出去。SHO抬起眼，米迦尔目露凶光。
“别杀他，”SHO开口，“兄长，别杀他。”
“为何？”
米迦尔猛地回头看着他，目光流转，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走到SHO的跟前，低下头看着他，SHO迷茫地仰着脸，米迦尔伸出手指点着他的额。
“你恨他。”
SHO浑身颤栗，热汗从额上落下。他的嘴唇蠕动，喉结拼命地上下滚动，可他发不出声。他的目光长久地定在NAGI身上。
米迦尔不耐烦了，手指上的光亮更强，SHO闷哼出声。
“你恨他！”
“我……”
那光忽然大亮，SHO哀呼一声，双膝跪地。
“你恨他！杀了他！”
“我……我恨他……杀了他……”
SHO机械地终于重复了那话。他起身，四肢像被人绑住了绳子的牵线木偶那样，用极不协调的动作慢慢走到NAGI跟前。他举起了剑，他的眼睛盯着NAGI已经没了生气的双眸，他的手指拼命颤抖，他几乎无法呼吸。而就在那时，忽然之间一阵巨响。米迦尔被那震动弹得踉跄两步，大口喘息。
SHO和NAGI一起被震飞出去，时空扭曲出一个极大的窟窿，路西法的脸出现在巨大的黑洞之中。
天堂震惊，天使们交头接耳，每个人的声音颤颤巍巍。
米迦尔站起身来，路西法对他扬起笑容。
“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安安静静，穿过硝烟弥漫的空气，落在米迦尔身边。米迦尔顿滞良久，无法出声。
“啧啧，真可怜。”
路西法说着，瞥着SHO和昏迷在一边的NAGI，忽然厌恶地伸出脚将他们一起踢开，就像踢开什么无关紧要的石子。
他盯着米迦尔，慢慢走过去，步伐轻快又冷静。天地安静了，只剩下他的脚步踩在地面上时发出的每一声响动。
“你真以为，我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把重要的人放出来，任由他被你们骗着杀了？”他清清嗓子，像要引起人们的注意，“我如果不放他出来，你怎么会舍得从老头子的身边离开呢，亲爱的弟弟。”
“你……”
米迦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忽然铁青了脸色。路西法哈哈地笑起来。
“才发现？父亲说你我会在世纪末大战，而我会再次败于你的手下。我今天打破了他的预言，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米迦尔摊开手，手心里赫然出现了他的金色权杖。
路西法终于收起了笑容。
他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前进一点点冻结了。天使们扑簌翅膀，陈出自己的武器。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倾时响起。然而就在那剑拔弩张的瞬间，忽然有天使惊呼起来。
“看，他们逃了！”
米迦尔猛地抬起眼，远处SHO正张开自己的双翅用极快的速度飞离而去，他的胳膊里抱着失去知觉的NAGI。
“愚蠢又无用的卒子们。”路西法摇摇头，转过脸来，对米迦尔不怀好意地笑道，“弟弟，你以为将自己的感情分离出去，做出这么一个残破的伪天使，就真能逃开我们的宿命么？”
米迦尔不知不觉往前进了一步，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他的气势压抑，能力低的天使已在他的威严下被压得匍匐在地，无法起身。
“我的意思是——”路西法摸摸下巴，“你能将感情分割出去，让自己心无旁骛更上一层楼，你以为我就不能么？”
“你是说……那把钥匙？”
“你觉得呢？我亲爱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