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至纯的黑色，她是纯净清透的白。
从遇到她起，他就不曾打算放走她，这是一种执念。
哲学上这样定义它，一个人过分专注于某事某物，长时间沦陷于某种情绪，这一情结就会成为有形，将之束缚住。而他，有执念，亦有将之执行的资本。
于是他终于出手，亲手折断了她的翅，从此把她禁在身边。

于是她对他的用情，就是化身飞蛾扑了火。
帕尼懂了。
她几乎是被这样的西卡震撼了。
一个这么柔顺的女孩子，心里却活得那么苦。 帕尼默默地想：如果鹿晗敢这么对她，自己一定会造反打死他吧……
脑子转转，旁门左道的思想就上来了。
一帮人吃晚饭，帕尼便嚷嚷着不放过世勋，放眼要杀上一整晚打败他。还记得好几年前的某个晚上，帕尼在赌桌上被世勋杀得倾家荡产的惨状，连鹿晗都救不了她。那时帕尼年少无知，被是世勋美色所迷，以为他是无公害男人一枚，于是输得彻底。

点点欧尼，我佩服死你那

13.游戏（3）
西卡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就是不粘人，给她一本书就能安静一天。
世勋曾经带她去参加过一个私人酒会，可是那天西卡的一袭露背晚装不知触动了世勋哪根少爷神经，中途反悔不准她进去，开了个酒店套房就让她在里面等，还发神经地不准她睡觉。结果那天当世勋凌晨回房时，发现西卡真真独自等了他六个小时，手里拿了本《新华字典》看了一整晚…… 所以这一晚，西卡也照旧拿了本书来看。
看看书名吧：《社会的体系》；再看看作者：Paul Henri Dietrich baron d'Holbach…… 就在西卡低头看完第一百零二页，抬手准备翻至下一页的时候，眼前忽然有大片的阴影笼罩住了她整个人。
她下意识地抬头。 还没等她看清楚，冷不防被人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哎？”
手里的书掉落在地，西卡在无措中揪住了来人的手臂。手感甚好的衬衫，满是世勋的质感。
“过来陪我。”
不容人反抗的口吻。
“不要了，”她有点抱歉：“我对那些又不懂，过去也是扫你的兴……”
这种拒绝对一向拿主意做决策的世勋而言根本毫无力度。
他抱起她转身就走。
“扫不扫兴，我说了算。”
当世勋抱着西卡过来时，帕尼这边已经沸腾了。刚才世勋连杀她两局，杀得帕尼烧红了一双兔眼。
尽管周围杀红了一片，世勋仍旧一副似玩非玩的态度，也不理帕尼砍啊杀啊的号角，懒洋洋地拉过西卡坐在自己腿上。
下一秒，世勋拿了一张红心A放入西卡手中，手指在她的掌心画了一个圈，动作挑逗。
“……替我玩两局。”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表情各异。
帕尼是惊喜的，鹿晗是带着深意的，至于其他人，则是相当好奇的。 西卡睁大眼：“你知道我不会的啊。”
帕尼易置若罔闻，贴着她的唇笑道：“我教你啊……”
“不行、不行的，”西卡已经不指望世勋会放过她了，于是转身对帕尼道：“我真没玩过……”
帕尼好奇了：“那你大学里都玩什么呀？”
想她在大学里时，通宵斗地主不要太正常哦…… 西卡不说话。
帕尼更好奇了：“说嘛说嘛，你长那么大又不赌又不嫖的那都玩些什么呀？”
逼供之下，西卡不得不低头招供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帕尼&鹿晗&世勋&灿烈：“……”
帕尼一把抱住鹿晗的腰，痛心疾首无地自容：“鹿晗俺对不住你TAT，世勋娶了个淑女你娶了个流氓……”
世勋&西卡&鹿晗&灿烈：“……”
换了人，胜负毫无预料。
即使有世勋在一旁撑腰，西卡这种一张白纸的人也不会是三天两头就去赌场溜一圈的帕尼的对手。 二比二，平。
帕尼不知哪根神经抽住了，叉腰笑得哈哈要死。她越笑，西卡就越觉得自己没用，一个本来就脸皮薄的人，可想而知此刻的心情会怎样。
鹿晗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低声警告：“你给我差不多点。”这家伙大概是被世勋压迫久了，欺负不了世勋就去欺负他老婆，典型的欺软怕硬。
她也不想想世勋是什么人，世勋这人睚眦必报，惹火了他必定日后遭殃。
帕尼正在兴头上，哪听得进这些，直吵着要杀最后一局。
世勋也不说话，手里不紧不慢地玩着一张牌，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四平八稳地叫牌，姿态闲适地接手最后一局。
侍者最后面向世勋，做了一个手势：“庄家，请翻牌。”
世勋没有动，指尖轻翘起牌面一角，却没有翻动它。世勋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牌面上，眼里看不出一丝波动。
坐在他身上的西卡闭了下眼睛。 以她这个位置，他的牌她看得一清二楚。他手里最后握着一张红心A，决定成败最好的资本。
西卡低下头。 他出手就是赢，她异常失落。
西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在他的世界里。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软弱，没有力量。
他会的，她全部不懂，于是她忽然明白原来她和他隔得那么远。
世勋微微抬眼，眼风扫过去，西卡沉静如水的侧脸隐隐有悲伤滑过的卑微痕迹。
那一边的帕尼早已敲着桌子暴动了：“时间就是生命！翻牌翻牌啦！”
世勋敛了下眉，眼里闪过不知名的神色，手指一翻，揭开底牌。
一阵静默。 半晌之后，只见帕尼一屁股弹了起来，抱住鹿晗就是一阵尖叫：“老、子、人、品、了！”
鹿晗也诧异不已，抱着她道：“恩，你的确人品了……”
灿烈看看桌面，再看看世勋，最后看看帕尼，挤出一句和鹿晗一样的话：“帕尼人品了……”
西卡被他们叫得诧异无比，抬眼望向桌面。 最后一张底牌，哪里有红心A的影子。
桌上静静躺着一张花色K，宣告世勋的败局。
帕尼这下乐疯了，指着世勋就大笑：“One Minute Stand！”引来一片应和声。
世勋笑笑，也不说话。
他忽然看向西卡，抬手穿过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动作带着某种不明暗示。
西卡被他摸得全身都炸了起来，
“要、要干吗？”
世勋答非所问地开口：“你倒数计时的水平怎么样？”
“……”
恩，看起来应该很不怎么样。
“真糟糕……”他看着她，笑了出来，言语深深：“你接吻的水平好像也不怎么样……”
周围已经站定了一票人，全是不准备放过他的，喧嚣声high成一片。
鹿晗有点后悔了，面向灿烈动了动唇：“我是不是该阻止他？”
灿烈挺诧异地看着他：“现在才有这觉悟太晚了吧？”
鹿晗一心只想拉开帕尼，偏偏这家伙还冲在最前线，帕尼有点头痛：“我真不想让她见识这种场面……”
“恩，”灿烈摸摸下巴回忆：“世勋以前在兰桂坊玩这游戏，结果搞得整个场面都失控了，他玩下来没事，看的人倒全被勾起了火，和被下了药没两样……”
玩情，玩欲，玩人心。
这就是世勋。
世勋忽然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转身确定了一句：“一分钟是吧？”
“Oh！YES！”帕尼同志已经激动过了头，连洋文都拽出来了……
西卡这下是真怯场了：“我能不能、能不能回避？……”
世勋不答，定定地看着她，抬手把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手势温柔而柔凉。
下一秒，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
西卡叫了出来：“你不要、不要不讲道理啊！”
“……啊？”世勋顿时笑了：“西卡，有件事，我觉得你最好清楚一下比较好……”
他低下头，抵着她的唇道——
“……对你，我不打算讲道理。”

灿烈连忙调转脚步往厨房走去拿夜宵，走到厨房门口时却听到鹿晗在里面的声音：“帕尼！再闹就在这里上了你……”，随后就传出一阵不和谐的声音。灿烈大囧，顿感这一边极其不纯洁的一对更是打扰不起…… 灿烈同志陡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极其尴尬悲哀的境地，光荣地被自己两个死党堵在花园和厨房的中间通道里，进退不得。朴医生无语望天：看来他也该娶个老婆才行了……
中场休息结束，鹿晗家重新变成了赌场。麻将混战，世勋、鹿晗、帕尼、灿烈，各个都是中流砥柱。
世勋心思不纯，渐渐对西卡开始实行思想荼毒。
世勋长得漂亮，于是当这人存心演起戏来骗人的时候，效果可以很逼真，于是只听得世勋少爷一遍遍地对西卡洗脑：相信我，你其实不文艺不小白，你很会玩很会疯很有流氓的潜质，真的真的真的……
帕尼&鹿晗&灿烈顿时就有拔腿狂奔的冲动，各个都在心里嚎叫感叹原来这世上真真存在睁眼说瞎话这种事啊！！ 所谓谎话说了一万遍，也就成真理了。也不知是不是世勋的思想荼毒起了效果，当世勋再一次叫西卡替他摸牌的时候，诡异的情况开始了。
西卡这种生手时来运转，运气好得离谱，只要她上场，就是清一色自摸。急得帕尼直跳脚，她赢不过世勋也就算了，居然连西卡都玩不过。
世勋大笑，行动电话正巧响起来，世勋放手让西卡自己玩下去，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一见世勋离场，帕尼立刻搞起小动作：“西卡你不要熬夜哦！你身体不好，很伤身的，去沙发睡觉看书吧！”
“不要了。”
帕尼囧：“不是吧？”一入赌场深似海啊，连西卡这种良民都不要看书了……
西卡想起刚才和世勋在花园的对话，忍不住道：“他不喜欢的。”
帕尼一下子就冲动了：“Oh My God！你咋能这么听话这么任人宰割呢？！起义啊暴动啊造资本主义的反啊！年轻人就是要叛逆啊！”
鹿晗：“……”
西卡摇摇头，欲言又止：“其实世勋有世勋的难处……他再表现得无所谓，也是有自尊心的男人。”
学历这个东西……是他的痛处吧？
这下子，不仅是帕尼，连鹿晗和灿烈都好奇了。
“难处？”那男人得天独厚什么都有，会有难处才见鬼了。
“自尊心？”那男人自尊心不要太圆满啊，向来只有他鄙视别人。
帕尼、鹿晗、灿烈，一个是想象力丰富的记者，一个是惯于思考的男人，一个是思维活跃的医生，于是，一见西卡这种难以启齿的样子，三个人统统思维一致地想到了同一个方向—— “难不成，世勋……那方面有问题？”
男人啊，那方面的零件出了问题，的确是个伤自尊心的难处啊！
西卡大囧，冷汗唰唰唰地降了下来：“你们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问题啊！”
世勋那个……不要太正常啊！
帕尼叫起来：“是你自己说的啊，什么自尊心啊，难处啊……”
西卡一急，把心里想的都叫了出来：“我是说他的学历啊！”
“他学历怎么伤自尊啦？”
“厄、据他说、有点低……”
正在喝水的帕尼重重喷了。
有没有搞错？！他那个学历还叫低，那她帕尼岂不是文盲？啊啊啊？！
鹿晗擦着冷汗问西卡：“你以为他什么学历？” “
……不是勉强初中毕业么？”
鹿晗&帕尼&灿烈：“……”
“他自己说的啊！”什么妈死得早爸又不管他之类的……
鹿晗一下子明白了。
“世勋是不是告诉你，他学历低没文化，所以不要试图跟他讲道理，反正他没受过什么教育没什么道德观，你要是敢反抗他就是在鄙视他？”
“……”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他学历一低反而就有借口为所欲为了……
帕尼出离愤怒了：“无耻！”
灿烈出其正义了：“卑鄙！”
到底那个无耻卑鄙的男人还是自己哥哥，鹿晗只能克制地咳一声，尽量用不扭曲的表情告诉她：“以后呢，你记得，如果世勋会用那种一脸受伤啊无辜啊之类的表情说话，肯定是在骗你……他是精通心理学的人，知道用这种软手段比较容易对付你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
“……”西卡一下子大囧：“那他说的、说的那个是……”
鹿晗抬手握成拳挡着唇，尽量掩饰住自己抽搐的表情，很辛苦地告诉她道：“那个，世勋的学历……不低。……国际法、经济学双博士，常春藤联盟出来的……”

17.暗香浮动（3）
花园里，世勋靠在跑车的车门前，眼神慵懒，看着帕尼像个勤劳的勤杂工一样吭哧吭哧往他车里搬一箱又一箱的东西，硬生生地把一辆跑车装成了一架拖拉机。
世勋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喂，要我帮你走私我可是要先验货收钱的。”
“不许看不许看！”帕尼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箱子不让他看，最后索性一把熊抱住了世勋的腰：“回家才能看！”
还没等世勋来得及说什么，帕尼的衣领已经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鹿晗捉起她，不客气地把她从世勋身上扯下来，不是滋味地动了动唇：“要说话就好好说，不准动手动脚。”
帕尼：“……”
最后，在鹿晗的注目以及帕尼的热烈欢送之下，世勋带着西卡回家了。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了，还隐约能看见帕尼还在后面热烈挥手。
黑色世爵一路平稳地驶回家中。
熄了引擎，世勋侧身，伸手摸了摸西卡的脸，“困不困？”
“还好。”本来是很困的，夜风一吹顿时就清醒了七分睡意。
世勋把风衣披在她身上，“不困的话就下车，还有件事要做。”
西卡看着他替自己扣好风衣纽扣，忍不住问：“还要做什么？”
世勋不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开了车子的后备箱。
看到后备箱里满满的大箱子，世勋顿时连笑容都变得慵懒起来，抬手敲了敲车身，“帕尼那种小野人，居然还懂得玩情调，鹿晗把她教得很好嘛……”
西卡走上前，这才看清了车里的东西，满满的全是烟火。
世勋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地感叹：“我走私军火，她走私烟火，恩，难怪我看那个小野人那么顺眼……”
西卡：“……”
西卡咳了一声，问：“要放烟火吗？”
“放吧。”虽然他世勋少爷一向不屑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但也有例外的时候。世勋把后备箱打开到最大，翻卷起衬衫袖子，动手把烟火搬出来。
“刚才那小野人往我车里搬这么多箱子也不容易。自从她嫁给鹿晗之后，除了她在外面自找的那些摸爬滚打之外，鹿晗就从没让她动手干过体力活，”世勋很有耐心地把烟火放在地上，一字排开：“所以，好歹要珍惜下我们鹿晗家那位帕尼小姐的劳动成果，不能浪费了她的体力。”
他弯腰半跪，点燃引线，然后起身，缓缓走向她。
烟火在他背后瞬间升腾绽放。
妖娆的人遇到妖娆的物，于是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幻景般刹那惊艳起来。
他站在她身后，从身后圈住她的腰，搂她入怀。
西卡看着这漫天烟火，只觉好似幻觉，有那么一刻，她希望时间能停止。
于是终究没有忍住心底的话。 “古代真好，时光慢悠悠近乎停顿，为一个女子，一场特洛伊战争也可以打足十年，”她悄声感叹：“换个角度看，用一场战争，换十年纠缠，未尝不是一件奢侈的事。”
世勋当然听得懂她的话中之话。
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觉得我们之间，连十年都不可能拥有？”
她没有正面回答。
无声了半晌，她轻唤了他一声。
“世勋。”
“恩？”
“听说，你十岁以前，就已经尝遍世上最剧烈的十种毒品，是不是？”
顿了顿，世勋看着她平静的侧脸，表情有点玩味，“谁告诉你的？”
“传闻，”她坦诚的语气，好似在述一个传说：“关于你的传闻太多了，分不清真假。”
世勋没有否认，毫无所谓的态度，点一点头承认：“小时候不懂事，贪玩而已……”
西卡笑了，摇了摇头。 “……你不像是那种会贪玩的人。”
世勋忽然觉得有趣。
于是他俯身，埋首在她颈窝处，轻吻她颈肩细嫩的肌肤。
“……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西卡笑一笑，也不阻止他逐渐沾染欲望的动作。动一动唇，给出答案。
“自控。”
世勋顿时笑起来，停下动作抬了头，眼神很勾人。

“……哦？”
她对上他勾人心的视线，缓缓开了口。
“你不是贪玩，不是不懂事，”相反，他太懂事了，简直是深沉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你而言，有资本玩手段，所以知彼不是难事。难的只有知己，所以你需要确定你的底线在哪里，你需要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让你失控。把它找出来，然后想办法对付它。”
她笑一笑，笑容里有无力的痕迹，语气似一声感慨，又似一抹不认同。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就有这样的心机城府，的确是件让人后怕的事。”
世勋忽然一个用力，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他俯下身，和她平视，专注的眼神简直动人，可是说出口的话却锋利无比。
“这么会说话啊……”他看着她，距离那么近，似吻非吻，“你知不知道，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这种话……”
西卡看着他，看见他的目光开始有了慑人的光芒，于是她开口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试图剖析你，我只是为我自己找一个存在的理由。”
世勋掐着她的腰，手指用力，不放过她，掐得她生疼。
“西卡，把你的目的说出来。”
“我是不是你用来测试自控力的第十一种毒药？”
…… 她承认，她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想听他一句真话。她要的那么少，一句就好，可惜他从不给。
“喜欢一个人，总是有些理由的，”她低下头，眼底那么哀伤，“只有你不是……”
只是相遇，他就要了她。
他对她的感情几乎是毫无理由的。
无迹可寻，却深重，碰一碰就能即刻沦陷，重则倾城，轻亦是要失魂的。
于是她只能想到那唯一的一个理由。世间事但凡会上瘾的，他都试过了，除了感情。
她是他用来自测底线的第十一种毒药，爱过了，就戒掉。
世勋直起身体。
他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微微笑了笑，隐去了眼里的妖艳之色，整个人透出一丝难见的纯粹。 他抬手，把她低垂的黑发拢到耳后，温言软语。
“过了年之后，你如果想出去工作，就去吧。”
“哎——？”
西卡一下子抬头，眼里那么震惊。 他从不准她出门的，何况是单独放她出去工作。
世勋笑了下，没有多少解释。
“只有一个条件，晚上六点以前要回来，否则，我的人会立刻把你抓回来，”他摸摸她的脸，眼里有纵容：“别违反条件，你知道的，我要找一个人，不是件难事。”
西卡连忙辩解：“我刚才说那些话，不是说你对我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理由……”
“我需要你。”
烟火绽放。 他在绚烂天幕之下让她看见了一个真实的世勋。
“我需要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一场烟花华美盛放。
不，两场。
天上一场，人间一场。
它混淆天上人间，令她意乱情迷。
从此以后，西卡永远记得，这一夜，月光是如何朗朗至虚幻，天空是如何透彻至空无，春海棠气味又是如何妩媚至清寂。
她永远都记得，世勋体温，是如何隔了他的衬衫，一阵一阵递到她心底，令此后她所遇一切温暖，都不算温暖。
她永远都会记得，世勋声音，是如何催眠般抵达她耳间，令她中蛊，恋恋一生不肯醒来。
——我需要你。 只因他这句话，西卡终生相信，从此以后，地不老天不荒。

20.殊途（3）
他拥她在怀里。
抬起左手，轻抚她的背，一下一下，极有耐心的诱哄，好温柔的姿势。
她被他紧紧锁在怀里，因此，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
冰冷、杀意。
在她看不见的空间里，锋利视线绕过她，直直射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世勋冰冷的脸上哪里有半分温柔痕迹，眼底分明一片血光，杀意浓重。
她在场，他不能再多说半个字，于是聪明如他，仅用一个眼神，就绕过她的恐惧，下了无声的命令。
谦人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对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清理现场。
熟悉世勋性格的人都清楚，今天的世勋已经动怒，若非西卡仍在现场让他有顾忌，恐怕这个男人早已开了杀戒，如果不想危及自身，最好从此刻开始不要再出错。
于是，一分钟。
只用了一分钟，现场就被还原成一个干净纯粹的空间。
没有血腥味，没有痕迹，好似刚才的一切画面都只是错觉。
只是，脚步再轻，也终究不可能让西卡全无感觉。
就在众人迅速退出办公室的刹那，西卡动了动。
她想转身。 这是一个本能的动作，她内心最后一丝道德底线让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在她面前而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然而，有人不许。
世勋快她一步，抬手按住她的后脑，把她按向胸膛，劫回怀里。
“没事了……”
依然温柔的声音，实质却强硬不容拒绝。
所有的脚步声终于全部消失，谦人最后一个走出去，万分小心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声音很小，只发出了一声‘卡嗒’的关门声。
这声音极轻，微弱地几乎没有存在感，却仍然让西卡失了神。
她终于哭了起来。 好似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量，放弃了所有挣扎的信念，抬手揪紧了他的手臂，她哭起来，眼泪渗进他的衬衫，微凉的温度，叫他看见她的无力与委屈。
什么时候开始，她杰西卡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身亡，却什么也没有做。
世勋没有说什么，拦腰抱起她往卧室走。
把她放在床沿上，他弯下腰，屈膝半跪在她面前，静静替她擦掉眼里不断掉落的眼泪。
西卡简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懂他。
对他暴力决绝的一面，她不懂。
因为，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有一个残酷的现实对比放在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鹿晗从来不会——”
西卡忽然收了声，没有问完那个问题，只因为看见了世勋的眼神。
冷漠、绝望、痛彻、凉薄。 好似幻觉，瞬间就消失，镜花水月般的光影，叫人直觉刚才看错了眼。
她再想去看，已经无迹可寻。
眼前还是那个世勋，静静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眼中倒影全是她，温柔得不像话。
他忽然笑了下，笑容柔软，她只听得他缓缓开口——
“……好可惜，对不对？”
“……”
“真的，好可惜。……杰西卡遇到的，不是鹿晗，是世勋。”
西卡一下子清醒，心里狠狠一紧。
她做错事了——！
“不是、不是的……世勋、你听我说——”
他捂住她的唇。
太晚了。
他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精通对手心理。更遑论，她刚才，已经说出了那些关键字。心思缜密如他，已经全然明白。
世勋抚摸着她的脸，笑容柔情似水，专注的眼神简直动人。
“我明白，我明白的，”他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温柔得眩天惑地，一字一句替她说下去：“……如果，杰西卡遇到的是鹿晗，那该多好。堂堂吴家的二少爷，却干净不染一丝黑色，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不要任何权利与利益，全面潇洒退出。……干净纯粹，温和近人，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郑秀妍的。”
西卡听得全身都炸了起来。
终于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世勋疯起来，真的是没有底线的。
她急急想去拉他的手，“不是这样的！世勋、世勋你听我解释——”
他退开一步，缓缓起了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世勋忽然淡淡地问：“你的道德观是什么？”
“……”
她不解他的意思，茫然看着他。
世勋笑了下，“杀人偿命，对不对？”
西卡骇然，下意识地想去拉他的手。
可惜，他已经不是她可以拉住的人了。
世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银色的，德国顶级自动款。他脸上平静得一点表情都没有，修长手指和冰冷枪械缠在一起，调试、上膛，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秒，世勋屈膝弯腰，单膝跪地，拽起西卡的右手，动作强硬，毫无反抗的余地。
西卡吓得失声叫起来：“你干什么——？！”
他死死握着她的手，不容她拒绝。而她的手里，是枪。
枪口对准了他自己。
“你看见了，我杀了人。你知道的，我世勋杀人，没有人追究得到。但是，你是例外，我给你一个机会。”
世勋看着她，看进她眼底，要她记住他的全部。
他把她手里的枪顿准了自己，对准了他的胸口，心脏的部位，致命的位置。 “
我不是鹿晗，你现在不杀我，将来在你身边的，仍然只会是一个血腥暴力的世勋。”
他死死抓着她的手，整个人平静得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步步进逼，强迫她开枪。
西卡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瞬间被彻底吓住，看着他平静的脸，她哭着摇头，求他不要这样，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她说错话了，她可以解释可以道歉的。
世勋摸了摸她的脸，微微笑了下。
“郑秀妍……”他唤她名，温柔得不像话：“对你，我从来不玩的……”
话音未落，他眼里闪过狠意，按下了她的手指，扣动了她手中的枪。

“他呢？”
“在八楼病房，朴医生刚做完手术。”
话音未落，鹿晗急急迈开步子走进医院。
专属电梯直达八楼，鹿晗走出电梯，直往病房走去。
小心旋开房门把手，鹿晗推门进去，眼神触及病床上的那个人，整个人顿时忍不住一颤。
深睡中世勋，沉目长睫，安适寂静。艳丽褪去，只留漂亮底色，静静绽放，眩惑人眼。全然没有了攻击性，暴力消散，留下一个纯粹的轮廓，脆弱得叫人不忍心承认，这样子的一个人，竟会是世勋。
西卡握着他的手，守在他身边，分分秒秒。
她凝视他的唇，便赫然看见他的伤。
苍白的唇，抿起来，下唇有紧咬过的印记，是他委屈的痕迹。 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终于知道，呵，原来，对世勋，西卡下手这么重。
灿烈拉着鹿晗走到外面长廊上。
鹿晗神色焦急，“发生什么事了？”
这天鹿晗不在公司，还在外面谈公事。傍晚忽然接到谦人电话，对方全然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鹿晗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勋少枪伤’这四个字，吓得鹿晗顾不得手中还有上亿交易尚未谈妥，甩下一会议室的客户起身就走。
鹿晗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来，虽然世勋从来都是身陷危险漩涡中心，但也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伤到他。那个人，自身手段就让人眼花缭乱，遑论身边还有那么多衷心下属保护他，替他挡枪的大有人在，想要伤他绝非易事。
灿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感叹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在手术台上，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脸，生怕看清了是他，手就会慌。鹿晗，你和我都知道的，世勋那个人，从小到大那么多人跟着他，娇生惯养得要死，身上连个伤疤都没有，更别说枪伤……”
“他那个时候不是和西卡在一起吗？”
鹿晗就想不明白了：“像西卡那种性格，和世勋谈着谈着居然也能打起来？”
要是换了是成天喊打喊杀的帕尼，世勋如果和她打起来，他还比较能理解……（帕尼：= =）
灿烈看着他，眼神忽然似笑非笑起来。
鹿晗一紧张，“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灿烈无奈地笑了下，叹口气告诉他。
“……西卡呢，拿你作标准，去衡量了世勋。”
鹿晗：“……”
半天才回神，鹿晗僵硬地答了一个字：“……啊？”
灿烈笑笑，“你知道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当年吴家蓄意反对世勋的人基本都是拿你当理由。谁都知道的，你和世勋的为人做事是两个极端，肯定你，就等于全盘否定了世勋。这种话听多了，世勋那个人从来不会当回事放在心上，反正他我行我素惯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他而言都是废纸一张。但是呢……”
灿烈勾勾唇角，无奈地叹气，“……西卡不知道，这种话，别人可以说，她却绝不能说。……因为，世勋会当真。”

“……她是被我吓哭的，确切的说，是被吴家吓哭的。她看见我被人暗杀刺中手臂的伤，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吴家的一切，她承受不了。那天晚上我抱了她好久，只要放开她就会醒。”
鹿晗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里的眷恋一点点流淌出来，“你看，连帕尼这样的人都承受不了吴家的事，更何况是西卡呢……”
他看着他，眼里浮起浓重雾气，“在那种情况下，她被你吓得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句话，她是无心的……”
“那样无心的话，你怎么也能当真呢……”抚上世勋的脸，鹿晗的表情好难过，“那种话，如果连你都当真了，你要我怎么样面对你呢？……”
西卡跟在灿烈身后，整个人无力得很，像大病一场，让她的世界兵荒马乱。 走廊里齐刷刷两排吴家下属，每个人的动作神情都那么一致，一片黑色，压迫感十足。在走廊尽头和谦人擦身而过，西卡连忙向他欠身致歉。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用，”谦人的态度很冷淡，没有看她，“你是勋少的人，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可以想象，像西卡这样脸皮薄的人，被人当众说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过。当即低下头，脸色很苍白，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谦人闷闷地转身，不想再说什么。
灿烈上前，冷不防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有没有搞错，连女孩子都欺负。”
谦人一时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意，转身吼道：“你知不知道勋少他从来没有——”受过伤——
灿烈冷冷扫他一眼，谦人一下子收了声。他可以不给西卡面子，但还真不可以不给灿烈面子。
郁闷地看了灿烈一眼，谦人转身就走。
灿烈拍了拍西卡的肩，站在她身边安慰她。
“不要在意谦人，他从小就跟在世勋身边，整个世界观人生观都被世勋那变态扭曲掉了，走，我们不要理他……”
走下楼，两人来到医院后方的庭院里。
灿烈转身望了望八楼病房，看见里面依然亮着的柔和光线，忍不住笑了笑，低声感叹道：“今天我们家鹿晗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西卡抬头，有点疑惑，“为什么？”
“呵，”灿烈笑了起来，有点玩味，“告诉你的话，你会为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而难过的，还想知道吗？”
她点一点头。已经做错了事，她不怕自责。
灿烈看着她，表情有点深邃，有点复杂。
“杰西卡……”他唤了她一声，平静地问：“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什么？”
“鹿晗那么复杂的背景，曾经掌握着吴家的资金链，但他手上没有吴家的实权，换言之，他手上没有可以对抗暴力的势力，想要全面又安全地退出黑道，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
灿烈温和地告诉她一个事实，“鹿晗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可以安全地全面退出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帮他挡下了……”
她僵住，彻底怔愣。
夜风正凉，月光里，花树有极清寂的形与影。
她忽然想起漫天烟火的那一夜，想起世勋说的那句需要你。
原来，他是真的需要她。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后半夜，他抱她在床上，修长手指摩挲过她细洁脊背，床第间散落他替她罗致的衣裙，她记得他进入她身体时精致性感的表情，喑哑疼惜的声音，记起他说，你好瘦，接着嘴唇就吻下来，滚烫如烙铁。
温柔世勋，眩天惑地，定下她情字路上终生基调。

23.靠近（3）
从个人利益的角度看，灿烈巴不得唐易不要太快好起来，这种金贵的少爷身子住在医院里，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痛宰呢。
但两天后，灿烈就受不了了。 原因无它，只因这位吴家少爷实在是太金贵了，从来没出过事受过伤，偶然中了点枪伤，就牵一发动全身，手下下属各个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自家少主人从此落下点病根什么的，于是，只要世勋有点动静，大家就开始扯着嗓门一路叫到灿烈办公室，明明世勋什么事都没有也非要灿烈过去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再再再看一眼……
好吧，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问题就在于世勋这种从来不讲道理的人，训练出来的手下，各个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缠着灿烈不说，可怕的是如果灿烈敢不去就直接拔枪威胁做了他…… 灿烈终于被这种精神虐待彻底搞崩溃了，在第八十二次从世勋病房出来的时候，顶着两个深黑熊猫眼的朴医生终于忍不住抓住谦人的手迎风流泪了。 “
各位，我拜托你们啊，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世勋那虽是枪伤，但那伤不重啊，真的不重啊，别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他想有点什么病根也是很困难的啊……真的，我不骗你们，你们家勋大少得的真不是绝症……相信我，他很有救的，真的……”
“……”
为了补偿自身精神损失，朴医生彻底贯彻执行痛宰肥羊的路线方针，死贵死贵的药方补品一堆堆地开，管它用不用得到，只要吃了没事他挥手就开。
谦人不懂医学，拿了药方就去抓药。鹿晗无意中看见灿烈开出的那一叠雪片般厚的药方时，顿时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随手拿过一张低头看了一眼，鹿晗额头冷汗就下来了。
“灿烈，你有没有搞错，他这伤还不至于要吃中药古方吧？……”
灿烈伟人般地挥了挥手：“没事，中药滋补，不吃白不吃……”
鹿晗抚额：“可是这中药补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
“这是补肾亏的啊……”
“……”
无良医德被人看穿，朴医生非常郁闷：“鹿晗，你不是剑桥管理系出来的吗。”
“啊，有什么问题？”
“那你居然还懂中医学识。= =”这不是明摆着鄙视他这个医学博士生嘛。
“这不是学识，这是常识啊朴医生，”鹿晗把药方还给他，抬抬下巴吩咐他：“重开。”
一个管理系的都开始压榨他这个正统医学高材生了……
灿烈不爽，低头扫一眼鹿晗手里的药方，不接。 哼，医院是我开，药方是我批，老子为了痛宰肥羊就是不改，你能耐我何。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西卡买了点心回来了。
一看这个场面，西卡好奇地走上前，接过鹿晗手里的药方，看了一下，灿烈洋洋洒洒的字迹立刻跃进她眼帘。
鹿晗刚想说，你别信这个，世勋那方面没问题，根本不用吃这药，西卡忽然开口了。
“朴医生，谢谢你，真的，”郑同学一脸真诚，一颗感激的红心捧在手心，眼里都是动人的晶亮水汽：“每次都是你任劳任怨救死扶伤，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很感激，真的，我……”
“别、别说了……”
这位西卡口中‘任劳任怨救死扶伤’的灿烈同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方，整个灵魂都心虚了、颤抖了、自我检讨了。
要了命了，当西卡是帕尼那样金刚不坏的小怪兽呢，怎么骗都不会有负罪感…… 面对如此纯洁的郑秀妍小朋友，黑心的朴医生一下子良心重新发现了，夺门而去就去改药方。
“……”
西卡窘了下：“他怎么了？”
鹿晗不答，抿着唇低笑，“你懂不懂医学？”
“不懂……”
鹿晗有点玩味地问：“你就不怕灿烈乱开药给世勋？”
西卡想也没想就回答：“不会啊，我相信他。”
鹿晗忍不住笑了出来。
西卡，你真是太单纯了啊，也不想想，从小和世勋这种阴人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男人，有哪个会单纯呢…… 忽然，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