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
——憧憬即信念,亘古不变。
他并不想这样。
身上穿着仇敌的制服,周身包裹着浓厚的、熊熊的焰气,那令人作呕的忧郁的蓝色,和他脸上狡黠到极点的灿笑交相辉映,灼烫得八田只想流泪。
可悲。他拉下眼角,悲天悯人地凝望昔日挚友的一举一动,胸腔里翻滚涌动着与那赤炎截然不同的消极情绪,汹涌澎湃地一点点湮灭八田的理智,将他收容进苍穹中最隐秘的黑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中堕落疯狂。
「猴子。」
他曾那么喊他,青稚的才经受过青春期历练的声线,忽然拔高时还会沙哑尖利不堪入耳。当八田发现自己的声音终于圆滑流畅,不生硬且动听富有磁性的那天,他却无法说服自己用那个词来称呼他了。
“背叛者。”
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涂满纯正的毒药,势如破竹地刺入伏见的心脏,旋转搅动,最柔软的部分纠缠在刀刃两侧,染成混沌的黑。八田在看到伏见表情僵硬的瞬间,伴随着排山倒海倾袭而来的恨意,他竟惊讶的发现一丝隐秘的快感,一种没来由的没有意义却迸发出的成就感。
这份得意唤醒了沉眠在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东西,强烈的共鸣撞击着八田本就单薄的身体。这是曾经他逼伏见吞下蔬菜后、乘他不备夺走他眼镜后或在他作业本上写上一些奇怪的话语之后才会产生的愉悦,那种只能偷偷的在心里品味的不可告人的窃喜。他讶然地发现自己是多么思念那段琐碎零散的日子,和世界中只有伏见猿比古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兵戎相见、剑拔弩张,把彼此当做眼中毒钉恨之入骨。
他不再用连线耳机,那副可以分成两股的耳机早就被他遗忘在家里某个夹缝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灰尘掩埋堵塞,或许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转而替代的耳机能让他的双耳完全被包裹在海绵中,把自己藏起来,再躲得更深一点。
反正原来那个也用不到了,他自暴自弃地想。
最好再也不要想起来以前只有一边听得见声音的记忆。
几年前一时冲动买下的专辑也东一张西一张藏得到处都是。前些天难得地翻弄积年杂志的时候,在广告页间就找到了一张碎成两半的光盘,七彩的光晕从中间断开,他看到自己的撕裂成两半的像,莫名就被一种孤独席卷全身。
他将已经毫无价值的塑料片拂到一边,把注意力扭转回没有翻完的杂志上,花花绿绿的图片伴随着浓重的油墨味覆盖住八田的五感,指甲搔挂过泛光的页面,刺耳的声音勾起他一身鸡皮疙瘩。他完全被那碎成两半的CD扰乱了节奏,他想要冷静,但是做不到。
成片成片的回忆翻卷沸腾,海浪般哗然地冲击上沙滩,恨决地猛烈地击打他。他无言地蜷缩起来,整个人陷进软绵的沙发,下巴抵在膝盖上,碎发盖住眼帘。身后软绵的感觉和记忆中某个人重合,完美地贴合温存的感觉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八田记不清多少次在那样的安稳中睡去。伏见坚硬的胸线总在他靠上去的一刻变得柔软,像是专门为他一个人量身定做的,两人的心跳在某一秒重叠,八田想想都觉得有种窒息的幸福感。而现在身后包裹他的就只有冰冷的软垫而已,没有温度,没有气味,没有心跳。
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到憧憬的样子了。
「猴子。」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沉闷得不像自己。伏见捉住他的手按到那个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上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那不是他认识的伏见猿比古,眼瞳中有灼热的液体,七零八碎的残影拼凑不出八田从学生时代延续至今的憧憬。那个温文尔雅随性坚韧的伏见失去了八田幻想中那个姣好的躯壳,崩坏到病态。
你让我再怎么只看着你。
八田认为自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伏见对他而言与吠舞罗根本就没有冲突,从个人角度来讲甚至还要高于吠舞罗。那从学生时代就构筑起的信任潜移默化地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至死不渝,他的至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