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倾城一阕，不妨杯酒千盏。我欲与君同醉，不消日月比长，求不得而无欲，空余卿卿算计。奈何离恨，不过福缘深浅。探手卷帘，试问，心上谁人共连理。
——《倾城阙·白慕锦》

【欠了谁的月缺月圆】
今夜，我取出了你为我留下的“离人泪”。清浅的颜色，在泥土色的酒瓮中摇晃，宛如一池春水，却不知被谁搅乱了思绪。月下惊鸿，是我为你最后的哀悼，那思绪紊乱到了最后，我分不清到底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又或是我不敢面对真实。你的笑脸，在我的记忆里，就这样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知道吗？我害怕，害怕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害怕所有人同情的目光，甚至，我在害怕这个世界终有一日会弃我而去，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一捧泥土，却还在可笑的说着“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谎言。
知道吗？回忆就像是掬在手里的清水，无可奈何的流逝。今天，我的脑海中已经模糊了你的容颜。我甚至不记得我们朝夕相伴的日子，也许，不用多久，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你了。而我，在不久以后，也会这样吧。
那一年，我第一次学会刺绣，绣的是你最爱的荼蘼花，你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锦儿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手巧的孩子。”从那一刻起，我所学会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第一个与你分享。第一支惊鸿舞，第一幅美人图，第一支古琴曲，第一首诗词赋。
在那个火光喧天的夜晚，无情的灼热蒸干了我氤氲在眼底的水汽，是你将我拉入怀中，带我离开那个痛苦的炼狱，用清雅如水的话语，安慰我：“锦儿，锦儿。不要怕，娘亲永远在你身边。”那一刻，我终于在你的怀里放声大哭。
其实，我很幸福，对吗？我比兄长幸福，至少，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教我如何笑，如何快乐。但我的嘴在笑，眼睛却在哭。不是我所求过多，而是我一直释怀不了的，你缠绵病榻之时与我最后的对话。
你说：“锦儿，我希望把我一生求而不得的温暖全都给你。记得用你所感受到的温暖，关怀你身边的人。尤其是你的哥哥，他太倔强了，我知道。他的身上承受了很多，很多。但他从来都不会说出口。是我的错，但，我却不得不这样做。他是家族的少主，注定他要接手白家，溺爱不会让他成长，是我亲手剥夺了他快乐的权利。”
你说：“娘亲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但在你出生的那天，我为你在荼蘼花下埋下了一坛‘离人泪’。待到锦儿出嫁之日，记得带上它。赠予锦儿的夫君。”
你说：“以后，学着爱你的夫君，但也不要太爱他，沉溺了，就会受伤，给自己留一半的自尊，才会更开心。”
你知道吗？纵然你陪伴我，但，你从未曾了解过我，你最爱的，永远是兄长，对吗？白家的子女，怎么会单纯？只不过，兄长选择张扬承担，我选择沉默蛰伏。心境不同而已。你看到了兄长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倔强，所有的孤寂。却忘了，我在你身边，看着你通过我注视着兄长的痴爱面容。你所谓的求而不得的温暖，却是以我为利益交换的工具，我得到你的关爱，然后，将它悉数归还给兄长。但，我不怪你。我知道。兄长是白家未来的家主，永远都是。我是白家的小姐，一直都是。
你知道吗？在你离开之后，我不再碰诗词歌赋，不在碰书画女红，我甚至不愿意住在你与我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旁人都说是怕我触景生情。其实，是因为我知道，那都是假的。我从不要虚假的美丽。但，荼蘼花下的“离人泪”，那是真的。我知道，所以，我会珍惜。
你知道吗？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爱，也不能太爱。不爱，永远不会快乐，爱了，又失去自我，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闺阁之中可笑的幻想罢了，沉溺了，就会让自己受伤，你受伤了，对吗？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受伤，真的，很难。
今夜，月圆。我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下一次月圆。我是白慕锦。唯一的白慕锦。
院子里的荼蘼，是最后一次开放了吧。在你离去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对吗？
后记：
江南有歌曰：“白氏有女，骄矜爱奢，愚顽不灵，不堪造就，不通诗书，不善女工，行为自由，放荡不羁。悉告世人，教女莫效此姝。”
是啊，一樽清酒，无所畏惧。世人言语，不过百年之间。人皆有所求，为生，为存，为名声，为钱财。但惟我白氏慕锦，此生，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