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隐之夏
文 希音
炎日毫不留情地烤着。干燥的几乎没有任何流动的空气把人紧紧包裹在其中,远远的工地的敲击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他踏进屋后的花园,扑面而来的绿色似乎稍稍掩盖了持续的高温,力竭的蝉鸣充斥着耳膜,让人不由得心生烦躁。沿着草间几块碎砖走近花园的一侧,那里零散着几株植物,长势似乎茁壮,只是本该盛开着花 朵的地方,仍是青绿的一片。
——那是没有如期开放的向日葵。
向日葵在他心中,一直是神圣一般的存在。每日开放只为迎接太阳,忠实地与之一起转动,那般灿烂耀眼的颜色,在微金阳光线条的勾勒下更显宁静、圣洁。
可是今年夏天,却不见了向日葵的影子。
他慌了,双膝跪下在泥土里现出两个小坑,用布满了深深浅浅伤痕的手抚摸着泥土花根,轻轻地战栗着。沉闷的高温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逼得他发疯,促使那股不安在他心中慢慢蒸腾。沉默地凝视着青绿的茎叶,他慢慢收紧手指锁了一捧泥土在掌心,摇摇晃晃地起身迈着虚弱凌乱的步伐向外走。
这是为什么呢?
那片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绿一直在他脑间打转。曾经,那片向日葵也是那般的茂盛,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班微仰着头,金灿灿的圆盘耀眼得仿佛是落在丛浓中的一轮轮小太阳,在细风吹拂下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可如今,那些被他当作宝贝看待的向日葵竟然,竟然……
他失魂地在街上走着,长期不见阳光的生活使他的身体虚弱不堪,细瘦的双腿几乎撑不住同样精瘦的上半身,步子虚浮跌跌撞撞,手中的泥土从指缝细碎地泻下,均匀地铺在脚旁。街上路过的行人无一不对他投以诧异的目光,他只装做不见,自顾自地照着自己的节奏踉跄着——没有目的的,眼神空洞的,仿若灵魂出窍般。
“叔叔,你怎么了?”
磕磕绊绊行了不远,他便被自己的脚步绊倒,脸朝下趴着,却并没有站起身的意思。恍惚着听见稚嫩的童声飘飘然在耳边响起,泉水一般清亮明澈,他缓缓仰起头,在刺亮的阳光下微眯起的眼里映着一张如天使般纯真无限的脸。
是的,那是张天使的脸,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一丝惊讶,白皙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染上一层金黄的色彩。
他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自从几个月前被强行关进疯人院,就再也没有人如此真实地看过他,那些人都只会厌恶地躲远——越远越好。他贪婪地吸取着这目光,微微地漾出抹笑来。
“宝宝,你在干什么?”女孩儿的母亲很快赶至,见女儿对着地上的陌生人说话,忙伸手将她拉开。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地上的他时,却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酥麻——
“天啊!是那个疯子!来人啊!那个疯子又跑出来了!”
她的一句话惊醒了众人,街上的人如潮水般从他的身侧退离,打量他的目光也终于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自称植物学家的人?为什么不把他看紧点儿?”
“跑出来这么多次,隐患太大了!”
“不过看他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听着周遭不堪入耳的议论,他勉力扯出一丝苦笑,用尽力气站起身往回走。
呵,这些无知的人呵……还是那么盲从,那么冷漠无情么?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学说并把自己关进疯人院,大概,也只有孩子,才能接受自己吧……
视线扫及方才的孩童,却见那天使般纯洁无邪的脸被她母亲用手臂护着,只有双盈着星辰的眼眸不甘地向后注视着他,愈行愈远。
他伸出手无力地朝她挥了挥,脚下却不曾停止步伐,在一路的议论声中跌跌撞撞又回到了那片花园。唯有那丛向日葵,才能没有任何干扰地静静陪伴他了。
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向日葵正在一点点枯萎下去,显得无精打采。但若连人与人间都如此冷漠无情,向日葵又怎能有足够的热情开放它的花瓣?
他苦笑,掏出藏得极隐秘的刀片,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一样,在左手腕上深深割过,鲜血登时汩汩。他侧卧在泥土旁,将伤口凑近花根,注视着殷红的液体渗入,血腥气味在空气中点点扩散开来。听着远处刺耳的警笛声逼近,他最后一次伸出手抚摸了下在鲜血滋润逐渐恢复生机的茎叶,轻轻合上了双眼。
——这个夏天,向日葵没有开。但他们正在积蓄力量,期待明年春天的到来。
【完】
《葵隐之夏》--电子杂志《昔年》试刊期【一步三生】
@希音
@坂田银时様
@《昔年》电子杂志
文 希音
炎日毫不留情地烤着。干燥的几乎没有任何流动的空气把人紧紧包裹在其中,远远的工地的敲击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他踏进屋后的花园,扑面而来的绿色似乎稍稍掩盖了持续的高温,力竭的蝉鸣充斥着耳膜,让人不由得心生烦躁。沿着草间几块碎砖走近花园的一侧,那里零散着几株植物,长势似乎茁壮,只是本该盛开着花 朵的地方,仍是青绿的一片。
——那是没有如期开放的向日葵。
向日葵在他心中,一直是神圣一般的存在。每日开放只为迎接太阳,忠实地与之一起转动,那般灿烂耀眼的颜色,在微金阳光线条的勾勒下更显宁静、圣洁。
可是今年夏天,却不见了向日葵的影子。
他慌了,双膝跪下在泥土里现出两个小坑,用布满了深深浅浅伤痕的手抚摸着泥土花根,轻轻地战栗着。沉闷的高温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逼得他发疯,促使那股不安在他心中慢慢蒸腾。沉默地凝视着青绿的茎叶,他慢慢收紧手指锁了一捧泥土在掌心,摇摇晃晃地起身迈着虚弱凌乱的步伐向外走。
这是为什么呢?
那片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绿一直在他脑间打转。曾经,那片向日葵也是那般的茂盛,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班微仰着头,金灿灿的圆盘耀眼得仿佛是落在丛浓中的一轮轮小太阳,在细风吹拂下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可如今,那些被他当作宝贝看待的向日葵竟然,竟然……
他失魂地在街上走着,长期不见阳光的生活使他的身体虚弱不堪,细瘦的双腿几乎撑不住同样精瘦的上半身,步子虚浮跌跌撞撞,手中的泥土从指缝细碎地泻下,均匀地铺在脚旁。街上路过的行人无一不对他投以诧异的目光,他只装做不见,自顾自地照着自己的节奏踉跄着——没有目的的,眼神空洞的,仿若灵魂出窍般。
“叔叔,你怎么了?”
磕磕绊绊行了不远,他便被自己的脚步绊倒,脸朝下趴着,却并没有站起身的意思。恍惚着听见稚嫩的童声飘飘然在耳边响起,泉水一般清亮明澈,他缓缓仰起头,在刺亮的阳光下微眯起的眼里映着一张如天使般纯真无限的脸。
是的,那是张天使的脸,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一丝惊讶,白皙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染上一层金黄的色彩。
他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自从几个月前被强行关进疯人院,就再也没有人如此真实地看过他,那些人都只会厌恶地躲远——越远越好。他贪婪地吸取着这目光,微微地漾出抹笑来。
“宝宝,你在干什么?”女孩儿的母亲很快赶至,见女儿对着地上的陌生人说话,忙伸手将她拉开。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地上的他时,却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酥麻——
“天啊!是那个疯子!来人啊!那个疯子又跑出来了!”
她的一句话惊醒了众人,街上的人如潮水般从他的身侧退离,打量他的目光也终于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自称植物学家的人?为什么不把他看紧点儿?”
“跑出来这么多次,隐患太大了!”
“不过看他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听着周遭不堪入耳的议论,他勉力扯出一丝苦笑,用尽力气站起身往回走。
呵,这些无知的人呵……还是那么盲从,那么冷漠无情么?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学说并把自己关进疯人院,大概,也只有孩子,才能接受自己吧……
视线扫及方才的孩童,却见那天使般纯洁无邪的脸被她母亲用手臂护着,只有双盈着星辰的眼眸不甘地向后注视着他,愈行愈远。
他伸出手无力地朝她挥了挥,脚下却不曾停止步伐,在一路的议论声中跌跌撞撞又回到了那片花园。唯有那丛向日葵,才能没有任何干扰地静静陪伴他了。
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向日葵正在一点点枯萎下去,显得无精打采。但若连人与人间都如此冷漠无情,向日葵又怎能有足够的热情开放它的花瓣?
他苦笑,掏出藏得极隐秘的刀片,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一样,在左手腕上深深割过,鲜血登时汩汩。他侧卧在泥土旁,将伤口凑近花根,注视着殷红的液体渗入,血腥气味在空气中点点扩散开来。听着远处刺耳的警笛声逼近,他最后一次伸出手抚摸了下在鲜血滋润逐渐恢复生机的茎叶,轻轻合上了双眼。
——这个夏天,向日葵没有开。但他们正在积蓄力量,期待明年春天的到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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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电子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