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同人吧 关注:434贴子:18,240

【授权转载】 秦惠文王嬴驷大人作品——剑歌系列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1L拜大人


1楼2013-03-16 13:55回复

    仗剑(钟离眜+韩信)
    引子仗剑 。
    钟离昧死得并不难看,横剑自刎,干脆利落,除却剑刃就体割断喉管的那瞬,想来没受什麼苦。
      楚王韩信自死去的钟离昧手中拽出那柄八面长剑,剑刃锋利,吹毛可断,眼下却有颗颗血珠自剑脊上滚落,此剑追随韩信十多年,陪著他从淮阴市井的嗤笑声中走来,他虽不是力可扛鼎的勇战之士,此剑所沾血腥亦不在少数,唯今日之血显得分外触目惊心,钟离昧颈上热血汩汩不绝,韩信自知这流走的不仅是西楚最后一员猛将之血,也流走了他自己为友的义烈与德行。
        若说钟离昧勇而无谋,那绝对是大错特错,便是方才,他一手拽住韩信双手,将他逼压在庭柱上,双目炯炯有神,内中有火在烧:“公,为德不卒,小人也。”不及韩信反应,这勇将的另一只手迅速抽出韩信佩剑,带著怨愤与骄傲刎颈就戮,韩信只觉这家夥眼中必定还有一丝得色,毕竟能将他无双国士逼到如此两难境地的,天上地下唯此一人。
      韩信半蹲下去,继而跪坐在钟离昧渐渐冰凉的尸体前,一手探上友人颈上血红,自语道:“本王为德不卒,必不会有好下场,钟离你且安息罢。”
      钟离昧若是泉下有知,闻得此言,必会大笑不止。
      韩信亲自动手,将那颗陪著自己游山玩水花天酒地好一段时日的大好头颅割下,他不想让别人动手,故而搞得满身血色,他向来干净整洁的修长手指上结了一层血皮,见之可怖。然后他净手焚香,将钟离昧的头颅放进黄杨木做成的木匣裏,掂了掂重量,恍惚感觉手上压著楚国王印。
       完事后,他揽镜自照,大觉满意,血色斑斑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个杀神,尽管因他而死的这人他根本不想取其性命,然而木已成舟,他本就懒得思辨,或不忠不臣或不义不烈,他却是被动选了后者,好歹全了君臣之义。
      旁有宦者前来小声禀告:“车辇依仗已备,只待大王移步。”
      韩信就著银盆抹了把脸,冷然道:“撤了。”
    宦者心惊胆战,赶忙下殿,却见楚王吩咐左右处理了钟离昧的无头尸首,用布帛裹了盛头的木匣自提了,只著一件窄袖常服步出大殿。
      军士牵来白马,楚王撩袍而上,亲手将包裹系在鞍上,他一手提韁,自马上回望身后楚王殿,但见楼宇巍巍阴影重重,韩信不知为何涌起游子心绪,好比当年离开淮阴时,远望高坡处母亲墓葬。
      韩信轻喝一声纵马远去,身后三十余骑紧紧跟上,马蹄卷起尘土,映得斜阳灰黄。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13-03-16 13:55
    回复
      2025-06-05 03:34:30
      广告

      剑歌之折剑(刘邦/韩信)
      折剑——巴渝舞。
      云梦泽方圆千裏,波澜不惊,湖边芦苇多呈黄绿之色,难得是冬日的好天气,远望去只觉水天一色,蓝汪汪一块美玉延伸到天际。这片美玉般的湖面伸展至东南方向时,多了几个黑黑的斑点,却如美玉微瑕,分毫不损丽色。
      若有渔人近观,便会发现这几个小斑点正是几个竹筏,除却正中那一个,其他筏子上都是盔甲完备的军士,个个正襟危坐,戒备非常。
      那中间筏子上几个人却显得极为简慢随性,正中一人看来年届半百,披著一件厚长大氅,靠在身后盘膝而坐的一名大汉身上躺得歪歪扭扭,然而他面色极好,精神抖擞,竟显得气宇轩昂,威严中更有一番江湖气。旁边几人,或坐或立,多多少少都有些东倒西歪。
      这帮人,就是来巡游云梦的当朝皇帝刘邦一行。
        “陛下来得不是时候啊。”夏侯婴说道,大气也不敢出,他正是被皇帝靠坐著的人,虽然与这相识甚久的老小子简慢惯了,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故而他盘膝坐著,劳皇帝陛下尊背倚靠,半天不曾动上一分,是这筏子上最为正襟危坐的人物。今日游湖,天气甚好,景色甚好,皇帝也拿出时久未有的轻松神色来,但这气氛始终冰冷非常,夏侯婴想了半天,才想出点调节气氛的话来。
      “阿婴说啥?”皇帝刘邦似乎很高兴,连许久未用的昵称都用上了。
        夏侯婴却不由一个哆嗦,连忙请罪:“微臣知罪。”
        刘邦却恍如未觉,拈拈胡须,冲著湖面感叹起来:“阿婴说得没错,寡人幼时,常听老丈说过,这云梦大泽若是正当十月,万鸟朝贺,众鹤齐舞,好一番祥瑞景象,若能捕得一二,岂不快哉?”
      一旁陈平笑道:“陛下不必为这二三禽鸟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哪裏怕不能见呢?倒是此地有猛虎强龙,却是非今日而不得啊。”
        刘邦拊掌大笑:“爱卿说得甚妙,如此湖光如此天色,寡人等不及要赋诗一首了。”
         刘邦常有诗性,却从未吟出二三来,左右扈从却不敢当作儿戏,连忙将竹筏靠岸,几案现成设好,铺上绢布,奉上笔墨。
        刘邦却把笔墨一推,突问左右道:“楚王来了吗?”
        左右小心报道:“尚未。”
        刘邦听著生厌,手中毛笔直摔到夏侯婴身上去了。
        刘邦跨前几步,背著手踱圈子,嘴裏骂道:“这逆贼,摆什麼架子,叫你爷爷好等。”
        陈平夏侯婴识相得很,自然不敢上前搭话,他们知道,陛下这是又想起当年固陵大败时,眼巴巴地等著韩信来时的尴尬了。
      到这日午后,诸位诸侯基本来齐,皇帝在泽畔择一宽地设宴,诸王恭恭敬敬行礼,刘邦舒舒坦坦受了,虽然心裏知道,但一眼望去还是没有楚王信,会集天下诸侯的兴致便去了大半,刘邦客套几句,说了些“朕的天下,多倚赖诸位”之类的话,便唤了歌舞助兴,楚舞婀娜,楚女淑丽,刘邦的兴致很快恢复,酒过数轮便有些东倒西歪。
        这时,有宦者小心报来:“陛下,前方有报,楚王来朝,约有半个时辰便到。”
          刘邦心道“韩信来了”,便不由自主正经几分,甚至理了理袍子,俄顷反应过来,暗道今日还装什麼,便泄气般将身上袍子拽得更皱了几分。
      刘邦摆了个随意的姿势,掌击三下,诸王本喝得兴起,宴席上嘈杂非常,见皇帝似有动作便赶紧停了。
      场中楚女款款退下,换上来一队军士,抬了十数面大鼓,放在空地上,又有上百穿了近身轻铠的军士成数列排开,或执戟,或执杖,或执剑,或执弩,中有数人执旗而来,红底黑字,威风凛凛的“汉”字,显得军容整齐,气势非常。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3-03-16 13:55
      回复

        剑歌之铸剑(萧何+韩信)
         【楚汉/萧何韩信】剑歌之铸剑
        剑歌之铸剑
        长安街头,烈日当空,夏意正浓。
        从洛城门一径向西拐,栽了大批垂柳白杨,只是年岁不久,显得稚嫩了些,尽管已是七月,绿影中依旧泛著浅黄,宛然是一派婉约之色。若是从清明门进城,则大不相同,参天白杨与百年古槐纵排数列,巍巍然,森森然,望之王气陡生。
          此种情景,自然是因为从清明门进去就是长乐宫与未央宫,王家气象自得讲究非常,而洛城门往西这一代是市集,来去多是平民,没有恁多考量,一团树影下支一张小案,放几坛清水劣酒,就是绝佳的栖息地,东西两市此时监管尚不严格,故而道旁常有此等小摊,午时尤其好生意。
        曹不归守著自家小摊,看来去的粗豪汉子们捧著粗碗将被日头熏得半温的水灌下,也有二三舍得花钱的,出一个三铢钱便能灌半坛酒,天气已热,他这自酿的粗酒却因为藏在泥封瓦坛中清凉爽口,也算是受欢迎。
        曹不归眼见带的几坛酒就要见底,舔舔干裂的嘴唇,想著剩下这小半坛酒也卖不了一个大钱,就起了盖子准备捧著酒坛灌下。
          他两手方放在瓦坛肚上,一只手凭空递了过来,曹不归听见一人道:“这酒可还卖?”
          曹不归没好气道:“不卖了,自家要喝。”转眼一看那人手裏还搁著两枚大钱,却是半两八铢钱,他想了想将坛子放到案上,对那人说道:“客人莫怪,我这酒可值不得一个钱了。”
        曹不归说话时仔细看了客人,见他著一身窄袖黑袍,头上一支发簪穿过发冠将黑发牢牢挽住,此外并无多余装束,一张脸干干净净看著相当年轻,配著挺直的身板却有股逼人的华贵。曹不归心想此人不是王孙也是贵人,却何苦与我这小民抢酒喝。
          客人见他有些为难,便道:“那算了。”
        曹不归急了,上手拽了他袖子道:“诶诶,客人,我这酒要卖的。”
          客人眉目一凛:“不足三铢钱的酒想赚我八铢钱麼?”
          曹不归跺脚,冲口而出:“你这人真不识好歹,这酒请你喝了也罢。”
        客人似是心满意足,也不管地上草席灰尘满布,拖过来一张便盘膝坐下,曹不归边给他倒酒边腹诽道:这人好没出息,占我不足一个钱的便宜。
        客人眉间凛然之色已去,曹不归才觉得原来他眉目中有一股郁气,深藏在皱起的几丝纹路裏挥之不去,染上几分沧桑,那张干净的面孔便显得没那麼年轻。 。
        客人细细啜饮粗酒,喝了两口放到案上,略带了笑意问道:“店家可知附近哪有铸剑的匠工?”
        曹不归道:“怎麼会有,匠人们不都被皇帝陛下召到军营裏去了麼,民间私铸兵器,可是要杀头的。”
        客人疑惑道:“怎麼会,如今可不是暴秦了。” 。
        曹不归道:“怎麼不会,一年前就有军士收缴了市裏的兵器,匠人们也都被带走了,连著毛坯炉子通通拿了去,隔日市正就读了律令,说是不许铸剑了。”
        客人目光炯炯,一副知之甚晚的神色叫曹不归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借著酒劲得意忘形道:“嘿嘿,幸亏我老曹见机得快。”
        客人伸了二指在粗碗上轻弹:“哦?这麼说店家本是铸剑的匠人?”
        曹不归说得兴起,凑上前去揽起袖子,褐色胳臂上满是烧灼的疤痕纠结,他得意地晃晃胳膊:“看见了没,东市裏最好的工匠就是我老曹了。”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楼2013-03-16 13:58
        回复

          客人偏头躲过了他摇晃的手臂,笑了一笑,不管眼前人说得口沫横飞,慢慢喝完碗中劣酒,放下两枚八铢钱起身离去。
          曹不归愣了一愣,拾起两枚大钱放进草篓裏。
          隔天曹不归见那客人再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忍不住喜上心头:大生意来了。
            私铸兵器,虽然犯法,却也不到杀头的地步,除却法令方颁的两个月人人自危,之后市正也就懒了起来,他也接过一些私活来做。往前推十多个年头,秦律严苛动辄杀人时,曹不归的父亲老曹也偷偷摸摸做过几单私铸兵器的生意,运气好了一次可得上千个大钱,数年生计不愁,他一家为人小心,炉子又隐蔽,竟未被官府发觉。因有这甜头,到曹不归这一辈,也就一直坐著这生意。
          曹不归见客人解开那长条包裹,露出小半截兵器,冷光森然,却正是一柄八面剑。以曹不归的眼光来看,这剑显然已算不上是一柄好剑了,虽然剑势逼人,但剑胎已劳损过度,再用个几年,必然会裂掉。这客人却仿佛对这剑宝贝得很,爱不释手得沿著剑脊抹过。
          曹不归左右望了几眼,迅速将剑用布重新裹好,低声道:“公子是要重铸这剑麼?实不相瞒,依小人看来,不如弃了这剑重铸一把吧,小人家中有一块……”
          曹不归突觉腕上一疼,痛得他半截话堵在喉咙口出不来,这客人手劲奇大地按了他手腕,逼近道:“此剑随我十多年,起於市井,登於高台,不知染上多少血腥,亦不知救我凡几,如今你劝我弃剑,是何道理?”
          他松了几分力,惨然道:“世人皆如此,古人诚不欺我。”
            曹不归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忙嗷嗷叫道:“客人松手,客人松手。”
          客人冷哼一声松手,自倒了一碗酒饮下,曹不归不敢看他,收拾起裹剑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放进独轮车上的背篓中。
          那客人喝完两碗酒,扔下两枚大钱,冷著脸离开,直到回了家中,曹不归方才那股冷意中解脱。
          曹不归将那奇怪客人的剑带回家中,想了许久不知如何下手。这样的活,先前就是随便融了加点材料敲打几天了事,但想想那客人煞气逼人的眼,曹不归只将此种念头压下。想了半天,他喊来儿子拉起风箱,烈火熊熊开始烧灼铁剑。
          第七天头上,曹不归将那客人带到位於地下的剑炉,客人的脸庞被炉火映得通红,双眼却显得尤为透澈。
          “不瞒韩公子,”曹不归现已知道这客人姓韩,便有了这客客气气的称呼,“铸剑是要看天时的,五月为毒月,众毒易侵,七月是鬼月,群邪附体,都不是铸剑的好时令。客人这剑要得这般急,只怕不能满意。”
          客人道:“无妨。”
          曹不归好心提醒讨个没趣,便也不再说话。
          第十天,韩公子又来,却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一名长者,看著不过五旬,须发整齐,望之潇洒古朴,定非常人。
          曹不归暗暗叫苦,可不要把这传了三代的剑炉就此毁了去。
          两位客人围著剑炉看了许久,期间谈笑宴如,姓韩的客人此时神色轻缓,眉目清扬,显出少有的跳脱神采,竟显得更加年轻。他身旁老者拈须微笑,一派和乐。二人身影投在洞穴壁上,被炉火映得交错缭乱。
          两人离去时,韩公子指著那老者笑对曹不归道:“曹师傅,你若讨得这位好,换得他墨宝挂在铺上,以后就不必担心了。”
          曹不归心中一动,带笑问道:“敢问这位客人名讳。”
            “老夫姓萧。”
            “萧大爷。”曹不归规规矩矩作了一揖,目送二人远去。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13-03-16 13:58
          回复

              一月后,有人在东市找到曹不归,放下两吊大钱,来取他重铸的八面剑。
                曹不归问道:“韩公子怎麼没来?说好亲来取剑的。”
              那人没好气道:“我家侯爷岂是你呼之即来的?”
            曹不归数著长安城中姓韩的侯爷,悚然一惊,取剑的双手也颤抖得厉害,那韩候府上的人从他手中夺过包裹,愤愤然远去。
            转眼立秋入冬,不觉几月,曹不归再没见过那位让他心惊胆寒的韩姓客人,他也不敢再提。只将摆放在东市上的冷水撤去,搭了草棚,燃了炉子,温酒来卖。冬天的价钱自然要高一些,但半坛酒也不过是一个半两钱,汉子们搓著手蹲在草棚裏,有人豪饮几碗犹自不够,有人却只端著半碗小口喝尽便罢。
            这日半近黄昏,曹不归又到收摊时候,自得了那两千个大钱,曹不归便不由懒散,常常觉得冷得受不了就收市回家。
              数了数几个瓦坛,曹不归发现还有半坛子酒,便想自己喝了再走,他半趴在地上,将小泥炉扇了几扇,烧得快光的炭饼上窜出来几簇小火苗,将他快要冻僵的双手温暖起来。
              曹不归去取酒,然后他看见了一只手,那只手按在他的瓦坛上,屈指一弹:“可有酒卖?”
              曹不归被这熟悉的声音震了一震,从地上跳起来道:“有得卖有得卖。”
            韩候依旧是穿那身黑色的窄袖箭袍,空出一手捉在腰侧只露出一点剑柄的长剑上,虽是半弯著腰,却有几分倜傥的游侠气。
              曹不归将酒倒入瓦罐,给炉子裏添了半块炭饼,心中有一点欢喜:“那剑是我老曹铸的。”
              韩候席地而坐,捧了粗碗慢慢饮酒,也不说话也不看他,曹不归又觉得无趣起来,便也坐下,将炉子拽过来放到两人身边,自己也倒了酒慢慢喝,几次欲言又止,只觉得尴尬。
            喝了半晌酒,眼见天已昏暗,这韩候爷却无走的意思,曹不归自不敢赶他,只陪著他继续尴尬。
            幸好天黑前,有个从人模样的人过来,在韩候耳畔轻语几句,就见他眉头皱起,面露忧色,遣了那人离开,然后将最后一碗酒大口灌下,起身离开。
            曹不归收拾碗具的时候,只有两个念头萦绕不去:
            一个是——不想他喝酒也能这般快;
            另一个却是——韩候爷赖了我老曹酒钱。
              次日,下了不大一场雪,曹不归心中有些忐忑,还是在草棚裏支起了酒案,生意不好,有人问话也懒得作答,只觉怏怏。
              有人裹著风进了草棚,曹不归心中一喜,回头却见是那萧姓老者。
              这身份贵重的老者几月不见竟似老了二十岁,须发皆白,神色黯然。
              曹不归大气也不敢出,看著老者从袖中摸出两枚大钱放到案上:“老夫来替他付酒钱。”
            这个他是谁,曹不归自然省的。
            “萧大爷,韩侯爷呢?”曹不归终於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大概在长乐宫吧。”
              曹不归看著眼前突然老泪纵横的老者,拿著两枚半两八铢钱手足无措。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8楼2013-03-16 13:58
            回复

              【刘邦X韩信】剑歌之葬剑

                刘邦将那首级拿过细细端详,却见颈子上刀口平滑,显是一刀毙命,心裏顿觉安慰许多。
              “皇后可有说法?”刘邦将韩信首级放入匣中,状似无意问起来人。
                “微臣愚钝,微臣愚钝。”来人仆在地上顿首不已,竟似全未听明刘邦问话。刘邦看见此人胸甲,知是个京军校尉,莫名心烦,一脚踹过去,怒气冲冲道:“回你爷爷的话!”
                军校被踹了个四脚朝天,匆忙爬起跪好,却不知天子为何大怒,又道:“微臣愚钝。”
              刘邦听得心火更盛,扼住手腕抖了两抖,俄顷拔出腰间佩剑砍将上去,身旁夏侯婴忙抱住他的腰,嘴裏叫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刘邦回身,转手抡著剑柄在夏侯婴背上狠敲两下,方才气喘吁吁地扔了剑,坐在地上揉胳膊。
              夏侯婴揉著背,走到那军校身边踢了踢:“还不快滚。”
              那军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了军帐。
              夏侯婴扶著腰,只觉背上生疼,看看案上黄杨木盒,按下眼中怜惜,他凑到刘邦身边问:“陛下,大将军——”
                刘邦揉著胳膊上那处,觉得有些发麻,他看著夏侯婴笑道:“扔出去喂狗。”
                  夏侯婴点头称是:“陛下英明,大将军非常之人,正该如此。”
              刘邦也点头:“谁叫他自称功狗,正遂他愿。”
              夏侯婴自不敢真将韩大将军首级扔出去喂狗,他暗自腹诽:虽说是没了楚王爵位,这曾经的相国与大将军衔可不是一般人,末将不敢逾越呐。
                夏侯婴退出大帐,见汉天子兀自坐在地上揉搓著自己的胳膊,劲道不轻,几乎没捏下块肉来。
              他觉得此时之天子与三十年前害他挨板子的刘三亭长分外相像。
              大帐内仅余一人一头。
              刘邦终於揉好了胳膊,索性挪了挪龙臀,坐在几案前。
                他盯著那木盒良久,他觉得木盒裏面定有妖孽,一打开就会张牙舞爪磨牙吮血食净天子血肉;或者一开木盒,一阵烟雾腾起,韩信幽魂袅袅现身,执剑怒目骂道:昏君,还我命来!
                刘邦仿佛真得看见这一幕,辩解道:“大将军莫说胡话,寡人可不是昏君。”
              说完后刘邦觉得跪坐著腰腿甚麻,便换了个姿势盘膝坐定,继续盯著木盒,仿佛盯久了就能开花。
                韩信最擅无中生有,不知可会生出个活生生的人来,对著汉天子张扬跋扈恃宠而骄。
              刘邦立刻打住这种念头:好容易真做掉了他,哪能再来一个呢。
                挥去心中各种奇特心绪,刘邦伸出两掌,按住那木盒,两臂用力将之擒入怀中。
              他抱著盛著韩信首级的木盒站起,走入后帐。
                睡到半夜便觉阴风惨悴,刘邦心道“韩信来了”,他掀起帐帘,看见外面灰蒙蒙一片,他极目望去,却不见他的大将军身骑骏马腾云而来,天地间万马奔腾,冲杀声阵阵响起。
              刘邦惊道:糟了,来得怕是项羽。
              他怀裏抱著那木盒一气狂奔,赤脚踩著冰渣子血肉模糊,却不甚疼痛。
              路边驶来一驾马车,老熟人阿婴叫道:“陛下,速上车来。”
              刘邦抱紧木盒登车,发现儿子女儿都在,甚至连吕雉也在。他心觉奇怪,问道:“阿雉,你如何在?”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13-03-16 14:00
              回复

                剑歌之剑血(刘、萧、韩)
                  公元前一百九十六年春,代地叛乱仍未平息,刘邦便匆匆引军回朝,只留下周勃等继续平叛,一回到长安,便急匆匆赶往长乐宫,他曾经的大将军,如今的淮阴侯,已在这裏长眠。史载,帝闻信死,且喜且怜之。后人皆道怜不知何所谓,喜却是上梢头的。吕后报告密者淮阴侯舍人栾说已於上月封了慎阳侯,刘邦也未怪她自作主张,又一道旨意,丞相萧何诛谋叛逆有功,加为相国,益封五千户,又派骑将一名率五百卫士去拱卫相国府邸。
                  汉天子刘邦做完这一切,很有些心满意足,他只觉满肩重担卸於今日,再不用夜不安寝昼不能食担心那小崽子不安分,他决定好好补上一觉,便挥去左右,倚在榻上打盹儿。
                  有人却不客气地将他拽醒,刘邦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不在未央宫室,仔细打量一番,瞅见榻边一盏鎏金雕花宫灯,却是很眼熟的,刘邦猛一拍脑袋:这不是淮阴侯府嘛。。
                  刘邦打了个哆嗦,莫非那小兔崽子索命来了?然而他向来大胆,这韩信,活著的时候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间,死了自也不会有多怕人,只望他那死相别那麼凄惨才好,於是他吼道:“韩信,给老子滚出来,少装神弄鬼。”
                  韩信果真出来了,两手端了棋枰,施施然走来,将棋枰与棋罐放在榻上,刘邦不由便依著他被赶到一边去,韩信布局陈子,很快便摆好一盘残局,如往常一般盘膝而坐。
                  韩信笑道:“我等著与陛下下完这一局。”
                  刘邦看著眼前的韩信,只觉得比以往更熟悉,虽脸上苍白了些,但眉间英气仍在,他不由想到自己在灵石抚过的那张冰冷的脸,不知眼前这张脸,是否一样冰冷。
                  刘邦再看一眼,便明白眼前这韩信是哪裏唤起了他熟悉的感觉——韩信身上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好像正是在荥阳给他那一件。刘邦心裏不觉有些得意,这厮往常不是一身黑漆漆得惹人厌,便是整天套著铠甲晃来晃去,却是没见他穿过这袍子,今日特地来穿上,得说这小兔崽子良心发现不想刺激他眼球了吗?
                  刘邦骂道:“什麼下棋,就是想借著下棋奚落老子。”
                  韩信回道:“陛下於棋道本来就臭得很。”
                  刘邦本想说要不是老子为了陪你这兔崽子解闷哪用得受这气来,想想作罢,便道:“知道老子下得不好,如何半子都不让?”
                  韩信不依不饶道:“我下棋肯让陛下,那些北方蛮子各地诸侯也肯让著陛下吗?”
                  刘邦叹了口气,低声道:“你都知道啊。”
                  然后他看见韩信的颈子上横著一条细细血线,想来便是当日被砍下头颅时的伤口了,忍不住心裏发紧,毕竟是解衣推食市恩多年的人物,便是作假,也做得有些真了,何况他做这些的时候,从来都自觉很真。
                  “你若听话些,”刘邦叹口气,忍不住探过去摸他脖子上的伤口:“疼麼?”
                  韩信睁大双眼盯著他,半是讥诮半是委屈:“陛下,我都死了,还疼什麼。”
                  刘邦的手有点抖:“爱卿这话说得有些吓人。”
                  韩信挑眉道:“还有更吓人的,陛下要不要看。”
                  刘邦方想说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就见韩信颈上那道红线渐渐蔓延开来,他身上也开始冒起汩汩鲜血来,一簇一簇地很快将那件旧袍子染做血红。
                  韩信举起一只手臂,在刘邦脸上轻轻拍了一下:“陛下真是老了,这点阵仗就吓白了脸,当年在彭城在荥阳在白登什麼没见过呐。”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1楼2013-03-16 14:02
                回复
                  2025-06-05 03:28:30
                  广告

                    刘邦顾不得骂他犯上,只盯著那只手臂上不住流血的狰狞伤口出神,良久他惊醒过来,掀翻了棋盘大骂道:“臭小子,死了也不让老子安生!”
                    刘邦大喊一声清醒过来,额上汗珠大滴大滴滚落,喘息良久方才缓了过来,忍不住又骂了韩信百十千遍,想起一事,他唤人请萧何进宫来。
                    他便想将梦中所见一五一十地将给萧何听,不对,还要夸张上个十倍,就说韩信托梦,流著血泪凄惨无比,嘴裏不住叫著萧何萧何。想到此处刘邦便觉痛快,暗道:老萧啊老萧,老子早在沛县便与你生死与共,吃一碗饭坐一辆车,没道理只老子一人被吓著。
                    刘邦这裏计划得甚好,然而一见萧何,便又心软了,他这老夥计竟老得比他还厉害,头发花白,干枯一把,在风裏颤颤巍巍。
                    萧何拜倒在地:“陛下,不知召来老臣所为何事?”
                    刘邦道:“丞相且起。”
                    萧何起身,刘邦便叫人在榻边赐坐,然后他盯著萧何看,萧何却只盯著自己足上看。
                    刘邦想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竟张口便道:“朕的封赏,丞相可还满意?”
                    话一出口,刘邦便想抽自己嘴巴。
                    萧何猛然抬头,眼裏通红,颤声道:“陛下!”
                    刘邦忙找个台阶自己下了,揉揉额角道:“朕真是老糊涂了,却忘了正事,太公的丧事办得可好?”
                    萧何回道:“一切依国礼为之。”
                    两人一问一答,说不了几句便又沉默,刘邦揉著额角的手已然发酸,他终於道:“丞相呐,朕梦见他了。”
                    萧何低声道:“他说了什麼?”
                    刘邦不假思索便道:“他说不怪丞相,都是朕的错,那小兔崽子。”
                    萧何惨然笑道:“陛下不必安慰老臣。”
                    刘邦又道:“安慰什麼?却不是他自己找死麼!你去问问,这朝堂上下,除了你我,谁还顾著他生死?整日裏桀骜张狂,除了朕谁又能忍得他来?你且听听他自己说的‘乃与哙等为伍’,老樊怎麼了?行事本分打仗勇猛,怎就屈折了他了?这臭小子要是老子生的,恨不得天天抽上三顿!”
                    萧何连声道:“陛下,陛下,他已死了。”
                    刘邦闻之一顿,声音突然苍老起来:“是啊,臭小子已经死了,再不用老子苦闷了。”
                    刘邦又道:“丞相,他最后与你说了什麼?”
                    萧何道:“他说‘丞相,你欠韩信一顿饭’。”
                    萧何想起那日去淮阴侯府找韩信的情景,他踯躅几次终还是进去了,他对韩信说:“你病了,也不能就这麼瞎呆著,还是去宫裏进贺一番才好。”
                    韩信从翻身而起,苍白著脸跪坐在榻上,拉著萧何手道:“丞相,我真得不想去。”
                    萧何心中颤了颤,也不知自己能说了什麼,便胡乱道:“还是得去的。”
                    韩信道:“那丞相陪我一起去。”
                    萧何道:“自然是的。”
                    “也好,”韩信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睛又亮起来,“我们一同进宫去,进贺了便找个机会溜出去,然后便去坊市上吃一顿,我很久没见丞相了,您不会不答应吧。”
                    萧何抚著他有些杂乱的发顶,笑道:“也好也好,你先收拾一下。”
                    前面便是长乐宫巍然的正殿,韩信突然勒停坐骑,回头冲萧何笑道:“丞相记住了,你欠韩信一餐饭。”
                    然后萧何看见他下马,步子又轻又快,如往常一样。萧何不知他是否预感到了什麼,却很清晰地看见,那殿前长长的阶梯瞬间变成了血色。
                    刘邦拉著萧何步出大殿,指著远方道:“丞相啊,且看朕这万裏江山。”
                    萧何被从回忆裏惊醒,循声望去,却见脚下屋宇鳞次,望不见头,夕阳的光辉闪耀在宫室的棱角上,这是他为大汉天子建造的宫殿,再望远看,却是金闪闪的半天云,云彩下是更加渺远的青山,壮丽有如画卷,未几夕阳的颜色黯淡了下去,由金色转为鲜红,将那半个天空尽都染成了血色。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和有的人的日子终究会过下去。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楼2013-03-16 14:02
                  回复
                    此话一出,周遭皆静,刘邦与韩信这番模样,众人皆是见识过几回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韩信已被贬为淮阴侯,他又心高气傲,岂能受得,这场秋狩,怕还未开始,便要不欢而散了。刘邦也自知话重,换做平日,他是必不会这样口不择言的,甚至多有软话抚慰,但吃韩信口头上亏多了,便忍不住想要讨回来,话一出口,才觉要坏。
                      果见韩信攥紧了韁绳,从手上白到脸上。
                      刘邦轻咳一声道:“我们也该行猎了,丞相他们还等著呢。”
                      众人心知肚明,便皆称是,韩信回首望了望,也按下怒气点了下头。
                      刘邦见此马鞭轻点,策马而去,韩信那一骑紧紧跟上,众人甚有默契,与他二人保持了两三箭的距离,随手射射野鸡解闷。
                      韩信将一只野鸡扔到刘邦马前,刘邦看了看,却见那箭镞正中这野物后颈,从前穿出,是损害皮毛最少的法子,知他有心卖弄,便道:“爱卿箭术不错嘛。”
                      韩信瞥他一眼:“日日无聊,正好钻研。”
                      刘邦又道:“不是叫你整兵书了嘛,还说无聊,不是拿了朕的俸禄玩怠工吧。”
                      韩信道:“陛下莫非想为臣一日十二个时辰皆泡在兵书裏麼,那只怕要给双份的俸禄。”
                      刘邦笑道:“著著著,给你十份都行。”
                      韩信本在生气,但刚猎了只野鸡猎得恰当好处自觉打压了刘邦正得意非凡,又觉刘邦言语轻松和蔼,依稀记起从前光景,遂道:“陛下,如今可是我先得一筹,你落后了。”
                      刘邦道:“爱卿休得意,且看老子追回来。”
                      韩信没等刘邦说完,便扬鞭策马而去,刘邦看著他意气风发地从身边掠过,仿佛从前的锐气一瞬之间又回到了他身上,不觉暗笑:到底还是那小混蛋。
                      韩信拧著身上的衣服,落了一地的水,回头见刘邦也冷得瑟瑟发抖,到底见他年长,也顾不得生气了,便帮他把外袍扒下来一起拧了,外面雨下得正大,秋日豪雨说来就来,把比拚狩猎得不亦乐乎的两人淋个正著,二人之前已拉下诸将太远,见正好有个山洞,便钻了进来躲躲雨。
                      刘邦道:“这雨下得真是时候。”
                      韩信拧著衣服道:“很是时候,陛下您怕是觉得新鲜。”
                      刘邦发著抖道:“新鲜个鸟,老子当年也曾光著脚丫在山上乱跑,没少挨雨。你看这山洞啊,肯定是附近的山民藏身用的,一堆木柴扔著,怕是偷摸进猎场打猎的。”
                      韩信道:“陛下也有过那样的时候麼?”
                      刘邦找了块地方坐下:“怎麼没有,老子起事的时候,都四十八了。”
                      韩信嫌弃道:“真老。”
                      刘邦嘿嘿笑道:“谁像你这小兔崽子啊,蹦达到现在还不到三十呢。”
                      韩信道:“快了,过了年就有了。”。
                      刘邦知他心中又有莫名不快,便道:“三十而立,你怎麼还不立正妻。”
                      韩信冷笑道:“娶个老婆,然后让她与我一道被关在笼子裏麼?”
                      刘邦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住了嘴,只搂著肩膀发抖,到底是年老的人了,又受过几次重伤,身体大不如前,呆了一会儿,听著秋雨的声音便做烦,嘴裏骂道:“那帮子酒囊饭袋,怎麼还不寻过来。”
                      韩信道:“陛下再等等吧,会有人来的。”
                      刘邦骂道:“那帮蠢货,平日裏作威作福,一到用的时候就这麼没用,老子回去了一定削他们俸禄。”


                    14楼2013-03-16 14:05
                    回复

                        韩信坐到刘邦身边,说道:“丞相会来,我留了记号,只他看得懂。”
                        刘邦脱口骂道:“好家夥,什麼时候了你还玩这把戏,除了老萧你就不管别人啦?”
                        韩信道:“不管。”
                        刘邦又骂他几句,突然道:“老子知道了,当年搞什麼月下追,该不会是你们俩合夥玩老子吧。”
                        韩信道:“陛下真是会想,我当初走的时候,哪裏想到丞相会来追……真是……”
                        刘邦见他又一副神游天外回味往昔的表情,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笑道:“给老子专心点,咱们听到人声就喊。”
                        萧何披著一身蓑衣出现在这山洞前的时候,韩信冲上去把他搀进洞裏,又给他解了蓑衣扔到地上,做完这一切后不知所措地看著半身湿透的萧何,愧道:“丞相,我留了记号,您怎麼一个人来了。”
                        刘邦扶额道:“什麼?老萧啊,你一个人怎麼摸到这裏来的,多少带些人啊,要是伤著磕著了,叫老子怎麼办,只这小兔崽子这裏,就不好交代。”
                        萧何从怀中哆哆嗦嗦地取出一个绢包,递给韩信道:“裏边有火石,应该没湿,你先生堆火来。”
                        刘邦拍拍身侧,叫道:“老萧,坐这来。”
                        萧何坐下才道:“我叫他们先回去了,只留了夏侯婴和樊哙带了两百禁卫搜寻。”
                        韩信道:“丞相如何不一起回去。”
                        萧何笑道:“我若回去了,谁来看你留的记号。”
                        韩信也知自己胡闹,他明明是希望萧何找过来的,看见这长者为此淋了雨又觉不安得很,只努力揽著柴火生起了火。
                        刘邦指著韩信对萧何道:“这小子也不知从哪裏学来这口是心非的本事,见了你明明是欢喜得很,偏又摆出一副谁都欠了他的死模样。”
                        萧何道:“陛下别逗他了,在陛下跟前,他可是一点就炸。”
                        韩信生起火来,洞裏立刻就有些呛人,但也得忍著,他先将萧何的外袍要过来在火堆边烤著,又去要刘邦衣物的时候,被刘邦瞪了一眼。
                        刘邦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摸到一手烟灰,遂笑道:“你要时时都这麼听话孝顺就好了。”
                        韩信回瞪一眼,继续烘烤衣物。
                        刘萧二人往火堆旁近挪了挪,感觉到暖意,便絮絮叨叨说起话来,萧何话本不多,今日被刘邦勾起话头,也不时应声,韩信偶尔夹杂个几句与刘邦呛声,这用来偷猎的小小山洞,一时叫人忘了身份隔阂,倒是其乐融融。
                        二人衣物烘干后穿上,刘邦看著洞外雨帘,又愁起来,对萧何道:“真不知那群废物何时才来。”
                        萧何道:“我发现了你们留的记号,一时心急,就自己来了,幸好常带火石派了用场,他们只怕还得等一会儿。”
                        二人说毕,发现韩信靠著山洞石壁已经睡过去了,萧何凑过去,一摸他额上,已经烧起来了。
                        刘邦道:“病了?”
                        萧何点头,脱了自己外袍给韩信盖上,道:“怕是顾著给你我烘烤衣物,自己一直穿著湿的。”
                        刘邦道:“脱了脱了,老子给他烤。”
                        萧何在韩信身上摸了几把,回道:“已经干了。”
                        刘邦也挪过来,试试韩信额上温度,又按回自己头上,骂道:“这小混蛋怎麼这麼娇贵起来,说病就病了,要我们俩老家夥伺候他麼?面子够大。”
                        萧何道:“这两年他一直这样,怕是心病。”
                        刘邦道:“老萧,我明白。”
                        萧何道:“是得这麼著,那时分臣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反,再说他也是骄狂得过分了。”
                        刘邦叹道:“可他没反。”
                        萧何道:“是啊,不但没反,还把自己送上门来了,想来陛下那时候若真借机杀了他,倒不会有这许多烦心事了。”
                        刘邦暗道:老萧你真狠。
                        又想毕竟是自己做出来的,到底还是自己狠,只是当时看著韩信那样理直气壮又风尘仆仆地赶来,突然就下不了手了。
                        有时候为了某些东西某些事,不得不狠,不狠也会被逼著狠起来。
                        刘邦唏嘘著叹息著苦闷著,竟也睡著了。
                        “全队警戒,悄声……”
                        “叫你们悄声了,陛下丞相大将军都在裏边睡著呢……”
                        “悄声悄声!”
                        刘邦被乱哄哄的声音吵醒来,半坐起来,从身上把韩信的一条胳膊挪开,又发现自己的袍子被萧何枕在头下,韩信枕在萧何腰上睡得正香,气色瞅著好了很多。
                        刘邦听著外面的声音,只觉得自己跳进渭水也洗不清了。
                        刘邦将袍子自萧何脑袋下拽出来,差点提前上演了断袖之举,萧何被这一番动静也惊醒过来,但他不愧国之重臣,只一会儿便收整好自己,又是端肃模样,顺便喊人进来照顾韩信。
                        刘萧二人也不多话,自随了禁卫回去,又派了一队人送韩信回去。
                        刘邦出了掩护著这小山洞的一片树林,回首望去,只觉好似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裏。
                        汉七年九月这场秋狩,到底没写进史书中,其后刘邦时或涌起再去狩猎一场的冲动,但多因事迟滞而后取消,他忙著东征西讨,忙著平定天下,忙著歌起大风忙著哀叹黄鹄,等到终於再有时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拉不动长弓射不了长箭了。
                        而有的人,也早已死去了。


                      15楼2013-03-16 14:05
                      回复

                        剑歌番外之听钟
                        其实是编钟的钟室,但是为了符合西汉演义连环画的印象,改为晨钟暮鼓的钟
                          公元前156年,七夕,长乐宫。
                          这座大殿西北角的钟室已经废弃了很多年,甚至连夜巡的宿卫也懒得来查看,今日七夕时节,正夜空如洗,当中一轮银月如盘,照得这片废旧宫室愈发冷清。
                          老曹抱著酒罐子醒来,感觉脖子痛得厉害,月光太明亮,照得他几乎眯了眼,他在这片地方已经当值很多年,对於一个宫卫来说,他太老也太懒,好在长官们总是宽厚的,能不给他派差便不给他派,故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在这偌大的宫殿裏四处走动,拎著一瓦罐的果子酒边喝边看,走上一圈儿,酒罐子便底朝天了,老曹扔了罐子,倒头就睡。
                          长乐宫很大,这一片地方早无人问津,他将这裏每日走个百八十遍也无人理会。
                          老曹盘膝而坐,看著月亮哼起了小曲儿,远方传来丝竹声,轻轻柔柔的,与月光缠绕在一起。
                           “又是哪位夫人生了小皇子吧,”老曹抹抹嘴打个哈欠,“好福气呀。”
                          独自赏月果然无趣,不一会老曹睡意又起,便又摊倒在石板上,才不过打了一会盹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将他惊醒过来。老曹心中暗骂:多少日子没来人了,今日不知是上头哪位发疯。
                          待到那些人近了,杂乱的语声也逐渐听得清了。
                          有人道:“不就是漪兰殿的夫人生了小皇子吗,用得著将我们赶到这边来?”
                          又有人道:“可不是,这鬼地方哪用得著人啊,看著阴恻恻的,不会闹鬼吧。”
                          前一个道:“你别吓唬人,惹急了我回去暖被窝去,留你一人在这。”
                          后一个道:“开个玩笑也不成?哪来的鬼,你看这裏啊,那都是王气呐,有鬼也给吓跑喽。”
                          老曹玩心大起,便不声不响地等著这二人走近,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一人的脚腕子狠狠一拉。
                          那人大叫一声重重跌倒,惨叫声与老曹的狂笑声同时响起,一声声撞击在寥落宫墙上,竟有些可怖。
                          那被拉倒的宫卫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揪住老曹就要开揍,老曹捧著酒罐子护住脑袋,连连叫道:“莫打老人家,莫打老人家。”
                          那宫卫被夥伴拽住了,劝道:“算了吧,看他疯疯癫癫的,莫计较了。”
                          那宫卫看见老曹那一把乱糟糟的白头发,气便消了几分,被同伴一劝,就借机找了个台阶下了,也省的日后自己因为怕鬼打人的丑事被传扬出去,便道:“我今日且绕过你,不想糟了好日子。”
                          老曹嘿嘿笑道:“人家的好日子,哪有你我的份啊。”
                          那宫卫不理他,仔细看了这四周,问道:“你定是常年在这边的老军吧,可知有甚好地方,可与我兄弟说说,我们也好熬过这一夜。”
                          老曹想了想,便带了他二人前去一个地方。
                          老曹捧著空空的酒罐盘膝坐在地上,那二人却围著那口大钟转起了圈子——
                          老曹道:“小李小钟,别看了,这钟有年头敲不响了。”
                          那被老曹拉倒的军士姓钟,另一个却姓李,老曹便这麼叫开了,二人也不在意,反正老曹年纪大得很,也不算占便宜。
                          小钟道:“可真奇了,为啥敲不响?”
                          小李挥掌在那钟面上捶了捶,发出极其闷哑的声响,他回道:“跟别的钟也不差啥啊。”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6楼2013-03-16 14:07
                        回复

                            老曹神神秘秘道:“别乱敲,这裏头可是有故事的。”
                            二人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小钟鄙夷道:“可别说个啥子神神鬼鬼的故事来糊弄我二人。”
                            老曹道:“你怎麼知道?正准备说呢。”
                            小李笑道:“左右无事,反正上头也不会查到这边来,老曹你且说来与我兄弟解个闷。”
                            老曹清清嗓子道:“要说这钟嘛,可是大有来头的,这许多年来敲不响,却是这钟已经死了的缘故。
                            小钟道:“钟怎会死,又糊弄人。”
                            老曹不理他,继续道:“这钟,真是死了。已经死了四十年啦。”
                            那个时候,老曹我才十九岁,看什麼看,老子我现在不到五十九呢,老当益壮,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真是好,年轻人真是好啊。
                            别催行不,老子在想事儿呢——我是那一批进宫当值的,那时候这长乐宫还是天子住著的,吕皇后那一日突然调了我们这队到钟室。
                            啥?没错,就是高祖陛下的吕皇后。
                            我要讲啥故事,你们大概也都猜到了,如果当时知道要干的是啥事,我宁愿丢了俸钱被上头打个几十板子也不会去了。
                            噤声,听我说,其实开始我没看清他的脸,我当时哆嗦著拿著竹竿子,啥都看不清楚,其他几个相熟的人也差不多,我们互相看著,都觉得当真是触了天大的霉头,吕皇后怎就正好点中了我们这一队。
                            吕皇后第一次叫我们刺的时候,有好些人都没听见,包括我。但那麼十几根还是戳进去了,我好像听见了半声惨叫,只有半声,然后便什麼声音也没了。
                            吕皇后很是生气,又叫我们刺,我哆嗦著手捅了进去,似乎刚碰到那具身体,我就再也刺不进去了,我听见给黑布遮住的木笼裏传出喘息声,很重很急,我想象著裏面那个人浑身流血的样子,我觉得想吐,如果那时候手裏握著的那一截竹竿子也是尖的,我大概会捅进自己身体裏。
                             吕皇后大概是挺满意,她围著那木笼转了两圈,我忍不住盯著她看,她也没动怒。
                            小钟道:“就这麼……死了?”
                            小李道:“真个惨。”
                            老曹摇摇头:“没呢,如今想来可不都是我们的错,我们那时候胆小手软,对著那样大人物,那几十根竹竿子,竟大部分没怎麼刺得深,他如何能痛快就死。”
                            小李惨然道:“开朝国士,何苦如此折磨。”
                            老曹摸著酒罐子,亦道:“那萧丞相也是如此说法。”
                            小钟道:“萧相竟也在?”
                            老曹道:“怎麼不在,淮阴侯就是他亲手带进来的。”
                            小钟道:“这……这却是……”
                            其实我们当时都没敢想,萧丞相是如何把淮阴侯带进长乐宫的,他老人家许是最难过的,不过也许他们关系没那麼好呢,是是非非,都是我们这群外人在乱琢磨。
                            吕皇后叫我们将竹竿子拔了出来再刺,我已经软得没一点力气了,幸好这时候,萧丞相冲了进来,他看著我们这群人,浑身都抖起来,老人家指著那木笼问道:“他可是在裏面?”
                            吕皇后笑道:“丞相说得不错。”
                            萧丞相哑著嗓子又道:“可还……活著?”
                            那吕皇后大笑:“丞相自己看看不就成了?”
                            萧丞相颤巍巍著扒拉开那遮盖著木笼的黑布,夺过我们中一人腰刀,在那木栓上拚命砍了许多下,然后那笼子被打开了,萧丞相扶著栏杆挪了进去。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楼2013-03-16 14:07
                          回复

                              那木笼子很大,比我们眼前这口钟大得多了,这钟啊,当时也离得不远,就在三丈开外——我顺著老丞相的步子慢慢往前看,看见了顺著木笼子底座上流出来的血,我沿著那血迹战战兢兢地看,我觉得这辈子再没看过比那木笼子更怕人的东西,老丞相在满身是血的淮阴侯面前跪倒,我看见淮阴侯他苍白著脸仰躺著,那麼多的血,竟没有溅上他的脸。
                              老丞相红著眼对吕皇后道:“无双国士,切勿如此折辱,请皇后赐淮阴侯速死。”
                              吕皇后过来攀著那木笼子看著他二人,语带惋惜道:“那就请丞相给咱们的韩大将军来个痛快吧。”
                              我们看见吕皇后满脸兴奋地将一把刀扔进笼子裏,哐当一声落到丞相身侧。
                              老丞相一手捡了那刀子,一手抚著奄奄一息的淮阴侯的脸,像是抚著疼爱的幼子般。
                              淮阴侯却突然睁开眼,盯著老丞相,轻轻叫了一声,我靠著笼子,离得极近,却也没听见他说了什麼,只觉得他眼睛裏说不出的委屈难过。
                              老丞相的手罩住了他的额头,却是极低极慢地说了一句:“听话,闭眼。”
                              淮阴侯便果真合了眼,我们单知道这大汉最桀骜的将军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却不想他这般听萧丞相的话,老丞相叫他闭眼,他便真闭了眼,就好像我们吃吃饭喝喝水,再简单不过。
                              老丞相抖著手将那刀按上了淮阴侯的脖子,我忍不住也闭了眼,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倒在木笼边上了。
                              这件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萧丞相,我们那一队人退得退走得走,甚或有被上头直接找了借口杀了的,总之最后只剩下我一人了,我便日日守在这边,看著高皇帝咽了气,吕皇后变做吕太后。
                              后来惠皇帝搬去了未央宫,吕太后自也不肯在这边住,换了别的大殿住去了,这裏就慢慢荒了。
                              没过两年,我听说萧丞相也去世了,给高皇帝陪了葬。
                              我守著这片宫室,守著这口大钟,也从小曹啊慢慢变成了老曹。
                              这口大钟是真得死了,再也敲不响。
                              老曹清清嗓子道:“老子的故事可不是说笑的。”
                              钟李二人对望一眼,又去看室中那口大钟,只觉阴冷凄凉。
                              小钟吞了口唾沫道:“该不会真个闹鬼吧。”
                              小李摇头:“若我是淮阴侯,必要跑得远远的,再不来这裏一步。”
                              小钟看著老曹,提高嗓子道:“且不说这老家夥是不是编了故事骗我们,就说淮阴侯,那也是……谋反被杀,也算是……”
                              小李踹了他一脚,肃然道:“死者为大,切勿乱说。”
                              小钟腾地站起来,跑到那大钟前,重重拍了几下,那大钟竟真得响了起来,并不是肉掌拍上去那种喑哑低沉的声响,而是用长木撞上去的宏响,这钟声宏亮辽远,水波一样荡过钟室,穿过长乐宫,不知会否传遍整个长安城。
                              小钟目瞪口呆,跑回二人身边,嗫嚅道:“老曹,你骗人,谁说不会响。”
                              老曹诡秘一笑:“本来就是骗人的,若不骗人,哪来的故事给你们讲。”
                              小钟拽著小李往出跑,一边道:“果然是这样,我们走了,你骗自个去吧。”
                              老曹看著那口大钟笑了笑,他们只道他是在自嘲,却不知道他说得不过是四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老曹心道:若不骗人,哪来的这段故事啊……
                              他知道四十年前的那一日,有两人是一双知己,在长安街头匆匆走过。
                              老曹不知道的是,五十年前那一夜,其实寒溪未涨,有人牵著马在水边踌躇,像是在等一个人前来寻他回去。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楼2013-03-16 14:07
                            回复
                              2025-06-05 03:22:30
                              广告
                              这几天正看大秦帝国之纵横
                              突然想到了许久之前看过的楚汉传奇
                              想到刘邦和张良
                              呵呵
                              又被勾起来了


                              19楼2014-11-06 14:51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