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弗朗·鲁昂
他一定是太久没离开丧钟镇了。布瑞尔、安多哈尔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适应。
拉弗朗·鲁昂想着,环顾着四周。布瑞尔的炼金房传来令人厌恶的烧制药剂的声音,亡灵卫兵来回走动,铁匠铺的学徒们叮叮当当地打着铁,将一套又一套的盔甲打制完毕,估计是要送往瘟疫之地的前线。学徒虽然看不见,但声音告诉了他这一切——太压抑了。比安多哈尔好那么一点啦。他勉强对自己承认道。但他还是很想念丧钟镇的墓园和残破的小教堂。
只可惜他不能回去。安多哈尔还在等着他,他不过是娜米菈大人派过来的信差。拉弗朗摩挲着信封,那熟悉的羊皮纸的质感……
“鲁昂先生,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安多哈尔吗?”
回来?不,这里不是丧钟镇。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他还是回答道:“是的。”他顿了顿,用法杖探了探路,努力地想挺直佝偻的背,“是德洛伽先生吗?”
“是。”
“娜米菈大人派我送信。是给您的。”他从褪色的长袍的内袋里取出信来。信封是粗糙的羊皮纸,上面带有苦难之手的蜡封——他敏感的手指告诉他很多事情。
对方半晌没答腔,似乎很吃惊。学徒努力地调动已经僵死的面部肌肉,想睁开眼睛——但他是个盲人,根本没有用。他只能自己想象德洛伽的表情。随后他感到信被从他的指间抽走,还听到揭蜡封的细微声响,接着是展开羊皮纸的吱吱声。过了一会儿,德洛伽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娜米菈女士有交代下次林地巡逻的事宜吗?”
巡逻?
“什么巡逻?娜米菈大人没交代过。”拉弗朗回忆了一下,补充道,“我从没听到她提起这回事。”
远处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咳嗽,拉弗朗可以想象出一个步履蹒跚的黑袍牧师正缓缓走来。“副队长德洛伽大人。”是埃尔法拉斯·埃德林的声音,“德拉卡特大人说安多哈尔最近还需要一批军备,让你的学徒快点打制出来,作为第二批运过去的军用物资。至于你提交的预算,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德洛伽对于高阶牧师冠以自己的头衔不予置评。只听他生硬地对埃德林说道:“这封信里提到些东西,你最好看看。”
长袍悉悉窣窣的声响表明埃德林像往常一样深深鞠躬。学徒惊觉那封信又被塞回了自己手里。铁匠应该是点了点头吧,他那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学徒轻声道:“导师大人。”

一阵风吹来,吹动了枯朽却依然连在枝桠上的松针,带起一阵提瑞斯法那特有的死亡的气息。不知是晚风还是晨风——因为提瑞斯法永远没有晴天,而学徒的双眼前永远是一片黑暗。他无法看到那些美景,也无法提防所有偷袭,因此他十分谨慎,除非是亲人或导师,他绝对不会放松警惕。
而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导师。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导师究竟长什么样,但他能“看”到他。在他的黑暗视界里,埃尔法拉斯·埃德林如同是一簇明火,所散发的力量令人生畏,或许还
有……
复仇的渴望?
拉弗朗摇了摇头,心知不应这样私下评论自己的导师,这有违自己的道义。
对面传来了液体轻撞容器的声音。即使他的嗅觉已经随着他的死亡而迟钝异常,学徒还是能够
闻到酒精的味道。他始终不明白埃德林酗酒的原因,这和他心目中的导师的形象出入太大。但如果他从埃德林那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在需要的时候保持沉默。
“我的学徒。”导师的声音十分嘶哑,拉弗朗猜想是痛苦的嘶喊让导师的声音变成这样的。
“娜米菈大人的信件。”长袍簌簌作响,他又听到了导师的咳嗽。暗影在上,这个人究竟经受过多少折磨啊!
拉弗朗伸出手,递上那张羊皮纸。埃尔法拉斯·埃德林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