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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月下追 (半年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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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做拜吧...清的乐园么


1楼2007-06-27 20:26回复
    房屋里是抑郁死气的一片,深蓝的布帏垂在地面,若绵软却无底的墙壁,隔出门深似海,空际无崖,影影绰绰,悉悉娑娑,柔和地蚕食掉光明,厚重地挡住出入的路径,门槛交错曲折,却都蒙上浓重的阴暗,无法弹拭掉的尘,永远落寞的灰。 

    萧何没有玩握着冰凉青润的竹简,没有瘫软在氤氲潮湿的塌,没有凝神思酌,没有畅然啜饮,此刻,他独自一人,不同于那压抑匍匐的讨论的嘈杂,于是偶尔地放纵着自己的紧张。他只是颇感疲乏,任自己的眼涣散在几方的空间,任自己的魂游离在无边的苍茫,仿佛这湿着的空气也黏滞住了经络,天阶凉水,沉重在月明星稀的黑暗。 

    时间太漫长,地域太隔绝,尽管不曾流露,却仍有着狭隘至无法呼吸的焦虑和绝望,如同井底的蛙,徒望空深。数番相帮庇护,那个痞子般的亭长,却是唯一的相信。多年故知,一路砍伐,半缕旧情。起码此刻,栈道已毁,所有的人,都被困在这幽深的井底,郎静如他,却也无法感觉到终途的繁花似锦,普天共庆。 

    幸而,他只是偶尔着想,但他仍能清晰地看到,刘邦的羽翼如果被困在这牢笼里太长久,荆棘就会撕拦他的挣扎,而他的翅膀,正在洒落带血的羽毛,逐渐腐烂。 

    看不见明亮远方的人太多,逃离是唯一的选择。越来越多的人,都已经不声不响,消失在这了无生机的军帐。 

    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说什么阳关道独木桥,说什么人各有志,说什么人愿上走水自下流。只剩下一些温和却智慧的面庞,淡然不屑,却也摇头轻叹,或是那些忠直耿达的汉子,纵然破口大骂,最后也只能无奈,瞪眼吹须。 

    长太息呵,拍不遍千百道栏杆,拨不断五十柱细弦。 

    有家奴恭敬的声音远远隐约地,自这幽深隔绝之外传来。 

    “先生,韩信也跑了。” 

    电光火石劈啪作响。 

    萧何觉得脑袋里仿佛在迅速弥漫爆破着硫磺硝石的炸药,把一切破碎成雾,又迅速蒙蔽住思维可以看到的远处。 

    嘴唇濒死般颤动着,终于从牙关,吼出愤慨和惊慌: 

    “备马!备马!” 

    然后,他就听到了屋外慌乱的叫喊和马的嘶鸣。仿佛,还沾染了夜露的寒气。 

    一时间萧何都无法说清自己的想法,魂灵深处里仍是那些碎片和烟尘,缠绕住百转千回,仿佛此刻是那正在快步疾行的鞋履在带动自己,急冲冲,慌忙忙,甩开一层层幕帘,踏出这黑暗的房间,院子里,一树梨花一树闲诗,月色分明。 

    有马童紧张却顺从地匍匐,萧何打了个寒颤。这夜太凉,太白净,太光洁,太千古。 

    翻身上马。 

    看到人们乱紧地让路,利落扬鞭,抽击,鸣亮的鞭声爽彻地撕开静谧,萧何握住缰绳,吐纳着冰凉。 

    待他再吸一口气时,面前所有的场景的都已经颠簸起来,上下跳动,震荡起许久未动的肌肉腠理,晃动起他所有的冷静和判断: 

    韩信跑了。 

    终于不忍再三的冷遇了。 

    终于想要,偶尔打理起混淆懵懂的人生计划了。 

    他会往哪里跑? 

    楚霸王?不会,韩信他,有着独特却可笑的自尊,否则,他不会那般落魄地投奔刘邦,不会那般无言地站在廊下等待宝剑出鞘,不会被拉到刑场差点送命,唯有那声垂死的反抗,却因幸运而保全了满怀失意的惆怅。 

    隐居?不会,韩信他,已经忍了这么久,能忍挑剔,能忍跨下,那深邃的智慧和光华的韬略,充实着他,给他精明给他傲,给他凌厉给他老,却给不了他周旋人世的圆滑,给不了他清晰明澈的志向。 

    马行路上,已然款款穿插绕行于树林。萧何需要不时低头闪身,躲避着那些伸出来的树枝,它们犹如不变的精灵,听任道法自然。 

    透过枯桠如爪,闪过清泉石上,月在松间,照韶华。 

    他轻轻勒着缰绳,控制着坐下这匹凤头骢,时时低声吁喝,刚才率意挥洒的奔驰,让他微微细汗,感觉到酥麻的疲乏。 

    萧何抬了抬手,擦汗,喘息间,他仰起头,风起午夜的枝干,树叶摩擦,一轮皎镜,月长有,人易散。 

    这般精华,如此晃耀,引得多少信誓相约,相思千里,举杯对酌,凄寒风流,却都埋沉在身后事,只落得人亡空想,存殁参商。 

    再俯头时,萧何凉凉一笑:自己又在追逐着什么?一个值得相交的将才?一个承载有希望的人物?一场扭转乾坤的征战?还是,一个可以看到的未来? 

    自己如此焦急地策马飞驰,为的是韩信眼神里让自己震撼的慧黠?是韩信坎坷堪怜的灰暗经历?是韩信忿忿不平的隐怨?是韩信值得利用的胸内兵书?或者,为的是刘邦多年同乡的桑梓情谊?是刘邦痞坏的笑容下令人震慑的壮志雄心?是对刘邦君临天下的期待?是对刘邦带领所有人走出泥沼的瞬间安宁? 

    片刻的扰心让他烦躁,出了林子,他发泄般,让鞭子落下残忍的弧度,坐下的马吃痛着狂奔,嘶鸣抬蹄,仿佛踏住飞燕的马,力量喷薄轻松,带动萧何如星似箭,当他晕眩于周围的过速时,只感觉到透体是雾般的涩冷凝洁,脑海竟有了瞬时的空白。 

    假如,真的见到了韩信,是效仿申包胥秦庭七日之哭,还是借鉴蔺相如义正词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之以德。那么,替主上谋划调琴的自己,又以怎样的立场和怎样的身份? 

    马的痛楚已经减消,奔了大半个夜晚,也困倦地慢踱出了乏态,萧何兀自在心里徜徉出数个问题,却又感觉自添了烦乱而已,并没有能释开他心里多日的忍郁。 

    认识刘邦近乎于是认识自己的时间,但也没有辅佐他一世的绝对把握。认识韩信时间亦长,赏识在心,却在他离开时,仍看不到那决绝的背影。人世百年,不过生长壮老已,在阴晴圆缺之下,演绎悲欢离合,起承转结。欢宴终散,灯火必枯。 

    一夜无眠奔波,冷静平和如萧何,也感觉到精神是怪异的亢奋。不仅仅是焦急,不仅仅是担忧,不仅仅是期待,不仅仅是,用追赶目标的坚韧来追赶前面那重要的人时,心里的波澜和清醒的理智。 

    光华弱了下去,碧海天色也除去了晚暮的一层黯淡,萧何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也不知道门人指的方向是否正确,对旦夕日晚有着敏锐体会的他渐渐感觉到,太白金星已经在云层后闪烁,只等着破幕而出的一刻,把光芒尽情投射。 

    他勒住马,有松果落下来,轻轻打在马蹄下的柔软的枯草上,萧何看到前面挺直的松树下,黑色的骏马稳稳栓在树干上,悠闲吃草,鼻子里还在哼着一团团白雾状柔软的热气,不远处,皂色的绒袄紧紧裹着安眠的人。 

    那人睡得香甜,梦里铁马干戈,挥剑潇洒。 

    鼾声。 

    END


    2楼2007-06-27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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