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烟骨靠在窗边,临安三月草长莺飞的春景,映在漆黑的眼底却了无生机。孩童嬉戏,世俗温沉,钱塘江一江春水碧软,那眼色却清冷依旧。
身后的门轻微的一动。
烟骨保持着原先的姿态,抵窗的发丝有些乱也不曾在意,只是道:“你来了。”
一身月白的男子颌首,脸庞浸在暗中,让人看不清:“耳朵还是这样的好。”他站在暗处,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勾起唇角:“你终究是长大了。”
女子转过头来,淡淡道:“有何事,但说便是。”
天空中铺满了破碎的云雾,日光细细地映出来,那云朵渐渐变得通透。日光的尽头是巍立的飞檐,肃然的皇城。不知又有谁人醉生谁人梦死,今日的伶人唱的是哪一支歌。
他盯着她的眼睛,却只看到凉薄,平静无一丝波澜。
“昔日你还是个八岁的小女孩。”
“莫非你今日来见我就是要感慨时光荏苒么?”
男子笑道:“依然是这样的脾性。”顿了顿:“不过,若你不改一改,这一次也许不成了。”
烟骨没有说话,静静地等他说出那一句。
男子低低的那一句。
鲤鱼惊得跃出水面,波纹阵阵。
云雾里的雁直直地向皇城飞去。
呵。何必自投牢笼。
壹
那是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光影细长,时光破碎。只有苍穹染尽夜雨化不开的墨色。滂沱大雨击碎浮尘。每一颗都凉的刺骨。她仅仅是站在窗前,久久地盯着种了大片芙蕖的荷花池。身上觉得寒冷,却仍一件薄衣地伫立着。她的耳自然地去分辨每一种声音。雨落,花败,水珠顺檐瓦落下,破碎的雨滴溅上窗棂。每一种声音,它们的特质都清晰细腻地放大。
她身旁,有女子微笑注视着她,,怀抱一把七弦琴。夜灯微阑。
“烟骨姑娘。”
她几乎是即刻睁了眼,仿佛刚才并非沉睡,只是闭目养神,道:“谁?”
面前是个女孩子,一身碧色衣裳,眉清目秀,很有几分灵气。
“扰了姑娘清梦,还请姑娘见谅。只是方才拾月姑娘遣奴婢来唤姑娘,说今日有贵客,还请姑娘早些收拾好了下楼去。”顿了顿,又屈了屈膝:“奴婢名唤鸾镜。拾月姑娘吩咐奴婢从此便跟着姑娘了。”
烟骨被鸾镜这一声声姑娘唤的有些头疼,只挥挥手应了:“告诉拾月,我即刻下去。”
这日的天气仍然十分艳。烟骨看了一会儿钱塘江水,便似乎毫不留恋地转身去取琴。
抱着琴下楼时,手腕上的那镯子时不时地晃动着撞着琴板,烟骨却不去顺好它,只是任它露出来半截,色泽朱红艳丽,与她一身素衣格格不入。
拾月在半扇屏风后随意拨弄着一张檀木琴,心不在焉,却只远远盯着烟骨白色衣袂下的镯子旋复低头看琴。烟骨走到她身边的那半扇屏风后,将琴放下,却也不坐,只是颌首看她抚琴。她一身红色,颔上一颗朱砂痣,如待嫁女子,姣美艳然。
鸾镜站在不远处,望着抚琴的那位,心中不禁暗暗惊叹。那是一种盛世的美,艳而不俗,即便是她从前侍奉过王府里的公主也比不得。两月前,她还是公主的婢女,无奈家中有变,才离开王府,纵使她聪敏,也断不会有人留了她的位置待她回去的。她自清晓。只是那日遇到一位月白衣裳的公子才跟了他回来,初以为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差事,不想主子却是一处清雅茶楼的琴师。
而与拾月相较,烟骨却淡了太多,一身白衣,仿佛能溶进山水墨色里。而眉眼是绝世的,只是太冷了些。
“鸾镜,煮一壶茶好么。”琴声停,烟骨的声音散来。
鸾镜忙应,匆匆入了后厨房。
“奴婢你倒使唤的自在。”拾月起身,笑道:“他说是个聪敏的丫头,你觉得如何?”
“名字太凄凉了些。”烟骨道,指尖拂过那只朱色镯子。
“他起的名字。你若愿意当然可以改。”
烟骨沉默了片刻,才沉吟:“他…呵。果然觉着凄凉些符合我罢。何必再改。”
拾月将目光停住了,只缓缓道:“其实他对你很上心。”
“上心……”烟骨转身,不动声色一笑。
也许罢,如果他有心的话。
鸾镜端着茶盘在门帘前驻足,瞥见窗外一角湛蓝天空,脑海里无意浮起那张俊朗面容。随后即是那番话语,只愣了一秒,复迈开步子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