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我？”穿着披萨店T恤的青年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取下戴着的红色摩托头盔。他裸露在外的小臂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是的，有些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小林说。
“问我？行，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青年的眼中闪过疑惑，不过态度很配合。
小林将一张纸条递给他看。“这个地址，你记得往那里送过外卖吗？”
青年认真地读了一遍那个地址，皱起眉头。
“不记得了。我每天要送很多家，也许去过吧？”
完全无用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再回忆一下？应该是前天下午的事，是栋破烂的旧楼，楼底有家小便利店。”
“啊……”青年陡然拍了下脑袋，两名警[和谐词]察立刻眼露期待，“好像是有，又好像没有。这个很重要吗？”
“……请仔细考虑再发言。”本来正拧开笔帽准备做记录的小林失望地说。
“抱、抱歉！”青年搔头，露出歉意的笑容，样子有点傻，“我记性很差的。不过我有个工作笔记，说不定能查到。”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急性子的山中斥责道。
青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工作笔记本，翻看起来。片刻后略带惊奇地叫道：“咦，还真的有。”
山中一把将他的本子抢过去。
字算不上好看，笔迹倒是清清楚楚，每一笔外送都标上了地点和时间。
山中迅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记录，脸色凝重起来，和小林交换视线。
“这份培根披萨，你送上门了吗？有没有人签收？”
“啊，有的。”
“确定吗？再想想。”
“顾客叫了外卖一般会待在家里等，没遇到人我应该会有印象吧。喏，本子上也打了钩。”
“这倒是。你还记得那位顾客的长相穿着吗？”
青年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前天的事，这也太难了。反正不是什么大美女……那样我大概才有印象。”
这也是人之常情，两位警[和谐词]察没有再追问。他们获取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笔记本借我们带走吧，你换本新的用好了。”山中不客气地将本子塞进口袋里。
“请在这儿签字。谢谢您的配合，麻烦了。”小林说。
“尽管带走。这么说我能帮上你们的忙吗？”青年笑了起来，“那可太好了！”
如此真诚的笑容，令两名警[和谐词]察也不禁受到感染，脸上浮出笑意。
虽然看上去不聪明，但一笑起来就有阳光四射般的魅力，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再见，本田君。”
“再见，祝你们早点抓到犯人！不能告诉我吗，我给一个什么人送了外卖？杀人犯？”
山中和小林闻言，脸都僵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等案子破了我们一定告诉你。”
川口装作在等人的样子来回走动，注视着对面的那家披萨店。
认为那个人在这次的案件里有嫌疑，也只是出于直觉——老**的直觉。
极漂亮的枪法，事前的精心布置，以及没有为失败安排退路的冷酷。犹如指纹吻合的相像，但这些并不成为证据。
几个小时前新发现的证据将他的想法彻底推翻了。与嫌疑人毫无相干的证人，切实可靠的书面记录。没有疑问的不在场证明。
他会来这里徘徊，也许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已。
心脏突然间狂跳起来。川口站定在那里，几乎忘记呼吸。
那头金发……
一定见过的。染发这种潮流早就在年轻人当中盛行，川口自己的女儿就染了棕黄的发色。但是，那还是不一样的。
金黄得耀眼，这种颜色，川口在记忆里只见过一次。
——多年前的那桩案件在当初调查时，也提供了关键证据的男孩。他证实他放学后在操场上打球，隔壁班的那个男生一直坐在场边上发呆，直到他玩够了回家吃晚饭。
这桩案件至今悬而未决，是川口几十年**生涯中无法释怀的失败之一。
我的眼光不会错，川口在心底对自己说。
案子说不定有了转机。

鸣人下了班从店里出来。时近傍晚，他先去附近的报刊亭。明明知道这时候一定不会有信件他还是问了一句，然后买了份报纸边走边看。
有人在盯[hexie]梢。鸣人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脚步不停，拐进了以前去过的一家酒吧。
川口走进酒吧，找了个僻静又便于观察的角落坐下，点了杯加冰威士忌。
邻座的年轻人瞄着他银白的头发悄声议论，发出轻佻的笑声。在这种场合，一个年长者显得很突兀。
川口慢慢地喝酒，留意着自己盯[hexie]梢的目标。金发的年轻人正如鱼得水，同刚搭讪上的辣妹碰杯，旁边摆了三瓶香槟。有人在向他打招呼，看来是这儿的常客。
一直玩乐到很晚，那人才摇摇晃晃地出了酒吧，似乎醉得不轻。
川口结账，跟了上去。
夜已经很深了，沿河的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
走了一段路，光照暗了下来。这里坏掉了一盏路灯。
阴影中洒落的月光，像极稀薄的汤水。
鸣人骤然转身。
川口呼吸一窒。他的目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显出一双暗夜中野兽的眸子，亮而凌厉。里面一点醉意都没有。
“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吧。你知道多少？”对方开口了。
“不多。但我还记得你，十三年前的案子里，站出来为涉嫌杀[hexie]人的同学作不在场证明的男孩。”
“难怪。”
他慢慢地往前走。
川口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逼近。
“能调查到这里，你很不简单。”
“谢谢。”
十多年不足为外人道的工作被自己的敌手称许，这种感受很奇妙。
川口挺直了身体，右手稳稳地握住口袋里的手枪：“你的同学是个值得注意的人，很危险。他被你洗脱嫌疑之后，我还在一直暗中留意他。我确信他后来犯过两件案子，虽然他没有给我留下足够的证据。”
“他一向很出色。”
“是的，”川口点点头，赞同对方的说法，“但是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我们那时的调查为何会被引上死路。”
十多年在黑暗迷雾中的坚持，似乎看见了曙光。
“所有人那时都说你和他没有什么关联，连点头之交都不是。其实，你们的密切关系从未断过。”
“我们的羁绊是看不见的。”鸣人笑了一下，带着真正的愉悦的成分，“你知道得太多了。但是，你的话让我很受用。”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川口用眼神警告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hexie]枪。
“可惜我知道得太迟。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在那时就将他送进少管所。因此害了更多的人，包括他自己。”
“不，一点也不迟。”
鸣人从老警龘察的衣袋里搜出了录音笔。他摁下按键，将记录消除。
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那个人首次杀[hexie]人时那样的强烈不良反应。好像天生就能应付这种事情一样。
那个时候他看见佐助站在他面前。衣服很整齐，头发也不凌乱，但一看眼神就知道他无比的失魂落魄。佐助也许并不是来找他的，也许只是碰巧撞见，但他没法不管他。他将佐助拉去附近的小旅店，笨拙地用身体的抚慰来镇定他的情绪。不知怎地他们就互相亲吻，然后拥有了彼此的第一次。
你真的完全没察觉到这个警龘察吗？他苦笑地对着夜空喃喃。
既然要复仇，为何还抱着多余的恻隐之心？
或者，是还在内心里希望，在了结了要做的事情之后，有人能将自己绳之以法。将牢狱和死亡当作自己的归宿。
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选择。
鸣人慢慢抬起了手。稀薄的月光中，那只手仿佛涂染着无形的鲜血。
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