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有些人,他被人打折了,拿帖膏药一贴就装人。”高老七抱着变了形的八一杠,狠狠地掀成才的伤疤,也狠狠的掀着车里头许三多的疤。
“本师不止你一个去了老A,可你没几个月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咋回事啊?” “人想活下去,总得爬起来吧。”说这话的时候,成才笑的平和而温淡,纤长有力的手指稳稳的扣在八一杠上,眉眼弯弯,声音却是静静的沁凉,凉的人心底隐隐的疼。疼得向来豁达坦荡到张扬的高老七也忍不住拎着枪转身,不再去看那张包容平静的脸——他知道这小子吃了不少的苦,也知道这些苦里多多少少有他的关系。
“行啊,你这一爬,把我整个师侦营都毙了啊。”高老七打头领着一帮子人回车边聚餐的亮堂地,狠着心继续打压。“你这枪弄得狙击不像狙击,步枪不像步枪,你那朋友送的吧。”
“到底是滑稽人啊。”高老七仰着脖子抻抻,嗓门又大了一号,冲着后边跟着的大头兵们吼。“滑稽人就干这滑稽事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说那人我也认识。”高老七也懒得继续绕着弯的挤兑现在这个没了火热冲劲的成才,索性打直球。“他就是个笑柄,钢七连的笑柄,你说是不是啊,甘小宁?”
“不是吧,连长……”后边那个老七连的兵尴尴尬尬的嘀咕着反驳,不大敢触高七老虎霉头。
“他不是个笑柄,如果他是笑柄,我们都是笑柄.”成才握着手里怪异的八一杠,看着高七连长狠狠瞪圆的虎目微笑。“或许我还是不如他的笑柄。”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我就交下这么一个朋友。”并不刻意提高声音,平稳安然的声线却在这个静默的草原上显得格外清晰。“现在想想,当兵的穷,真穷,看着花团锦簇,轰轰烈烈,可是一转眼,除了团队,战友,坚持,最后什么都没剩下,现在想想……”
“想想什么?说出来大家乐乐。”高老七的眼眶有点热,想起了他散去的钢七连,叉着腰晃晃,又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一笑俩酒窝的逃兵,觉得有点委屈——他高老七带出了钢七连唯一
的逃兵,多大的笑柄不是?
“连长,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逃兵。可是我还是得说……”成才在一片凝滞的静默里微笑着,草原上只剩下他的声音,而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下,他曾经的连长站在他面前,僵硬的梗着脖子瞪着他,看着他把那个名为钢七连的,他们共同的伤痕摊开。“对不起,连长,这是我欠你的道歉。我是钢七连的4944个兵,可是我跑丢了自己的队列,对不起。”
“都说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我不想就这么像水一样流没了,我拼命地抓着,爬着,可是等我不得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没抓住过。”成才嘴角噙着弧度完美的笑意,
声音却仍旧不免带了晦涩,平和沉静的弥散在空阔又逼仄的夜色里。“不抛弃,不放弃……回到这的时候,我想着,原来我只剩下这六个字了。”
“可是,幸好我还剩下这六个字。人这一辈子,能明白那六个字,不抛弃,不放弃……就够了……”夜晚草原的风意外的安静,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尘土的浮躁缭绕在成才身边,让他在忽然之间觉得有点忧伤,为过去那个孑然一身的成才,也为现在这个空荡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