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斓琚剑一出手，便压制住了秦书涛。他瞥向沈寻梦与欧天狼，见两人斗得不相上下，沈寻梦虽一时难以取胜，欧天狼也伤他不得，当即放稳了心态，不再抢攻。他临出家门时，父亲曾叮嘱他，秦穆川心性骄横，睚眦必报，除非情不得已，绝不要开罪于他。
沈寻梦见一时难以取胜，他不愿跟欧天狼久斗下去，突然挽了个剑花，身子向后跃去，对欧天狼道：“七曜拳不过如此，连我这个后生晚辈也胜不过，还妄想指点江湖？欧先生，我看你该回家颐养天年，就算一时手痒想武刀弄枪，在街头摆个摊也就罢了，十七姓的事还是省省吧！”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沈寻梦这话说得相当刻薄，欧天狼恨得吞了他的心都有，哪里肯罢手？他暴喝一声，偌大的身子一跃而起，双拳生风砸向沈寻梦后心。
沈寻梦恍若不知，不少人惊呼：“小心！”
待欧天狼的拳头就要碰触到沈寻梦后衣时，沈寻梦骤然前倾、转身，折柳剑自下向上一撩。
欧天狼登时只觉腰间一松，他低头看去，原来沈寻梦搅断了他的裤腰带。欧天狼连忙提住裤子。
沈寻梦一剑刺向他心窝。
欧天郎仓促退身，沈寻梦步步紧逼，数招之后，欧天狼双脚被逼出门槛。
沈寻梦潇洒收剑，微微一笑，神色如春风拂上眉间。“难得欧先生从善如流，那就请吧！”说着做了个送客的手式。
欧天狼脸色发红，恨恨然道：“好，沈寻梦，我记着你了，咱们山高水远，后会有期。”说完，提着裤子跃墙而去。
见欧天狼离去，屋里不少人鼓掌喝彩。无双望着沈寻梦，眼角唇边，满是盈盈笑意。
见沈寻梦赢了欧天狼，晋斓琚没必要跟秦书涛纠缠下去，他剑尖一搅，一招“八面见光”。秦书涛只觉得满天的剑光，正无从挡避时，脸上一凉，他骇然退后，却见晋斓琚回剑于鞘，向秦书涛一拱手：“秦兄弟，你我势均力敌，再斗下去也未必分出胜负，咱们就不耽搁大家做正事的时间了吧！”
秦书涛知道晋斓琚在给自己台阶下，他勉强挤出个笑容，道：“确实，就依晋兄所言。”收了刀，坐回座中，心突突狂跳，半是骇惧半是羞恼。他看向父亲秦穆川，就见秦穆川稳目光冷冷，没有半点温度，秦书涛知道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5
冰刀秦穆川目光在屋里横扫了一圈，神色威正严肃，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之毫无干系。“咱们十七姓结盟，谁还有异议？”他说话时用了内家功力，声音不响，但无论距离远近，人人都听得清楚无二。
虽然七臂尊者走了，可有滕大侃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出声反驳秦穆川。
过了会儿，双龙探海齐桓正说道：“宋贤侄找到当年十七姓结盟的‘南江问鼎图’，确实可贺。不过结盟信物方正鼎还不知所踪，实为憾事。秦兄若能找回方正鼎，那才算功德圆满，十七姓复盟水到渠成。否则，信物无果，不是大吉大利之兆啊！”
秦穆川就知道有人会在方正鼎上做文章，他哼了声，道：“当年方正鼎遗失在台州紫川河中。数月前，我找了若干泅水好手，到紫川河中打捞，虽未寻到方正鼎，却找到另一奇物。”
这时，两个秦门弟子抬出一物，掀开上面的黑色绒布，竟是一个一尺高的黑鼎，非金非玉，隐约闪现着诡奇的光泽。
齐桓正失声道：“方正鼎！”话一出口便知错了，方正鼎方腹、方腿、方耳，但此鼎却是方腹，圆腿、圆耳。
秦穆川道：“齐老弟，借你短剑一用。”
齐家是“双剑门”传人，善使长短剑。双剑门祖先系冶炼世家，能炼制切金断玉的宝剑。齐氏嫡系传人所持的短剑都是能吹毛断发的宝物。
齐桓正想看看秦穆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言解下短剑递给秦穆川。
秦穆川抽出短剑，就见剑色如水，清寒逼人，他低喝了声：“好剑。”
宋泱水着人呈来一剑，秦穆川拿着短剑，往这柄长剑上一砍，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一声脆响，那柄长剑便被一分为二。
今日来宾大都听说过齐家的铸剑术，亲眼见过的却不多，此刻看见齐桓正的剑削铁如泥，都不禁大声喝彩。
秦穆川神色沉着，没有一丝起伏。他拿着齐桓正的剑，朝那黑鼎用力一挥，“当——”，清越的一声，那黑鼎却光洁如初，连道印痕都没有。
屋中先是一片静寂，接着便是嗡嗡的议论声，莫不对此鼎大异其物。
秦穆川将短剑还给齐桓正，说道：“这鼎底有刻字：方圆鼎。与方正鼎一字之差。秦氏失方正，得方圆。所谓天圆地方，天降方圆鼎于我十七姓，便是想叫咱们十七姓逐鹿江湖，成就一番大事！”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秦穆川弄到这么一件宝物，若真是上苍喻示，谁又敢违抗天意？
这时，楚庄旻的二儿子，也就是金夕玉的未婚夫，“笛声吹处浪淘沙”楚天明站起身笑道：“秦世伯，您要复十七姓之盟，可在座不少并非十七姓中人。今日若真要结盟，也非十七姓之盟，应该是百姓盟了！”
秦书涛说：“百姓盟？这个主意更好！”
秦穆川听他们这么说，也未反驳。

楚庄旻道：“若结百姓盟，那俨然便是武林盟主。不过今番咱们大伙打着十七姓的名义聚会，总不好越俎代庖，替天下英豪做了主张。那样未免有目中无人之嫌，选得的总盟主也未必得到天下人认可。不如这样，今日就由我们十七姓发起推选武林盟主事宜，先由武林中人选出自己心目中的武林盟主候选人，再于明年今日在仁道庄选举出武林盟主。秦兄，你看如何？”
秦穆川终于明白楚庄旻的如意算盘了，难怪他不反对十七姓结盟之事，原来他想借此推选武林盟主，好让七侠庄也有借口插上一脚。那样也好。秦穆川本想一步步来，先做十七姓盟主，时机成熟后再跟萧放歌较量一统江湖。楚庄旻这提议，逼得他两步合一步，反正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一步到位也未尝不可。萧放歌，别人怕他，他秦穆川可没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秦穆川说道：“很好。在座各位可有异议？”
楚庄旻这提议，无论是支持秦穆川的，还是反对秦穆川的，都甚感满意，齐声叫好。只有少数有识之士心里感慨，推选武林盟主，无论谁胜谁负，江湖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知多少人要为此枉送了性命。
宋泱水道：“说到武林盟主候选人，总要有些门槛限制，否则有资格的没资格的一拥而上那就乱套了。本人认为武林盟主候选人，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得到众人拥戴，二是有能力为武林同道做事。前者可设定武林盟主侯选人至少得到九州中五州十个门派的支持；后者，咱们可拟定一个奸恶榜，将一些武林败类的名字罗列其中，有意武林盟主者必须除掉奸恶榜上的一两个人。”
有人低声说道：“奸恶榜？七臂尊者有份吗？”
宋泱水恍若未闻，继续道：“奸恶榜上的名字，当然也是大家伙提议的，我就提无毒不丈夫君子章、君子赋兄弟——”
“谁在提我们兄弟名字？”一声高喝从屋顶传来，打断宋泱水的话，接着两个人似从天而降，落于门外，携手走入厅堂中。
众人定睛看去，这两人面貌相仿，四十岁左右，面颊消瘦，一个脸上透着股赤红之色，一个脸上透着股青黑之色，一看便知是练过毒功的人。
有人识得二人，惊呼道：“君子章、君子赋！他们也敢来！”

“说到我们兄弟的事，我们兄弟为何不敢来？”大哥君子章放肆大笑道。
见到杀父仇人现身，宋泱水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紧紧握住双拳。
沈寻梦低声道：“真的是他们。”这两兄弟的确是和贺岱安一起救走康云枫的人。
康云枫听沈寻梦这么说，不禁皱起眉头。
君子赋道：“我们兄弟前来，是为了跟宋公子，还有——”他目光一转，竟扫到沈寻梦这张桌子上，他看到沈寻梦微微一怔，又将目光落在毕大冲身上。“跟一刀舞山岳毕大冲聊聊当年所谓的‘天芒破宇宋大侠为武林主持正义’的事。”
毕大冲脸色微变。
宋泱水大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兄弟作恶多端，我父亲为武林同道除害，不幸送命，只可惜，他的剑没有将两位送上西天！”
君子章冷笑一声，道：“宋泱水，若非当时平远镖局副总镖头毕大冲相助，你以为凭你父亲一柄剑，伤得了我们兄弟吗？”
宋泱水一怔，“这跟毕世伯有什么关系？”
“有大大的关系。”说着君子章将衣领一翻，露出左肩。就见左肩膀上有条两指多粗的旧伤痕，一看便知绝非剑伤，甚至也不是寻常的刀伤。毕大冲的兵器是一把镔铁大刀，刀身宽三寸，份量极重，江湖中叫的出名的人中，还没有谁的刀比他的更重，这伤痕倒极像是毕大冲兵器所为。
君子赋道：“你说你父亲为武林同道除害，我瞧着不过是包庇贼赃，却又技不如人枉自送命罢了！”
宋子泱怒道：“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毕大冲便知道了。当年鬼盗阎千寻偷了我们君家一样宝物，我们两兄弟千里追查，他自知不敌，竟将此物托平远镖局送于他人。我们兄弟杀了阎千寻后，从他身上翻出平远镖局的托镖单，追上当时护镖的毕大冲。我们两兄弟跟毕大冲好言相商，请他归还我家的失物。哪知他冥顽不灵，死守着镖局的臭规矩不放，跟我们两兄弟动起手来，天芒破宇剑宋襄义只认亲疏，不辨是非，帮着毕大冲对付我们。大家评评理，我们两兄弟为求自保杀了宋襄义，难道还有错吗？”
君子赋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在座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宋泱水越听越气，连声道：“胡说八道！”
康云枫看毕大冲的脸色，知道君子赋所言不假，父亲说欠了宋家一个人情，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毕大冲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冷冷道：“你们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地说那七彩玉鼎是你家的，要我们镖局拱手相让，天底下哪儿这种道理！”
听到“七彩玉鼎”四字，康云枫、沈寻梦、无双、方紫瑚都心头一震。
毕大冲的话令君子章一时语塞。君子赋却道：“若我们的话真无道理，为何当初平远镖局不敢将与宋襄义联手的事公布天下？”
君子赋的话令不少人微微点头，流露出赞同的神情。

君子赋又道：“我们兄弟伤于毕大冲和宋襄义的刀剑之下，明白血肉之躯终究敌不过刀剑利刃，所以这十年躲起来苦练功夫。嘿嘿，我们重出江湖后，原本想找平远镖局出气，哪知平远镖局竟被第一败家子给败掉了。败得好！康致英虽然不怎么样，不过生个儿子够争气，我们兄弟喜欢！”
听了君子赋这话，沈寻梦偷眼看向康云枫，后者果然一脸难堪。
君子章道：“我们兄弟甫出江湖，就碰上七侠庄的贺岱安，我们跟他说了当年的实情，他说宋襄义人都死了，平远镖局也烟消云散，劝我们不要再找毕大冲的麻烦。我们两兄弟答应了他，还以德报怨地救了康致英的儿子康云枫（听这了话，不少人朝康云枫望去）。谁知我们想放过他人，他人偏偏不愿放过我们！”
“不用再废话了，君子章、君子赋，你们要想报十年前的一刀之仇，那就来吧，我正好为宋大侠报仇！”毕大冲说着，提着他的镔铁大刀走到屋子当中。
君子章脸色一沉，森森然道：“很好，今日我就还你当日一刀之仇！”
两个人再不多话，拳来刀往斗在一起。
任大冲的镔铁大刀长六尺，挥舞起来呼呼扯风，速度虽然不快，但招数老辣，力道沉稳，威力惊人。君子章的掌法初时不见多厉害，处处守势，待十几招后，就见他双掌发红，竟如着了火一般，掌风袭处，腥味扑鼻。他跟毕大冲斗得久了，那腥味便在屋中四散，过了会儿，有几个挨得近的功力弱的，“扑通”“扑通”滑下椅子，昏迷不醒，其他众人纷纷退后。
毕大冲被毒气裹袭，渐渐呼吸不畅，内力越来越不能凝聚。要知道他的刀重几十斤，力气足时，人借力势、刀助人威，相得益彰。但若气力不足，这么重的刀反成了拖累。
毕大冲知道要速战速决，他奋力挥刀，一招“天绅倒悬”，一招“丹凤舒翼”，一招“横流击楫”。这三招纵横交错一气呵成，是毕大冲看家本领，他想借此了结战事。但使到“横流击楫”时，他力道不足，慢了一拍。
君子章右手一翻，手上多了个鸳鸯钺，迎向毕大冲的刀。
鸳鸯钺是一种由两个月牙组合而成的兵器，常和拳合为一体使用。有了这种兵器，擅使拳掌者在遇上带有兵器的敌人时，可攻可守，比赤手空拳便多了两分胜券。
“当”的一声，君子章以鸳鸯钺格开毕大冲的刀，身子前冲，左掌重重打在毕大冲前胸，毕大冲偌大的身子被他打出丈远。他纵身而上，想再一掌结束毕大冲的性命，突然横来一剑，他退步凝眸，竟是康云枫。

6
宋泱水见君子章伤了毕大冲，又惧又恨，对秦穆川道：“秦伯父，咱们不能由着这两个魔头伤人啊！”
君子赋冷笑一声，“宋泱水，你口口声声要为父报仇，怎不敢向我们兄弟挑战，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宋泱水受激不过，抽出剑朝君子赋冲了过来，却被康云枫伸臂拦住。“宋兄弟，你不是他们对手，让我来。”
君子章一怔，说道：“康云枫，你知道我们兄弟救过你吗？”
“我知道。不过凡事都讲先来后到，你们要算十年前平远镖局的旧账，我这个平远镖局少东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君子章脸色一黑，道：“好，那我就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说着一掌向康云枫劈来，腥风扑面，康云枫闪身躲过。一连三招，康云枫都没有还手。
“你救过我一次，我让你三招。”话音既落，康云枫长剑出手，剑气浩浩，势如长虹，君子章不敢掉以轻心，以鸳鸯钺接招。君氏兄弟的武功，论内力，不及唐半斤浑厚，论招数，不及七臂尊者精绝，他们一身功夫就在那对毒掌上。但康云枫剑势绵密凌锐，君子章竟无近身的机会。康云枫内力深厚，君子章的掌风之毒，虽令其不适，却伤不了他。
两人斗了几十招，君子章心中焦躁，突然间一挥手，鸳鸯钺急射而出，康云枫举剑相击，只听“铿”的一声，火花四溅。鸳鸯钺被击中后，竟然分成两半，在半空划了个弧线，从康云枫后背呼啸而至。康云枫回身举剑相挡，君子章借机逼近一掌打向康云枫右肩。
然而，康云枫矮回手一剑。君子章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康云枫人未回身，剑尖已经顶到他咽喉。
康云枫转过身，慢慢收了剑。“你们兄弟帮过我一次，我饶你一命，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君子章冷笑两声，“很好，很好！”
看着康云枫剑归鞘，君氏兄弟使了个眼色，突然双双朝康云枫出掌。两人出招极快，康云枫来不及拔剑，只得朝后退去。君氏兄弟四掌翻飞，攻势如疾风骤雨，康云枫又忌惮两人是毒掌，不敢与之相碰，一时间落于下风，更无抽剑的机会。
见状宋泱水怒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举剑朝君子赋刺来。只是他武功太低，没斗几个回剑，便被君子章一掌打倒在地。
方紫瑚低声催促沈寻梦：“你快去帮忙啊！”
沈寻梦有些迟疑，方才君氏兄弟看过来的目光，分明是认出了他，如果他上前助阵，不知两人会说些什么。
晋斓琚见秦穆川稳坐不动，有些着急，却不好一再出手揽事。他自然不知秦书涛与康云枫的过节，此刻秦穆川想借着君氏兄弟的手除掉康云枫这个潜在的祸患。
见沈寻梦没有出手的意思，方紫瑚握住剑柄便要上前助阵。无双睇了沈寻梦一眼，沈寻梦一咬牙，走到场中，抽出剑来，朝君氏兄弟劈了过去。剑光如瀑倾泻，君氏兄弟忙闪身躲开，康云枫趁机拔出剑来。
见两人并肩而立，君子赋一扯他哥哥衣袖，示意大哥住手。“你不是沈寻梦吗？”他望着沈寻梦问道。
沈寻梦硬着头皮答道：“不错！”
君子赋又问康云枫，“沈寻梦是你朋友？”
康云枫冷冷答道：“算是吧！”
君子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哥，我瞧咱们也不必找平远镖局报仇了，康致英的儿子早替咱们报了仇。这个沈寻梦出卖了他，害得他家破人亡，他竟然还能跟这种人做朋友！哈哈，第一败家子，果然名副其实。康致英啊康致英，你就算到了黄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吧！”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不少人都听说了康云枫被朋友出卖家破人亡的事，却没想到出卖康云枫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温润如玉俊朗无俦的年轻人沈寻梦，更想不到康云枫还跟他能有说有笑做朋友。很多人脸上都露出惊愕甚至是厌恶的神色。

这一整天，康云枫被方紫瑚盯着，没机会单独跟莫萧萧相处。好容易到了晚上，康云枫等方紫瑚睡下了，才摸黑跳上屋顶。矮身潜行，很快来到莫萧萧住的梅苑。
康云枫跳到院中，看到屋内亮着灯火，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莫萧萧在屋里应了句。
康云枫推开门，就见这屋子挺宽敞的，当中有个八扇漆雕屏风，将屋子一分为二。
康云枫四下看看，屋子这半部分，只有桌椅矮柜，至少藏不了一尺多高的方圆鼎。
他绕到屏风后面，眼前的一幕登时让他化为泥胎石塑。
屏风后面有一个大圆木桶，莫萧萧正坐在里面洗澡。水气氤氲中，莫萧萧脸色红润，发丝沾了些水珠，令她姿容添了几分妩媚。
康云枫猛得转过身去，低吼了声，“你，你洗澡也不锁门？”
“锁门？我为什么锁门？这个时候除了你，还会有谁来？”
康云枫哼了声，问道：“方圆鼎和南江问鼎图是你偷的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康云枫掏出纸条，反手拿给她看。“这是你写的吧？”
“是我写的，又怎样？”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想跟你叙旧，又怕被人误会，便没赴约。怎么，康云枫，没见到我，你很失望？”
康云枫哼了声，也不答话，在屋里翻找起来。屋子这半边只有两个大柜子可以藏方圆鼎，所以康云枫很快就找完了。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他转过身，望向莫萧萧和她的圆桶。
莫萧萧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把东西藏在水桶里了吧！”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你来找啊！”说着莫萧萧就自圆桶中站了起来。
康云枫这回反应得极快，腾地转过身去。
不过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他还是都看见了。
修长的腿，纤细的腰，丰满的胸脯——
康云枫只觉得热气冲头，转身走出屋子。他回到自己住的桃苑，越想越不对头，又折返回去。

雪舞风唳人名表
康云枫、康致英（平远镖局）、拦江捣海锏生波齐广、侯立、洛铮、楚卿
钢拳铁骨霍刚、铁扇封尘陆南清、陆夫人，陆虎儿、陆南朝
孟恺之　孟秋桓　孟山华
左丞孙迵原、郑千阳、
“狗皮膏药”苟逖
玄光大师（真陵山（中十二）普济寺）
疯和尚空念、颠叫花于戬
“逆风舞柳”剑，沈寻梦（借魂丹）
七侠庄：剑气千里翻手作云萧放歌、妙笔生花花叶天下叶凤西、神哭鬼泣乱劈疯刀葛大壮，大管家百炼伏魔拳贺岱安，二管家剑语寒光陈笠白，三管家脚影迷踪封墨
玉面飞骐燕凌虚　何必多说雷听　长枪战四方涂伯勇、伤心一刀卢尚青、一溜烟郑其事、天地双煞欧乱天、欧乱地、连锋四剑罗氏兄弟罗忠、罗勇、罗礼、罗义、铁臂党千斤
千丝万缕尘埃尽――无缘，悟剑山庄――剑圣荆龙河
碧瑶山（中十一）落霞宫方紫瑚、无双、欣儿、惜晴、念儿、妙花寺无香师太（无骨散酥魂香）
四大世家（当年有十七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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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刀：秦穆川　落花刀秦书涛
邹平、项松、牟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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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帮：大当家雪刀印无想――聆雪刀法
龙堂鬼叉太岁巴棉
鹰堂飞锤太岁安吉
马堂横刀太岁高旦
雷剑段元一
雷雨风电、冰雪花――、雪刀印无想、百花刀客苏银轩（艳影刀）

第七章　分道
1
在仁道庄又住了一日，第二天一早，沈寻梦、康云枫、无双、方紫瑚收拾了行囊准备上路。
康云枫被毕大冲叫到房里耳提面命一番。随后毕学庚、寿如山、宋府的管家和晋斓琚将四人送出门去。
天色灰蒙蒙的，乌云压境，显然将有一场豪雨。这原本不是赶路的好日子，不过对于天涯浪子来说，行路难从来不是停歇的理由。
毕学庚和寿如山对沈寻梦视而不见。晋斓琚见天色不好，对宋府管家低语几句，宋府管家马上着人备了四件宽沿斗笠和崭新的蓑衣。
沈寻梦心道：“晋斓琚跟康云枫没什么交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无双吧。”不过即便是这么想，沈寻梦也没办法讨厌晋斓琚。晋斓琚待人温文儒雅，礼节、谈吐、神态，全都无可挑剔，世家子弟应有的高贵和教养，在他身上一览无余。这样的人，谁能说出半个“不”字？无双对晋斓琚似乎也有好感，两人话虽不多，言词往来间却有着几分默契。这世上能叫无双另眼相待的人可不多，晋斓琚，你果然受上天宠爱。
沈寻梦的心情有些颓唐，他勉强振奋了精神，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
很快四人上了路，康云枫扬鞭打马，跑得飞快。
秋风渐起，黄叶扑面。淅淅沥沥的雨丝泼洒下来。四人虽然戴了斗笠穿上蓑衣，但见雨势越来越大，便停在路边一个凉亭中避雨。
几人都不说话，就听着雨珠打在亭子上，连绵有声，不绝如缕。风势倒慢慢小了下来，只是这天地间垂悬如帘的雨，仿佛没有止境似的，由亘古持续到未知的将来。
康云枫一直望着亭外，攒着眉头，好像有化不开的愁苦。这样子的康云枫，不要说沈寻梦，就连方紫瑚看着也觉得有些陌生。
突然康云枫一拍石桌，站起身来。方紫瑚心头一跳，忙问：“你怎么了，云枫？你要做什么？”
康云枫望向沈寻梦，目光是一种冷冷的灼亮，令沈寻梦心往下沉。
“我不是圣人。”康云枫道。
“我知道。”沈寻梦回道。
“我不计较名利，甚至也可以淡泊恩怨。但是，洛铮和侯立他们死得太惨，这两天我一合眼，便是他们临死前的惨痛模样。”
沈寻梦垂眸默然。
“沈寻梦，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仇恨。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不宜再跟你同行。我们就此别过，从此山高水远，各安一方。紫瑚，咱们走。”说完，康云枫披上蓑衣拿着斗笠行李，大踏步走出凉亭。
方紫瑚看看无双，试问了声：“无双？”
无双摇摇头，坐在那儿没动。
方紫瑚轻叹一声，追随康云枫而去。
康云枫和方紫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一并消失的，是沈寻梦曾经满满的自信与希望。

无双见沈寻梦久久不语，低低问了句：“寻梦，你没事吧？”
沈寻梦望向雨中的天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走？”他声音无喜无悲，空洞洞的，好像一无所有。
无双一怔。
“康云枫根本不稀罕要我帮忙，你跟着我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无双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沈寻梦说的是什么。
“遇到行小辰那晚你跟康云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遇到行小辰那晚，我跟康云枫说过什么了？”无双轻蹙眉头，片刻功夫后她恍然想起，脸色一变，“你偷听我们谈话！”
“我不是有意的，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什么都没听到！”沈寻梦目光一直落于亭外，始终没看无双。他怕看了心软，也怕看了心碎。所以他也没看到无双苍白的脸色，和轻轻颤抖的身体。
“你以为我对你好，是为了利用你？”
这一刻，沈寻梦也不确定无双对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但那晚无双的话，总如噩梦一般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忽视，无法遗忘。
沈寻梦的不语，在无双看来，便是默认。她不明白，如果沈寻梦不相信她，为什么又对她一番甜言蜜语？那不也是利用她，甚至是占她便宜吗？她自小容貌出众，聪明慧巧，性子又温和，走到哪儿，都被人善待，她又是小心谨慎的性子，所以从来也没被人骗过，“欺负”过。如今竟然在沈寻梦这里栽了个跟头，她真是又羞又恼又委屈，一时间整颗心如被这雨水浇淋过一般，冰凉得生疼。
于是她霍地起身，冷冷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你多保重吧！”话音未落，眼中泪光莹莹。她倔强地一扬头，抓起行李便冲进雨中，也顾不得穿戴蓑衣斗笠，跳上马背，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长嘶，撒蹄就跑，转眼间，她的身影也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沈寻梦一人，孑孑独坐于凉亭中。
沈寻梦脑海中回响着无双的话。
“你以为我对你好，是为了利用你？”
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跟无双相识以来的种种。为了给自己要解药，她会跟方紫瑚反目，她照顾自己的冷暖，在意自己的悲喜，还不顾危险替自己挡住唐半斤。她性子虽然温柔，却也不是古道热肠之人，但她对自己关怀备至。。。。。。
“不——”沈寻梦突然叫出声来。
他真傻，无双对自己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偏偏在意那一句话？
为什么人总是在把事情搞砸了之后，才看清迷障？为什么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
何况就算无双对自己无情，自己难道就不能主动争取，用真情打动她？
想到这里，沈寻梦拿起行李，冲进雨中，驾马追无双而去。
追出数里地，前面出现一个三岔路口。大雨把所有的踪迹都冲涮干净，他看不出无双走了哪条路。往西南是丹穴山三合帮的方向。他想了想，选择往东南的路。然而，他快马追出两个时辰，也没看到无双的身影。
雨慢慢停了，沈寻梦纵马缓行了一段，想着难道自己猜错了，无双走的是另一条路？于是沈寻梦调转马头往回走。回到三岔路口时，看见一个人坐在马背上发愣。这个人他认得：毕学庚。

毕学庚看到沈寻梦，倒似看到救星一般。
“哎，沈寻梦，怎么就你一个人，康云枫呢？”
沈寻梦冷冷道：“你找康云枫干什么？”
“我父亲让我跟着康云枫，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沈寻梦盯着毕学庚片刻，说道：“康云枫要去三合帮。”
“去三合帮做什么？”
“那你要问康云枫了！”
毕学庚也打量着沈寻梦，“你不是跟康云枫一道吗？”
沈寻梦哼了声，“我为什么要跟康云枫一道？”说完不再理会毕学庚，打马往西南那条路而去。毕学庚忙催着马儿跟上。
两个人也不言语，同行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露了个脸，便西沉下去，暮云四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两人来到一家客栈，店小二问：“两人爷住店吗？”
沈寻梦道：“打尖！”
见沈寻梦说只吃饭不住店，毕学庚奇道：“你不会要赶夜路吧？”
沈寻梦挖苦道：“毕大少爷，你这话问得，我都弄不清楚你是赶路追人的，还是游山玩水的？”
毕学庚被沈寻梦嘲讽地脸上一红，说道：“我赶路追人，难道你也赶路追人吗？”
沈寻梦哼了声，没再说话。
两人匆匆用了晚膳，又骑上马在夜色中疾行。直到午夜，沈寻梦才下马歇息，捡了些树枝草棍在一棵大樟树下生了火，将身上的衣服烤干。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沈寻梦便动身了，毕学庚也跟着上路。沈寻梦一路放马狂奔，可到了中午时分，还没看到无双的身影。沈寻梦犯了疑，难道自己还是走错了路吗？他放缓了马速，思索着哪里出了差错。
看到前面路边有家小酒馆，毕学庚对沈寻梦道：“该用午膳了，就算你不累，你的马也累了！”见沈寻梦不语，他又道：“算了，这顿我请，就当向你赔罪。之前多有得罪，希望沈公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可计较了！”
见毕学庚如此放低身段，沈寻梦不好拒绝。于是两人下马，走进酒馆，点了菜饭。其间沈寻梦向店伙计打听无双的消息，店伙计说一两天内没看到单身女子路过。
毕学庚问：“沈公子，你到底在找谁呢？”
沈寻梦不冷不热地答道：“跟你无关。”
见沈寻梦如此冷淡，毕学庚不再多话，开始闷头吃饭。沈寻梦虽也饿了，不过他举止儒雅，跟毕学庚有天壤之别。毕学庚见状，忍不住问了句：“你真是怪人，一大早赶路，肚子难道不饿吗？”
沈寻梦没说话。
两人吃到一半，毕学庚突然痛叫一声，一手捂住肚子，嘴角流出黑水来。
“饭里有毒——”他面容因疼痛而扭曲了。
沈寻梦吓了一跳，暗自运息，没什么异样，他扶住毕学庚的肩，问道：“你怎么了？”
毕学庚抓住沈寻梦的右手，他的手在发抖。“我，我——”突然他手靠着桌子往下一拉。
沈寻梦暗叫不妙，左手起掌打向毕学庚额头。毕学庚人猛往后仰。
几乎同时，“咔嗒”一声，从桌下突然弹出一副精钢环锁，牢牢扣住沈寻梦手腕。接着，锁内侧弹出半圈钢刃，沈寻梦手腕登时流出血来。沈寻梦急忙运气于腕相抗。

毕学庚跌落在地上，也松开了沈寻梦的手。
沈寻梦左掌向桌面重击，“哗”一声，桌子四分五裂，但精钢环锁还是扣在沈寻梦手臂上。
那环锁内有弹簧机括，沈寻梦感到钢刃向环锁中央弹压，左手忙捏住钢刃，以缓解钢刃对右手腕的伤害。否则过不了多久，手腕筯脉便会被切断，这条胳膊也就废了。
“沈寻梦，我要替平远镖局死去的人报仇！”毕学庚大喝一声，抽出他的大刀，朝沈寻梦当头劈去。与此同时，一旁两个食客也抽出包裹中的刀剑一左一右向沈寻梦拦腰砍去。
显然这两人是毕学庚的同伙，他们先行一步，将机关安置于桌下。难怪毕学庚如此殷勤地请沈寻梦进馆用膳呢。
沈寻梦素来机警，只不过这会儿功夫一心想着无双的事，竟没注意到毕学庚的点点异常之状。
在三件兵刃攻来的那一瞬间，沈寻梦一提气，身子猛然拔起。他双足齐飞，右足尖在右边斜来的刀背上一踏，左足朝那持刀者额头狠狠踢去。持刀者登时额头骨裂，惨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
此刻沈寻梦性命就在呼吸之间，一招一式都用足气力，后果如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紧接着沈寻梦身子在半空一旋，朝左边那个使剑的人踢去。那人后退一步。这时毕学庚的长刀朝沈寻梦腿横砍过来。
眼见沈寻梦有断腿之灾。危机时刻，沈寻梦身子前压，伸出左手两指朝毕学庚眼睛挖去。
毕学庚可不想跟他两败俱伤，大刀变招护住面门。
沈寻梦虽然过了毕学庚这一关，但他左手一旦放开，钢刃又刺入肉中，鲜血汩汩然流了出来。
这时，持剑者不待沈寻梦站稳，一剑刺向他小腹。
沈寻梦忍着腕上的疼痛，左手掀起一张桌子挡住毕学庚，足尖点地，又纵身而起，右足朝着持剑者咽喉踢去。只听“咔”一声，将这人脖子踢断。
毕学庚见两个同伴均死于沈寻梦之手，惊怒地瞪圆了眼睛，挥刀攻来。
沈寻梦左手“啪”地拍碎桌上一只盘子，再抓起一把碎瓷片，朝毕学庚面部甩去。
毕学庚躲闪不及，左眼、脸颊、喉咙均被瓷片打中，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此时，酒馆中的客人见有血光之灾，纷纷夺门而逃，就是店伙计也藏在柜台后面不敢露面。
沈寻梦左手捏牢钢刃，环顾一番，确定再无危险，手上用力拉扯环锁，精钢环锁慢慢地被他拉开。沈寻梦甩掉钢锁后，只觉得左手指酸痛之极，软棉棉的，再无一点力气。
他抹了把汗，庆幸钢刃上没有放毒，拿出金创药涂沫在右手腕伤口处，撕下一块干净的内袍包扎了伤口。
沈寻梦走到毕学庚身边，见其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他一声长叹，喃喃说道：“康云枫，你终于有了杀我的理由。”

2
沈寻梦走出酒馆，跳上马背，打马沿原路返回。他记得来路上只有一个十字路，除此之外，便再无大道了。两个时辰后，他回到那个十字路口，这个路口东西横贯着一条官路。沈寻梦左右看看，选择东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向路边一家茶铺打听无双，一无所获。天色向晚，他只好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这一夜，他耿耿然不能安寐，想无双，也在想康云枫。第二天一早又向西行，一路上也没有无双的消息，无双就好似平空蒸发了一般。
沈寻梦茫然四顾，只觉得树树秋声，山山寒色。开元城他回不去了，江湖也没有他展翅翱翔的地方，连邱实的仇人容修华也被苏银轩抢先杀了。天大地大，他该何去何从？他又能有何作为？
沈寻梦轻轻叹了口气，懒扬鞭，轻纵马，斜阳尚好，他人却倦了，看到一家客栈，便早早投宿，他要静思一夜，好好盘算明天的路该怎么走。
在客房内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沈寻梦来到前堂用膳。此时天色尚早，堂上没几个人，空荡荡的。
沈寻梦难得点了壶酒，自斟自饮。过了会儿，几个人走进客栈，其中一人径直来到沈寻梦桌前坐下，其他四人分别坐在沈寻梦四周，形成包围之势。
沈寻梦抬眼一看，却是秦书涛，还有他的几个跟班邹平、项松、牟兆安，和杜子钧。
秦书涛在笑，笑里藏刀。
沈寻梦目光缓缓向四周扫去，而后目光又落在秦书涛身上。他一挑俊眉，懒洋洋地说道：“秦大公子这样的仗阵，不会是专程找我的吧？”
秦书涛仍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笑意，声音却冷冷的，“我想问沈兄一件事，平安镖局的少镖主毕学庚是你杀的吧？”
听他这口气，沈寻梦知道他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来问自己，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于是他道：“我如果说不是——”他故意一顿，果然，秦书涛瞪大了眼，一脸辩驳之色。“——那你岂不是很失望？”沈寻梦又道。
被沈寻梦小小地戏弄了一下，秦书涛却无恼意，他将目光投在沈寻梦的右腕上，嘴角撇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沈寻梦心里一沉，眼下他右手伤势颇重，无法用剑，至少不能将“逆风舞柳”剑法的精妙施展开来。不过，凭秦书涛这伙人的身手，他就算打不过，要想脱身也非难事，只是看秦书涛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多半还留了一手，他有杜子钧做帮手，不用毒那可稀罕了。想到这儿，沈寻梦暗自运气。但这一运气，突然发觉内息四散，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沈寻梦心里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略一思索，卷起右手袖子，露出手腕上包扎的布条。“我右腕是受了些伤，不过杀人未必一定用剑，秦公子想试试吗？”
秦书涛眸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沈兄的功夫，我们众兄弟早就见识过了，但杜氏的毒药，沈兄还没品尝过滋味吧！”
沈寻梦似笑非笑道：“杜氏的毒药，只怕我无福消受！”说着，他拿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后猛一运气，一口酒如急矢般自口中射出，正中一旁杜子钧前胸。杜子钧“哎哟”一声，痛得从凳子上仰面跌落到地上，手脚并用才爬了起来，那样子好生狼狈。

见沈寻梦内力如此雄厚，毫无中毒的迹象，秦书涛心中慌异。他们一伙人恰巧途经毕学庚跟沈寻梦动手的酒馆，向酒馆中人询问了当时情形，猜到跟毕学庚动手的是沈寻梦，还猜到沈寻梦手腕受了伤。他们便一路追来，盘算着若能除掉沈寻梦，平安镖局的毕大冲自然感激秦家的恩情，自此秦家在江湖上就又多了个帮手。他们虽然晚行一步，但沈寻梦为寻无双东奔西走，耽搁了行程，正好被他们追上。秦书涛让杜子钧在酒里下了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内力涣散，手足发软。只是杜子钧要选无色无味的毒药，所用之毒，毒性有限。莫非这样的毒，根本毒不倒沈寻梦？
秦书涛这个人看似自大狂妄，但真若遇事，却缩手缩脚，绝不肯担半点风险。他这种性子，跟从小秦穆川对他的养教有关。冰刀秦穆川武功超强，又富谋略，雄霸一方，自视甚高，对独子秦书涛要求也极苛严。秦书涛小时一有不宜之处，动辄得咎。以至于秦书涛虽学了父亲的三分狂傲，但在关键时刻却瞻前顾后，常常错失良机。此时亦是如此，他不确定沈寻梦中毒与否，所以事到临头竟不敢跟沈寻梦动手，但就此放过沈寻梦他又不甘心。
沈寻梦瞧出他的心思，冷笑道：“秦书涛，你跟平安镖局非亲非故，你替毕大冲出头，无非是想收买人心。不过，跟我动手，你们也得先掂量掂量，除非你们几个加起来顶得上一个欧天狼。否则，就算我手腕受伤，也能拉几个当垫背的。我杀不了你秦书涛，你这几个兄弟难道我还留不下一两个吗？如果连自己兄弟的命都保全不了，秦书涛，你这个大哥还当得下去吗？还有哪家家长肯再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你带？”
沈寻梦的话捅到秦书涛要害，他脸色微变，毕学庚三人的死状他不是没见过，沈寻梦杀人，的确不一定用剑。
沈寻梦接着道：“我本想养精蓄锐，跟康云枫一搏。如果你们不打算拿命来跟我喂招，还不快走！”他左手一拍桌子，神色冷峻，声音凌厉，“难道想等我开杀戒吗？”
秦书涛见沈寻梦目光睥睨，有恃无恐，还真不敢跟他动手。如果为了收买平安镖局而搭上自己这些兄弟的命，确实不值。况且，沈寻梦跟康云枫斗，结果多半两败俱伤，到时候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那也不错。于是他道：“既然沈兄想跟康云枫一斗，我自有成人之美，就不多打扰了！”说完站起身一挥手，带着同伴匆匆离去。
待秦书涛等人走后，沈寻梦脸色冷峻之色淡去，站起身，上楼回房。
他坐在椅子上，调息聚气，只觉得丹田内空荡荡的，如洪荒幽谷，空无一物。
酒中确实有毒。他也确实中毒了。方才他是拼着最好一点内力骇走了秦书涛。但秦书涛未必甘心就此退却，保不准还会出其他花样。
想到这一层，沈寻梦收拾了行李，走出屋子。
这家客栈二楼三面都是客房，沈寻梦住在左侧。他向后侧走去，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进一间屋子，他便跟了进去。这人看到沈寻梦跟来，好生诧异，刚要开口询问，沈寻梦凝力出指点中他睡穴，将他扶上床，推到里面。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上，运气逼毒。
“毒不死人”名不虚传，杜子钧这毒虽然不能致人于死地，但想运功解毒，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奏效，刚聚拢了点真气，还未运及全身，便似被一个无底洞全数吸进去一般，四肢轻轻软软的，没半分力道。
再说秦书涛带着他们跟班们离开客栈，杜子钧跟上秦书涛，说道：“秦大哥，咱们就这样放过姓沈的吗？”
秦书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说你的迷药万无一失，结果呢，沈寻梦一点事都没有！”
杜子钧嚅嚅道：“他明明把酒喝到肚子里了，不可能一点事儿没有啊！”
秦书涛道：“算了，我们还是去平安镖局报信吧。就算康云枫对付不了沈寻梦，平安镖局近百名镖头也不会放过他，到时咱们再见机行事！”
当下，几人骑马北行。走出十多里地，看到迎面一人一骑，竟是七臂尊者欧天狼，秦书涛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