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 丽人行
乾元十二年农历八月二十,黄道吉日。
骡车碾过平整的石板路面,辘辘地响。这样的骡车有百数十辆,从各个方向驰向紫奥城,又兜兜转转地穿过红墙黄瓦的神武门、贞顺门,鱼贯而入,目的地则是毓祥门的长春宫。没多久,辘辘声逐渐平息,毓祥门外慢慢聚集起了一溜长龙。庄严静穆的皇城一角多了几分喧闹声息,但对于这偌大的皇城而言,这点声息顷刻便会飘入空中化为乌有了。
这一天是为大周朝皇帝选秀的日子。选秀每隔三年一次,十三至十七岁的官家少女都须备选。经过层层选拔,将德行才貌出众的未婚女子选入皇宫,充实**。选秀的结果不仅仅关乎这些少女自身或家族的前途,更是为后宫变化莫测的局势平添可大可小的变数。这些骡车里,便是已经通过了各层选拔的官家少女,此次进宫面圣,将由皇帝皇后亲自定夺。她们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也可能是极其重要的。
有多少命运的小溪流从此刻起,将无可避免地汇入暗潮汹涌的巨大洪流之中,永远不能再回头。
小厮“吁”地一声拉住了缰绳,回头朝车内喊了一声:“小姐,到了。”
车内端坐着的少女闻言便掀开藏蓝色的帷帘,探出了她美丽脱俗的脸庞。初秋时节清透爽朗的空气迎面而来,叫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略带好奇地看向外边,对这陌生之所投去最初的一瞥。
作为吏部侍郎甄远道的女儿,十六岁的甄嬛也是此次备选的秀女之一,凭借出众的美貌和才华,她不出意外地到达了殿选这最后一关。
“小姐,小心。”急急说话的是陪同而来的两名丫鬟之一浣碧,她与甄嬛年纪相仿,有着一张精致柔美的脸蛋,对于她的身份而言,可以说是过分秀丽了。另一名丫鬟名叫流朱,年纪也一般大,长相虽逊色几分,亦是明朗娇俏。流朱正待搀扶她家小姐,甄嬛却已轻快地跨下了骡车。
站在紫奥城空旷的院落里,身姿轻盈的她显得很娇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环顾这传说中的九重宫阙。越过深红色的黄瓦高墙,四面可见一重重金碧辉煌的楼台殿宇,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如山峦叠嶂连绵不绝。装饰着小兽的檐角,以凌厉的弧度斜斜地刺向天空,充满飞扬之势。皇宫的富丽与雄伟还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也叫她心里忍不住惊叹了。
而这院落里的天空看起来格外的高远,比她在自家府邸中看出去的四角天空似乎要高得多大得多,让她不禁驻足多看了一会儿。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午后,天空蓝得澄澈,空气透薄,热烈的阳光和着清冽的风拂在她的脸上,一丝丝乍暖还寒。大雁成群飞过,娴熟地变换着一字形与人字形。甄嬛一直目送着它们远远消失在天际,这样辽阔渺远的天空,似是看不够一般。
“小姐,我们该走了。”浣碧和流朱一左一右走过来搀着她。
“好。”甄嬛回转头来,莞尔一笑。
骡车上的少女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为迎接这个非同小可的日子,她们多经过了精心装扮,衣饰鲜妍、环佩叮当,打扮得很是明艳动人。少女们娇柔地轻声细语,由太监引领着,三三两两走向宫门,一眼望过去,绿肥红瘦,恰如花团锦簇,婀娜多姿,极尽娇妍之态,端的是彩云出岫,丽人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