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梦里的黑暗和一遍遍重复的场景,竟也会令一个最不畏惧黑暗的少年惊醒。
工藤新一攥紧白色床单的手倏地挣开,然后又猛地坐起来,冷汗还在额角一点一点蔓延,眼神空洞,神色是惶恐、紧张的样子。
多么狼狈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你。
嘴唇不清的喃喃着什么,窗外阳光明媚。一缕清晨的阳光不偏不倚正巧照在他帅气的侧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清晰。以及,湛蓝色眼瞳下想要拼命掩饰,却还是通过阳光反射出来的,很多东西。
有想过逃避?有想过忘记?有想过后悔?有想过挽回?还有着愤怒、不甘、恐惧……等等等等,闪烁其词的、不安的在蒙蔽不了一切的双眼之中浮动。
他浑身不自在的看看手表,已经七点一刻,墙壁上的挂历毫不留情的写着今天是周一这种事情,于是工藤新一只好认命的跳下床抓起衣服奔向洗手间。
不过这样也好,驱逐一下身上的阴冷也是好的。离开床上的那缕阳光时,他才发现原来的的确确是足够温暖的,阳光。
虽然最后还是伴着上课铃声邋里邋遢的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老师也还是包容的让他进来了,只是叹了叹气,说,工藤君好久不见,还记得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吧?
真的好久不见。我的座位原来一直空着啊,真是感谢你哟老师。不知怎的,突然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不过突然换回高中生的生物钟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老师摆摆手,道,不是我,是毛利同学坚持为你留的,可惜你回来了……然后于心不忍般的做了停顿,坐着的人里似乎有红了眼眶的,也有小声哭泣的。
然后工藤新一就怔在了这里,愣了半晌听到老师的一句工藤你回去吧该上课了,然后木木的走到了自己的座位面前,放下了书包——旁边的座位,和前面的座位,都是空空如也,一片空空如也。
工藤新一突兀的就觉得眼睛酸涩而肿胀,是昨晚太晚睡的缘故吗?
不管怎样,他也切切实实的清楚,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如今已是一无所有,反倒没什么好被掠夺的了。
数学老师早已换成了一位年长的老教师,为了更好的辅导高三的学生。慈眉善目的老人似乎也对台下这张昏昏欲睡的新面孔晓之一二,于是便笑意盈盈地叫他上来解题。
不知道是因为远离了太久的课本让他觉得生疏还是见多了的小学课本把他变得幼稚,才会导致聪明一世的工藤新一站在黑板前拿着粉笔却懵在了那,头脑一片空白。
台下一片的窃窃私语。这一批同学在工藤新一眼里除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外早已没几个知心的朋友,他突然对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莫名的憎恶起来。
——是因为现存在这世上的人,都仅仅是迷恋他的光环?还是说,真正了解他光环之外的人,早已消失?
老人只是好脾气的摆摆手叫他下去,工藤新一满脸羞愧回到座位,就再没心思想别的。更何况如今的资本不够让他再去多想别的。
尽管窗外的蝉鸣聒噪的人头变大了两圈,工藤新一的神经一直都在紧绷着,附近的同学不是早已打着瞌睡便是心思早就飞到了那球场上去,唯有他还在咬着笔头和方程式过不去。
如今他不再是高中生天才+侦探工藤新一,他只是一个成绩在中上游徘徊会点足球会点推理的普通少年,这不过是他的爱好之一。如今工藤新一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为自己强调这一点:我很平凡。
如你所愿,你终于变得平凡。
你终于可以像别人一样下课后拉着好兄弟奔向足球场来场大汗淋漓的比赛,你终于可以像别人一样认认真真记笔记挺好每一节课,你终于可以像别人一样迟到早退旷课都是要记处分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报纸头条或者占很大版面说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如何如何如何。
那些日子伴随着那些光芒都慢慢消失殆尽了,工藤新一觉得幸运,又觉得十分的不适应。
可是现在的他,如果不是为推理而推理,再站在镁光灯中央还有什么意义吗?因为自己对推理可笑的偏执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自己何必再逞什么能呢。
如今工藤新一不敢再去触碰那一领域,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庸医,现在依然如此。只不过原来是不知道自己医术的庸医,而现在明白了,反而不敢再涉足医学领域。因为懂得羞耻。
至少原来那些觉得他很自大的家伙也愿意和他说话了。工藤新一这么想,终究还是扣下手中的书,趴在桌子上,脊背高高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