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舒意那里探过情况，心里就埋下事儿了。让舒栀去忘归楼管事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温家的家产，那可不止区区一座忘归楼。可惜儿子顽劣，舒栀还是小姑娘，温晗的性子也不适合商量这种事，算来算去竟然只有舒敏最合适。
轿子晃晃悠悠一路往诚贝勒府去，待至正门缓缓落下，着门房的人进去知会一声。】

【落了轿，站在贝勒府门口打量。自己这个女婿似乎不大喜欢朝廷上的争权夺势，别的阿哥郡王都有了，他还只是个贝勒，这做派可真不像爱新觉罗家的皇嗣。等了片刻便有人请自己入府，沿着游廊小径一路走来，竟不是引往正厅，反而到了一处小园子，翠竹环绕一派清爽。修长竹茎间映出倩影一道，可不就是舒敏。抬手罢退下人，笑道。】
“东哥儿啊，还这么爱玩，一点儿不像个当家主母嫡福晋的样子。”

「 自小在湖广乡下长大，被接回京城后更多的也是在祖父身边，成亲之后也只是节年才去磕个头罢了，对于这个阿玛，自己一直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是他当年抛弃了我，也是他后来想到接我回府，时移世易，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如冬天的冰雪一般消融了，将手中收集露水的玉瓶递给美景，蹲身一福笑道：」
“我这家就我们两个人，既没有成群的姬妾，也没有满地的娃娃，有什么可当不当的，索性每天只需图自己高兴罢了。”
「 拿过绢子擦了擦手：」
“天儿回暖了，就在院子里坐吧，我这竹子可清香呢，提神醒脑比你们成日点的熏香还管用，良辰，去上茶点来。”

「 我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对于旁的姊妹口中那所谓的父子之情并没有得多少，不过今儿幸亏是他来，若是那位姨娘来，我是断断不肯见的，良辰上了两盏茶：」
“总归碍着身份和小姑姑在这儿，他即便不喜欢，也不得不上点心去办差，若是真依着我，索性辞了那差事，两个人那才叫逍遥自在的，由着他们那些旁人折腾去。”
「 自顾自的笑了笑：」
“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道。】
“哦，没什么，想你素来性子骄傲，怕你看泽桓这样不上不下的着急。不过听你这话倒像是巴不得他少掺和前朝的事，反正他是你夫婿，这日子你们俩过着高兴就行。”
【这么问也不是没有私心，虽然泽桓从亦倾那边算老二才是他嫡嫡亲的舅舅，但他要是跟舒敏这么好，自己这心里也就放的下了。】
“我今儿来还有别的事，头一件是你小妹舒栀。”

「 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位阿玛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日子来了，饶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您说的极是。”
「 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位阿玛从前可未见过踏进贝勒府的门来瞧我，今儿我说怎么巴巴儿的想起来看我，原来是有事，抿了一口清茶，笑道：」
“舒栀怎么了？可是又胡闹了吧？”

【她那边漫不经心的应承着，我也知道按她的性子这就算好了。不想在这上面跟她较真，感情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起来的。欲速则不达，好容易能坐下来好好说个话，我不想因为心急破坏了这样的关系。】
“你有你自己的主见，也不必非得都听我的。算了，先说舒栀吧。这回她没胡闹，是我有心思让她去忘归楼管事。一来是咱们家的规矩，二来如今忘归楼只有舒意一个人管着，正是个机会。”
【舒栀不止长的像他她额娘，连性子都像。眼见着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要是能担点事儿锻炼锻炼没坏处。】
“你出嫁前就管这事儿，最近有空就教教舒栀，你们姐妹间好说话。回去瞧你玛法的时候也提一提，我再跟你玛法说的时候也就好说话了。”

「 我眸光沉沉，曾经我很想像舒栀一样，偶尔撒娇耍赖的时候，伸手牵住他衣袖晃一晃，柔声细语的央求，牵袖相告，原应该是在家中时父女间亲密无间的举止，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与我来讲却是毕生都不可得的温暖：」
“舒意管的不好么？而且舒栀的性子……在家里有丫头们陪着玩玩乐乐还可以，未必能撑得起这样的场面。”
「 我知道他自小便最护着我这个妹妹，今儿亲自舍了这张脸来贝勒府，想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谋个好婆家吧：」
“况且忘归楼的事儿历来都是二叔说了算，您又何必去趟这浑水。”

【她眼中闪烁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光芒，本来亲如父女不该如此，事到如今也只能推给年少轻狂。而我现在要做的事却需要她来帮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东西变了味道。】
“舒意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她一个人难免顾及不过来，前阵子病了还得硬挺。反正酒楼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一起管，添上舒栀也没什么说道。况且我不指望舒栀一定要管出什么来，就当收敛收敛她的性子，学学也好，将来嫁了人总要管家的。”
【听她提起老二，不由顿了顿。这些日子虽然也在谋划，但这话我还从未跟谁明说过，尤其是孩子辈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静默半晌，才慢悠悠说道。】
“如果说阿玛现在想淌这趟浑水，不想让你二叔一个人说了算，你怎么看？”

[ 我转过身，只看着堂屋门口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不语，我实在不想去趟这浑水，也不想向祖父和二叔提起，别说祖父还在这儿，即便是没有祖父，我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并没有置喙家产的权利，更何况他们心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儿，独自踱至廊上：]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 满院子的奴才依言纷纷退出，待到院子里没有旁人了，才开口道：]
“您现在说这话恐怕为时过早了吧？”

【我只坐在那里喝茶，平静地看着她的动静。我其实在赌，赌我这个阿玛在她心里还有多少分量。这件事在阿玛那里，是额娘和嫡福晋之间的战争，在我这里是兄弟几个之间的交锋，小辈儿们……就算我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但如果那是一个有力的筹码，我也不会平白放弃。
舒敏从小阿玛身边长大，比其他孩子对阿玛的影响更大。也许偶然的一句话就会让阿玛动摇，而我等的就是这一点点动摇。她的话在我预料中，但这种近似推脱的话总归让事情变得复杂。坐在原位看向立在廊上的舒敏，院子里只有我们父女二人。】
“我不觉得早，有备无患罢了。毕竟你二叔这么多年一直打理家里的生意，要想从他那儿分一杯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 我自小是在姐们间一起厮混玩闹长大的，祖父曾经说我，虽聪慧有余但心眼不多，更甭提将来嫁到夫家揣测旁人的心思与人争宠了，小时候每每被祖父说，自己都要装出一副有气无力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弄得祖父哭笑不得，如今阿玛找我，让我算计从小便把我扛在肩上出去看庙会的二叔，我下不去这个手：]
“祖父还在，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若是祖父听见，该有多心凉。”
[ 一把揪下面前的竹叶：]
“您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您要是缺钱，我给你，犯不着去算计自己家里的人。”

【若是早几年，我当然会觉得阿玛还在我便计划这事实在不孝，这瞧着这几年的势头就算担了不孝的罪名我也要搏一搏。都说阿玛爱额娘，可他仍旧娶了嫡福晋，明明我是长子，却让老二掌管家里的生意。
以前我以为阿玛早晚会将这些东西给我，可这么多年他任由老二在生意中壮大势力却丝毫不提，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所谓的爱也敌不过身份，是不是我这个长子真的让他这么看不起，让他觉得不可依靠。
想着这些心里一阵窝火，本想冷冷甩一句“你玛法未见得会伤心”，可忽然想到舒敏跟阿玛之间的感情，我要是这么说了只怕我们父女俩之间也就闹翻了，而我，不想到这个地步。抓起茶盏咽了一口茶，茶水微凉正好让我冷静下来。】
“我不会对阿玛怎么样，这是我跟你二叔之间的事。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只给句话，是帮你阿玛还是不帮。”

「 从前在忘归楼的时候，虽有二叔在前面，可许多事情还得自己拿主意，若办得妥当，下面的人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那起子人不但不畏伏，出了二门外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我那时候才多大年纪，也不见他这当阿玛的站出来为我说一句护一下，如今他倒是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了，登时一股怒气便冲了上来：」
“阿玛这话说谁？我可不敢，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几年便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或是当年就不回温家的门。可偏我是女孩儿家，即便是终身大事，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我一个历来不受待见的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 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自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