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巫女系统自运行以来的第五十三年。即使深知整个城市光怪陆离的景象不过是遍及全球的全息投影技术所致,望着窗外飘落在树枝、在路灯顶端、在行人发梢的雪花,还是会感到一丝寒意渗入骨子里。雪是真实的,积雪却是虚假的。
宜野座将窗子关上,离开窗口来到落地镜前,将与西装般配的墨绿色领带系好,又有些神经质地拍了拍并不存在褶皱的大衣,终于转身出门。走在街道上,混入形色匆匆,却表情麻木的人群,任自己被人潮推动着一步步向前。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自己也是。就好像机器人一般。自己和路人一样,不过是批量生产的又一批机器,街道仿佛是流水线上的传送带,这个路口一批人向左,下一个路口又一批人向右,剩下的人则继续向前,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又似乎没有方向。整个世界也不过是一个运营中的大工厂。
这样想着,宜野座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脚,在达到下一个路口时向左走去,逃脱了机械的分配。对了,今天是轮到我休假的日子。身体却还是上发条似的穿上西装出来了。四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不容易改,也不想去改了。
宜野座向着自己选择的方向笔直地走去,没有转头欣赏路边的风景。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即使闭着眼镜也绝不会走岔。像是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条路的景象就轻易浮现在了眼前:春天时两旁的枯枝隐隐萌发出新芽;夏天时则会有绿树成荫;到了秋天,树叶被染的金黄,随着风摆动,远远地看过去好像一树的金子;冬天,就会像现在般白雪压弯枝头。几十年来都是一样的景象,负责全息投影的人真是没有艺术细胞。宜野座不由得在心里抱怨了一下,随即愣住,似乎有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在每天工作结束下班回家,经过中心公园千篇一律的喷泉时。
两边的树木逐渐被一片空旷的草地取代,宜野座慢了下来。绕过一排排只到膝盖的石头,最终在一块黑色的石头前停下脚步。
“我今天休假,只是顺道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孩被抓了现行又不敢承认般,狡辩的话语显得说服力不足。
没有人回答,宜野座也仿佛习惯了这样自言自语,只是习惯性地伸手推了推眼镜,自顾自地拿起一本书:“你想听哪个?是尼采的《上帝之死》,还是乔治奥威尔的《1984》?”
依旧没有动静,宜野座修长却苍白的手指滑过书脊。
“那就《1984》了,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天上的雪籽忽然飘进了大衣,触碰到颈后的皮肤时被人体特有的温度所融化,化成水滴顺着背后流去,沾湿了衣领。宜野座打了个哆嗦,提了提领子,使得自己更加严密地被包裹在黑色大衣之下。
手腕上之前并不属于自己的终端闪烁了一下,宜野座伸手按下开关。
「提醒!冷空气来临,正在降温。现在的气温是零下十一度,请注意保暖,尽量不要外出~」机械的女声响起,不失温柔。
上一次碰到如此低的温度还是二十七年前。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平时活跃的犯罪也没有了动静。听惯了一惊一乍的压力警报,反而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清闲。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之际,一个雪球从背后飞来,砸在后颈处,碰到皮肤时被体温融化,化成雪水望下流去,打湿了衣领。宜野座转身,只见罪魁祸首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眼里只有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之情,毫无察觉这边陡然升高的低气压。
“狡啮慎也!”随着一声怒吼,宜野座迅速向对方扔去一个雪球,不巧却被灵敏地躲开。雪球最后砸在了背后的树上,碎成一片片,滑落在雪地上,与无人踏足的白雪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宜野座刚从扔雪球的姿势中缓过来,陆陆续续又几个大小不一的雪球砸来,装在肩头、胸口、腹部和膝盖,在深色的大衣上留下点点痕迹。
“会砸到眼镜上的!”宜野座向着雪球飞来的方向叫道。
“我们所有人对付宜野一人,他太吃亏了,”狡啮走到宜野座身边,手毫不客气地搭上宜野座的肩膀,像是之前两人还是同事般熟稔。触上的瞬间感受到宜野座不易察觉的轻颤,狡啮并没有松手,而是微微加重了力度,“这样,我和宜野一组,剩下的人一组怎么样?来吧!”为了突显号召般的,随着这句话狡啮一个雪球飞去,正中常守监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