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曼教他如何召唤刀、如何召唤蟾蜍、如何召唤蝙蝠。伊连从来不说话,然而他学得非常快,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学生。他的天赋让那曼更加愉快。伊连练习咒语,一天比一天熟练。并且,伊连开始在房间中生火做饭了。那曼喜欢吃小孩的心脏,愈天真的小孩,心脏滋味愈甜美。然而距离最近的小孩,距离那曼非常遥远,因此他每天必须通过其他食物保持体力。
伊连用苔藓烹饪。扒开石缝中黑漆漆的苔藓外衣,内部生长着嫩绿色新生苔藓。这比那曼的旧日食物美味多了。他每天出门,回到住处时,伊连已经用最鲜嫩的苔藓地衣做好食物。那曼对这种食物非常满意,以至于对儿童心脏的攫取次数都逐渐减少。
伊连学着学着,逐渐开始产生障碍。他轻松召唤出石头、绿草、甚至水流,然而召唤能力在蟾蜍与毒蛇上,就大打折扣。他学不会将肉体撕裂的咒语,独自在外练习时,却发现将肉体缝合的咒语,使用起来是如此顺手、如此简单。那曼从没教过他如何缝合肉体,他对自己的无师自通感到惊奇,却不将这咒语告诉那曼。
那曼渐渐就不再对他抱有继承人的希望了,因为伊连每次学习那曼钻研出的黑魔法,都笨拙极了。那曼想,伊连在学习方面愚钝,留着他,没有用处。但他心这么坏,心脏一定不好吃,相反,伊连的烹饪技术却与日俱增。他会剥开古树黑漆漆的外皮,揭下内部鲜嫩多汁的浅褐色内皮,还会熬煮花瓣。如果不杀他,那曼居住的地方就会多一个人,不再是黑巫师们近千年独自一人生活,而是拥有一个同类,一个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同类,一个他养大的嗜血的孩子。
那曼一想,便不打算杀他了。杀伊连太不划算。让伊连活着,就像让家中一只蟾蜍活着,对他研究黑巫术无伤大雅。他从来不知道伊连居然会使用使伤口愈合的魔法。
那曼狂热地热爱调配液体。他的地下室中,藏匿着各式各样,从不同生物中提取出的液体,以及通过黑魔法实验后,改变原有性状的液体,他一只瓶子、一只瓶子地标好,将它们整整齐齐排列在架子上。
伊连跟在他身后,一瓶一瓶检验液体。而他坐在实验台上,忙忙碌碌地调配不同成分。伊连检查完液体,便坐在门前一张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曼太邪恶了,那曼的心脏是黑漆漆的硬铁,表情充满恶意与嘲讽,视线犀利得残忍。食用过太多心脏,他的嘴唇鲜红,指甲也是鲜红色的。他披着一件黑漆漆的斗篷。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却任由自己内心如此丑恶。伊连吓了一跳,伊连从来不知道丑恶是什么意思,在他还很小很小时,有人使用过这个词,这些年他早不记得了,然而这一瞬间,这个词语重新硬梆梆地蹦入他的脑海。丑恶。什么是丑恶。
那曼偶尔翻山越岭,带人类心脏回来,伊连渐渐不适,最终开始觉得恶心。在伊连年幼时,他生活在正常人类身边。在人类世界,天空是灰色的,阴沉沉压在人们面容上,树木是墨绿色的,偶尔生长出一两篇片翠绿色叶子,河流是深棕色的,有些散发出污浊臭气。从没有人关注他,农夫,牧人,少女,吆喝他走开,用棍棒驱赶他,不给他任何东西吃。以前他去偷东西吃,后来他跑到野外去,躲进岩石洞中,吃河流边生长的野菜充饥。他蓬头垢面,头发凌乱,脚底一层又一层掉皮,最终生长出黑硬的茧。瘦得只剩几根骨头,衣服破破烂烂,围在腰上。他沿着河流向前走。走,走,走,没日没夜地走,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年幼的头脑中没有时间。他走过寂静无垠的平原,走过荒芜的沙漠,饿极了就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将泥土吃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