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猎区之森（上）》
文/Renaissance
『昭和十八年，夏。』
『战况越来越严重。只要是年满二十岁，就连文学系的学生也会被征召去当兵。』
『我在东京呆了一年之后，回到久违的乡下。我当时在想，这或许是最后一眼欣赏故乡的山景了。我只想好好留下回忆……』
“诶，听说了么？十束家的少爷因为去山上，却被佣人误当作是鹿给开了一枪，好像子弹是从左胸穿过的，差点没了命。”
“是啊，这要是别人绝对早死了，我外甥是在十束家做帮工的，他跟我说，十束家那位老爷是连夜从镇上请来了最好的大夫，才把十束少爷的命捡回来的！听说花了好多钱呢！”
“说的也是，咱们这些人哪有那种财力。不过十束少爷也因为这样不用去当兵，可真够走运的啊！”
“什么呀！这又不是英勇负伤，是被自己家佣人打伤的！丢脸还嫌不够呢！”
头好痛……身上也好痛……
意识好像抽离了身体，能清楚听到周围的声音，可是眼皮却有千斤的重量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整个身子都被无形的黑暗拼命下拉，吞噬脚，吞噬胸，直至湮没头顶。
十束多多良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主角是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那是一片很美很美的森林，被文明抛弃的广袤森林透出原始的沧桑感，草木终年青翠，没有春夏秋冬的季节变迁，层层叠叠的树影交错，每当日头升起时，阳光透过交错枝桠的缝隙照射进来，总能在潮湿的土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剪影。没有被工业文明污染的天空，还是清透的浅蓝，似乎一抬手，明媚的蓝色就会顺着指尖涌进身体，身心都好像会被净化一样。在密林深处，有一潭湖泊，在葱郁树林的环绕中呈现出宁静安详的静谧感。湖水澄澈见底，平静的湖面反射着耀眼日头的光芒，随着微风拂过，带起波光粼粼的纹路。
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孩子正坐在一棵延伸到湖面上方的歪脖树的粗壮树枝上，裤腿稍稍挽起，露出一截皮肤白皙的小腿，湖水没过他的足部。湖水沁人心脾的凉爽触感驱走了夏日的闷热，让他舒服的眯起眼睛。他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安静的读着。
“少爷！少爷！”随着湖面剧烈的荡漾，一个男孩猛地从水里钻出，带起一大片高高溅起的水花，耀眼的红色头发更显得他张扬和活力，阳光洒在男孩的身上，虽然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已经隐约能看到肌肉的纹理，头发上滴落的水珠顺着身体的纹路蜿蜒滑下，倒是有一种单纯的野性洒脱，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看起来足足有二十斤的鱼，笑的非常开心“你看，我抓到这么大尾的鱼！！它可能是这池塘的守护神喔！”
棕发少年合上书把它放在手边，被红发少年的笑容感染，唇边也微微勾起一抹轻扬，不像其他十几岁的同龄小孩一样喜欢捉虫爬树，他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是很好，于是看书就成了他唯一的爱好，除了偶尔被红头发的男孩拉到湖边来玩，总是觉得他安静的有些过分。
看着还在红发少年怀里使劲扑腾的大鱼，棕发少年笑着开了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舒服“放它走吧，这里是禁猎区，也禁止抓别的鱼喔。”
“诶？！”红发男孩脸一下子苦了起来“这是谁规定的？”
男孩苦恼的样子让棕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解释道——
“我的祖先。”
“以前……是这里的领主。后来，我的曾祖父的独生子，因为跟农家的女孩相恋而被赶出去。他们被逼的无处可去，只好来到这座森林。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最后两人一起跳入山谷殉情。从那以后，这座森林里经常出现感情很好的鹿夫妇，村人都说是那两个人变成的，曾祖父一直很后悔迫害他们，于是就把这里划为禁猎区了。”
“所以鹿才被称作神的使者么……”红发男孩不知何时已经把鱼放了回去，直起身子趴在棕发少年坐的树枝上，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可是，为什么要把他们俩逼的走投无路呢？”

“……因为，身份悬殊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可是少爷，我们不是也常在一起吗？我们总是一起玩，你会教我功课，也不会怎样啊……”
棕发少年微微一笑，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趴在自己腿边的红色头发，意外地没有看起来那么扎手“所以说，尊……我们见面的事情要保密哦。”
『我一直很喜欢那个红头发的少年，他的身上有我所羡慕和向往的活力与自由。就好像，我这一辈子不会经历、无法去做的事情，他都能代替我去一一感受。』
『每当有空闲的时候，我们就会一起悄悄来到这片湖泊，这里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虽然永远都是我看书，他玩耍，但我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感谢和满足。偶尔，我也会给他讲一些我从书上看到的故事，虽然从来没去过，但书中所描写的外面的花花世界让我们两个小孩子莫名的都很向往。我们约定，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一起去外面看一看。』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去东京念书，离开了从小生活的禁猎区。』
『而他则依旧留在那里。』
『于是我们就再没见面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十束多多良终于醒来时，睁眼看到的已是久违的自家屋顶。熟悉的房梁，熟悉的纸门，熟悉的榻榻米，熟悉的案几。还有屋外每年夏天都会有的熟悉的聒噪蝉鸣，让燥热的天气更加惹人心烦。
十束身体稍稍动了动，刚想起身，就被左肩胛骨的地方猛然袭来的剧痛疼的跌回榻榻米上。
——怎么回事来着？
皱起眉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拿掉额头上的毛巾。十束拼命的回忆着。
啊啊，想起来了。
——他是从东京回家，然后……穿过森林的时候看到两头鹿……想去追它们…………接下来……
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揉了揉快要炸掉的太阳穴，十束的眉头皱的更紧，所有的记忆好像都被捏成一团，混乱嘈杂，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身上依旧彻骨的痛楚和胸口上一圈圈缠绕的绷带在倾诉着什么被遗忘的事实。
“万分抱歉，老爷。”
屋外传来的男声让十束暂时放弃了继续思考的打算。
——总觉得，是好熟悉的声音。
叹了口气，十束强忍着肩胛骨的痛挣扎着起身。好在声音的来源并没有很远，十束扶着墙，朝那处一点点挪了过去。
“本来应该把你交给警方的，但是念在你家代代都守护着这座山，还有幸亏医生说多多良的身体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才放你一次。”看起来就很威严的半百老者压抑着声音中的怒火，冷冷看着俯身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尊，以后禁止在山上狩猎。”
“是，老爷。”尊的上身几乎整个贴在地上，恭敬的答道。
“还有，这次多多良回来，你离他远一些，我不想他再出什么差错。”
身体不可察觉的轻颤了一下，贴在地上的额头遮住了尊现在的表情，他很久没有回答，久到十束老爷以为他的沉默就是表示接受而转过身往屋内走去的时候，那个声音却平稳的再度响起，依旧恭敬却带着些仔细听仍能听出的被掩藏的痛彻：
“是，老爷。”
“只是，我想拜托您，让我留在少爷的身边，直到他的伤痊愈为止。”
“你说什么！”被尊的话气得转过身的十束老爷刚要开口训斥他的不知好歹——
“好，我答应你。”
即使虚弱，依旧如泉水般清澈的嗓音让尊猛地抬起头。
视线相撞。
仿佛随着这一眼，什么主仆之别，什么尊卑礼仪，在这一刻，就这样全部被抛到一旁。
十束的唇角微微勾起，从他见到尊的一刹那，被唤起的记忆，就好像寒冬之后，逐渐融化的水面，一波一波注进他的脑海。
在他跌落前紧紧抱住他的那双手，那份炽热和温暖。
还有耳畔那个低沉的声线。
里面无法忽视的悲痛和悔恨，用一点也不适合他的嗓音焦急的呼唤着——
少爷。
“父亲，就让他来照顾我。”十束的声音里淡淡的笑意，让尊有些晃神。
行进的时间，仿佛退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在这个没有战争，没有烦恼的禁猎区，两个少年一趴一坐，在湖边感受着夏日难得的凉爽。
棕发少年虽然皱着眉头，却依旧动作轻柔的给红发少年手臂上的伤口缠上一层层的绷带，细嫩的童音带着些无奈“尊，以后不许在禁猎区打猎了，你看，又受伤了。”
红发少年不置可否的吐吐舌头“反正少爷会给我包扎啊。”
“……”虽然每次都气得都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再管他，可是看到他真又受伤，自己还是狠不下心来。棕发少年心里暗骂自己没用，却在看到红发少年因为疼痛微皱起来的眉头时，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是是，真不知道我如果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红发少年一骨碌爬起来，直起身子，小小的脸上是难得的认真“我永远都不会和少爷分开的！”
“那如果我也受伤了呢？”
“那……就由我来照顾少爷！”
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场景在某处重合，记忆之中那些青涩的年少日子，再一次灼痛了他。
从少爷离开那天起，几乎每分每秒都被这些单纯快乐的记忆充斥大脑。他的时间和笑容从那天起，随着少爷一起离开，全部全部都停止了流转。
眼前的少爷，除了稍稍留长的发丝和微微有些拔高的身形，眼底那一片能把人溺毙的温柔和唇角总是勾起的笑意，从未消散过。
他还是他的少爷。
尊忽然觉得，今年的夏天不再有原来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尊离开山上加入了航空队。』
『在激情过后，我只能躺在床上，没办法为他践行。』
『禁猎区的森林还是一样的郁郁葱葱，只是少了他的这里，总透出一股寂寞冰冷的感觉。』
『我忽然就想到，是不是我离开那一年，他也是这样，在我们常来的这个湖畔，从日出的晨雾到夕阳的云霞，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就好像是要带走我们全部的记忆。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本书。这是当年我去东京念书时，留给他的东西。当时的我，没有理会尊让我带他一起去东京的苦苦哀求，只是把这个递给他，然后说，等你看懂这本书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书页卷起的微烂边角告诉着我，这本书已经不知道被他翻过多少次。饶是如此，书却依旧干净整洁，背脊用细绳重新穿了线。想来是被极为爱护的。』
『我把书抱在怀里，想要勾起的唇角却怎么也无法挤出一个笑容。』
『儿时的那个梦想现在想来竟有些可笑。我们都去了那个花花世界。只是忽略了梦想中最为关键的一帧。』
『我离开，他留下。』
『而现在。』
『换我在这里等他。』
『所以尊，你一定要再回到我的面前。』
『即使，这是一段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求求你，别死啊……』
—TBC（?）—
『我无时无刻不在向上天这样祈祷着』
『可是』
『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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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我一直在想，那一天一定会变成我的忌日。 ——周防尊

好棒啊!真的好棒啊!
看着心里有淡淡的忧愁
期待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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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下篇！好期待！

多娘被别人XX的话……呃，同求下篇……

对不起我这次又不要脸地画了一个(;w;)
给我感觉就是这样……顺便求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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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尊多让我想到……5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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