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榛子吧 关注:43贴子:487

旧版《笑傲江湖》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网上看到的 转载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1楼2013-02-14 19:17回复
      郑镖头在林平之、史镖头和自己的杯中斟了酒,端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乾,伸舌头舐了舐嘴唇道:「酒店换了主儿,酒味倒没变。」又斟了一杯酒,正待再喝,忽听得马蹄声响,两乘马自北边官道上奔来。这两匹马来得好快,倏忽间到了酒店之外,只听得一人道:「这裏有酒店,喝两碗去!」史镖头多在江湖行走,听这说话声音是川西人氏,转头向店外一张,只见两个汉子头戴斗笠,身穿青衣袍,将坐骑系在店前的橡树下,掀下斗笠,走进店来,向林平之等晃了一眼,便即大剌剌的坐下。
      这两人头上都缠了白布,一身青袍,似是斯文打扮,却光著两条腿儿,脚下赤足,穿著无耳麻鞋。史镖头知道川人多是如此装束,头上所缠白布,乃是当年诸葛亮逝世,川人为他戴孝,只因武侯遗爱甚深,是以千年之下,白布仍不去首。林平之却不免希奇,心想:「这两人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儿可透著古怪。」只听那年轻汉子说道:「拿酒来拿酒来!格老子福建的山真多,硬是把马也累都坏了。」宛儿低著头去到两人桌前,低声道:「要什麼酒?」声音虽低,却是十分的清脆动听。那年轻汉子一怔,突然哈哈大笑。
      那汉子大笑声中,伸右手在宛儿下颊上一托,将她的脸蛋托将起来,笑道:「可惜,可惜!」宛儿吃了一惊,急忙退后。另一名汉子笑道:「格老子,这花姑娘的身材硬是要得,一张脸蛋却是钉鞋踏烂铁,翻转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张大麻皮。」另一名汉子跟著也哈哈大笑起来。
      林平之气往上冲,伸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说道:「什麼东西!两个不带眼的狗崽子,却到咱们福州府来撒野!」那姓余的笑道:「贾老二,人家在骂街哪,你猜这兔儿爷是在骂谁?」林平之的相貌极像他的母亲,眉清目秀,十分俊美,平日若有那个男人向他挤眉弄眼的瞧上一眼,势必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此刻听这汉子叫他「兔儿爷」,那裏还忍耐得住?提起桌上的一把鍚酒壶,兜头便摔将过去,那姓余汉子一避,鍚酒壶直摔到酒店门外的草地上,酒浆溅了一地。史镖头和郑镖头站起身来,抢到那二人身旁。那姓余的笑道:「这小子上台去唱花旦。倒真还勾引得人,要打架可还不成!」郑镖头喝道:「这位是福威镖局的林少镖头,你有此大胆子,到太岁头上动土?」这「土」字刚出口,左手一拳已向他脸上猛击过去,那姓余汉子左手一翻,搭上了郑镖头的脉门,用力一拖,郑镖头站立不定,身子向板桌急撞。喀喇喇一声响,那板桌双腿折断,郑镖头手腕被扣,身子向前俯下。那姓余汉子左肘重重往下一撞,撞在郑镖头的后颈,登时将他撞得半天站不起来。
      郑镖头在福威镖局之中虽然算不得是好手,却也不是脓包角色,史镖头见他竟被这人一招之间便即撞倒,可见对方当是个颇有来头的人物,问道:「尊驾是谁?既是武林同道,难道就不将福威镖局瞧在眼裏麼?」姓余汉子冷笑道:「福威镖局?从来没听见过!那是干什麼的?」林平之纵身而上,喝道:「专打狗崽子的!」左掌击出,不等招术用老,右掌已从左掌之底穿出,正是祖传「翻天掌」中的一招「云裏乾坤」。那姓余的道:「小花旦倒还有两下子。」挥掌格开,右手来抓林平之的肩头。林平之右肩一沉,左手一掌击出,那姓余的侧头避开,不料林家祖传的「翻天掌」变化奇妙,那姓余的眼见已经避过了这一拳,林平之左拳突然张开,拳开变掌,直击化成横扫,一招「雾裏看花」,拍的一声。打了那姓余的一个耳光。姓余的大怒,飞起一脚向林平之踢来,林平之冲向右侧,跟著还了他一脚。
      这时史镖头也已和姓贾的动上了手,白二将郑镖头扶起。郑镖头破口大骂,上前夹击那姓余的。林平之道:「帮史镖头,这狗贼我料理得了。」郑镖头知他要强好胜,不愿旁人相助,顺手抬起地上的一条板桌断腿,向那姓贾的头上打去。两个趟子手奔到门外,一个从马鞍旁取下林平之的宝剑,一个提了一杆猎叉,指著那姓余的大骂。镖局中的趟子手武艺平庸,但喊惯了镖号,嗓子个个十分洪亮。
      他二人骂的都是福州土话,那两个四川人一句也听不懂,反正知道总不会是好话。萨老头早已从灶下奔出来,宛儿靠在爷爷身边,显是十分害怕。
      林平之斗发了兴,顺手将酒店的桌凳尽数踢开,将父亲亲手所传「翻天掌」一招一式的使将出来。


    4楼2013-02-14 19:41
    回复
      2025-05-29 13:08:04
      广告
        林平之自六岁起始练武,至此时已有一十二年,这套「翻天掌」便每天毫不间断的练了一十二年,少说一万遍也练过了,自是使得纯熟无比,平时和局裏的镖师们拆解,一来他这套祖传的掌法确是精妙不凡,二来众镖师对於这位要强好胜的少主人谁都容让三分,绝无那一个蠢才会使出真实功夫来和他硬碰,拚一个两败俱伤,因之他临场经历虽富,真正搏斗的遭际却少。虽然在福州城裏城外,也曾和些地痞恶少动过手,但那些三脚猫的把式,又如何是他林家绝艺的对手?用不上三招两式,早将人家打得目青鼻肿,逃之夭夭。可是这一次和那姓余川人动上手,只斗得十余招,林平之便骄气渐挫,觉得对方手底下十分硬朗,自己凭著掌法变化奇幻,曾在他肩头、胸口击中三掌,岂知对方竟是若无其事,口中仍在不三不四的胡说八道:「小兄弟,我越瞧你越不像男人,准是个大姑娘乔装改扮的,你这脸蛋儿又红又白,给我香个面孔,格老子咱们不用打了,好不好?」
        他这麼好整以暇的出口伤人,显是没将林平之如何放在心上,林平之心下愈怒,斜眼瞧史、郑二名镖师时,见他二人双斗那姓贾的,仍是落了下风。郑镖头身子上给重重打中了一拳,鼻血直流,衣襟上满是鲜血。林平之出掌更快,蓦然间拍的一声响,又打了那姓余的一个耳光,这一下出手甚重,那姓余的大怒,喝道:「不识好歹的龟儿子,老子瞧你生得小姑娘一般,跟你逗著玩儿,龟儿子却当真打起老子来!」拳法一变,蓦然间如狂风骤雨般直上直下的打将过来。两人一路斗了出去,到了酒店之外。
        林平之眼见他一拳中宫直进,记起父亲所传的「卸」字诀,当即伸左手一格,将他拳力卸开,不料这姓余的臂力甚强,这一卸竟没卸开他,被砰的一拳,正中胸口。林平之身子一晃之际,领口已被他左手抓住。那人臂力一沉,将林平之的上身掀得弯了下去,跟著右臂使招「铁门槛」,横架在他后颈,狂笑说道:「龟儿子,你磕三个头,叫我三声好叔叔,这才放你!」
        史郑二镖师大惊,撇下对手,便欲抢过来相救,但那姓贾的拳脚齐施,不容他二人走开,趟子手白二提起钢叉,向那姓余的后心戳来,口中叫道:「还不放手?你到底有几个脑——」那姓余的更不回头,左足反踢一脚,将钢叉踢得震出数丈,右足连环反踢,将白二踢得连打七八个滚,半天爬不起来,陈七破口大骂:「乌龟王八蛋,他妈的小杂种,你奶奶的不生眼珠子!」骂一句,退一步,连骂八九句,退开八九步。
        那姓余的笑道:「大姑娘,你磕不磕头!」臂上加劲,将林平之的头直压下去,越压越低!额头几欲触及地面,林平之使拳头去击他小腹,始终差了数寸,无法打到,只觉颈骨处奇痛,似欲折断,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之声大作。他双手乱抓乱打,突然碰到自己腿肚上一件硬物,情急之下,更不思索,随手一拔,使劲向前一送,插入了那姓余汉子的小腹之中。
        那姓余汉子大叫一声,松开双手,退开两步,脸上现出恐布之极的神色,只见他小腹上已多了一把金色匕首,直没至柄,他脸朝西方,夕阳照在那黄金的柄上,闪闪发光、他张开了口,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伸手想去拔那匕首,却又不敢。
        林平之也是吓得一颗心似是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向后急退数步。那姓贾的和史郑二镖头住手不斗,惊愕异常的瞧著那姓余汉子,只见他身子晃了几晃,右手抓住匕首之柄,用力向外一拔,登时鲜血直喷出数尺之外,旁观数人大声惊呼。那姓余汉子叫道:「贾——贾——跟爹爹说——给——给我报仇。」右手向后一挥,黄光闪处,将那匕首掷出。那姓贾的右手一抄,抓住了匕手之柄。叫道:「余兄弟,余兄弟。」急步欺将过去。那姓余的扑地而倒,身子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史镖头低声道:「抄家伙!」奔到马旁,取了兵刃在手。他江湖阅历甚丰富,眼见闹了人命出来,那姓贾的非拚命不可。那姓贾的向林平之瞪视半晌,自忖落了单,对方一不做,二不休,势要杀人灭口,突然间纵身奔到马旁,一跃上鞍,不及解韁,匕首一挥,便割断了韁绳,双腿力夹,纵马向北疾驰而去。他二人本是从北去福州府,同伴死去,他福州城也不去了,迳从原路而回。


      5楼2013-02-14 19:43
      回复
          陈七走过向那姓余的尸身踢了一脚,踢得尸身翻了起来,伤口中鲜血兀自泊泊流个不住,说道:「你得罪咱们少镖头,这不是活得不耐烦?那才叫活该!」林平之第一次杀人,已吓得脸上全无血色,道:「史——史镖头,那——那怎麼办?我本来——本来没想杀他。」史镖头皱眉道:「咱们快将尸首挪到酒店裏,这裏邻近大道,莫让人见了。」好在其时天色向晚,道上并无别人。白二、陈七将尸身抬入店中。史镖头低声道:「少镖头,身边有银子没有?」林平之忙道:「有,有,有!」将怀中带著的二十几两碎银,都掏了出来。
          史镖头伸手接过,走进酒店、放在桌上,向萨老头道:「萨老头,这外路人调戏你家妇女,我家少镖头仗义相助,迫於无奈这才杀了他。大家都是亲眼见的。这件事由你身上而起,若是闹将起来,谁都脱不了关系,这些银子你先使著,大夥儿先将尸首埋了,再慢慢儿想法遮掩。」萨老头道:「是!是!是!」郑镖头道:「咱们福威镖局在外走镖,杀几个绿林盗贼,当真稀松平常。这两只川耗子,鬼头鬼脑的,我看不是江洋大盗,便是采花剧贼,多半是到福州府来做案的。咱们少镖头招子明亮,才把这猾贼科理了,保得福州府一方平安,本可到官府领赏,只是少镖头怕麻烦,不图这虚名。老头儿,你这嘴可得紧些,漏了口风出来,咱们便说这两个大盗是你勾引来的,你开酒店是假,做眼线是真。否则为什麼这二人迟不来,早不来,你一开酒店便来,天下事那有这门子巧法?」萨老头只道:「不敢说,不敢说!」
          史镖头带著白二、陈七,将尸首埋在酒店后面的菜园之中,又将店门前的血迹用锄头锄得乾乾净净,覆到了土下。史镖头向萨老头道:「十天之内,咱们若是没听到消息走漏,再送五十两银子来给你做棺材本。你若是乱嚼舌根,哼哼,福威镖局刀下杀的贼子没有一万,也有三千,再杀你一老一少,也不过是在你菜园子的土底再添两具死尸。」萨老头道:「多谢,多谢!不敢说,不敢说。」
          待得料理妥当,天已全黑。林平之心下略宽,忐忑不安的回到镖局子中。一进大厅,只见父亲坐在太师椅中,正在闭目沉思,林平之神色不定,叫道:「爹!」
          福威镖局三代走镖,江湖上斗殴杀人,事所难免,但所杀伤的无一不是黑道人物,而且这种斗杀总是发生於山高林密之处,杀了人后就地一埋,就此了事,总不见劫镖的盗贼会向官府告福威镖局一状。然而这次所杀之人显非盗贼,又是密迩城郊,人命关天非同小可,别说是镖局子的小镖头,就算是总督巡按的公子杀了人,可也不能轻易了结。林平之一路回家,心中尽在盘算:「到底跟爹爹说不说?」不料一进镖局,就撞到了父亲。
          却见林震南面色甚愉,问道:「去打猎了?打到了野猪没有?」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举起手中烟袋,突然向他肩头击下,笑喝:「还招!」若在平日,林平之知道父亲常常出其不意的考较自己功夫,见他使出这招「辟邪剑」第二十六招的「流星飞堕」,便会以第四十六招「花开见佛」缩身而避,但此刻他心神不定,只道小酒店中杀人之事已给父亲知悉,是以用烟袋责打自己,竟不敢避,叫道:「爹!」


        6楼2013-02-14 19:43
        回复
            林震南一烟袋将要击上儿子肩头,在离他衣衫三寸之处硬生生的凝招不下,道:「怎麼了?江湖上若是遇到了劲敌,应变竟也这等迟纯,你这条肩膀还在麼?」语意中虽含责怪之意,脸上却仍是带著笑容。林平之道:「是」左肩一沉,滴滴溜一个转身,绕到了父亲背后,顺手抓起茶几上的鸡毛帚,便向父亲背心剌去,正是那招「花开见佛」。林震南点头笑道:「这才是了。」反手以烟袋格开,还了一招「江上弄笛」,林平之打起精神,以「紫气东来」拆解。父子俩拆到五十余招后,林震南烟袋疾出,在儿子左乳下轻轻一点,林平之招架不及,只觉右臂一酸,鸡毛帚脱手落地。
            林震南笑道:「很好,很好,这一个月来每天都有长进,今儿又拆多了四招!」回身坐入椅中,在烟袋中,装上了烟丝,说道:「平儿,好教你得知,咱们镖局子今儿得到了一个喜讯。」林平之取出火刀火石,替父亲点著了纸媒道:「爹爹又接到一桩大生意?」林震南摇头笑道:「只要咱们镖局子底子硬,大生意怕不上门,怕的倒是大生意来到门前,咱们没有本事接。」他长喷了口烟,道:「刚才李镖头从江西带了信来,说道川西青城派的松风观余观主,已收到了咱们送去的礼物。」
            林平之听到「川西」和「余观主」几个字,心中突的一跳,道:「收了咱们的礼物?」林震南道:「镖局子的事,我向来不大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不过你年纪渐渐大了,爹爹挑著的这副重担子,慢慢要移到你的肩上,此后也得多理会些局子裏的事才是。孩子,咱们三代走镖,一来仗著你曾祖父当年闯下的名头,二来靠著咱们家传的玩艺究不算含糊,这才有今日的局面。可是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你想,福威镖局的镖车行走一十二省,倘若每一趟都得跟人家厮杀较量,那有这许多性命去拚?就算每一趟都打胜仗,常言道:「杀敌一千,己伤八百。单是给死伤了的众镖师和趟子手家属的抚恤金,所收的镖银便不够使,咱们的家当还有什麼剩的?」林平之应道「是!」心中只是想著「川西」和「姓余的」那几个字,父亲的话,听至耳中的还不到一半。林震南又道:「所以嘛,咱吃镖行饭的,须得人头熟,手面宽,这『交情』二字,倒是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
            若在往日,林平之晓得父亲说福威镖局的重担将要渐渐移到他的肩头,自必十分兴奋,和父亲谈论不休,但此刻心中犹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父亲的话也只不过听进耳中一半。林震南将旱烟袋在地上笃笃笃的敲了三下,又道:「你爹爹手底下的武功,自是胜不过你曾祖父,也未必及得上你爷爷,然而这份经营镖局子的本事,却可说是强爷胜祖了。沿海六省的基业,是你曾祖闯出来的,两广、两湖和江西五省的天下,却是你爹爹手裏创的。那有什麼秘诀?说穿了,也不过『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八个字而已。福威,福字在上,威字在下,那是说福义比威风要紧。倘若改作了『威福』,那便变成使威作福了。哈哈,哈哈!」
            林平之陪著父亲乾笑了几声,但笑声之中,殊无欢愉之意。林震南并未发觉儿子心中怔忡不安,又道:「古人言道:既得陇,复望蜀。你爹爹却是既得鄂,复望蜀。咱们一路镖自福建向西走,自江西、湖南,到了湖北,那便止步啦,可为什麼不溯江而西,再到四川呢?四川是天府之国,那可富庶得很哪。咱们走通了四川这一路,北上陕西,南下云贵,生意少说也得多做三成,只不过四川省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高人著实不少,福威镖局的镖车要去四川,非得和青城、峨嵋两派打上交道不可。我打从三年前,每年春秋两节,总是备了厚礼,专诚派人送去青城派的松风观,峨嵋派的金顶寺,可是这两派的掌门人从来不收。峨嵋派的金光上人,还肯接见我派的镖头,谢上几句,请吃一餐素斋,然后将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松风观的余观主这可厉害了,咱们送礼的镖头只去到半山,就被挡驾,说道余观主闭门坐关,不见外客,观中百物俱备,不收礼物。咱们的镖头别说见不到余观主,连松风观的大门是朝南朝北也说不上来,每一次派去送礼的镖头总是气呼呼的回来,说道若不是我严加嘱咐,不论对方如何无礼。咱们可必须恭敬,他们受了这肚子闷气,早就爹天娘地,什麼难听的话也骂出来。只怕大架也早打过好几场。」


          7楼2013-02-14 19:46
          回复
              说到这裏,林震南十分得意,站起身来,说道:「那知道这一次余观主居然收了咱们的礼物,还说派了四名弟子到福建来回礼——」林平之高声道:「是四个?不是两个?」林震南道:「是啊,四名弟子!你想余观主这等隆重其事,咱们福威镖局可不是脸上光采之极?今日下午我已派出快马去通知江西、湖南、湖北多处分局,对这四位青城派的上宾,沿途可得好好接待。」
              林平之忽道:「爹,四川人说话,是不是总是叫别人『龟儿子』,自称『老子』?」林震南笑道:「四川粗人才这样说话。全中国那裏没粗人说话,自然就不乾不净。你听听咱们局子裏那些趟子手赌钱时的说话,就不比四川的粗人说话好听。你为什麼问这话?」
             林平之道:「没有什麼。」林震南道:「那四位青城弟子来到这裏之时,你可得和他们多亲近亲近,学些名家弟子的风范,结交上这四位朋友,日后可是受用不尽——」
              正说到这裏,忽听得厅外人声喧哗,跟著几个人脚步急促,奔了进来。林震南眉头一皱道:「没点规矩!」只见奔进来的是三个趟子手,为首一人气急败坏的道:「总——总镖头——」
              林震南喝道:「什麼事大惊小怪?」趟子手陈七道:「白——白二死了。」林震南吃了一惊道:「是谁杀的?你们赌钱打架,是不是?」心下好生烦恼:「这些在江湖上闯惯了的汉子可真难以管束,动不动就出刀子,拔拳头,这裏府城之地,出了人命可大大的麻烦。」陈七道:「不是的,不是的。刚才小李上茅厕,见到白二躺在茅厕旁的菜园裏,身上没一点伤痕,全身却已冰冷,可不知是怎麼死的。恐怕是生了什麼急病。」
              林震南呼了口气,道:「我去瞧瞧。」当即走向菜园,林平之跟在后面。到得菜园中,只见七八名镖师和趟子手围成一团。大家见到总镖头来到,都让了开来。林震南看白二的尸身时,见他衣裳已被人解开,身上并无一点血迹,当即问站在旁边的祝镖师道:「没有伤痕?」祝镖师道:「我仔细查过了,全身一点伤痕也没有,看来也不是中毒。」林震南瞧白二脸色如常,绝无青紫之色,嘴角边还带著一丝微笑,便点头道:「通知帐房董先生,叫他给白二料理丧事,给白二家送一百两银子去。」原来福威镖局自林远图开创之时起便定下规矩,镖师、趟子手,杂役人等若在走镖时因公死亡,则抚恤银两若干,重伤残废则抚恤若干,患病身亡又抚恤若干。到了林震南手裏,镖局子赚钱,所定抚恤数目已加了两次。
              一名趟子手因病死亡,林震南也不如何放在心上,转身回到大厅,向儿子道:「白二今天没跟你去打猎吗?」林平之道:「去的,回来时还好端端的,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林震南道:「这真叫做来得十分突然。我总想要打开四川这条路子,只怕还得用上十年功夫,那料得到余观主忽然心血来潮,收了我的礼不算,还派了四名弟子,千里迢迢的来回拜。」林平之道:「爹,青城虽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福威镖局和爹爹的威名,在江湖上可也不弱。咱们年年去四川送礼,余观主派人到咱们这裏,那也不过是礼尚往来。」
             林震南笑道:「你知道什麼?四川省的青城、峨嵋两派,和少林、武当齐名,立派数百年,门下英才济济,著实了不起。咱林家祖传的武艺虽然不弱,终究没传下多少弟子来,我这一代,只是我光杆一个,你这一代又只你一个,可及不上人家人多势众了。」林平之心中不服,道:「赵叔叔、周伯伯、冯叔叔、蒋大先生他们的武功,在武林中都算是顶儿尖儿的,咱们这许多镖局中一众英雄好汉聚在一起,难道还敌不过什麼少林、武当、峨嵋、青城麼?」林震南笑道:「孩子,你这句话跟爹爹说说不要紧,若是在外面一说,传进了旁人耳中,立时便惹上麻烦。咱们十二号镖局,九十四位镖师各有各的玩艺儿,聚在一起,自是不输给任何一家门派。可是打胜了人家,又有什麼好处?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吃镖行饭,更加要让人家一步。常言道得好,礼多人不怪,自己矮著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不少了什麼!」


            8楼2013-02-14 19:46
            回复

              第二回 恶鬼索命
                林震南走了几十年镖,深知江湖上风波险恶,少年时吃了不少亏,到得老来,周身的锋芒稜角都给江湖的刀枪磨得精光,已精通谦和退让之道。
                林平之道:「爹——」忽听得有人叫道:「啊哟,郑镖头又死了!」
                林震南父子同时吃了一惊。林平之更从椅中直跳起来,颤声道:「是他们来报——」这个「仇」字没说出口,便即缩住。其时林震南已迎到厅口,没留心儿子的说话,只见趟子手陈七气急败坏的奔进来,说道:「总——总镖头,不好了!郑镖头——郑镖头又给那四川恶鬼索了——讨了命去啦。」林震南脸一沉,喝道:「什麼四川恶鬼,胡说八道。」陈七道:「是——是真的。少——少镖头救命,这恶鬼下一步便找上我啦。你命大,阳气旺,有百神呵护,恶鬼不敢找你。小的可不得了,咱们快——快想办法,得请和尚道士去打醮念经,少——镖头你自己得去磕几个头,消了这四川恶鬼的冤气。这厉鬼索命报仇,那可不是玩的——」
                他一口气缠夹不清的说将出来,林震南半点摸不看头脑,喝道:「住嘴!你胡说什麼?」陈七道:「是,是!那四川恶鬼——这四川活人这麼强凶霸道,死了自然更加厉害——」他一遇到总镖头怒目而视的严峻眼色,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向林平之瞧去,脸上一副哀恳害怕的神气。林震南道:「你说郑镖头死了?尸首在那裏?怎麼死的?」这时又有几名镖师趟子手奔进厅来。一名镖师皱眉道:「总镖头,郑兄弟的死法,便和白二一模一样,身上也是没有半点伤痕,七孔既不流血,脸上也无青紫浮肿,莫非莫非——刚才随少镖头出去打猎时真的中了邪,冲——冲撞了什麼邪神恶鬼。」
                林震南哼了一声,道:「我一生在江湖上闯荡,可从没见过什麼鬼。咱们瞧瞧去。」说著拔步出厅。陈七道:「总镖头命大福大威风大,恶鬼自然怕你,咱们这些小脚色那可不同。」林震南也不去理他,由那镖师领路,去到马厩,只见郑镖头躺在马厩之前,双手抓住一马鞍,显是他正在卸鞍,突然之间便即倒毙,绝无与人争斗厮打之象。
                这时天色已黑,林震南教人提了灯笼在旁照著,亲手解开郑镖头的衣裤,前前后后的仔细察看,连他周身骨骼他都捏了一遍,果然没半点伤痕,手指骨也没断折一根。林震南是个豪杰汉子,素来不信鬼神,白二忽然暴毙,并不奇怪,但郑镖头又是一模一样的死去,这其中便大有蹊跷,若说是黑死病之类的瘟疫,焉地全身浑没黑斑红点?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中所遇有关,转身问林平之道:「今儿随你去打猎的,除了郑镖头和白二外,还有史镖头和他。」说著向陈七一指。林平之点了头,林震南道:「你二人随我来。」向一名趟子手道:「请史镖头到东厢房说话。」
                三人到得东厢房后,林震南坐定后一言不发。他知道儿子无甚阅历见识,陈七则满口胡言,徒乱人意,只有从老成练达的史镖头口中,才问得出个所以然来。陈七几次想开口说话,看到总镖头威严的神色,终於话到口边,又吞入了肚中,那知等了半天,史镖头始终不见到来。林震南向陈七道:「你去催史镖头快来。」陈七应道:「是!」走到厢房门口,嗫嚅道:「史镖头这会儿就快来了,我——我看不用去催。」林震南怒道:「我叫你去就去,快去。」陈七道:「是,是!小的这就便去。」全身簌簌抖个不住,一只右脚跨出了门槛,却又缩了回来,双膝一屈,突然向林震南跪倒,求道:「总——总镖头饶命!小的这一单身出去,可就没命啦!」
                林震南见他脸无人色,全身发抖,害怕到这个样子的人,倒也真是少见。他虽不信鬼神,然而陈七这副模样,宛然便是见到厉鬼一般,不禁身上也有些发毛,顿足道:「起来,起来!你——你这不是疯了麼?」陈七道:「少镖头,这件事实在和小人并无相干,你——你总得赶快想个法子。」林震南心下起疑,道:「你快起来,站在这裏便是。」陈七犹似遇到皇恩大赦,急忙站起,反手将厢房门关上,似乎生怕那四川恶鬼会进来害人。


              9楼2013-02-14 19:53
              回复
                  又过了好一会,两名趟子手匆匆进来,说道:「总镖头,史镖头也不在——也不在那边他常去的地方。」林震南疑心登起:「莫非史镖头竟是敌人派来卧底的,一见事发,他便抽身而去?又莫非白二和郑镖头二人都是他害的?否则又何必突然隐匿起来?」忽听得陈七说道:「糟啦,糟啦,史镖头一定又给那四川恶鬼索了命去,再下一步,这——这就轮到我啦!总镖头,你——你老人家得想个法子,救——救小人一命。」他哭丧著脸,似乎又要跪将下来。林震南心下甚烦,将他伸手一推,下手略重,陈七「啊」的一声,向后跌出数步,腾的一声,坐倒在地。林平之喝道:「陈七,你别再胡说八道,免得爹生气。」
                  林震南双手反负,在花厅中踱来踱去,自己与自己商量:「这两脚反踢倘若真是『百变幻腿』,那麼——那麼这汉子纵使不是余观主的子侄,恐怕也和青城派有些干系。」他头一点,已打定了主意,说道:「请崔镖师、季镖师来!」崔、季两位镖师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林震南的亲信。他二人见到郑镖头暴毙,史镖头又人影不见,情知出了事,早就候在厅外,听候差遣,一听林震南这麼说,当即走进厅来。崔镖头道:「总镖头,史镖头突然不告而别,其中恐有别情。属下已到他房裏去查过,他什麼东西也没带,枕头底下还有二十几两银子,这就奇了。不是我事后有先见之明,平时瞧他鬼鬼崇崇的,暗中早就留上了心,只是没法子抓到他的把柄。」
                  林震南道:「崔镖头,你请赵镖头、周镖头、蒋镖头即刻出北门追赶史镖头,若能遇上,务必好言劝他回来,就说纵有再大不了的事,我也一定设法替他解决。」崔镖头道:「倘若他一定不肯回来,是否要开硬功?」林震南道:「史镖头为人机灵,很识时务,既见咱们一派就派了四人追他,他双拳难敌八臂,就算心中不愿,也只好回来,多半不须动手,倘若追他不上,那就顺路到浙江、江西各处分局传言,协助拦截,叫四位镖头到帐房去各支一百两银子作盘缠。」崔镖头道:「是。」他和史镖头向来面和心不和,见总镖头如此大张旗鼓的追截,心下甚是得意,即去传话。
                  林震南心下沉吟:「杀了的这四川汉子到底是谁?非得亲自去瞧一瞧不可。」待崔镖头传话回来,便道:「咱们去办一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我来。」当下五人骑了马出门向北,幸好城门未闭一行向北。林震南道:「是那处酒店?孩儿在前领路。」林平之纵马上前。陈七惊得险些从马上摔将下来,叫道:「咱们去酒店?总——镖头,那鬼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再去,那四川恶鬼——恶鬼便等在那裏,咱们这不是去送死?」林震南道:「季镖头,陈七再提一个『鬼』字,你就狠狠的抽他一鞭子,叫他脑子醒醒。」季镖头笑应:「是!是!」举起马鞭,回头向陈七道:「陈七,你听见没有?」
                  过不多时,五乘马便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林平之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一会,店中竟无半点声息,陈七低声道:「这老头儿和那姑娘,一定—一定死了。那四川恶鬼——」他一个「鬼」字才出口,季镖头便刷的一下,在他肩头轻轻抽了一鞭。陈七道:「你打人也没用,我——我先回去了。这份差使我不干了,行不行?」他宁可不再吃福威镖局的饭,也不愿再在这裏耽片刻。季镖头低声道:「你尽管回去,四川恶鬼见了总镖头害怕,不敢相惹,你一个人回去,恶鬼正好在路上等你。」陈七又惊又怒。道:「这种事也开甚麼玩笑?」却再也不敢提独自回去。


                11楼2013-02-14 19:53
                回复
                  2025-05-29 13:02:04
                  广告

                    崔镖头望著林震南,双手作个撞门姿式。林震南点了点头,崔镖双掌拍出,喀喇一声,门闩折断,两扇门板向后张开,随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张门,如此前后摇晃,发出吱吱之声,静夜中听来,令人不由得有些发毛。崔镖头一撞开门,便拉著林平之闪在一旁,见屋中并无动静,这才晃亮火摺,走进屋去,顺手点著了桌上的油灯。几个人裏裏外外的走了一遍,不见有人,屋中的被褥、箱笼却并未搬走。林震南点头道:「老头儿怕多事,这裏杀伤了人命,又埋在他菜园子裏,他生怕连累,就此一走了之。陈七,拿锄头来,把死尸掘出来瞧瞧。」若不是陈七平素对总镖头十分敬畏,那当真和他拚命也有之,迟疑半晌,终於提了锄头,道:「崔镖头、季镖头,你二位行行好,靠著我些儿,菩萨保佑你们嫂子各人生个大胖儿子。」崔镖头笑骂:「他妈的,你这小子,不是咒我们戴绿帽?我和季镖头三年不回家,谁给我们生大胖儿子?」陈七道:「这个——这个——」若在平日,他又有许多话说,但这时心中怦怦乱跳,那裏更有心情来说笑话?一步一步挨到菜园子中,举起锄头,往日前埋葬死尸之处锄了下去。
                    陈七只锄得两下,手足俱软,直欲瘫痪在地。季镖头道:「有个屁用?亏你是吃镖行饭的!」一手接过他的锄头,将灯笼交在他手裏,举起锄头,将泥土扒开。季镖头臂力甚强,锄不多久,便挖了个坑,露出死尸身上的衣服来,又扒了几下,将锄头伸到尸身下,用力一挑,将死尸挑了起来。陈七转过了头,不敢观看,却听得四个人齐声惊呼!陈七一惊之下,失手将灯笼抛在地上,菜园中登时一片漆黑。
                    林平之道:「咱们明明埋的是那四川人,怎——怎地——」林震南道:「这可错怪了他,快点灯笼!」崔镖头又晃火摺点著灯笼,林震南弯腰察看死尸,过了半晌,道:「他身上也没伤痕,一模一样的死法。」陈七鼓起勇气,向死尸瞧了一眼,突然尖声大叫:「史镖头,史镖头!」原来掘出来的,竟是史镖头的尸身,那四川汉子的尸首,却已不知去向。
                    林震南道:「这姓萨的老头定有古怪。」抢过灯笼,奔进屋中查看,从灶下的酒坛、锡镬,一直到厅房中的桌椅都细细查了一遍,不见有异。崔季二镖头和林平之也分别查看。突然之间,林平之叫道:「咦!爹爹,你来看。」林震南循声过去,只见儿子站在那少女的房中,手中拿著一块绿色帕子。林平之道:「爹,一个贫家女子,怎会有这种东西?」林震南接过手来一看,淡淡的一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那帕子拿在手中,甚是软滑,又略有沉甸甸的感觉,显是极上等的丝缎,再一细看,见帕子边缘以绿丝围了三道边,一角上绣一朵小小的黄色玫瑰,绣工甚是精致。
                    林震南问:「这帕子那裏找出来的?」林平之道:「掉在床底下的角落裏,多半是他们匆匆离去,收拾东西时没有瞧见。」林震南提著灯笼俯身又到床底照著,不见别物,正待站直,一瞥眼间,见靠著墙壁的角落中有一件细微之物,发出微微光芒,向儿子道:「像是一颗珠子,你去拾出来瞧瞧。」林平之钻入床底,捡了起来道:「果然是颗珠子。」放在父亲摊开的手掌之中。
                    这颗珠子并不甚大,不过绿豆大小,但光采既美,珠身又是精圆。林震南是镖行世家,眼底下经过的珍珠宝石不计其数,一见便知道是一颗从珠钗或珍珠耳环之类首饰上掉下来的,单是这一颗小珠并不如何贵重。但若一件首饰全用这种上等珍珠镶成,那便所值不菲。
                    他手掌缓缓转动,让那珍珠在掌中滚来滚去,沉吟道:「你说那卖酒的姑娘相貌甚是丑陋,衣衫的质料想来不会华贵,但是否穿得十分整洁?」林平之道:「当时我亦没多留心,但不见得污秽,倘若很脏,她来斟酒之时我定会觉得。」林震南向崔镖头道:「老崔,你以为怎样?」崔镖头道:「我看史镖头、郑镖头、与白二之死,定是和这一老一少二人有关,多半还是他们下的毒手。」季镖头道:「那两个四川人多半和他们是一路,否则何以他们要将他尸身搬去?」


                  12楼2013-02-14 19:59
                  回复
                      林平之道:「那姓余的明明动手动脚,侮辱那个姑娘,否则我也不会骂他,他们不会是一路的。」崔镖头道:「少镖头有所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他们常常布下了圈套,等人去钻。两个人假装打架,引得第三者过来劝架,那两个突然合力对付劝架之人,那是常常有的。咱们再叫陈七来问问,陈七!到这边来。」
                      季镖头叫了几声,不听见陈七答应。他骂道:「他妈的,陈七这小子多半是吓得晕倒了。」走到店堂之中,不见陈七的人影,再到厨下,仍是不见。林氏父子和崔镖头心下起疑,也出来找寻。林平之道:「多半是怕鬼,先回去啦。」崔镖头道:「这小子,明儿咱们就叫他卷铺盖,滚他妈的蛋。陈七,陈七!」他一面叫,一面走到菜园子中?突然之间,大叫一声:「咦,史——史镖头呢?」
                      林震南提著灯笼,抢入菜园,只见土坑旁史镖头的尸身已然不知去向,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四下一照,全无影踪。林平之忽然又叫了起来。「爹爹,你瞧,你——你瞧!」林震南见他伸手指向地下,那本是埋藏史镖头尸身之处!原是一坑,此刻却已填平。林震南道:「这当真奇了,难道陈七这小子又把尸首埋了进去?」把灯笼放在一旁,拿起锄头,使力挖掘,果然不多时锄口便碰到软软的人体。他拨开泥土,见到衣服,心中一凛,史镖头身上穿的本是藏青色衫子,但土中露出的却是黑色衣衫,忙将尸身脸上的泥土拨开。四个人齐声惊呼,同时后退。
                      原来坑中所埋的,竟是陈七!
                      林震南微一定神,一把抓住陈七的胸口,将他提出,伸手摸他面颊,有微温,探他鼻息,却已气绝,再探他脉搏时,心跳亦已停止。林震南一反手,从腰间拔出长剑,一纵身便跃过菜园子矮矮的围墙。崔季二镖头虽曾跟他多年,从未见他拔剑,此时见他一踪一跃,轻捷如狸猫,心下都是不禁惊佩:「总镖头年岁已然不轻,身手却仍是这等矫健,林家祖传的武艺果然不凡。」崔镖头从身边抽出链子枪,向林平之道:「少镖头,敌人便在左近,拔剑预备。」林平之点了点头,拔出长剑,从前门抢出,星月微光之中,只见马桩上所系自己那匹白马的背上,有一人弯腰凝坐。
                      林平之挺剑而上,喝道:「什麼人?」一招「流星赶月」,长剑递出,便向那人剌去,却见那人动也不勒。林平之剑尖递到那人胸口,硬生生凝剑不发,平过剑身,横拍过去,挞的一声响,那人应剑而倒,撞下马来,月光射到他的脸上,但见他脸色焦黄,一批鼠须,竟然是史镖头的尸身。林平之叫道:「爹爹,爹爹你来看!」
                      林震南和崔季二镖头应声赶到。林展震南冷笑道:「大胆鼠辈!」提高嗓子,朗声说道:「何方高人光临福州府?是好汉子便现身一见,何苦如此躲躲闪闪?开这种玩笑?」说了两遍,四下裏却无半点声音。崔镖头低声道:「这人手脚真快,咱们只在房中耽得片刻,他便做了这许多手脚。」林震南道:「只怕不止一人。」心念一动,提著灯笼又到菜园中查看,但土坑边迭经数番挖掘,几个人走来走去,已无法分辨足印。
                      崔镖头低声道:「总镖头,你瞧此事如何?」林震南道:「这卖酒的老头和那姑娘,定是冲著咱们而来,只还不知他二人和那两个四川汉子,到底是否一路。」林平之道:「爹爹,你说松风观余观主派了四个人来,他们——,他们不是一起四个人吗?」这一言提醒了林震南,他呆了一呆,沉吟道:「福威镖局对青城派礼数有加,从未有什麼地方开罪了他们。余观主派人来寻我晦气,那是为了什麼?」
                      四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林震南道:「把史镖头的尸身先移到屋中再说。这件事回到局中之后,谁也不可提起,免得惊动官府,多生事端。」拍的一声,还剑入鞘说道:「姓林的对人客气,不愿开罪朋友,却也不是任打不还手的懦夫。」崔季二人对望了一眼,均想:「总镖头这一下可动了真怒。」季镖头大声道:「总镖头明鉴,敌人就算厉害,咱们福威镖局可也不是好惹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大夥儿奋力上前,总不能损了镖局子的威名。」林震南点头道:「是!多谢了!」


                    13楼2013-02-14 19:59
                    回复
                        四人纵马回城,将到镖局门口,远远望见大门外火把照耀,聚集多人。林震南心中一动,催马上前,只听得好几人说道:「总镖头回来啦!」林震南纵身下马,轻轻落地,只见妻子王夫人铁青著脸,道:「你瞧!哼,人家这麼欺上门来啦。」只见地下横著两段旗杆,两面锦旗,正是镖局子门前的大旗。连著半截旗杆,被人弄倒在地。林震南看那旗杆的断截之处极不平整,显非以刀剑砍断,而是以掌力震折,这两根旗杆都是直径逾尺,对头竟力能要掌震断,武功之强,颇足耸人听闻。他回头瞧那剩下的两段半截旗杆,都是离地面尚有二丈以上,寻思:「这人以掌断旗杆,须得缘杆而上,身在半空,并无多大著力之处,这等发掌,更是不易。」
                        王夫人身边未带兵刃,从丈夫腰间抽出长剑,嗤嗤两声,将两面锦旗沿著旗杆割了下来,搓成一团,走进了大门。林震南吩咐道:「崔镖头,把这两面半截旗杆索性都砍了!哼,要挑了福威镖局,可没这麼容易!」崔镖头道:「是!」季镖头骂道:「他妈的,这些狗贼就是没种,乘著总镖头不在家,上门来偷偷摸摸的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林震南向儿子招招手,两人回进局去,只听得季镖头兀自「狗强盗,臭杂种」的破口大骂。
                        父子两人来到东厢房中,见王夫人已将两面锦旗平铺在两张桌上,林震南一见之下,忍不住勃然大怒,只见一面旗上所绣的那头黄狮双眼被人剜去,露出了两个空洞,另一面旗上「福威镖局」四字之中,那个「威」字也已被剜去。林震南涵养再好,也是难以再忍,拍的一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声,那张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竟被他一掌震断了一条。林平之从未见爹爹发过这麼大的脾气,颤声道:「爹,都——都是我不好,惹出了这麼大的祸来!」林震南高声道:「咱们姓林的杀了人便杀了,又怎麼样?这种人若是撞在你爹爹手裏,一般的也是杀了。」王夫人问道:「杀了什麼人?」林震南道:「平儿说给你母亲知道。」
                        於是林平之将日间如何杀了那四川汉子,晚上史镖头和陈七如何接连毙命等情,一一说了。白二和郑镖头暴毙之事,王夫人早已知道,听说局中又死了两人,王夫人不惊反怒,拍案而起,说道:「大哥,福威镖局岂能让人这等上门欺辱。咱们邀集人手,明日一早动身,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几位叔叔和哥哥都请了去。」原来王夫人自幼是一股霹雳火爆的脾气,做闺女之时,动不动便拔刀伤人,她洛阳金刀门艺高势大,谁都瞧在她父亲金刀无敌王元霸的脸上,让她三分,现在儿子这麼大了,当年火性仍是不减。
                        林震南道:「对头是谁,眼下还拿不准,未必便是青城派。我看他们不会仅只砍倒两根旗杆,杀了两名镖师,就此了事——」王夫人插口道:「他们还待怎样?」林震南向儿子瞧了一眼,王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怦怦而跳,登时脸上变色。林平之道:「这件事是孩儿做出来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当,孩儿也——也不害怕。」他究竟年轻,从未经历过什麼大事,口中说是不怕,其实不由得不怕,话语发颤,泄漏了内心的惶惧之情。
                        王夫人道:「哼,他们要动你一根毫毛,除非先将你妈妈杀了。福威镖局这面镖旗立了三代,可从未折过半点威风。」又转头向林震南道:「这口气若是不出,咱们也不用做人啦。」林震南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到城裏城外各处查察,看有何面生的江湖道,再加派人手,在镖局子内外巡查。你陪著平儿在这裏等我,别让他出去乱走。」王夫人道:「是了,我理会得。」他夫妇心下十分明白,敌人下一步便会向他们的儿子下手。此刻敌暗我明,林平之只须踏出福威镖局一步,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林震南到大厅之中,邀集总局中的镖师,分派各人探查巡街。众镖师已得讯,福威镖局的旗杆给人砍倒,那是给每个人打上个老大的耳光,人人敌忾同仇,早已劲装结束,携带兵刃,一得总镖头吩咐,便即出发。
                        林震南见局中上下齐心,合力抗敌,稍觉宽怀,回入内堂,向儿子道:「平儿,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敌到来,你这几晚便睡在咱们房外的榻上,保护母亲。」王夫人笑道:「嘿,我要他——」话说得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儿子保护自己是假,实则是夫妇俩就近保护儿子,这宝贝儿子心高气傲,要他依附於父母庇护之下,说不定他心怀不忿,自行出去向敌人挑战,那便危险之极,当即改口道:「正是,平儿,妈妈这几日发风湿,手足酸软,你爹爹照顾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敌人侵入内堂,妈妈只怕抵挡不住。」林平之道:「我陪著妈妈就是。」


                      14楼2013-02-14 19:59
                      回复

                          当晚林平之便睡在父母房外的榻上。林震南夫妇打开了房门,将兵刃放在枕边,连衣服鞋袜都不脱下,只是身上盖一张薄被,只待一有警兆,立即跃起迎敌。
                          这一晚倒是太平无事的过去。第二日天刚明亮,便有人在窗外低叫道:「少镖头,少镖头!」林平之半夜没好睡,黎明时分睡得正熟,一时未醒。林震南道:「什麼事?」外面那人道:「少镖头的马——那匹马死啦。」本来镖局中死了一匹马,原是小事一桩,但这匹白马林平之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慌不迭来禀报。林平之蒙蒙胧胧的听到,翻身坐起,揉眼问道:「我去瞧瞧。」林震南知道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厩,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
                          林震南道:「夜裏没听到马叫?有什麼响动?」那马夫道:「没有。」林震南拉著儿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林平之抚摸马尸,怔怔的掉下泪来。
                          突然间一名趟子手急奔过来,气急败坏道:「总——总镖头不好——不好啦!那些镖头们——头们,都给恶鬼讨了命去啦。」林震南和林平之齐惊道:「什麼?」
                          那趟子手只是道:「死了,都死了!」林平之怒道:「什麼都死了?」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用力摇晃了几下。那趟子手道:「少——少镖头——死了。」林震南听他说「少镖头死了」,心中感到有些不祥,说不出的厌闷烦恶,但若由此斥骂,更著形迹。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在说:「总镖头呢?快禀报他老人家知道。」有的说:「这恶鬼如此厉害,那——那怎麼办?」
                          林震南大声道:「我在这裏,什麼事?」便有两名镖头,三名趟子手闻声奔来,为首一名镖头道:「总镖头,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林震南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的一众镖师和趟子手,共有二十三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有人死了麼?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未及回来报告。」那镖师摇头道:「已发见了十七具尸体——」林震南和林平之齐声道:「十七具尸体?」那镖头一脸惊恐之色,道:「正是,一十七具,其中有张镖头、钱镖头、吴镖头。尸首停在大厅上。」林震南更不打话,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著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整整齐齐排著十七具尸首。
                          饶是林震南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也是剧烈发抖。膝盖间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但喉头乾枯,发不出声音来。只听得厅外有人道:「唉,高镖头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坊,用门板又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死在街上,认得是贵局的高镖头,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林震南拱手道:「多谢,多谢。」向一名趟子手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三两银子,你到帐房去支来。」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首,不敢多留,谢了自去。


                        15楼2013-02-14 20:04
                        回复
                            王夫人见了不禁好笑,道:「咱们是逃难,可不是搬家,带这许多劳什子干麼?」林震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虽是武学世家,但儿子自小养尊处优,除了学过一些武功之外,和寻常富贵人家纨跨子弟也无分别,今日猝逢大难,仓皇应变,却也难怪得他。」不由得爱怜之心,油然而生,道:「你外公家裏什麼东西都有,不必携带太多物件。咱们只须多带些黄金银两,值钱的珠宝也带一些。此去到江西、湖南,都有分局,还怕路上讨饭吗?包裹越轻越好,身上轻一两,动手时便灵便一分。」
                            林平之无奈,只得将包裹放下,王夫人道:「咱们骑马从大门正大光明的冲出去,还是从后门悄悄溜出去?」
                            林震南坐在太师椅上,闭起双目,将杆烟管抽得呼呼直响,过了好半天,才睁开眼来,说道:「平儿,你去通知局中上下人等,大家收拾收拾,天明时一齐离去。叫帐房给大家分发银两。待瘟疫过后,人家再回来。」林平之应道:「是」心下好生奇怪,怎地父亲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王夫人道:「你说要人家一哄而散?这镖局子谁来照看?」林震南道:「不用看了,这座闹鬼的凶宅,谁敢进来送死?再说,咱三人一走,余下各人难道不走?」当下林平之出房传讯,局中登时四下裏都乱了起来。
                            林震南待儿子出房,才道:「娘子,咱父子换上趟子手的衣服,你就扮作个仆妇,天明时一百多人一哄而散,敌人武功再高,也不过一两个人,他去追谁的好?」王夫人拍掌道:「此计大妙。」便去取了两套趟子手的污秽衣衫,待林平之回来,给他父子俩换上,自己也换了一套青布衣裳,头上包了一块蓝花布帕,除了肤色太过白晰,宛然便是个粗作仆妇。林平之只见身上的衣衫臭不可当,心中老大不愿意,只是无可奈何。
                            黎明时分,林震南吩咐打开大门,向众人说道:「今年我时运不利,局中疫鬼为患,大夥儿只好避一避。众位兄弟若是仍愿干保镖这一行的,便可到杭州府、南昌府去投咱们的浙江分局、江西分局,那边刘镖头、易镖头自不会怠慢了各位。咱们走吧!」当下一百余人在院子中纷纷上马,涌出大门。
                            林震南将大门上了锁,一声呼叱,十余骑马已冲过了血线,人多胆壮,大家已不如何害怕,都觉早一刻离开镖局,便多一分安全。只听得蹄声杂沓,一齐向北门奔去,这些人大都无甚打算,见旁人向北,便也纵马跟去。
                            林震南在街角边打个手势,将夫人和儿子留了下来,低声道:「让他们向北,咱们却向南行。」王夫人道:「去洛阳啊,怎地往南?」林震南道:「敌人料想咱们必去洛阳,定在北门外拦截,咱们却偏偏往南,兜了个大圈再转向北,叫这狗贼拦一个空。」
                            林平之道:「爹!」林震南道:「怎麼?」林平之不语,过了片刻,又道:「爹。」王夫人道:「你想说什麼,说出来吧。」林平之道:「孩儿还是想出北门,这狗贼害死了咱们这许多人,不跟他拚个你死我活,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去?」王夫人道:「这番大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凭你这点儿本领,抵挡得了人家的摧心掌麼?」林平之气忿忿的道:「最多也不过像霍镖头那样,给他一掌碎了心脏,也就是啦。」
                            林震南脸色铁青,道:「我林家三代,倘若都似你这般逞那匹夫之勇,福威镖局不用等人来挑,早就自己垮啦。」
                            林平之见父亲发怒,不敢再说,随著父母迳向南行,出城后折向西南,过闽江后,经南台、南屿、越葛岭,到了永泰。这一日奔驰,可说得是马不停蹄,到得客店歇宿时,三人都已十分困倦。幸好一路并无异状,吃过晚饭后,林震南才长长吁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摆脱了这恶贼。」王夫人向儿子道:「孩儿,沉不住气,不是好汉,此仇不报,更不是好汉。」林:之道:「是的,我看对头心中还是在惧怕爹爹,否则他为什麼自始至终,不敢上门挑战?」林震南摇了摇头,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睡吧。」


                          21楼2013-02-14 20:11
                          回复

                            第四回 艺不如人
                              次日清晨,三人一早便起身了,林震南叫道:「店家,店家!」却听客店中悄悄地半点声息也无。他走出房门,又叫:「店家,店家。」只见天井中躺著一人,便是昨天引他们入房的店小二。林震南吃了一惊,抢过去一看,见这店小二已然毙命,一摸他身子,冷冰冰地早已气绝多时,看他死状,便和那些中了摧心掌毒手之人一模一样。林震南心中怦怦乱跳,走到前堂,不见一人,推开厢房之门,却见掌柜夫妇和四五岁小儿,都死在床上,听得王夫人叫道:「不好,这些客人都死了。」
                              林震南回过身来,见妻子和儿子都是脸如土色,几间客房之门都打开著,房中住客有的死在床上,有的死在门下,偌大一座客店,除了自己三人之外,其余不论店主、旅客,无一存活,但听得街上人声响动,早市已在渐渐地始。林震南道:「这就快去。」奔到马厩之外,却见厩中骡马死了一地,自己的三匹坐骑也在其中。林震南推开后门,让妻儿先出,这才反手将门掩上。三个人迈开大步,向西南而去。
                              行出二十余里后转入一条小路,道路甚是崎岖,又行二十余里,才到路旁一家小饭铺打尖。林平之回想适才在客席中所见满店都是尸身的情景,手捧著一碗白饭只扒得一口,便食不下咽,将饭碗往桌上一放,道:「妈,我吃不下。」王夫人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言自语道:「咱三人都是死人!斗不过人家,那也罢了,怎地人家杀了一晚人,咱三人可没听到半点声息。」林震南叹了口气,吃了半碗饭,才道:「这青城派的摧心掌,本是无声无息的掌法,听说出掌时不带半点风声,中掌之人,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端的是阴柔毒辣无比。」林平之道:「要练到这样的功夫,须得多少时候?」林震南道:「我看若非三四十年的苦功,不能有此火候。」林平之拍案而起,道:「一定是那萨老头!我——我还好心助他孙女,那知道——」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心下气闷已极。林震南继绩吃饭,道:「我也早料到是他。嘿,杀我镖局中人,还可说是报仇,将那客店中的无辜旅客尽数害死,那算是什麼门道?」
                              王夫人道:「那青城派也算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居然干出这等事来,那不但是咱们福威镖局的敌人,可——可说是武林中的公敌了。」林震南点头道:「很好,很好!他们狂妄自大,倒行逆施,最后必遭报应。孩子,把这碗饭吃了吧!」林平之摇头道:「我吃不下。」林震南提高嗓子道:「店家大哥,来收饭钱。」叫了两声,无人答应。王夫人也叫:「店家大哥,店家——」仍是没应声。王夫人霍地站起,迅速打开包裹,取出金刀,倒提在手,奔向后堂,只见那卖饭的汉子摔在地下,门槛上斜卧著一个妇人,正是那汉子的妻子。他夫妇俩端送饭菜,还只是片刻之前的事,却蓦地遭了毒手,王夫人一探那汉子鼻息,已无呼吸,手指碰到他嘴唇,尚有温暖。
                              这时林震南父子也已抽出长剑,绕著饭铺转了一圈,这家小饭铺独家孤店,靠山而筑,附近只是一片竹林,并无邻家,三个人站在店前,远眺四方,并无半点踪迹,突然间王夫人「咦」的一声,手指铺前,颤声道:「你们瞧!」只见饭铺前地下忽然多了一条殷红血线,旁边还写著:「出门十步者死」六个血字,只是最后一个「死」字只写了一半,想是林氏父子从铺后寻将出来,那人不及写完,便即避开。但仅在这顷刻之间,那人既画血线,又写血字,没让林震南等瞧见身影,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
                              林震南横剑身前,朗声说道:「青城派的朋友,林某在此领死,便请现身相见。」叫了几声,只听得山谷回声:「现身相见,现身相见!」余音袅袅,此外更无声息。这小饭铺地当山阴,四下裏树木荫森,地又荒僻,更无行人。三人明知大敌窥伺在侧,此处便是他们择定的下手之处,心下虽是惴惴,是却胆气愈壮。林平之冲过血线,大声叫道:「我林平之第二次踏过血线,你们来杀我啊,臭贼,狗崽子,我料你就是不敢现身!鬼鬼祟祟的,便是江湖上下三滥毛贼的勾当!」


                            22楼2013-02-14 20:16
                            回复
                              2025-05-29 12:56:04
                              广告
                                突然之间,竹林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林平之眼睛一花,已见身前多了一人。他不及细看,长剑向前一送,便是一招「扫荡群魔」,向那人胸口疾剌过去。那人身子一侧,便已避开。林平之横剑急削,那人嘿的一声冷笑,绕到林平之左侧。林平之左手反拍一掌,回过长剑,又向那人剌去。林震南和王夫人各提兵刃,本已抢上,然见儿子连出数招,剑法掌法俱是井井有条,此番乍逢强敌,竟是丝毫不乱,当即退后两步。林平之蓄愤已久,将这套辟邪剑法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拚命打法。
                                那人空著手,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待林平之剌出二十余招后,那人冷笑道:「辟邪剑,不过如此!」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林平之只觉虎口剌痛,长剑落在地下。那人飞起一腿,将林平之踢得连翻几个斛斗,林震南夫妇并肩一立,遮住了儿子,凝目向那人瞧去。只见这人一身青衫,腰下悬著一剑,一张青脸英气勃勃,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林震南道:「阁下尊姓大名?可是青城派的麼?」那人冷笑道:「凭你福威镖局的这点儿玩艺,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今日是为报仇而来,须得让你知道,不错,老子是青城派的。」
                                林震南将剑尖指向地下,左手搭在右手背上,说道:「在下对松风观余观主好生敬重,每年派遣镖头,前赴青城,向来不敢缺了礼数,今年余观主还遣派了四位弟子要到福州来。不知有何处得罪了阁下?」那青年抬头向天,嘿嘿冷笑,隔了半天才道:「不错,我师父要派四名弟子到福州来,我便是其中之一。」林震南道:「那好得很啊,却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那青年似是不屑置答,又是哼了一声说道:「我姓于,叫于人豪。」林震南点了点头,道:「英雄豪杰,原来阁下是松风观四大弟子之一,无怪乎摧心掌的造诣如此之高。杀人不见血,佩服,佩服!」
                                「杀人不见血」五字,正是青城派「摧心掌」这门绝技的要旨,于人豪听他一言道破,心想此人居然知道本门绝技的精要所在,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又听得他知道自己的名头,却也不自禁的得意。林震南道:「于英雄远道来访,林某未曾迎迓,好生失礼。」于人豪道:「你没曾迎接,你这位武艺高强的贤公子,却迎接过了,连我师父的爱子都杀了,也已不算怎麼失礼。」林震南一听,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本想儿子误杀之人若是青城派中的寻常弟子,则挽出武林中大有面子之人出来调解说项,向对方道歉赔罪,或许尚有转圜之余地,原来此人竟是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的亲生爱子,那麼除了一拼死活之外更无第二条路好走了。他长剑一摆,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好笑,于少侠说笑话了。」于人豪白眼一翻道:「我说什麼笑话?」林震南道:「久仰余观主武术通神,家教谨严,江湖上无不敬佩。但犬子误杀之人,却是个在酒肆之中调戏良家少女的无赖,既为犬子所杀,武功平庸也就可想而知。似这等人,岂能是余观主的公子,却不是于少侠说笑麼?」于人豪脸一沉,一时无言可答。原来林平之在小酒店外所杀之人,确是余沧海的小儿子,名叫余人彦。此人的母亲是余沧海的第四房小妾,甚得宠信,余人彦自幼被母亲溺爱,不肯好好练武,瞒著父亲,尽是去搞赌钱嫖妓的勾当。这次余沧海派人来到福建,余人彦心想在青城山上实在呆得腻了,缠著母亲给父亲说,要同来福建,历练历练,增长见识。其实历练是假,真正用意,还是要到花花世界来大玩一场。
                                余沧海知道这个儿子在诸子中最是无用,若是什麼斗争比武,说什麼也不会派他出来,免得丢了青城派的脸面,但此番去福威镖局只是回拜,绝不致和人动手,也就准了,那知道一路之上,余人彦吃喝嫖赌,倒是安然无事,到了福州之后,却死在林平之的匕首之下。
                                于人豪对这位师兄,心中一直便瞧不起,只是他母亲是师父的得宠之人,便也不敢得罪了他,此刻听了林震南几句老辣之极的嘲讽之言,倒感不易对答。忽然间竹林中有人说道:「常言道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在那酒肆之中,林少镖头率领了福威镖局二十四个镖头,向我余师弟围攻——」他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此人小头小脑,手中摇著一柄摺扇,接著说道:「倘若明刀明枪的动手,那也罢了,福威镖局纵然人多,老实说那也无用。可是林少镖头既在我余师弟的酒中下了毒,又放了十七种餵毒暗器,嘿嘿,这龟儿子,硬是这麼狠毒。我们一番好意,前来拜访,可料不到人家会突施暗算哪。」


                              23楼2013-02-14 20:1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