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令十束难得想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可惜,比起对于问题本身的兴趣,还是提问的人更能让他兴致盎然一些。
“嗯……怎么说呢,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
由于惊讶的缘故,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素的笑脸迎人。太过自然的反应反倒令提出刁钻问题的伏见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不自然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歪斜的镜框。
“不是用力量使人屈服,而是自然而然地就让人想要追随您,真是相当划算的特质呢。您说不定……很适合成为王。”
有趣,非常有趣。
十束不止一次地认为,这个世界在充斥着诸多无聊至极的事物的同时,也在悄悄进行着太多使人兴奋到不能自已的趣事,就是因为会好奇,才要想着逐一去尝试,像个陷入博弈乐趣而无可自拔的赌徒,所谓执念,不正是如此么。
“有执念的人,是不可能成为王的。”
这个人,某种程度上比自己的执念更甚吧。
十束觉得话题点到即止便好,并不是刻意装出高深莫测的姿态卖关子,而是如果再深究下去,他未必能讲出个所以然。毕竟,让他这样一个同样执念颇深的人去探究执着于某一事物是否是件好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话虽如此,但说到博弈的过程,他至少是乐在其中的。
人这种生物终归是自私的。心中一旦出现了空缺,便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可以修补缝隙的填充物,为了不再次尝试被丢弃的恐惧,要么蜷缩在足够坚固的壁障之后乞求安宁,要么自己成为壁障。
好在十束多多良有着无法成为壁障的自知之明,所以他只能选择前者。那么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够给予他想要的安宁,只要让他觉得有追随的价值,只要……足够有趣。那么这个人是怎样一种人都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个薄情的人,所有人都说他薄情。
偏偏遇到了那样一个人。
周防尊。
过于强烈的执念会演变成一种思慕,一旦生出思慕之心,便注定要将自己与对方的生命捆扎在一起,对于王是如此,对于养父是如此,甚至对于舍弃他的亲生父母亦是如此。
他祈求他成为王,推助他成为王,亲手将这个令自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王推向了风口浪尖,而自己却被他,或者说是“他们”,好好地守护在了身后,令一切的波澜都无法近身。大概正是因为曾今得到过的太少,所以如今才会加倍贪心地依赖着吠舞罗。
“那是你所期望的事情么?如果心中并不期望,那就绝不能成为王。”
时间更为早一些的那年,吠舞罗还没有壮大成如今的样子,伏见还没有烧毁纹身决然而去,青族也没有迎来他们的王,游乐园里,面对年幼的安娜近乎悲壮的觉悟,他突然意识到,“薄情”这个词,真是对他再合适不过的评价。
“KING,又做恶梦了么?”
推动那个人成为王什么的,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误。
“我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好梦吧。”
可这一直以来所经历的日子,却都是十束所做过最美好的梦。养父的葬礼过后,那个人朝他招手,他就欣喜若狂地开始了追逐对方的步伐。
“你不是想见证我成为王么,那就跟上来吧,十束。”
所以,即使是错误的,也不可能再放开了。
比起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大地,人类的身躯明明只有那么小,那么弱,却盛装了满满的羁绊,用欲罢不能的感情包裹着自己,一往无前。
比如因缘。
比如执念。
比如思慕。
被因缘牵引,被执念支配,被思慕束缚。舍弃掉不堪重负的过往,想着只要一路前行,就能将多余的感情甩在身后,带着残留而下无法割舍的羁绊活下去,或者死去。自感情而起,自羁绊而灭,兜兜转转,又是下一个轮回的纠缠。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环。
稍微有点长的梦还是被打断了。醒来时,十束多多良听到有谁在喊他的名字,夹杂着凛冽的夜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脸颊上,熟悉而温暖。说他多情也好薄情也罢,从梦里醒来或是睡去,他都终归注定要困在名为“吠舞罗”的环里,再无出路。
八田在哭。
这世上有什么能令他们的特攻队长哭得如此伤心?很久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了呢,一年半?或许更久吧。
脑海内如同幻灯片般逐一闪过梦里出现的脸,最后定格在哭得很蠢的八田脸上,十束忽然很想像平时那样再欺负他一下,可惜抬起来的手失去了力气。
“抱歉……”
美好到有点奢侈的梦。
“那么吠舞罗的宝物是什么呢?嗯让我想想……首先是KING!还有小安娜、八田他们,当然草剃哥也是!”
“哦?那你呢?”
“玻璃!”
“琉璃群里独一无二的玻璃么?那样的话你才是吠舞罗真正的宝物吧,十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