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祭
暮春，樱落，吐叶。
离觞坐在老樱的枝权上，借著树的庇护隐去身形，任老妈妈在树下甯静幽深的后花园内呼喊寻找。
十四岁，被迫作为礼品交易互赠，一个男人沦落到这个境界也算是圆满了。把玩著自己被老妈妈染成了瑰红色的半长发，又扯扯身上几乎半透明的白裳，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不声不响地下了树，离觞喊来了老妈妈。
「时辰到了，送我走吧。」
— — —
「花魁到——」
乘轿进入深山内的庭院之中，离觞偷偷地向外看去。这裏说是隐居者的住所，倒不如称之为亲王的府邸，但真正夺人目光的，还是充斥了整个建筑的桃花。
入目即是，触目惊心。
暮春时分，想必被踩在脚下的已是片片落红了吧。
每一次看到桃花，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恩人。她生前最爱的，也就是这一株株桃花。
「请公子戴上。」
离觞被惊醒，看著面前盘中那个细长歪斜的四面体耳坠，闪亮的金色，很贵气，也很尖锐。
「请公子戴上。」面前的侍从又冷淡地重复一遍。
「谢谢。」
离觞拿起耳坠戴在左耳上，感觉一瞬间耳边似乎有隐隐的铃音。
大概是错觉吧。耳坠没什麽重量，戴上之后也没有任何不适，这对离觞来说就够了。
对面就是府邸的主人，那双眼裏，带著静如寒冰的伤感。
— — —
「寒天问，为什麽桃酿阁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就偏偏看上我这个少爷花魁了呢?」
离觞躺卧在屋主的贵妃榻上，手指绕著自己的一缕红发，慵懒挑衅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吃掉了主人肥鸡而不知羞耻的宠物狐狸。
宅主寒天问站著，用白绸擦著自己的长剑短刃，眼睛就像一潭无波的止水，对调皮以求关注的狐狸视而不见。
「嗯哼?」
离觞放开头发，开始在榻上翻来滚去。
「…受人所托。下去。」
寒天问终於用视线扫过了他，带著些许容忍。
「谁托你的?就不下。」
「…前花魁。」
离觞一下从榻上翻了下来。
「你认识她?」
寒天问默然地点点头，吐出一个词。
「报恩。」
……
很久的静默。
「我们都在回报她的恩情呢…」
离觞幽幽地说著，走向门外的桃花深处。
— — —
夜深人静，离觞本想一个人欣赏桃花，没想到竟遇上了寒天问。
「夜深露重的，穿那麽单薄不怕著凉?」
有些尴尬与僵硬，但离觞也还是很自然地迎了上去。
寒天问没有回答，甚至没注意他，只是用半迷离的眼神注视著桃花。
离觞不再作声，轻轻地将手搭在花枝之上，笑得释然。
「她很美，就像这桃花一样惑人心智。」
寒天问擡了手，抚过桃树纹理粗糙的主干。
离觞收紧了手指，轻声冷笑。
「但也如斯脆弱。」
突兀的锐响是花枝不堪指力的求救，下一刻便是离觞掐住花枝的手上传来的痛感。
夜幕下变为黑紫的血顺著手背上浅长的伤口流下，不远处的匕首还嵌入墙中嗡嗡作响，却不见繁密的花枝叶梢被伤到分毫。
离觞突然觉得自己可恶而可悲。
明明是连残花都不如的生命，还期待什麽关注与包容呢。
离觞转身逃开，不愿面对身后那道离了桃花转而追随自己的目光。
— — —
时光流转，又是桃花的花期。但这一年没有桃花，更没有翠叶，仅植桃花的庭院就像是被锁在了冬季之中——
一片死气。
— — —
「是不是你干的？！」寒天问掐住离觞的脖子，将他狠狠向门上撞去。
离觞只是软软地伏在门板之上，出神地望著地面。
「来年我帮你种棵樱花树吧。」
脖颈上的五指收得更紧。
「天问，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应是蜷在我的雪山上睡回笼觉呢。」
「闭嘴！」
「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毁了你的桃花，我也不会是桃酿阁的花魁，我也更不会出现在那个肮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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