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剧痛令秦公骤然醒来,大睁双目,视野逐渐清晰,依旧是有些陌生的帘幕。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浑身肌肉都叫嚣着酸痛。原来一切竟是幻梦。
“君上。”
侧头看去,对上的是卫鞅染着血丝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担心。才觉自己把卫鞅的手紧紧捉着,已现了淤青。
“君上,先让太医给您检视一下。”
一个太医服色的老者上前,正打算搭脉。
“不……”秦公挣扎起身,一把挥开太医,“起开!”猛力把卫鞅拉到身前,秦公发了癫劲儿,自有几分蛮力。惶惶急盯着眼前这人看了半晌,又按又拍,最后干脆贴到他胸口上听着心跳声儿,才突然脱了力,躺倒在枕上。
“你没事儿……”一句呓语更似一声喟叹。
“君上,臣当然无事……”勉强的笑颜透了苦涩“臣恳请先让太医为您看视。”
太医自然是除了希望秦公放下思虑,安心休养之类也无话好说,忙不迭告退去煎煮安神汤了。无甚文章好做,不过一个噩梦耳耳。
天已将明,晨光数缕新透窗纱。自己梦中突然大叫挣扎不已,卫鞅惊醒后急唤左右,无奈在梦魇中陷得太深,竟折腾许久才醒。发觉寝宫内宫女侍从跪了一地,心下略有歉意,便教散了去。
“君上可要放宽心神才是……”
“你叫孤如何放下心来!”嬴渠梁一向沉稳平易,却单对卫鞅,按不下性子。听他要徐徐说些抚慰之语,一股子急火上升,打断了他。太后曾笑:你不朝卫鞅发你那孩儿脾气,朝谁发去?
卫鞅默然,曲起手指有力反握秦公的手。下面的话,他脑中纷纷扰扰难拾头绪,而那些太医絮叨过的,他与渠梁本就不需要。
“君上且歇息,臣会一直守在这儿,国事有上大夫他们。”
嬴渠梁见卫鞅脸上隐隐起了红晕,惊觉自己刚才自梦中便紧抓着他手不放,当着众多内侍宫女不避亲昵。马上松了手,一个乌青的大手印儿横亘其上,看来三五天消不去了。
“商君,渠梁刚才在睡梦中喊了什么吗?”这个话题让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卫鞅笑了:“君上,梦话而已,不能上心。”嬴渠梁看着他延伸到脖子上的红晕,自己顿感不好意思起来,让这老小子得意了……看着卫鞅露着小虎牙的笑,嬴渠梁顿感胸口一阵轻松,热力上来,又沉沉睡去。看着秦公又睡去,卫鞅似换了一个人,充满了疲倦与无奈。
再醒时,卫鞅已不在了,守在床前的宫女惊喜地出去唤人。黑伯一脸喜色急匆匆进来,“君上醒来,可饿了吧,老身给您端粥去。”黑伯脸上的皱纹都伸展了开来。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已入夜了吗?
黑伯端来了自己最爱的藿菜粥,把靠枕垫在背后,扶自己坐起。
“黑伯……”
“君上,北地郡有急事,商君他刚才出发去处理了。”
看到黑伯白发上粘着的雪花,嬴渠梁推开粥碗,“黑伯,外面可是下雪了?”
“是啊,今冬的风雪厉害啊。老北风卷着鹅**子,才一会儿就积了那么厚。”
秦公似乎打了个战栗,“谁跟商君去的?!”
“和平日一样啊,几个属官,一个百人卫队。唉,不过这么大的风雪,商君这么多年,不易啊……”
“快,急调一个三百人的铁甲骑队,赶去保护商君,若有差池,叫他们提头来见!”说的急了,咳了起来,好容易将咳意镇下去,嬴渠梁喃喃自语:“我不能让他一人在雪夜里……”
几封密诏,妥帖封在铜管里,看着黑伯小心收好,嬴渠梁眉头微蹙:“一定秘密送达个人手中。”“君上且放心。”黑伯躬身行礼离去。这些密诏能在自己身后保得商君平安吗?嬴渠梁自嘲般苦笑,踱开了步子,那个风雪荒野的梦,时时萦绕心头。大哥、老太师……嬴渠梁的眼中隐隐伏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