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无眠,坐在桌前抬头看,眼前台历上还是一月份的配图:四只憨态可掬的高原山鹑,正弓着胖嘟嘟的身子,排队穿过岩石间的沙砾,从形体上看,两只大两只小,或许是一家子。突然想起,今天就是立春,已经二月了。我将台历翻过一页,是一对疣鼻天鹅在雾气氤氲的湖水中并排游弋,洁白的羽毛鲜红的喙,与蓝色的湖水相映衬,显得高洁典雅,不可触碰。岸边浅黄的枯草在水汽的掩映下倒显出了几分生机,再远处,褐黄的枯树上挂着稀稀拉拉的残雪,在阳光下微风中,仿佛随时都会簌簌落下。冬的余威在这张图上已经渐渐褪却,春的召唤却在身边刚刚开始。
我所在的这座四季常青的城市,季节的划分并不清晰。春与秋,似乎都只有两个星期时间,衣柜里的春秋装还没来得及穿个遍,时间就一直追赶着我,迫不及待地步入冬和夏。于是,春和秋因为过于短暂,而变得弥足珍贵。
平安于我,就似这短暂的春、秋季,在漫长的冬夏中走着走着,悄然遇见,一旦步入他的音乐世界,就流连忘返,希望它长一点,再长一点,让我有更多时间好好感受春的气息、秋的芬芳。
模糊的四季让我身边的植物也常常乱了季节。二月初,在北方还是冰封雪藏的隆冬,而在这里,公园里的樱花在如春的空气中已迎风怒放,原本三月开的桃花,预计过半个月,也将吐露花苞。过一阵子,一年一度“春风扫落叶”的景致将在城里的各条街道上演,北飞的候鸟又将光临这座城市,稍作停留后,继续北上。在平安的歌声里,我并不想四季分明。若我能作一年中分为十二个章节的太阳礼赞,我愿他的歌声与欢笑如阳光般贯穿四季,无休无止,在春的灿烂间穿行,在夏的热情里激荡,在秋的辉煌中闪耀,在冬的冷酷里高歌。

我看过窗处的榕树上,一只鸫鸟扑扇着翅膀飞过晴空。
许多人说平安是百灵鸟,在百度词条里,关于百灵鸟的描述很美:“百灵鸟是草原的代表性鸟类,属于小型鸣禽。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蓝天白云之下,绿草如茵,茫茫无际。苍穹之下,常常此起彼伏地演奏着连音乐家都难以谱成的美妙乐曲,那就是百灵鸟儿们高唱的情歌。百灵鸟从平地飞起时,往往边飞边鸣,由于飞得很高,人们往往只闻其声,不见其踪。”
无论是蒙古百灵还是沙百灵、角百灵、斑百灵、歌百灵……,它们几乎都是北方的专属。可在我眼中,温润如玉的平安是属于南国的精灵。在南部湿润的暖风中,他的歌声更加清澈、身姿更加优雅。或许是因为空间距离,将仰望天空与端详飞鸟视为生之乐事的我,在历次的户外旅行中几乎不曾亲耳聆听过百灵的婉转歌喉。后来听说,原来,我在效外荒草间见过的云雀其实也是百灵科的鸟类,它能从地面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在空中保持着上、下、前、后力的平衡,悬翔于一点鸣唱,那声音高低错落、清亮激越、穿透苍穹,与平安的歌声何其相像!
然而,每每将百灵鸟的名号冠于平安,我总不甘心于将现实中百灵鸟那羽衣朴素的外观置于平安身上。他的贵族气质,难道不如在湛蓝湖水中游弋的疣鼻天鹅高洁,难道不比在山间昂首阔步的台湾帝雉那蓝紫色的身影更具魅力?或许,最般配的,当属黑翅鸢,一种有着黑白分明的羽毛和血红利眼的猛禽,它不仅具有超酷的外表,还有高超的飞行和滑翔能力,振翅空中悬停的绝技更在鹰科中独一无二。而平安,正是这独一无二的存在。晨昏时分,我常见处于食物链最高端的黑翅鸢将两个翅膀向上举成“V”字形进行滑翔,在空中时而盘旋时而悬停,突然急冲直下,扑向猎物,又快又准又狠。平安的天籁之声,不正似这搏击长空的绝美猛禽?不论是干净温暖的、平静伤感的,亦或是摇滚霸气的、豪迈壮阔的,无一例外,不论他的哪种演绎,都能一举击中人的内心,给脆弱带去力量,给刚硬注入柔情。
可惜,北方的疣鼻天鹅、台湾的帝雉甚至郊野即能见到的黑翅鸢,终究是远方的飞鸟,我赞美的平安就在身边,像邻家兄弟般为我低吟浅唱、引吭高歌。于是我寻寻觅觅,还有什么飞鸟能像平安?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即将到来的阳春三月的幻象。在绿枝红葩间轻快振翅的飞鸟装点着那个芳菲盛开的季节,它们五光十色的羽毛,委婉动听的歌喉,充满活力的自由生命形态,带给我春天的愉悦。突然,一抹黑色鸟影急速划过。三月里,它的鸣啭,悦耳超过画眉,多样堪称“百舌”。“ 笙簧百啭音韵多,黄鹂吞声燕无语”,各路飞鸟欲与其媲美歌喉,只能甘败下风。而它,适应性强,在城市、在荒野皆可生存。一年中,有十一个月的时间,它都在平凡中度过。但它不甘落后,默默地积攒实力,悄悄地磨炼唱功,直到春暖花开的明媚三月到来,它一鸣惊人,傲视群雄!这不正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坚韧的平安,无惧挫折,随遇而安,随时为梦想积蓄力量。机会来临之时,籍着16年的累积,一朝唱响。那震憾人心的“百灵鸟”一出,仿若飞羽瞬间,时空定格,已成永恒。
窗处的那只“百舌”,在每天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陪我度过了漫漫冬季。立春到来,我将和它一起走进春天,而我的听觉世界,因为遇到平安,早已在冬天尚未来临时就直接走进了另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