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琉星总是被人问起为什么叫琉星,每当这个时候,琉星只是微笑,因为连琉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琉星。琉星摇摇头说,我猜不出来,这太神秘。
琉星是北大二年级的学生,念中文,穿温暖的毛衣和洗得发白的仔裤。大多数时间里琉星总是一个静静地听爱尔兰的音乐,然后写素净韵致的文字,舒缓平和,没有争执,没有死亡和杀戮。在这个日渐失去色彩的城市里,琉星一个人有规律地生活,他是一个与世无争温良恭谦的男人。
同大多数北方男子一样,琉星的肩上有着风雪吹凿的痕迹,笑起来却有两个明亮的酒窝。九月第一次遇见琉星的时候,望着琉星的眼睛说,你笑起来真好看。然后琉星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很开心地笑。
琉星第一次遇见九月。从北大到川枫需要经过一条很窄却很繁华的商业街,琉星走过那些满目琳琅的商铺时,觉得像在看一场热闹非凡的电影,却比电影更真实也更虚伪。在经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琉星抬头看见了服装店的名字,然后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遇见,这是一个好名字,一个精致的名字,在寒冷而浩长的阳光中像是一个美丽的幻觉。琉星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看,虽然物质的充盈已经让他找不到任何进去的理由。
琉星遇见九月的时候,九月正在试穿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试衣镜前的九月像是一只白色的燕尾蝶在孤单地旋转,柔软的长发垂下来落在肩膀上,九月伸手去拢,然后感觉有人在看她,于是她抬起头来,放肆地盯着琉星的眼睛,你一直在看我,她说。
琉星低下头,脸上四下出没的紧张让他不敢再去看九月的眼睛。琉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竟然会以这样近乎直接的方式肆无忌惮地闯进别人的视线而无法抗拒。
琉星说对不起,然后点头离开。
你等我一下好吗?琉星听见有人叫他,然后停下来看见女孩在向自己挥手,琉星的嘴角有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玻璃窗外融融的夕阳。
我叫九月,九月抬头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好看么?
嗯,在这个城市穿白色高跟鞋的女孩子已经很少了。琉星的声音干净稳定,充满着微弱的磁性。
然后琉星听见九月风铃一般的笑声荡漾在渐渐暗下去的天光里。等琉星把视线的焦点落在九月眼睛上的时候,他才发现九月的眼睛是那种很黑很黑的颜色,像是灯光下黑色圆润的玛瑙,可看得太久,太过浓郁的黑色就会凝聚出一种寒冷的错觉,黑色的伤寒飘忽不断。
好看么?九月突然停下来,咬着嘴巴看着琉星看着自己的眼睛。这是九月第二次对同一个人说同一句话。
嗯。琉星把视线收拢到一个未知的方向,然后低着头笑了起来。简单明了的回答,琉星的声音依旧干净稳定,充满着微弱的磁性。
九月你好,我叫琉星,在这个学校念中文。
琉星?为什么叫琉星,而不是“流星”呢?
以前,别人都问我你为什么叫琉星?你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不叫“流星”的人,九月,你是个不一样的女孩。
九月看着琉星的眼睛笑,直到琉星低下了头。九月说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当初我男朋友要来这个北方的城市,我就跟着他一块来了。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是在这个太过冷酷的城市里漂泊,没有理由,没有目的,没有归宿,一个人走陌生的路,听熟悉的歌,随便一句简单的问候,或者一个温暖的眼神都能让我感动得想要泪。九月的声音慢慢落入夜色的底部,像是《且听风吟》里朴树轻声地啜泣,破碎的声音绝望而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