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折翼
碧绿的叶片在白凤脚下微微战栗,折出一个浅淡的弧度。蓝眸中映出林间翻飞的群鸟,禽声纷乱,倒真是热闹得紧。透过纷飞的羽毛,依稀看得见灰色的人影在谍翅群中挣扎得手忙脚乱而又无可奈何。少年轻轻勾了唇,信手指处,鸟群尽散。
裸露出狼狈的墨家盗王。一身标准的黑白色衣衫被鸟儿啄乱,束在脑后的发丝像个蓬松的鸡窝。一念至此,白凤轻轻笑出声来。
“喂,你个死鸟,到底想干什么!”黄发下的一双贼眼依然明亮着。想他盗王之王神行一世,何曾被如此戏弄,当下心头火大。于盗跖来说,这个拼死把他从巨阙下带走的少年,并非恩人,而是刻骨铭心的仇者。
因为,就是这个白衣男子,在机关城中重伤了端木蓉。而后者,他最为迷恋的医仙,仍然沉睡于墨村,命悬一线。
护定了千机铜盘,盗跖仰了脸看他,愤愤道:“喂,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你不必走了。”白凤足尖轻点,纵跃而下,肩头飘逸的饰带在夜风中飞舞,“我不希望,你再离开我一步。”
“还有,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白凤,或者,”白凤略微停顿,“或者凤儿。”
盗跖依旧不语,警惕地盯着白凤后退数步。左手抓着铜盘,死死地,指节泛了青白色,一双乌眸电光流转,心里霎时间闪过不知多少个主意——怎么才好?
“小跖,跟我走吧。”白凤的眼底燃烧起浅淡的焰色,那样子让盗跖见着心惊。
“你要去哪里?”
“南疆。”对面的人笑意更深了一层,白羽飘散,在这月光中显得恬淡,从容,“一个只有你我能到达的地方。我们从此远离世俗,远离纷争,好么?”
盗跖心头一动,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道:“好。”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你要是做到了,我就跟你走。”
盗跖把铜盘塞回怀里,举起没受伤的手,伸出两个指头。
白凤微皱了俊眉,但还是轻轻点头。
“第一,你要退出流沙,自此不与我墨家为敌。”盗跖眨眼,就算是白凤凰想退出,恐怕也得经过卫庄的同意吧。现在看来,能拖一刻便是一刻了。
“第二个。”果断清冷的嗓音怔了盗跖,他,答应了?
“第二个条件,我得先把铜盘送回墨家。”金色的盘子微微露出衣襟边缘,在夜色中有些扎眼。白凤侧过首去看他,笑容渐冷。
小跖,你终究还是不愿与我同行。
但是,卫庄也好,高渐离也罢。都不可能阻挡我,带走你。
抬手,巨大的凤鸟翩然划过,鸟群又将盗跖围了个水泄不通,林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白凤看了,心里不由得欢喜。
“小跖,等我三个时辰,我和你一起回墨家。”凤唳云端,长长的尾音疏离在略寒的空气中。羽未尽,人已不见。
盗跖闭目凝息,直到熟悉的气息逐渐在感觉范围内消失得彻底。低下身去,默默扯开铜板上系束的绳索,释然地轻轻地低笑。
“跟本大爷斗,你还嫩了点。”
断崖。
红裳在身后翩转,卫庄褪了夜行衣,银白色的发丝在月色里格外耀眼。赤练藏了喜悦的泪水,走上前来,轻笑道:“卫庄大人,白凤到了。”
鲨齿离鞘,古朴的剑身撕裂夜晚的寒冷,静静地停在少年修长的颈边。一滴殷红,缓缓顺着剑刃滑落,隐没在黑色的泥土中。
“看来,我还是不够快啊。”语气上扬,轻叹,却桀骜如斯。这就是白凤凰,流沙四大天王之首,高傲,不染一缕轻尘。
“我早就说过,你试多少次都是一样。”卫庄收了利剑,面色透出一丝不耐。
“放心,以后不会再试了。”白凤淡然道,“我要退出流沙,还望大人准了。”
“为什么?”说话的却是赤练,语意里微微藏了一丝愠怒,带着吃惊,娇斥。
“没什么,倦了,不想再做了。”
卫庄的眉头拢在一起,刻出深深的痕迹,冷言:“你现在说的话不像你自己。不过,你还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