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温密阳又一次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正在昏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床边给我削着一个苹果。
“醒了啊？”看到我睁开眼睛，他微笑着说道，“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好多了，你来了多久了？”
“下班后来的，也没有多久。”他走过来帮我把被角掖了掖，“要不你再睡一会吧。”
我摇摇头，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一边啃一边盯着天花板发呆。
是那夜我见过查远之后出的车祸，黑漆漆的路上谁知道那辆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当然也怨不得那辆车，我知道自己当时的状态，两眼无神反应迟钝，整个一梦游神的形象，不撞到车也难怪。
所幸没什么大碍，司机见了我满身血迹吓得话都说不连贯，我打算摆摆手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开车走吧。可我的手刚摆起来，便一头倒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醒来后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宿舍的几个女生陪在我身边，这一阶段学校里也没什么课，有事的时候就轮流来看我。
如若不是查远的那件外套还摆在我的床边，我一定会以为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
—— 是因为我太想见到查远，所以才有的幻像，我一定会这样告诉自己。
第一次见到温密阳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正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发呆，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有刺眼的阳光打了进来，我眯着眼睛看向门口便看着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的他走了进来，我还没等他开口就说道：“车祸调查吗？没关系的，我没什么事，不用惊动**了……”
“你是叫罗蓝吧？”他问我。
我点点头。
“嗯，是这样的，我们在找一个人，然后查到了通话记录几天前和你有联系，所以我就来问问。”
“你们调查的人？谁？”
“查远，请问你认识吗？”
我带着点茫然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摇了摇头。
他似乎不死心，还想问出什么话来，可他还没有张嘴我的眼泪已经出来了。
还是刚入职的年轻**吧，所以才会显得那么不镇静，连忙抛开话题问道：“你怎么了？”
我的眼泪还在流个不停，嘴里絮絮叨叨“你们现在能不能不要调查我什么，我刚出过车祸，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我爱的人还离开我了，我的头好疼……”
我闭上眼睛，也关上了耳朵，不去听这个忽然出现的**想要问我的任何关于查远的问题。
“那你好好休息吧，”温密阳的声音忽然温和了下来，“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我以为这只是告别时寻常的客套话，却没想到如刚才我所说一样，几天后傍晚忽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他低着头削好了苹果递了过来。

3.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查远，我几乎从未和别人提起过他，这个横亘在我生命里让我深爱的男孩，甚至于连平日里关系最亲密的那些室友们都不知道。
所以我躺在医院养病养伤养心的那一个多月，经常出入医院的温密阳成了她们的质问对象，“是不是为了出门见你？大半夜的叫人家跑出去干什么！”“**就了不起了啊！怎么对女朋友的。”“臭男人！”
我不去解释，温密阳也不去解释。
我不去解释的原因是——我希望温密阳可以意识到他不应该三番两次往病房跑了，我不会承认认识查远，也不会透露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他这样下去除了接受一些无稽的质问外不会有任何收获。
他不解释的原因，我不知道。
但我奇怪的是，除了第一次见我时他问了我一些查远的情况外，之后他没有再提过。没有再提过查远，好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找我的初衷，只是在任何闲暇的时候来看我，来的时候会带着我喜欢吃的那种板栗和一些水果，在病床边陪着我坐一会，说一些听来的看来的有的没的的笑话。
我有些贪婪这种被人关怀和疼爱的滋味，可还是在 温密阳出现在我的病房的第七次的时候没好气地问他：“你干嘛老是过来来？来监视我的吗？我又没犯罪。”
那时候他正打开手里提来的一个银色保温盒，我闻得到香浓的鸡汤味。
即使是小小地在心里流了一下口水，我还是继续冷着脸等着他的回答。
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没好气的语气，盛出一碗鸡汤放在我面前：“还热着呢，快喝点吧。”
我斜了他一眼，端起碗一股脑地喝完后还不忘埋汰一下：“味道不错啊，肯定不是你做的吧。”
他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是熟稔之后才告诉我的——听别人说鸡汤对身体好，便去学熬鸡汤，买了一本烹饪书，烧坏了三个高压锅，跑了超市三趟买了四只老母鸡，甚至于还在家引起了一场小火灾，才做成了这样一份。
“是想着从我这里套话吧，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也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是这样回答的。
温密阳把话题转了过去， “这一个多月在医院闷坏了吧，出院了我带你 好好玩玩 。”
我又白了他一眼：“什么叫你带我去，我又不是你女儿。”
我知道我这个样子讨厌极了，蛮不讲理又不堪，说实话温密阳对我很好，鸡汤是他熬的，苹果是他削的，笑话是他讲的，阳光好的时候陪我散步的是他，看我次数最多的人是他。
可我不感激他，我在心里认定了他一定怀揣着阴暗的心思——他是想通过我去了解查远的信息，去获得任何可能给查远带来危险的蛛丝马迹。
说起查远，我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任何和他有关的消息了。

5.
说起来我和查远的相识，似乎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了。
查远是那一年母亲回到镇上接我，带回来的男孩子。
——是和母亲一起离开的那个男人和前妻的孩子，第一眼看过去我就知道他讨厌我，一如我讨厌他，像是两只小兽憎恶被对方带走的自己的亲人。
我们这样别别扭扭地过了很多年，其间吵过无数次架，他的右脑勺上至今都还有我扔小石头砸出的伤痕，我们这样生活着，直到那年洪水淹了整个南方，我的母亲和他的父亲把我们推到了屋顶上然后消失在那样的一场大水里。
那之后的查远变成了我更加陌生的样子，吸烟酗酒打架，时常三更半夜回家，政府补助了一部分钱，后来我们离开了那里。
然后来到了这个城市。
好像是原本两只相互厮杀相互憎恶着的小兽忽然发现他们在这个寒冷的世界里只有彼此了，我们在这个城市开始了一种大抵可以称之为“相依为命”的生活。
我们租了简陋的民房，许或是刚换了一种环境也许或是过往的残酷还是会焦灼着我的心，开始的时候我经常会做噩梦，然后便大喊着查远的名字惊醒，所幸每一次哭闹着醒来的时候都可以看见被我吵醒的查远正坐在我床边，拉着我的手安静地看着我。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查远……”
“我不会离开你的，罗蓝，我在这里。”
大抵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只有查远坐在我身边拉住我的时候，我才能安然入睡。
那些时日尽管短暂，可大抵也还是可以称之为幸福。 我们会在落雪的冬天步行去看海，查远有钱了就带我去那家最喜欢的“采蝶轩”，服务员都认识我们，不用开口就会把东西上上来。
当然，如果非要从传统意义上来界定的话，查远并不是一个好孩子。
因为打架闹事被拘留过，也因为参与盗窃进过***，有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有警车轰鸣着带走查远，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只能无助地在家里等待。我等了他十七天，那十七天我像是丢了魂一样在房子里来回晃荡，我想查远若是不能再回来了，这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就是那十七天，我体会到了我对他深刻的爱。抑或是一种别的深入骨髓的亲情，可当时的我，的确是把那认定成了爱。
在我试图用别扭的语气和他表白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他已经帮我把东西收拾好：“罗蓝，我把你东西收拾好了，你还是回学校住吧，生活费放在里面的包里了……”
我记得那一天，那一年的立夏，距离我初次见到查远，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我看着查远面无表情地把行李放到我面前的时候，觉得心底有个地方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我怯生生地看着他：“查远，我以后不说这些话了，你不要赶我走。”
他扬扬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把我的东西塞了进去。
除了每个月卡上定期多出的一笔生活费，抑或是换季的时候会收到几件寄来的新衣服，生日时也总会有一两件精致的小礼物，查远几乎没有来看过我。很多次我打电话给他，调整好情绪用欢喜的语气告诉他：“查远，我获奖学金了呢。”“查远，我在绘画比赛中获奖了。”“查远，我回去看你吧……”
他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淡淡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你好好学习，没事就不要回来了，我女朋友现在住这里呢，你回来，不方便。”
可我那天还是回了家，坐了两个多小时车颠簸到家，在酒吧里找到了查远，他正和几个男孩喝酒，不肯和我回家，没有办法我就坐在那里和他一起喝，他喝得醉醺醺的，口齿不清地问我：“罗蓝，有一天我杀人放火准备跑路了，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无论你发生什么，只要你回头喊我，就算前面是地狱，我也会和你一起走。”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料到会有那么一个夜晚，他因为某些原因必须离开 。
他在离开之前回来看我一眼，却没有带走我。
一场醉酒很容易让两颗原本排斥的心放下防备，总之我在那样的夜晚对着温密阳和海洋倾泻出关于我和查远的过往的时候，一下子觉得轻松很多。

“他离开之前是找过我，但没有告诉我去了哪里。”我对温密阳说道，“所以，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我帮不了你什么。”
温密阳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他伸出手来理了理我额前的刘海，然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会回来的，”我低着头摆弄着衬衫的下摆，“我等他回来，或者等我读完书就去找他。”
——当然依然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温密阳，例如我的银行卡上每个月依旧可以收到一笔生活费，这使我安心地相信查远一定就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我总会找到他。
温密阳没有因为我无法提供什么信息而远离我，这使我有点吃惊，他依旧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带我看新上映的电影，带我参观我喜欢的画家的美术展。我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着和查远不同的温和的笑容：“罗蓝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赶我出去吗？你的眼神里有疲惫也有戒备，那个时候我就想要赶走你的孤独。”
他陪我看着那片海的时候说出的这句话，表情认真又动人。
“你经历过苦难，可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他这样告诉我。
而我也愿意相信一次。
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确已经在温密阳的鼓励和陪伴下看到了人生的另一面，他带我出去写生，会夸奖我以后会成为优秀的画家。有时候会带我去他家，那时候他已经可以把鸡汤做的无比美味。或者是一次假期，我在下雨的夜晚痛经，穿过大半个城市过来给我送药的也是他。
就算是一棵朽木这个时候也该开出了花，更何况我本身也不是愚笨的女孩，自然也看得出温密阳眼里的情谊。
“温密阳，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喜欢我！”我也总会在吃着他买来的鸡腿饭的时候眯着眼睛这样调侃道。
他看向我的眼睛亮晶晶的，让本来打算质问的我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乱了心跳起来，然后我听到他说：“如果喜欢了，你会怎样？”
我的头脑里有点乱，鼻子也酸酸的，我忽然想走上前去让温密阳抱紧我，然后在他的怀抱里大哭一场。
可 我说服不了自己，许或是过往留给我太多的伤痛，也许或是我内心总觉得还可以找到查远。
我知道我应该和温密阳说清楚，可我是太自私的人，过于贪恋他的温暖，不舍得让他走。
所以有一次我在翻看他手机，发现里面存着的各种我的照片以及我的课程表之类的东西时愣了一下，在他走进来的时候抬起头说道：“密阳，我已经毕业了，我很快就会去找查远的……我会和查远在一起的……”
“你还爱他吗？”密阳的眼睛忽然认真下来，他这样问我。
我愣了愣。
我居然愣了愣。
——不是应该斩钉截铁一口咬定的吗？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有风的午后看着温密阳深海一样的眼睛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还爱他吗？已经过去四年，还有三天拿毕业证书，我随时都可以去查那个转钱过来的账号地址，可是我还爱他吗？
那个在这四年留给我的全部都只是银行卡上的一个冰冷数字，那个我从每天念叨一次到每周念叨一次到每月念叨一次的人，我还爱他吗？
抑或是，我当真如我以前所以为的那样爱过他吗？
那种因为相依为命因为习惯而产生的依赖感，当真可以算是一种爱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这一刻，在我看着温密阳的这一刻，从我认识他到现在这四年来所有的场景都好像中央四套的“请你欣赏”一样在我脑海中来来回回上映，让我没来由乱了心跳。
我忽然在那一刻觉得明朗起来，我怀着当初穿着红裙子等查远的那种心境，期待着密阳可以说出“喜欢你”或者是“在一起”之类的话。
可是温密阳的声音忽然沉重下来，一点都没有要表白的样子，他在我面前坐下，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罗蓝，我想和你说件事，是，是关于查远的……”
“噢，你说吧。”我往嘴里塞了一个灌汤包回答道。
“我想告诉你你发生车祸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愣了愣，抬起头看向他。
“那晚是一桩毒品走私案件……交易双发出现了争端便动了手……我们赶到的时候正是双方开火的时候……查远身上的那一枪……是我打的……”
那个夜晚的许多场景在我脑海中剧烈地翻滚着，趔趔趄趄的查远，喝完的奶茶杯子，以及他吻我时沾在我身上的血迹……
我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查远中枪了，查远中枪了，查远中枪了……
我看向温密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是被你们捉到了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 他有没有死……罗蓝，我不知道……我本不该开那一枪的，他先前有过一些前科，可后来在一次拘留之后愿意当我们的污点证人，便又潜伏到了那个团伙了……那天晚上是我们布局了将近半年的抓捕行动…… 可是当时情况太混乱，我只知道他带着枪伤离开的……我不知道他的情况，罗蓝，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瞒着你，是怕你知道后会承受不住。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还有大好的前程，还要去当一名最好的画家， 我怕这些会伤害到你， 可现在，你已经毕业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查远可能死了？”我的声音平静地有些异常。
温密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很痛苦，“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罗蓝，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原谅你？”我的声音一下子歇斯底里起来，甩掉了温密阳放在我手背上的手，然后我一下平静下来， 平静地有些异常，像是在陈述一件完全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你朝查远开了枪， 温密阳，你朝查远开了枪， 你害死了查远，这些年你还假惺惺地陪在我身边做出一副观音菩萨的样子 看我为了一个可能已经死掉的人牵缠挂肚 ， 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温密阳，你这种人渣，你怎么配做一个**，你怎么不去死？”
温密阳的手机 是在我的话音刚落的时候 响起来 的 ， 他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的时候 我看 见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的表情， 后来的我仔细回忆的时候，是可以想起当时他的声音里是带着微微的颤抖的， “嗯，好的…… 我知道了 。”“十分钟赶到”之类的话语，挂了之后转过脸看着我 的时候甚至还给了我一个笑容 ：“罗蓝，你自己吃着，那边有情况，我要赶过去。”
他在快要走出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看向我：“罗蓝，这个世界上无论谁不在了，你自己都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那天下着细微的小雨，天色一片沉闷，好像一个遥远冗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比喻。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温密阳。
我看着他走远，消失在那一场银行抢劫案的枪声中，像渐行渐远的潮汐，再也没有回来。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我是说出了这句话 是 吗？
我说出了这句话。
我怎么可以说出这句话。

6.
温密阳所在的那家**局的局长把电话打给我的时候我正在画室画画，然后手机响起来，我听得出他们局长竭力压制的悲伤：“请问是罗蓝吗？密阳有些遗物我们要转交给你。”
温密阳，请允许我忽然转变，用第二人称把这些话说给你听。
他们给了我你的手机，装满了我的照片和信息的手机，甚至于还有你闲暇时写给我的一些信和你的一些旧日记。
你看看你，二十来岁的一个男人了，还像个小女生一样腻腻歪歪地写了那么多日记。
我坐在安静的沙滩上读着那些，一边看一边吸着鼻子， 我本来真的是想就你还记日记这一点嘲笑一下你的，可是我每翻开一页，哭得就会越大声 。
那是一些我从来未曾知道过的秘密 ，让我可以把事情完整地串在一起 。
原来你和查远相识已早，远比我认识你要早。
你与查远结识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因为一个案件拘留后被你说通后愿意归正的污点证人，你的身份是答应他一个条件的**。
“当时这个叫做查远的人对我提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简单到让我有些心酸，他说他知道这样做有很多危险，他之前的人生已经有太多污点，也渴望可以做一次好人。而他愿意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妹妹。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都要替我照顾好罗蓝，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查远失踪之前，我并没有见过罗蓝。我所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了解到她的一些信息，知道她喜欢画画，在这所城市读大学，知道她的生日知道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每个月定期从我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钱打给她，以便让她可以不至于因为贫困过上不好的日子……”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女孩的呢？是第一次推开医院的门看到她安静的侧脸的时候？还是听到她隐忍的哭声的时候？抑或是从画室的窗口看着她画着色彩斑斓的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渴望把别人交代的那种照顾变成一种天长地久的幸福了呢……”
我的眼角湿润了。
你们局长告诉我，当时 案发现场犯罪嫌疑人穷凶恶极拦住了一个路人当做人质，现场当时紧张极了，“密阳的精神有些恍惚，脸色也很差，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看上去和蔼的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后来场面有些失控，犯罪嫌疑人可能准备鱼死网破地打死那个人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密阳拦了上去……”
“你是他女朋友吧，在局里的时候经常听密阳说到你，希望你可以节哀顺变……温密阳，他是个英雄……从刚进局里时参与的缉毒案件到后来很多大案，他都做的非常好……”局长把你的手机递给我的时候，我的大脑大抵还处在一种高原反应的状态： “手机里还有一小段录音，是去世前清醒的那一小会录的 ，是留给你的话吧 。”
我接过那个手机，慢慢转过身去，好像被谁迎面一击以后再趔趔趄趄地向前走。
快要出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了身，看向你们局长问道：“你刚才是说，缉毒案件吗？”
他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些……具体情况……”
我没有猜错，的确是你负责的有查远参与的那一起。
不过事情一层层剥茧抽丝，你所告诉我的竟然也并非完全是真相。
我在听完你们局长说完一些事情之后，忽然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我的声音有些哆嗦，甚至伸出手去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包烟点上一根。
我宁愿我不知道这些，让我的以后，我的余生，都逃不出我对你的思念和悔恨的这些。
那天很晚的时候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海滩手里拿着你的手机， 我 插上耳机之后按下了播放键，你那温和的声音便立即包围了我，好像海水环抱着礁石。
“罗蓝，许或你真的无法原谅我，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如你所说，若是查远出了什么事， 我在第一次准备去医院看你之前，大抵真是抱着赎罪的心态，想去照顾你。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在离开之前多回头看了你一眼，看你用孤独的姿势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也许我就是那个时候爱上你的。”
“我曾说过要陪你一起看看南方的海，现在，可能没有机会了……就算不能去陪罗蓝一起去看海了，罗蓝也是一定可以理解的对吧？”
“……就像你以后的人生，无论是精彩还是平淡……都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的呢……”
那是我毕业后的第三天，命运以这样一种悲怆的方式给了我这样一份汹涌的离别。
我坐在海边一遍遍听着你的那段录音，直到彩霞满天，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夜幕降临，直到繁星如画，直到黎明渐到。
然黎明渐到，谁可以看见太阳，我真的愿意陪你到，最后一秒。
第二天我办妥了离校手续，独自南下去了一个没有海的城市，我是在报停了那张自己的银行卡的时候顺便查了下这些年往这里打钱的那个账号，账号的主人是，温密阳。
坐在绿皮火车上我带着的只有一张文凭和一些获奖证明画过的一些画及你的那些信和录音。
但我相信我可以告别过去，在陌生的城市活得很好。
因为你曾给过我关爱和阳光，曾告诉我无论经历过什么，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这句话，一如我相信你。

8.
签售会举办的那天，我坐在那里给每一个画集的读者签名，听着他们的赞美微笑着说谢谢。
我真正像一个成熟了的，懂事了的，带着些许骄傲的女王一样看着我画出的这个世界。
我常常会有些恍惚，期冀着下一秒那个带我去写生画画，告诉我不要放弃的男人还会出现在我面前。
是他曾告诉我我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值得像一个女王一样温柔地拥有全世界。
我看向身边的展览板，上面是关于这本画集的介绍，“ 每个女孩的生命里都会有两个人，一个教会她爱，一个教会她被爱。那之后的，许或都是为了让她聪明地爱与被爱。”
我想笑一笑，可是那个时候签售厅里却刚好响起了莫文蔚的一首歌，听到那一句“可是你总会提醒，尽管我拥有世界，有些幸福，不是我的”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命运待我，何其丰厚，让我遇见了查远，又让我遇见了温密阳。
命运待我，又何其菲薄，我爱的，爱我的，都不在我身边。
——end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花凉的文字都觉得很清新，很舒服

给你加精了亲爱的

大爱

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