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人过年的号角,是从杀年猪时猪临死前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中开始的
庄户人日子过得穷苦,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的时候可以改善改善生活,一般过完腊八节就开始张罗着杀猪或买肉,自己家杀猪,除了自己可以改善改善,还可以把富余的猪肉,自己舍不得吃的猪头、内脏等拿到集市上卖掉,有肉吃,不就是过年吗?
叫上左邻右舍的壮劳力,把猪圈里养了顶多一两年的肥猪拖出来,七手八脚的摁住,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捆了腿脚,用小拉车拉到杀猪匠的院子里等着屠宰,因为杀年猪的人比较多,所以一般都要排队等,杀猪匠家的院子里就整天猪临死前歇斯底里的惨叫哀鸣不绝于耳了,杀猪时猪歇斯底里的嚎叫吹响了庄户人过年的号角……
轮到该杀谁家的猪了,壮劳力们就七手八脚的把猪拖上低矮宽大、有点儿脏兮兮的杀猪凳,壮劳力们把猪摁结实了,杀猪匠刚给另一家杀完猪,在一边蹲着抽烟休息,看大家把猪在杀猪凳上摁定了,就把手里的烟头一扔,拎了尖刀走过来,左手拽住猪的一只耳朵,让猪脖子尽量暴露,右手里的尖刀就从猪脖子向着心尖的方向捅了下去,这时候人才能知道什么是杀猪般的嚎叫,一边有人早就把一个盛猪血的盆接到猪脖子下面,待杀猪匠手里的尖刀抽出,猪血先是往外喷射,继而变成汩汩的流淌,最后变成一滴滴滴落,随着血流的减弱,猪的哀嚎声也越来越小,血流尽了,哀嚎停止了,猪也就断气了,断气的猪像一个大软布袋一样静静地躺在杀猪凳上……
接着杀猪匠会在猪的后腿上靠近猪蹄的地方用刀割一个小口,用那根一指多粗,一米多长的捅子从后腿沿着猪皮向猪全身的各个地方捅,待全身捅遍皮肉分离之后,杀猪匠就趴下来对着那个口子使劲的吹气,旁边闲着的人有的就拿一根木棒在猪身上不停地敲打,让气体均匀的充到猪身体的每个地方,不一会儿就把猪吹得圆滚滚的比原来大了许多,杀猪匠把就口子紧紧攥住,停止吹气,旁边立刻就有人用准备好的麻绳把口子紧紧绑扎住,把猪吹圆了一会儿褪毛的时候才可以刮的更干净
接下来就该褪猪毛了,一边主家早已经用自家的木柴烧开了一大锅开水,几个人拿来一块门板靠在锅台上,把吹成气球一样的猪沿着门板拖上锅台,先烫猪头和猪脚,然后就一半泡在开水里,另一半耷拉在锅台上,有人拿大瓢往猪身上没被泡住的部分浇开水,杀猪匠就用褪毛的铁刮板开始刨毛,不一会儿一条硕大臃肿、白白胖胖的肥猪就呈现在人们眼前了,
接下来就该开膛破肚了,几个人把褪完毛白白胖胖的猪抬到事先立好的横杆下,杀猪匠拿来一个特制的钩子,勾在猪脖子上刚刚放血的窟窿处,另一头勾在横杆上,猪就被悬空倒吊了起来,杀猪匠先用冷水把猪身上冲几遍,用刀把刚刚褪猪毛时刮板刮不到的地方仔细剔干净,接着把猪的四个蹄子卸下来,再就是猪头,猪尾巴,一样一样的放到主家提前准备好的盆或桶里,
杀年猪是一种充满了喜庆的杀戮,围观的人很多,一个个喜滋滋的看着,默默地吞咽着口水,在他们看来,这不是白花花的整猪,分明就是一盆盆热气腾腾的粉条炖肉,或一碗碗香气四溢的肉馅儿饺子,杀猪匠把猪尾巴卸下来时,会笑着对围观的孩子们说,谁爱流哈喇子,赶紧嗦两下(小村里有一种说法,用嘴嗦嗦刚杀出来的生的猪尾巴可以治小孩爱流口水),围观的孩子们会吓的惊叫着四散逃走,
紧接着就该开膛破肚了,
只见杀猪匠站在倒悬着的猪肚子前,用刀子比划几下,一刀下去,猪的内部结构就豁然开朗了,首先进入人们视线的是冒着热气的白花花的膛油,杀猪匠很麻利的用刀子从白花花的膛油上旋下一块,径直就扔到嘴里,嚼都不嚼就生吞下去,围观的人里有爱干净的老太太小媳妇,就会惊叹:天啊,也不嫌脏,生着就吃了,杀猪匠就会嘿嘿笑着说,这块肉最干净了,热乎乎、软乎乎的才香着呢,“、啧啧,真有口福”老太太,小媳妇一旁忙着羡慕着……
接着杀猪匠就开始一样一样的从猪肚子里摘下猪的内脏,并一样一样的放进主家预备的盆或桶里,
主家的小孩这时候会表现的很有眼灵劲儿,跑前跑后的递盆递捅,嘴儿也变得很甜,××叔,××爷的叫着,并趁大人不注意央求杀猪匠把猪尿泡(膀胱)割下来给自己,把里面的猪尿倒掉,吹起来当气球玩儿,怕家里的大人看见,讨到手就急忙跑开到小伙伴面前炫耀去了,往外摘猪胃和大肠、小肠时杀猪匠还会不嫌脏不怕臭的把里面的猪粪用手捋出来,
摘完内脏之后,再用砍刀把猪的身子沿脊柱一分为二,并把两片猪肉各分成若干块,整个杀猪过程就算结束了,
杀猪匠给别人杀猪也不是完全帮忙的,小村流传下来的规矩,杀年猪要么请杀猪匠吃饭,要么把猪的小肠给杀猪匠作为报酬,吃饭杀猪匠一般是不会去的,乡里乡亲的小肠也莫不开要的,一般就让主家拿回去自家灌了或卖了换钱花,主家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的就给他买上一盒烟、一瓶酒送过去,往往还要被脸红脖子粗的呵斥着拒绝,
杀完年猪,就算本村的杀猪匠再怎么推辞,主家也还是要设宴摆酒犒劳一下帮忙的乡邻的,刚杀完猪,肉是新鲜的,现成的,旋一块下来切了、炖了、用盆盛了,再盛一盘家里自己早就煮好腌好的黄豆或青豆,炒一盘醋溜白菜,嘱咐孩子去把族里年长辈分高的老者请来,一帮人围在低矮的小桌周围,或坐或蹲,用一个大碗倒上半碗酒,一帮人有说有笑,吆五喝六的轮着喝,酒也不是什么好酒,是从小卖部或走街串巷卖酒人处沽来的散酒,一桌人除了年龄、辈分没有别的顾忌,随便说笑调侃着,几轮浊酒喝罢,一个个渐渐红润了脸庞,冬日的严寒也就渐渐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