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李炜盘腿坐在操场上,单手托腮眼睛微眯。初夏清晨略有燥热的风翻卷起刘海,打在眼皮上方痒痒的,恰好挡去了几丝阳光直射。被热气球吊起的横幅在空中被风鼓着哗哗作响,大红底上的白字周围晕着淡淡黄色光斑——2011届通海中学高三学生毕业典礼。视线于空中悠悠打了个旋儿缓缓落在前方,隔了两纵队三横排,然并不影响他注视陈翔从队伍中逸出的身子。
陈翔一贯遵守学校规章,如今居然在毕业典礼上坐得东倒西歪一下就把李炜逗乐了,他抿着嘴角暗自忖道:这二货别又是在笑吧。
果不其然,传来徐嘉苇刻意压低声音,语调尖锐地抱怨,“我说,陈翔你别在这丢人行不?有那么好笑不?”
身边几个人也因为徐嘉苇的话捂着嘴在小声笑,不看也完全想象得出大牙同学一脸左哼哼右哼哼伪鄙夷的表情。
七八十米开外三四米高的看台右侧,校长正比划手势激情地做最后一次训话,风尝试着将他地中海上几缕汪着油的头发吹起,演讲稿在话筒前用力向上挣着,挡住校长作斗争般的表情。操场各个角落地扬声器将声音散布到围墙上,回声一波波地掺在长篇演讲中。
“同学们,我坚信,弹指过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会神马都是浮云……浮云……浮云……。”陈翔收回身子把头埋在双肘间,笑得不时地倒抽几口气,他侧身的投影在地上随着回声“波澜起伏”。
这校长想跟潮流跟得没创意,神马、浮云早烂了,有木有伤不起不算多潮。操场上大部分人只是配合地被冷到干笑几下,可陈翔同学依然笑得如此酣畅淋漓。
校长的声音有些聒噪,李炜撇掉这声音,低头搬弄自己手指。操场上草皮里满是塑胶粒,用手用力往下按,特别是阴雨天,手一粘上就容易黑。前两天下雨,场地才阴干,李炜不自觉用左手按了按,翻过手腕抬起看,手掌右侧薄薄印了层像铅笔芯一样的墨黑。
下雨天,陈翔最不愿意来操场,看到湿漉漉的塑胶粒就会不时皱眉,表情闪时易变。他弹吉他,对手有种近乎变态的洁癖,一道水笔印都会擦上半天,洗手液洗完还不停用指腹磨。都是擦到皮肤变红,李炜看不下去,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衣服上瞪着眼斜睨他。意思摆明儿了,要么不擦,要么往我衣服上擦。
天知道李炜的衣服到底是水货还是正品,反正磨毛了,李炜一定会要自己把布那块割下来,找块一模一样的,密实地缝好了,针法还必须潮。
“你当我上世纪女工传习所毕业的。”陈翔缴手投降,李大(de)爷,咱惹不起。陈翔默默看看手,用磨水笔印的指腹死命戳李炜左脸的小坑,直到不长的指甲戳到李炜眯起了眼,用手来拍他的脸,陈翔才会跃起来窜到谭杰希后边。
他总是太匆忙,一下弹起来,撞到从桌肚里支出的书包,不是带了本子到地上,就是被书角磕了腿,可每次逃的还是比谁都快,结果自己在地上蹦了喊疼。
“哦……”“晚上班长请客……”“喂……”李炜从周围的欢呼中回过神,觉得手有些火辣辣的,低头看,自己的手也是一片红。想到什么,就容易做什么,真是。看到周围人站起来便也跟着,问了吴俊余才明白,要拍毕业照了。跟着大部队来到几排有些随意搭成的桌子条凳前,陈翔他们班在上面已经排好队准备拍照。
“摄影师,我们都往后倒,做个yeah的手势,你抓拍好了,我们要奇葩的。”陈翔站在队伍里打趣道。徐嘉苇发笑地起哄“陈翔你还想扭第四次脚啊,啊,哈哈……”
陈翔搡搡他低吼了句“徐大牙”吐吐舌头眼神飘忽飘忽的,露出两颗小白牙笑了笑,似是觉得这样拍比较好,又把下巴往下压。李炜在人群中,热从空气印到皮肤里绷得紧紧。
——————————————“陈翔陈翔,我们等下就做个往后倒的姿势,反正在最后一排。”李炜揽住陈翔一脸无赖相。
“切,要摔你自己摔。”打掉李炜的手朝着摄像机笑,陈翔嘴里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