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神乐第一次知道月亮可以硕大到这样的地步。
明亮的,凄白的光疯了一样灌满整个房间,那种难以形容的丰盈几乎要挤爆狭小的空间,仿佛只要稍一松气就会真正炸裂,自此在这样凄冷的光里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在满世界的光和明明灭灭的星空下生生世世的徘徊沉沦。
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蠢,可是她没办法停止这种美丽残酷却毫无道理的想象。
因为明明是空的胸膛里此刻反反复复都是毫无来路的呻.吟,隐约,细弱,缠绵,无法止息。那种感觉,仿佛是有风在黑暗里穿梭,穿过无人的丛林,穿过寂静的河流,穿过广袤无垠的原野,在漫天烂漫的星空下一直一直流离过所有孤独的流年,然后也将一直孤身到遥不可及的未来。
她不明白这种汹涌而霸道的悲伤,可是她无法抗拒。
她只能靠着雕花窗栏安安静静的移开眼,注视着庭院里明亮月光下流光溢彩的花草,那种纤细的枝叶彼此纠葛缠绵似乎真的就要这样到生命终点,她讥讽的勾勾唇角。
奈落说过,这个世界总是在说永远永恒一直尽头这样天荒地老的字眼,他们以为只要这样就能真的携手白头,可是他们并不明白,一个人强调什么,并不是因为坚信,而是因为懦弱的不敢相信。
她当时非常直白的看着他,高贵冷艳的丢下了一句:听不懂,奈落你说人话。
梦幻白夜当时的表情当真是……怎一句销魂了得。
事实上她记得这句话跟内容无关,只是奈落那时绮丽的姿态让她终身难忘。他微笑着倚在窗边,黑发垂在指边,身后是巨大的牡丹屏风,无数粉红浅紫明黄深赤的花朵争先恐后的在那个黯淡冰冷的房间里绽开,黑暗似乎自此为界点,一点点明艳起来。而奈落那种变态的苍白与纤细,以及那双微笑着却莫名难过的眼睛,真的难以忘记。
说她不相信永远是不对的,准确的说是她不相信任何东西,爱情,勇敢,奉献,痛苦,乃至与欲望改变生死孤独,她统统不信也绝不在意。她的手从来都不曾握住什么,她冷眼她旁观她嘲讽她阻碍她毁灭她破坏。她笑她闹,贪嗔痴念,喜怒哀乐,信手拈来。只是,她不爱众生。
————表面上明艳照眼,骨子里却全是冷的血。
梦幻白夜这句评论,好像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拿扇柄敲敲自己的脑袋,有些嘲笑自己突如其来的回想。于她而言,回忆是流年里的谣言,很容易就被雨点砸碎然后随风而散。
翻身便下了楼,她喜欢坠落的那一瞬间,耳畔只有浅浅的风声,那样的轻盈安心。
不记得走了多久,奇花楼阁目不暇接,夜色中别有风味,只是看久了就倦了。或许这也有她耐性本来就不好的缘故。
打定主意要回房,却敏锐的感到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眯了眼敛了妖气,凭着直觉慢慢前进,透过疏疏落落的枝叶她看了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稍稍震在原地。
她不知道在她之后的年年岁岁里,她会无数次的回想起今天这个场景,却再也无法分辨心底涌起的,到底是难以抑制的喜悦还是淹没一切的悲凉。或者仅仅是时光悠长,却不见青山 只见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