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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瑟的插一脚！哇哈哈哈哈！！！

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之 击掌为盟 相守一生
谁，执我之手，消我半世孤独；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我，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我，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正文
<一> 情未央
数九寒冬，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
那雪白的颜色，如一层层厚厚的棉絮，那千里冰封的景象，犹如一幅幅优美的画卷。
街上，天香正捧着热乎乎的烤番薯，兴致勃勃的对着冯素贞道：“‘有用的’快点快点，前面好像有个卖糖炒栗子的。”
冯素贞口中吐出长长的哈气，扬一扬怀中的大包小包，无可奈何的道：“只一会的工夫，你已经买了许多吃食了，真不知道你的肚子是怎么长的，居然吃下这么多了还要买。”
许是番薯太烫，许是吞的太急，天香没吃几口，便不住的抬手在嘴边轻轻扇着：“怎么？你羡慕了？”
“没。”
“那你还啰嗦什么，快点快点，这炒栗子的味道闻着可真香啊..”
冯素贞再次扬起无可奈何的笑容：这个公主，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过小贩包好的纸包，天香满面欢喜的揽着冯素贞道：“好啦，先买这些吧，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冯素贞释然的叹了口气：“亏你还知道回家，走吧，叶儿姑娘还等着呢。”
“哦，对对对。”天香将吃剩下的番薯皮装回纸包里，朝着远处用力一抛，潇洒的拍拍手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家里还有病人在塌呢。咦？咱们给她抓的药呢？”
冯素贞嘴角向下一瞥：“喏，在桂花糕的下面压着呢。”
“嗯，不错不错。”天香一边检视着她怀中的各色物品，一边将手中的栗子纸包也塞了进去：“走，打道回府。”
冯素贞轻轻瞟她一眼，微笑着道：“你倒是清闲，两手空空，好不自在。”
“好说好说，你平日里不是总说我是富贵闲人嘛，那今日我便做一个实至名归来给你看看，免得辜负了你的厚赞。”天香嬉笑着走在前头，时不时俯身攥几个雪球拿在手中把玩。
“别总拿着，小心寒气入身。”
天香呵着冻的通红的双手，用力紧一紧手中雪球，以一种极其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嘿嘿两声道：“那我可扔了啊。”
恰巧一阵寒风吹过，冯素贞微微缩了下脖子，并未看她，只是不以为意的应道：“嗯。”
说时迟那时快，天香看准时机便唰的一下将雪球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冯素贞的帽子正中。
天香喜滋滋的望着那张刚刚回过神来且欲将发作的俊美脸颊，吐了吐舌头，调皮的道：“是你反应太慢，怪不得我。”
冯素贞听罢，当即哭笑不得：“顽皮！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香蓄了满面的笑容，摇晃着脑袋走过去与她并肩而行，甜甜道：“哎呀，不要生气嘛，最多我不欺负你就是了。”
“这么多年，你还少欺负我了？”
“嘿嘿嘿，这样才有情调嘛。告诉你吧，这世上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欺负你！”
“......”
“所以呐，除了和我白头偕老，你没得选择。”
冯素贞悠然一笑，没有接下话头，而是好奇的看着她，道：“我发现你每次进宫探过御儿之后，心情都会大好啊。”
天香秀眉一挑，哑然失笑道：“你该不会是吃御儿的醋了吧，连孩子的醋你都吃？”
“胡言乱语，我怎么会吃御儿的醋。”
“那你这酸溜溜的语气..嘿！没吃醋你走那么快干嘛呀？！哎呀，等等我嘛！”
说笑打闹间，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
两人不由加快速度，朝着回家的方向大步走着，不多时，便已行至自家门前。
天香伸手刚一推开门，便立即被屋内传来的阵阵香气所吸引，她顾不得身后抱着一堆东西的冯素贞，便一个箭步窜进去，寻找香味的来源。
“香儿姐姐，绍民姐夫，你们回来了？”
天香兴冲冲的跑到火炉边，也不去看问话之人，而是一个劲儿的搓着双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香气四溢的锅子问道：“回来了，回来了。叶儿，你弄的什么啊，好香啊？”
“锅里炖的是鹿肉，待会就可以吃了。”
冯素贞将一众物品尽数放在桌上，冲她笑着点点头：“叶儿姑娘怎么下床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的吗？”
被唤为叶儿的女子低首一笑，抚平鬓角道：“已经休息两日了，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想，明日便告辞回家，不再叨扰两位恩人了。”
天香闻言，忙连连摆手道：“什么恩人不恩人的，还是叫我香儿姐姐听着顺耳，你身子尚虚，暂且安心住着，待你痊愈之后再回家不迟。”
“嗯，就听你香儿姐姐的吧，我今日又给你抓了两副药，待完全调理好了再做打算。”
叶儿感激的望着二人，轻轻道：“那日昏倒路旁，若不是二位相救，恐怕叶儿此时已经魂归西天了，此恩此德，叶儿定必衔结草衔环以报之。”
“嗐！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天香豪爽的揽住叶儿肩头，浅浅微笑：“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何会昏倒在路边的呢。来来，坐下给我们说说。”

<五> 应邀过府
“他..真的是你们的儿子？”
看着叶儿满脸吃惊神色，御儿抬起头与冯素贞相视一笑，遂即道：“怎么，难道我与爹娘长的不甚相像吗？”
他此言一出，冯素贞和天香两人皆是一怔。
“没，没。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年轻，而孩子却已经这么大了。”叶儿友好的拉起御儿小手，微笑道：“我叫叶儿。”
御儿点点头，亦微笑道：“叶儿姐姐。”
冯素贞适时掸一掸他衣裳，轻声道：“你路上车马劳累，不妨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你娘留下来陪你。”
御儿闻言，忙牵了她的手道：“爹爹，您要出去？”
“嗯，爹爹有事要办。”
御儿立时嘟起小嘴，两只手不停的摇晃着冯素贞的手臂，撒娇道：“儿子想同您一起出去，爹爹，您带着御儿一起去吧。”
天香无奈的摇摇头，举步走到两父子身侧：“你就带上御儿一起吧，你忘了他大老远的跑来找咱们是为了什么了？”
“这..”冯素贞低头看他两眼，盈盈浅笑道：“那好吧，不过一切都要听为父安排，不得闯祸知道吗？”
“知道知道！”御儿兴高采烈的抚掌大笑：“那爹，娘，叶儿姐姐，咱们这就走吧？”
天香见他乐的手舞足蹈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瞧你这高兴的，过来，儿子，娘先给你整整衣袍。”
山间宁静，万簌俱寂，冬日里的太阳此刻正被薄云缠绕着，只能在天空中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的白光，远远望去就像是暗夜里的月亮，温和而不炙热。
初到民间的御儿如同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兴奋的在雪地中奔跑，惹得天香一直牢牢的跟他在后面，不住的大声提醒他慢点慢点。
冯素贞则面带微笑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步伐稳健。
任他是九五之尊也好，一国之主也罢，终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须臾，几人来到一所宅子前面。
叶儿抬手叩响门上铜环，不多时，便有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女子将门打开。
那女子见到叶儿后，一把拉住她手臂，急急道：“叶儿？！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我和你姨丈都要急死了！”
叶儿轻拍女子手背，慰笑道：“姨母放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娘呢？她可回来了？”
女子依言上下打量她几番后，方才安心的吐了口气，点点头道：“回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她吧。”说着，她越过叶儿，望了望她身后的冯素贞三人，迷茫道：“这几位是？”
叶儿回身挽起天香胳膊，徐徐走到女子面前，轻道：“姨母，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几天我被娘亲推倒昏在路边，就是她和后面那位公子救了叶儿。”
女子冲她俯身一揖，言道：“真是多谢两位了，来来，快进屋说话吧。”
穿过玄关和前厅，女子带领几人走到后院的一间房间门口，侧身对着叶儿道：“你带客人先进去，我去沏壶茶来。”
言毕，女子朝着冯素贞及天香微微颔首示意，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叶儿轻推门板，见到斜倚在床榻上正向外张望的妇人时，不由快步走了过去。
“娘..”叶儿声音哽咽着跪倒在榻边，双手紧紧握着妇人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枯瘦手掌道：“女儿回来了。”
妇人低首望向她，目中微澜，泛着淡淡温情，良久才道：“外面很冷吧。”
叶儿泪水忽的浮上眼眶，只含着倔强不肯落下来，盈盈欲坠，道：“不冷。”她抬起袖口拭去欲将流出的眼泪，吸一吸鼻子，含笑道：“娘，女儿这几日不在您身边，您可还好？”
妇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以手轻抚女儿面颊，回道：“有你姨母照料，一切都还好，只是不发病的时候便会惦念你。”
“娘，女儿那日是被恩人所救，今日也特意将他们请了回来，我介绍给您认识。”叶儿说完站起身，回望着冯素贞夫妇二人，道：“香儿姐姐，绍民姐夫，这就是我娘。”
床上妇人听她如此说，便挣扎着准备下床见礼，天香眼尖，赶忙几步上前将妇人轻按在榻上，宁和微笑道：“夫人不必如此隆重。”
“是啊。”冯素贞注目于她，噙一缕微笑在嘴角，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夫人无须见外，只管安心休养就好。”
那妇人感激神色溢于言表，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些说什么，只无奈一笑：“奴家常年抱病在身，叶儿为了我很是操劳，那日更是险些丧命，如今得恩人相救，奴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冯素贞微笑如和美的春风拂面，她扬一扬手，了然道：“府上的事情，叶儿姑娘已与在下等说了一些，今日我等前来，除了将令千金完璧送回府里之外，还有就是应她之邀，为夫人一查病情。”

<七> 意难平
“你们两个..”冯素贞面带浅笑的摇了摇头：“我是拿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香此刻正顾着和御儿嬉闹，对她的无奈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好好煎药，不得感慨。”
“爹爹，我真同情您。”
“你同情我什么？”
“你同情她什么？”
御儿嘿嘿一笑，努着小嘴思索了半天才道：“娶了我娘这么一位贤妻良母。”
天香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敲，假意嗔道：“小子，想学你爹，对我明褒暗贬是不是？”
“哎呀，竟然被娘识破了。”御儿嘻嘻笑着，并假模假样的捂着小脸佯装羞愧之状。
“哼，就你这点小把戏，还能瞒得住你这聪明绝顶的娘？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天香便大笑着举起双手伸到御儿腋下不停的呵着痒，惹的御儿也是狂笑不止，连连求饶。
正笑闹着，叶儿姨母端着茶盘缓步行了进来，她取出茶盘中的蒸番薯放到御儿手中，微笑道：“冯夫人和小公子真是母子情深，来，小公子，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吃食？怎么以前都没见过的？”御儿顿觉新鲜的把玩着手中的番薯，好奇问道。
叶儿姨母笑吟吟的望着他，耐心的解释：“这呀，叫番薯，一看小公子就是出身富贵人家，所以不曾见过此等贫寒人家才吃的食物，来，这东西趁热才好吃。”
“哦。”御儿满心欢喜的欲将番薯直接纳入口中，却被天香急急拦下道：“傻儿子，怎么不先剥了皮再吃？”
御儿嘿嘿笑了两声，任由天香取过番薯细细的剥着外皮，感慨道：“原来民间竟有如此多的美食，看来，三日之行似乎有点短了。”
“你想的美，三天后你必须回去，待以后再有时机的话，我和你爹再带你出来。”
“那娘你说话可要算数。”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那拉钩。”
“好好好，拉钩，盖印。好了吧，快吃吧。”
冯素贞一边听着身后母子的温情对话，一边利落的将瓦罐自炭炉上取下，倒出整整一碗汤药，回身言道：“走吧，两只小花猫。”
未等几人动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
屋内几人闻声望去，只见叶儿一脸惊慌的站在门口，焦急道：“绍民姐夫，不好了，我娘又发病了！”
“怎么会这样？令堂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卧房，我一时情急，将她反锁在里面了。”
“我去看看。”来不及多想，她匆匆端起药碗疾步向叶儿母亲卧房走去。
未到门前，已闻其声。
冯素贞听着屋内一声高过一声的悲呼不免蹙紧了双眉。
她连忙取下别在门上的横闩，单手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俊生..我对不住你，是我害死了树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们柳家，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娘，娘您别这样！！”随后赶到的叶儿急急跑过去自背后拥住已经双眼赤红，几近癫狂的母亲大声道。
“柳夫人！”冯素贞低喊一声，旋即飞速的在她身上唰唰点了两下，同叶儿一起将她扶上床榻后，她轻轻道：“情况危急，得罪了。”
“绍民姐夫，我娘为何突然发作了？”
冯素贞静静的把着脉息，片刻道：“叶儿姑娘，先去把那碗药取来。”
叶儿疑惑的端起摆在桌上的汤药递给她：“现在就喂我娘喝下去吗？”
冯素贞小心翼翼的取下叶儿母亲面上和颈间的毫针，正色道：“叶儿姑娘，请将手伸出来。”
叶儿不敢怠慢，依言将纤纤荑手举起，不解的看着她在自己中指指尖轻轻一扎，一滴血珠便猛地冒了出来。
“滴到碗里，三滴即可。”
“嗯。”叶儿点点头，咬着下唇将血尽数滴落碗中。
“喂令堂喝下去吧。”冯素贞说着，便悄然站立起身，退到一旁。
霎时间，室内几人皆不言语，只齐齐的看着叶儿母亲一口口咽下碗中汤药。
服药完毕，半晌动弹不得的妇人忽然嘴角动了动，喃喃道：“叶儿，陪娘去个地方吧。”
“娘你想去哪儿？”
冯素贞见她眸中狂乱之色渐消，仍不由道：“夫人此时不便行走的。”
“劳烦公子解开奴家穴道，我没事了。”
那妇人被解开穴道之后，又在床榻上坐了半天，方徐徐起身。
她独自在屋中的角落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抱着一个装的鼓鼓的包袱转回身，朝着众人笑道：“走吧。”

<八> 影葬之殇
叶儿急忙上前搀住母亲，蹙眉讶异道：“娘，这..这是要去哪儿啊？”
“是啊姐姐，外面正下着雪呢，你想去哪里等天色放晴了再去好不好？”叶儿姨母也在一旁附和着道。
“等？”妇人眼神突然变得飘忽而凄楚，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永远不会明白，等待是什么样的滋味，而在清醒中孤独的等待，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众人听罢皆是一怔，只有妇人仍旧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所以这清醒对我来说，既是十分痛苦，也是十分难得的。痛苦在于，我会陷入无边无尽的回忆中自责不已，难得的是，我会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来完成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越说越苦恼，一时间面上烦忧之色大现。
“娘，我陪您去。”叶儿显然是被母亲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底，她与妇人相视一笑，继而同时迈开步子向门外行去。
“姐姐？”叶儿姨母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天香连忙拉下，悄声言道：“夫人不必担忧，我们三人会跟着一同前去的，你大可放心。”
出了府门外，叶儿母女静静的走在前面。
寒风贴耳拂过，雪片漫天飘扬，冯素贞扯起披风将天香和御儿连同自己一起罩在里面，稳稳地跟在她们身后。
“‘有用的’你猜她们要去哪？”
冯素贞别过头，尽量避开风雪灌入口中，想了想道：“估计是去祭拜吧。”
天香赞许的点了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
“娘啊。”御儿自冯素贞披风下探出小脑袋望着另一侧的天香小声道：“叶儿姐姐她们祭拜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连我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爹了，对吧爹爹。”
“你个臭小子，你调侃你娘调侃上瘾了是吧？不过你再怎么努力跟你爹示好也没用，她怕我，而你呢，现在投靠我还来得及，为娘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身处中间的冯素贞蓦地笑了出声，她转首望了望天香，道：“你这算是连哄带骗么？”
天香轻啐一口，随即振振有词的道：“什么连哄带骗，我这分明是跟他摆明形式，让他别总是觉得他爹最了不起，其实最了不起的是他娘。”
冯素贞低头看了看御儿，父子二人会意一笑，竟同时对着天香道：“好好好，你最了起。”
天香抬手在两人脑门上各自敲了一下，方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乖。”
不多时，积雪已经越来越厚，较深的地方更是足以没过脚裸。
冯素贞四下扫视一圈所处之地，这里似是一片山坡，然眼下周围除了皑皑白雪和周围几株光秃秃的枯树以外，在就是山坡对面犹如高耸入云的凌云峰了。
她抬眉正欲开口，前方妇人却已经转过身来：“有劳恩公一家相护至此。”
“柳夫人客气了。”冯素贞微微颔首，扬声道：“只是风雪颇大，夫人应尽快祭拜，不宜久留。”
妇人点点头，自肩上将包袱取下，缓缓解开，她动作轻柔无比，就连眼神也是出奇的清澈。
叶儿见到包袱彻底被打开时，不由压低声音疑惑道：“这不是爹的衣衫吗？
妇人对女儿的疑问只闻不答，她徐徐蹲下身将包袱放在地上，伸出双手在雪堆中慢慢的挖着。
“夫人你这是？”天香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禁奇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是准备徒手掘坑？”
妇人微笑看向她道：“姑娘可曾听过影葬之说？”
天香轻轻摇了摇头，遂问道：“影葬？那是什么？”
妇人静默片刻，低下头道：“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双双化蝶翩翩舞，恩恩爱爱不绝情。相传，但凡是结发夫妻，亦或是彼此钟情的男女，如另一方遭遇不测，当未亡人不能敛其尸骨时，便可以按此下葬。若将二人贴身衣物葬在一起，那么他日在地府相遇后，彼此仍可相互扶持，同约来世。”
天香听的一阵感动，默然思索片刻，平静道：“如此，真可相约来世？”
那妇人此刻已经掘到冻得十分坚硬的地面，她有些吃力的一点点挖着，轻笑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与俊生相约来世。”
由于掘的太过用力，妇人苍白的脸色中泛起一丝潮红，叶儿心疼的蹲在她身边欲伸手帮忙之时却被她极力喝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终于停下了动作，用冻得红肿且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拿起包袱中的衣衫抱在怀里，面向凌云峰，喃喃道：“俊生，俊生..”
她眼眶微微泛红，旋即将包袱中的衣衫尽数取出，放在刚刚挖好的浅坑中，覆土盖之。
做完这一切，她费力的站起身，以一种万分不舍的目光看了看叶儿，叹一口气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娘不可以再这么自私的拖累你了，这十五年来的每一个清醒时刻对娘来说都是残忍的折磨，所以叶儿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为娘先走一步，去跟你爹和弟弟赔罪了。”
言毕，妇人飞快的向后跑了几步，在众人仍未反应过来之前，纵身跳了下去。

<九> 是非
“娘！”
随着叶儿一声悲呼，众人方才惊醒过来，纷纷拔腿向妇人跳下的地方跑去。
一眼望下，眼前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两山之间的沟壑深不见底，只有呼啸的寒风仍在耳边回荡。
“娘！我要下去救我娘！我要下去救我娘！”叶儿赤红着双眼，说着便要跳下去。
天香急忙拦住她，轻轻叹一口气，道：“叶儿..已经来不及了..”
叶儿听后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呜咽道：“不，不可能，我要去救我娘，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会的！”
“叶儿姑娘。”冯素贞抬眼直视于她，蹙着眉头沉思片刻，缓缓道：“令堂..之所以这么做，大抵是不想再承受思夫之苦和丧子之痛，亦是不想再拖累于你，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叶儿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两行热泪滚滚落下，慢慢道：“娘，您真傻，你我母女之间，何来拖累，何来的拖累啊..”言罢，她忽然瘫坐在地上，望着山下的沟壑默默垂泪。
须臾，天香看了看乌沉沉的天际，伸手搀起叶儿，柔声道：“先回去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你娘亲的身后事，还是要靠你打点的。”
叶儿红肿着双眼，一言不发的踉跄起身，旋即，几步一回头的跟着她慢慢下山。
处理好妇人的丧事，冯素贞细细安慰了叶儿一番又塞了些银两给她，便带着天香和御儿回了家中。
晚膳后，三人围坐在一起，听着炉中炭火发出哔哔卜卜的声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少顷，御儿率先打破这种令人压抑的寂静，言道：“爹，娘，儿子想带叶儿姐姐回宫。”
冯素贞和天香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望向他脱口问道：“为什么？”
御儿叹一口气，不无同情的道：“叶儿姐姐自小便凄苦异常，命运多桀，如今连相依为命的母亲都弃世而去，儿子觉得她太可怜了。”
天香仔细瞧了御儿半晌，轻轻握住他的手：“儿子，娘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一来，叶儿得为母亲守孝三年，二来，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进宫，这件事，总得问问她的意愿才可以啊。”
“嗯，儿子知道。”
“御儿。”冯素贞抬手置在他肩头，淡淡一笑：“身为一国君主，心存善念自然是好的，但你记住，面对国家大事，应铁腕时，就必须当机立断，不可有一丝恻隐，能做到赏罚分明，处事有度，方为仁君。”
“嗯，爹你说的这些，儿子都懂，若不是此次出宫，儿子尚不知虽为帝王，却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天香紧紧握住他手，温和道：“小小年纪，不要想的这般深远，人世间的事情，很难说的清楚，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妨早些就寝，明天娘带你去市集买些东西给你叶儿姐姐送去。”
御儿徐徐起身，乖巧的点点头，道：“那爹娘也早些休息吧，儿子先去睡了。”
次日上午，冯素贞一行三人正在街上走着，蓦地闻前方听不远处一阵嘈杂，许多路人亦纷纷围了过去。
冯素贞正欲拉着妻儿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料反被天香拉着二人朝着人群挤了过去。
“香儿，闲事莫理，我们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呢。”
她话音未落，三人已经来到人群前头，天香眉心微微一挑，嘿嘿笑道：“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说，万一有不平，我闻大侠可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眼看拦她不住，冯素贞也不在开口，而是无奈的看着面前几人激烈争吵。
“你太过分了，撞到人了知不知道，你自己看看！”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此时正粗声粗气的指责对面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那女子见状，立即毫不示弱的回道：“你走开，不然我报官了！”
男子哼哼冷笑几声，随即扬了扬手，高声道：“拳头在近，官府在远，如果你挨我三拳的话，我便算了！”
围观众人听罢，不由一片哗然，一个弱智女流，如何挨的了这壮汉三拳？
“呸，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的竟然欺负女人？！”
天香按捺不住腾腾直冒的火气，挽起袖口就要冲上前去，就在壮汉挥拳的一瞬间，女子身前忽地闪出一个人影，迅速接下壮汉的拳头，并用力向下一甩，沉声道：“不要乱来。”

<十> 解围
冯素贞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天香手臂，叹息一声道：“你也不要乱来，先看看再说。”
“宝儿。”
随着人群中发出的一声轻唤，女子不由眼前一亮，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玉麟！”
她几步走到来人面前，十分熟稔的握住对方手腕，略带委屈的道：“他们要打我。”
冯素贞仔细盯着那人，上下打量几番，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银灰色华服，面若冠玉，风度翩翩，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婉君子模样。
男子紧张的拂了拂她衣襟，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不等女子答话，被撞到的老妇人颤巍巍的走到二人面前愤愤道：“这里人这么多，你的轿子直接闯进来，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女子峨眉微蹙，急急分辨道：“轿子过来，你不会让开吗？”
“闭嘴。”
男子锁紧眉峰，低喝一声，适时打断女子的话，继而踱步走到她面前对着围观众人道：“各位，她是我的人，今天她闯的祸由我来承担，对不住。”言罢，他转回身对着老妇人诚恳的道：“这位老人家的伤，我会负责。九斤二。”
被唤为九斤二的下人立时来到男子身边，毕恭毕敬的道：“少爷。”
“拿张五百两的银票给她。”
九斤二自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正欲交给老妇人的时候，方才出手的壮汉立即抢过银票捏在手中，不屑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士可杀不可辱，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坐着轿子到处撞，撞伤人了就拿银票来包住人家的伤口？！有钱了不起？光赔钱就没事了？！”
那壮汉这几句话刚一说完，围观的人群竟莫名的沸腾起来，纷纷七嘴八舌道：“就是就是，有钱人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撞人了？”
男子转头扫视一圈之后，俊朗的面容上登时浮现出一丝薄霜，蕴着森冷的怒气，慢慢道：“那你想如何？！”
壮汉扬了扬手中银票，惘然一笑：“我只不过想讨个公道罢了！”
男子上前一步，细细端详那壮汉片刻，语气冷静：“那你现在是想人欺负人少？”
“哼。”壮汉冷笑一声，环起双臂切切道：“只有你这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人才会仗势欺人。”说着，壮汉忽然转身走到街旁一家酒肆门前，对着众人挥挥手道：“不如这样，按照咱们这里的老规矩，叫他喝酒赔罪，大家意下如何？！”
“好！好！”刚刚还指责壮汉欺人的众人，此时居然默契的与他站在一边，齐齐扬着拳头高声叫好。
天香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看四周，无奈的对着冯素贞道：“这群人，真是愚不可及，被人煽动几句竟变的如此没有立场。”
冯素贞淡淡一笑，眼神玩味的望着壮汉，徐徐道：“不明就里而已，我倒想看看这位兄台还想玩什么把戏。”
一旁久未出声的女子听罢释然一笑，得意的道：“好啊，玉麟是出了名的酒坛子，又岂会怕你？”
壮汉态度依旧不屑：“酒坛子？哼，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言毕，他捧出一坛酒来，又道：“百子千孙酒，是由田鸡，蚱蜢，金环蛇，银环蛇，猫头鹰，蝙蝠，老鼠等一百五十几种奇珍异兽炮制而成，再加上一碗鹿血，三个蛇胆，搅拌均匀。”
女子有些吃惊的盯着那坛浑浊不堪且散发着阵阵怪味的酒水，柳眉直竖：“这如何叫人喝的下？！”
壮汉自坛中舀出一碗酒，行到男子面前，见他眉头紧锁，不由嘴角一瞥：“喝了它，怎么？害怕了？你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喝了！”
这话落在男子耳中，他几乎一愣，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身躯微微一震，面色铁青。
“我来喝！”
九斤二护主心切，上前正欲夺下壮汉手中的酒碗，却被男子伸手拦下：“不必！大丈夫，怎会惧怕这区区一碗酒，我喝！”说着，他咬牙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女子见他饮罢酒水后捂着嘴巴欲呕的样子，不禁愧疚的低下头，默默不语。
“好！好！再来！”壮汉狞笑着舀出第二碗酒水递到男子面前：“快点喝，还有一坛子呢！”
男子听着四下起哄的众人嬉笑着大呼‘快喝，快喝’，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酒碗，再次饮尽。
男子被逼迫着接连将三碗酒喝下，壮汉却不依不饶的递过第四碗酒，一时引得围观人群气氛高涨，各个都似看好戏那般瞧着男子，不停的催促着他。
天香实在看不过壮汉的有心刁难，终是忍不住挺身来到男子身侧，一把夺过酒碗扔在地上，摔个粉碎。
那壮汉极是傲慢的看一眼天香，兴味十足的问道：“怎么，你是要替他喝么？”
“喝？”天香轻轻一笑，端过壮汉身后倒满的一碗酒水，朝着他脸上用力一泼：“姑奶奶给你喝还差不多！”

<十一> 初相识
壮汉被泼了一身的酒水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便浮现出怒不可遏的神色，他刚刚扬起拳头，正欲挥出之时，天香早已侧身一闪，单手揪住壮汉衣领，反手狠狠两个耳光。
那壮汉虽为魁梧男子，奈何天香武功高强，他来回几拳打过去，竟是拳拳落空，眼见打她不着，壮汉便停了手，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道：“好男不与女斗，今天大爷就放你一马，咱们山水有相逢，告辞！”
天香见他狼狈败走，立即朝着他背影微微一笑：“好啊，待山水相逢那天，姑奶奶再跟你好好斗一斗，喂，你姑奶奶叫闻臭，一定要记得我的大名啊！”
壮汉听后一怔，旋即转过身来恨声道：“哼，闻臭，我会记住你的，你可别后悔。”
“哎，等等！”
壮汉见她几步跑到自己面前，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面露惊恐之色道：“你，你想干什么？！”
“你怕什么嘛！后悔的事，姑奶奶从来都不做，我只做让别人后悔的事。”天香面上堆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复又道：“哎，我都自报家门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总得知道自己和谁结了梁子吧。”
壮汉冷冷瞥她一眼，一字一字道：“余忠正！”
“哦，晓得了。”天香满意的拍拍余忠正肩膀：“那咱们就骑驴啃甘蔗，走着瞧吧。”
余忠正不屑的撇一撇嘴，用力掸掸衣裳，便头也不回的钻出人群，扬长而去。
围观众人见再无热闹可看，也都三三两两的走开了，天香拍拍双手，得意的冲着冯素贞和御儿调皮的眨了眨眼。
男子轻轻走到天香面前，感激的抱一抱拳道：“今日多谢女侠出手相救，在下江玉麟，这厢有礼了。”
天香转首望向江玉麟，唇边挂着一抹浅笑道：“小事一桩，不过你下次可得小心些，不要再吃这种亏了，这种小人，无须对他客气。”
“嗯，女侠说的是，在下会注意的。”
“玉麟！”女子见他二人聊的起劲，便移步来到江玉麟身旁，挽住对方手臂内疚道：“ 你没事吧？”
江玉麟不以为意的笑笑，随即对着天香道：“这位是拙荆钱宝儿，失礼了。”
天香细细瞧了钱宝儿几眼，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嗯，好说好说。”
钱宝儿凝视天香片刻，灿然笑道：“今天多亏你帮了我和玉麟，说吧，你想要多少银子的报酬，我都可以给你。”
“银子？”天香嘿嘿一笑，潇洒的挥挥手：“不必了，本姑娘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钱宝儿闻言微微诧异，脱口道：“那你想要什么？”
“宝儿！”江玉麟低喝一声后，随即满脸客气的说道：“女侠，拙荆无意冒犯，还请原谅。”
冯素贞一只手拉着御儿，举步稳稳走到天香身边适时接口道：“无妨。”言罢，她看了看天香，又看了看江玉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等就先告辞了。”
江玉麟很快转脸专注的看着冯素贞，他暗暗上下打量几番后，眸中精光一闪：“兄台好相貌。”
冯素贞虽目光也在他身上，但却只是微笑：“公子过奖了，我们彼此彼此。”
“呵呵。”江玉麟犹自松了一口气，不住的点头道：“不错，彼此彼此。”说着他便从袖口中拿出两张请柬递给她：“在下后日会举办一个秋香图鉴证大会，如兄台有兴趣的话，在下无限欢迎。”
“秋香图鉴证大会？”天香随手接过请柬，好奇的问道：“这个什么大会是干嘛的？”
“哦..这个..”江玉麟才要开口答她，一旁的钱宝儿不无自豪的插口道：“就是分辨真假的大会啊，玉麟可是天下第一牙牙行的大东家，天下间的一切事物，只要他看上一眼，即可分辨真假。”
天香望着冯素贞露出一丝坏笑，捏一捏她耳垂道：“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冯素贞轻轻一哂，抬手捉住天香手腕，含笑道：“既然夫人有此雅兴，那么后日我们不妨去江兄那里一观。”
江玉麟温和微笑，抬手抱拳：“那便说定了，江某届时定会亲自恭候二位大驾。”
冯素贞与天香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道：“好说，好说。”
御儿见状，立马摇了摇两人手臂，不满的道：“哎！爹啊娘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啊。”

<十二> 忧虑
“有，当然有了！”天香笑着俯下身子，爱怜的摩挲着御儿脸颊：“儿子，娘带你吃红豆羹去，好不好？”
一听这话，御儿方才紧绷的小脸顿时换做一派笑颜，连连道：“好啊好啊，走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冯素贞听完两母子的对话不禁哑然失笑，她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江玉麟夫妇歉然一笑道：“那么，江兄，江夫人，在下等先行告辞，我们后日鉴证大会再见。”
江玉麟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一家三口，虽是满腹疑惑，最终仍旧笑着道：“兄台慢走。”
告别了江氏夫妇，天香带着父子二人来到一家小食肆，落座后，天香笑笑道：“这个江公子和他夫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是么？”冯素贞小啜一口茶水，慢悠悠的道：“有趣在哪里？”
天香略带吃惊的看着她，道：“相公一项善于洞察世间百态，不要告诉我，你刚刚什么都没发现。”
冯素贞笑着点点头：“没有，什么都没发现。”
“真的？！”
冯素贞漫不经心的再次呷了口茶，淡淡道：“真的，我们快些吃，吃好还要去看叶儿姑娘呢。”
天香知她不想在御儿面前多说什么，只好努努嘴巴，转脸向着御儿道：“儿子，还想吃什么尽管点，这里的东西好吃的紧，都是你没吃过的。”
御儿伸出小手拄着下巴，无奈的道：“娘，方才您可什么都没点呢..”
“啊？！”天香尴尬的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哎呀，我以为刚进来的时候你爹点过了..”
“我什么时候点过东西，这些事从来都是你做主的..”
“敢顶嘴？！”天香斜一眼面露无辜的冯素贞，嘟着嘴道：“又想吃甘蔗了是不是？”
“蛮不讲理。”
“哎呀，姓冯的..”
“娘啊。”御儿虚弱的往桌上一趴，颇显无力的道：“儿子快饿死了。”
天香一见御儿这般模样，不由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再和冯素贞在口舌上争个高下了，她啪的一拍桌子，高喊道：“小二呢！还不快点端上吃食来，有什么上什么！我儿子饿了！”
御儿趴在桌上偷偷扭过头，对着冯素贞得意的眨一眨眼，父子二人立时会意一笑。
三人大快朵颐之后，便带齐了东西一同来到叶儿姨母家里。
灵堂内，叶儿一身缟素跪在棺椁旁，见到三人进来，她也只是神情木讷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天香心下微微凄涩，她叹一口气，慢慢走到叶儿身旁道：“听你姨母说，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而且水米未进，这怎么行呢。”
叶儿眼圈儿一红，含泪道：“香儿姐姐，你说，我娘会遇到我爹么？”
天香望着叶儿苍白如纸的面颊，轻轻“嗯”一声，道：“会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叶儿抬手拭去腮边泪水，缓缓站起身，双手覆在棺盖上犹自不停落泪：“不知道当年娘为爹爹守着这样的空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愿此时娘亲可以找到爹爹，不要两处茫茫皆不见。”
“叶儿。”天香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道：“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叶儿转过头，哀伤如水散开，她勉强笑一笑道：“并无打算。”
“不如，待你守孝期满，就离开这里吧，免得伤怀。”
叶儿微微摇头，坚定道：“多谢香儿姐姐一番好意，可我哪里都不想去，这里有我的爹娘，我的弟弟，所以，叶儿要一辈子都守在这里陪着他们。”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若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天香见她心意已决，深知多说无益，只好叮嘱了她几句便告辞离开。
夜晚，寒风吹的窗纸呼呼作响，天香低头望着枕在自己腿上酣睡的御儿喃喃道：“‘有用的’，我们真的一辈子都这样瞒着他么？”
冯素贞闻言不解，轻声问道：“为何说起这个？”
“唉。”天香仔细的掖好御儿被角，茫然道：“叶儿的娘亲，也是追随父亲而去，可她至少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而御儿..‘有用的’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冯素贞长叹一声，将天香揽在怀里，缓缓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切都是命，人生在世，所经历的种种，都是命在管着，并不能由我们自己主宰，既然上天要我们抚养御儿长大cheng人，那我们便好好遵循就是，其他的无谓想太多，也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御儿，我不忍心看他难过。”
天香了然一笑，旋即微微踌躇思索，道：“对了，那个江公子..”
“呵，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怎会看不出呢。”
“哦？”天香微眯了眼，颇为好奇的道：“我以为天下间女扮男装，成亲娶妻的只有你一个，真想不到。”
“你想不到的多了，不过，你没有注意到那个江公子看她夫人时的眼神么？”
“眼神怎么了？”天香自她怀中挣脱开来，盯着她的眼睛急急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十四> 鉴画
她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
天香嫣然转眸，凝住冯素贞道：“‘有用的’这种脱骨秘技你可知晓？”
冯素贞微笑正视她：“若真如江兄所说，两张请帖中的一张为赝品，那必定是只有脱骨法才可以做的到，只需将请帖放在水盆水浸泡，等纸一软，便用发丝将纸一揭为二，但手法一定要快，否则墨迹尽化，然后烘干，这种就叫做脱骨法。”
天香微微一愣，暗暗纳罕道：“你还真知道啊，看来你之前那些书还真不是白看的。”
冯素贞笑容淡薄如浮云，温文道：“学海无涯，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所以说，画龙画虎难画骨，要以一揭二，只有用脱骨法，至于哪一张是脱骨货，相信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继续留在这里勉强支撑，只会自取其辱。”江玉麟双目一扫余忠正，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位兄台，请带着你的脱骨货离场吧。”
“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我走？！”
这一句入耳，天香即站起身来拍一拍手道：“无谓辩驳了，人家江公子都说了，不要自取其辱，你强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啊。”
余忠正用力一甩两旁架住他臂膀的下人，狠狠道：“喂！你分辨不了这两幅画，就口口声声说我的请帖是假的，这两张请帖一模一样，我余正忠敢发誓，我这张是真的，他的才是假的！”
“啧啧。”天香上前看了眼言之凿凿的余忠正，不禁厌恶神色更深：“别发誓，我怕你遭雷劈，不要脸的人我见得多了，类似你这种一边发誓一边不要脸的还真是不多见啊。”
“今日，我是来看鉴别秋香图的，不是来与你争吵的，现在江玉麟的说词根本就是模棱两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哪一幅秋香图才是脱骨货，我..”
“好！你仍不死心是么？你想看，那我现在就辨别给你看！”江玉麟俊秀的脸上此时已经升起一股怒气，她款步走到台中两幅秋香图中间，郎朗道：“分辨哪一幅才是脱骨货，其实有一个窍门，而窍门，就在那个印鉴上。”
“哦？”天香行到近前，细细瞧了瞧两幅画，恍然道：“这两个印鉴，一个深，一个浅。”
“一深一浅，哪一幅是脱骨货，已经显而易见了，如果是聪明人，就请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余忠正上下打量她两眼，指着手边印鉴较深的秋香图，道：“那是因为唐伯虎功力太深，而模仿者到最后连盖印都有些吃力了，所以，印鉴深的才是真的！”
“错！大家记住，印鉴浅的才是真的，至于印鉴深的，才是脱骨货！”
“不可能！”
江玉麟忽然蹙眉转首，步步逼近余忠正道：“知不知道什么叫续笔？什么叫破笔？什么叫淡墨、浓墨、宿墨、焦墨、湿墨？不懂画的人根本没资格和我论画！”言罢，她回身指了指印鉴较浅的秋香图：“唐伯虎画功豪迈，落笔轻如鸿毛，但是墨彩偏偏透纸背，由于他用的是湿墨重彩，所以当真迹被一揭为二之后，真迹和脱骨货的墨色深浅完全一样，由于唐伯虎所用的是铜印，相比牙印，它的边界非常的锐利，而且也比牙印重一倍，所以当印章盖在纸上面的时候，重力向下压，于是形成一个现象，就是印泥的色彩在压力之下向下凝聚，所以下面那一层会比上面一层的颜色深。”
众人听罢，顿时连连抚掌道：“原来如此，江公子果然学富五车！佩服佩服！”
此时，李姓老板站在江玉麟身边不无得意的道：“呐，郑大富，你那幅才是假的，还不赶紧带着你的脱骨货走？！”
郑大富冷冷瞪他一眼，旋即狼狈的带着一干人等拂袖离去。
而一直捣乱的余忠正也被九斤二强行架着拖了出去。
冯素贞唇边挂着大为赞赏的笑意，冲着江玉麟微一抱拳：“江兄博学，在下今日真是获益良多。”
江玉麟谦谦一笑：“冯兄过奖了。”
天香微笑出声，眸中亦是赞赏神色：“嘿，你不错啊，玉麟老兄。”
江玉麟连连摆手，温和笑道：“嫂夫人过奖了。”
“姑爷，姑爷！”
江玉麟惊疑的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姑爷您和小姐不是约在午时同去玉春楼饮茶的吗，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小姐差我来看看姑爷您是否忙完了，几时才去。”
江玉麟一时微愣，随即道：“被那个余忠正一捣乱，我差点给忘了。你先去回复小姐，说我这就来了。”
“是，姑爷。”
“既然江兄有事，那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哎，冯兄且慢。”江玉麟凝眸冯素贞双眼，忽而展颜一笑：“如果冯兄无其他事情的话，相请不如偶遇，你我可否把盏畅谈？我相信，你我之间，必定有很多话题的。”
“好吧，那冯某就却之不恭了，江公子，请。”
三人来到玉春楼时，等候许久的钱宝儿已经有些怫然不悦。
但在见到江玉麟的一瞬，便一扫之前神色，立即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挽住她手臂，道：“怎么来的这样迟？我都等你很久了。”

我要插楼了，我插了曾兄的楼了

<十四> 鉴画
她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
天香嫣然转眸，凝住冯素贞道：“‘有用的’这种脱骨秘技你可知晓？”
冯素贞微笑正视她：“若真如江兄所说，两张请帖中的一张为赝品，那必定是只有脱骨法才可以做的到，只需将请帖放在水盆水浸泡，等纸一软，便用发丝将纸一揭为二，但手法一定要快，否则墨迹尽化，然后烘干，这种就叫做脱骨法。”
天香微微一愣，暗暗纳罕道：“你还真知道啊，看来你之前那些书还真不是白看的。”
冯素贞笑容淡薄如浮云，温文道：“学海无涯，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所以说，画龙画虎难画骨，要以一揭二，只有用脱骨法，至于哪一张是脱骨货，相信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继续留在这里勉强支撑，只会自取其辱。”江玉麟双目一扫余忠正，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位兄台，请带着你的脱骨货离场吧。”
“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我走？！”
这一句入耳，天香即站起身来拍一拍手道：“无谓辩驳了，人家江公子都说了，不要自取其辱，你强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啊。”
余忠正用力一甩两旁架住他臂膀的下人，狠狠道：“喂！你分辨不了这两幅画，就口口声声说我的请帖是假的，这两张请帖一模一样，我余正忠敢发誓，我这张是真的，他的才是假的！”
“啧啧。”天香上前看了眼言之凿凿的余忠正，不禁厌恶神色更深：“别发誓，我怕你遭雷劈，不要脸的人我见得多了，类似你这种一边发誓一边不要脸的还真是不多见啊。”
“今日，我是来看鉴别秋香图的，不是来与你争吵的，现在江玉麟的说词根本就是模棱两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哪一幅秋香图才是脱骨货，我..”
“好！你仍不死心是么？你想看，那我现在就辨别给你看！”江玉麟俊秀的脸上此时已经升起一股怒气，她款步走到台中两幅秋香图中间，郎朗道：“分辨哪一幅才是脱骨货，其实有一个窍门，而窍门，就在那个印鉴上。”
“哦？”天香行到近前，细细瞧了瞧两幅画，恍然道：“这两个印鉴，一个深，一个浅。”
“一深一浅，哪一幅是脱骨货，已经显而易见了，如果是聪明人，就请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余忠正上下打量她两眼，指着手边印鉴较深的秋香图，道：“那是因为唐伯虎功力太深，而模仿者到最后连盖印都有些吃力了，所以，印鉴深的才是真的！”
“错！大家记住，印鉴浅的才是真的，至于印鉴深的，才是脱骨货！”
“不可能！”
江玉麟忽然蹙眉转首，步步逼近余忠正道：“知不知道什么叫续笔？什么叫破笔？什么叫淡墨、浓墨、宿墨、焦墨、湿墨？不懂画的人根本没资格和我论画！”言罢，她回身指了指印鉴较浅的秋香图：“唐伯虎画功豪迈，落笔轻如鸿毛，但是墨彩偏偏透纸背，由于他用的是湿墨重彩，所以当真迹被一揭为二之后，真迹和脱骨货的墨色深浅完全一样，由于唐伯虎所用的是铜印，相比牙印，它的边界非常的锐利，而且也比牙印重一倍，所以当印章盖在纸上面的时候，重力向下压，于是形成一个现象，就是印泥的色彩在压力之下向下凝聚，所以下面那一层会比上面一层的颜色深。”
众人听罢，顿时连连抚掌道：“原来如此，江公子果然学富五车！佩服佩服！”
此时，李姓老板站在江玉麟身边不无得意的道：“呐，郑大富，你那幅才是假的，还不赶紧带着你的脱骨货走？！”
郑大富冷冷瞪他一眼，旋即狼狈的带着一干人等拂袖离去。
而一直捣乱的余忠正也被九斤二强行架着拖了出去。
冯素贞唇边挂着大为赞赏的笑意，冲着江玉麟微一抱拳：“江兄博学，在下今日真是获益良多。”
江玉麟谦谦一笑：“冯兄过奖了。”
天香微笑出声，眸中亦是赞赏神色：“嘿，你不错啊，玉麟老兄。”
江玉麟连连摆手，温和笑道：“嫂夫人过奖了。”
“姑爷，姑爷！”
江玉麟惊疑的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姑爷您和小姐不是约在午时同去玉春楼饮茶的吗，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小姐差我来看看姑爷您是否忙完了，几时才去。”
江玉麟一时微愣，随即道：“被那个余忠正一捣乱，我差点给忘了。你先去回复小姐，说我这就来了。”
“是，姑爷。”
“既然江兄有事，那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哎，冯兄且慢。”江玉麟凝眸冯素贞双眼，忽而展颜一笑：“如果冯兄无其他事情的话，相请不如偶遇，你我可否把盏畅谈？我相信，你我之间，必定有很多话题的。”
“好吧，那冯某就却之不恭了，江公子，请。”
三人来到玉春楼时，等候许久的钱宝儿已经有些怫然不悦。
但在见到江玉麟的一瞬，便一扫之前神色，立即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挽住她手臂，道：“怎么来的这样迟？我都等你很久了。”

<十六> 等待不长，一生而已
江玉麟恬静一笑：“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在生意场上，无论我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能从容面对，从不退缩害怕，唯有面对她，我才知道什么叫害怕，害怕看见她坚定的眼神，也怕她会..所以我只能一味的躲避，守礼。”
冯素贞抿嘴思量片刻，缓缓道：“以前，我和香儿也是这样。白日相敬如宾，夜晚形同路人，虽同榻而眠，却各怀心思。”
“哦？那后来呢？”
“后来..”冯素贞捏着茶杯，半眯起眼睛，面上泛着淡淡温情回忆道：“最初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不忍欺骗她，不忍伤害她，每一天都在愧疚中度过。然而有一日，她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却咬着牙硬是隐忍了下来。再后来，在一场宫斗的阴谋中，我险些丧命，是她一直不离不弃的守在我身边，直到我康复。此后，我便开始正视自己和她之间的感情，勇敢的面对并接受她的情意。”
“呵。”江玉麟无声的摇了摇头：“可我始终无法越过自己心理那一关，同是女子，我如何能给她幸福，与其蹉跎她的青春年华，不如待她有了中意的男子之后，就..放手。”
“你真的认为，让她和真正的男子成亲，就是获得幸福了？”
“至少比跟着我来的好一些，起码...她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可以生儿育女。”
冯素贞默默思索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世间女子，大抵如此，于滚滚红尘中，默默相等，等那个前来结发牵手的人，平平淡淡，相守一生。我看的出尊夫人对你的情感，犹如香儿对我一样，若想让她放弃，或者移情于他人，怕是不可能。依我看，尊夫人在未得到你的回应之前，怕是会一直心甘情愿的等下去。”说完，她看着江玉麟凄然一笑：“等待不长，一生而已。”
江玉麟紧紧抿着嘴听她说完话，方道：“这些我都知道，因为她即使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依旧痴情不改。”
冯素贞点一点头：“世间万事，都是当局者迷，你毕竟不是她，亦不知她心中所想，故而不要过早妄下结论，更不要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为她安排一切。你所想所思的那些，或者她根本就不想得到，而她想的，或许仅仅只是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别无所求。”
“可是，这种虚凰假凤的生活，终究不是办法。前几天，我岳丈还说让我们尽早开枝散叶，我尴尬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个..”冯素贞慢慢摩挲着光洁的茶碗，寻思片刻道：“倒也不难。”
“嗯？”江玉麟面上密密交织着渺茫的欢喜和迷惘：“冯兄说来听听。”
冯素贞凝望于她，深深点头，眼中有坚毅神色：“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
“嗯，待江兄觉得时机成熟之时，冯某可以你一臂之力。”
江玉麟思忖半晌，猛地身上一激灵，从前想不通的地方骤然明了，她轻轻垂下眼睑，继而了然一笑，语气轻快道：“江某明白了。”
冯素贞噙一缕微笑在嘴角，喟叹道：“如当初在我迷茫之时，有人能如此点拨于我，相信我和香儿也不会多走那么多冤枉路。”
江玉麟听罢，立即站起身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不无感激的道：“今日多得冯兄点拨，江某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冯兄，多谢你。”
“哎，江兄无须客气。”冯素贞伸手拉她坐回原位，微笑如和美的春风拂面：“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我只是不希望有情人就此错过，那将会是永世所无法弥补的遗憾。”
“受教，受教了。”
正说着，天香和钱宝儿两人自门外盈盈走进。
天香大咧咧的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抹抹嘴巴凑近冯素贞低声道：“怎么样了？”
“一层窗纸而已，一点即透。”
江玉麟牢牢握住钱宝儿双手，柔柔的盯着她半晌，动容道：“细水流年，伴卿幽独。”
钱宝儿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似是被感动了，眼中莹莹泛起泪光，哽咽道：“玉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