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然而,在西方,由于受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体系“寓整齐于变化”审美原则的影响,其文艺编码节奏和风格,却以整齐一律、统一和谐为上乘。 亚理士多德受毕达哥拉斯学派影响,强调有机整体的和谐。圣奥古斯丁认为,“上帝本身就是整一,他把自己的性质印到他所创造的事物上去,使它尽量反映出他自己的整一。有限事物是可分裂的,杂多的,在努力反映上帝的整一时,就只能在杂多中见出整一,这就是和谐。和谐之所以美,就因为它代表有限事物所能达到的最近于上帝的那种整一。”他还说:“数始于一,数以等同和类似而美,数与秩序不可分。”(注11)圣奥古斯丁的这些论文联盟http://观点,显然就是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原则的重复。著名的美学家鲍姆嘉通亦认为,“美是凭感官认识到的完善”。所谓“最好”就是“最完善”,最丰富的杂多调和于最完满的整一(注12)。这种观点,与毕达哥拉斯的数之圆满理论也是一脉相承的。
受这种美学观念的左右,西方古典艺术家纷纷追求文艺作品的对称、稳定、整齐、和谐之趣,即“庄严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注13)。如作为西方古典雕刻起源的伊琴岛的人体雕像,在最关键的部位即头部的雕刻中,就严格地遵守这种观念。“雕像中所有的头都是按一个模样雕成的,不管动作、性格和情境方面有多么大的差别。鼻子都是尖的;额头仍然是向后缩的,并不是自由直立的;耳朵竖得很高;眼睛的缝切得很长,平板无起伏,斜立着;口总是闭着的,口角向外扯起而不是低垂;腮帮也是平板的,下颚却很厚实,现出棱角。头发的样式和衣服的褶纹也是千篇一律的,其中占统治地位的是对称原则(这在雕像的姿势和群像的组合中特别显著)”。(注14)再如雅典卫城上的希腊神庙、古罗马的圆拱式建筑、圆形露天剧场以及西班牙的红宫建筑群,也都典型地体现了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体系的那种整齐、和谐、对称、圆满的数学美学精神。
这种情况一直到十九世纪初都没有多大改变,当以参差变化为特征的中国园林艺术传至欧洲时,美学大师黑格尔即每每表示看不惯。他声明更重视整齐一律原则,而对错综变化的风格持否定态度。他说,“因为错综复杂的迷径,变来变去的蜿蜒形的花床,架在死水上面的桥,安排得出入意外的高惕式的小教堂、庙宇,中国式亭院……之类都只能使人看了一眼就够了,看第二眼就会讨厌。”(注15)他认为美的园子的秩序安排应当是“整齐一律和平衡对称”的。就象“最彻底地运用建筑原则于园林艺术的”法国的园子那样,连树木都是栽成有规律的行列,修剪得很整齐,围墙也是用修剪整齐的篱笆来造成的。(注16)
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体系的美学原则在西方诗歌艺术中亦得到反映。与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观念相对应,西方诗人表现出用圆满的“数”来规范诗歌音步、诗行、诗节,从而使诗歌整体风格达到整齐和谐的审美倾向。
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六”这个整齐的偶数在西方诗歌中具有特殊的意义。
首先,它限制着诗的音步,形成所谓“六音步诗体”。荷马史诗《伊里亚特》、《奥德赛》都是六音步诗。所谓“六音步诗”,即由五个长短短格和一个长短格所构成的诗。古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元音长短区别较明显,所以古希腊诗和拉丁诗都以元音长短的有规律的交替形成节奏,有短长格、短短长格、长短格、长短短格等。这种用元音长短构成的节奏显得比较参差复杂,不符合西方人以“整齐单纯”为美的审美习惯,故西方人以“六”这个整齐的偶数来规划它,使参差归于整齐、杂多归于统一。
其次,它限制着诗的行数,形成所谓“六行诗”。六行诗比其他诗体形式更强烈地吸引了诗人的注意,但丁给六行诗作者阿诺以殊荣,他自己也模仿写六行诗,还写了一首双体六行诗。六行诗刺激但丁的诗的天性和欲望,使他在文学领域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才华。六行诗,亦体现出一种数的整齐。
再次,它还限制着诗的节数,形成所谓“六节诗”。六节诗共分六节,每节六行,首节各行最后一词在各节中以不同次序重复之,最后一小节为三行,其中六个押韵词三个置于行中,三个置于行末。六个押韵的词在首节中按一种交替运动顺序排列,次节以首节最后一词作为第一行的韵词,依次类推,直到结束。六节诗最能体现毕达哥拉斯以“数”来支配艺术、解析美的精神。受“六”这个整齐的偶数支配,这种诗体整体上呈回旋往复、环形匀速运动态势。
为什么西方人这样推崇“六”,以“六”来作为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编码数目呢?塞维尔的伊西多认为,“六”属于三个完美的数字(6,28,496),这三个数字依次地毫不亚于10,100和1000。他说:“一个完美的数是能够由它的各部分恢复原数的数,例如六;因为它有三个部分,一个六分之一,一个三分之一,一个二分之一,它的六分之一是一,三分之一是二,二分之一是三。将一、二、三相加,其和正好是六。因此,毫不亚于一十、一百和一千的完美的数是六、二十八和四百九十六”。(注17)此外,西方人认为“数字6属于天空的半族,数字7属于陆地的半族(这恰好同《易经》以奇数7为天、以偶数6为地相反)……在旭日的形象中数13可以象征两项之和:6和7,天和地等。”(注18)这种强调6同于10、象征完满和天体的观点,其与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精神是相通的。这正是“六”成为西方诗人特别注意的一个数目的原由。
总上所述,我们清楚地看到: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体系及其所代表的西方文艺的整体特征,是在数的参差变化中求不变、稳定、整齐、对称;在西方艺术家的眼中,整齐一律是最美的,而参差变化是文艺数量编码运动之大忌。与此相对,《易经》数学美学体系及其所代表的中国文艺的整体特征,是在数的整齐一律中求变化、运动、参差、错综;在中国艺术家的眼中,参差变化是最美的,而整齐一律是文艺数量编码运动之大忌。虽然二者最后都在表层艺术形态上体现为数的“整齐与参差”、“稳定与变化”这对矛盾的对立统一,但其基本运动指向和趋势是相反的。这表现在艺术风格上:一是静穆、雄浑、单纯、崇高;一是灵动、飘逸、曲致、奔放。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体系和《易经》数学美学体系对各自民族艺术精神的影响如此之大,是令我们感到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