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前，三跪九叩，一朝受册。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王爷，这名头好像沉甸甸的担子，被人偷偷的放在肩头拿不下去。应酬过家里前来贺喜的各家宗亲官员，有些醉意，有些乏，但不想睡。换了一身便服，从后门出府。那人是再没来过的了。闹了这么久，什么脾气发不完，今个爷去，爷去找人回家。）
（定贝勒府还是昔日光景，门房熟识，不拦我，一路行至正苑，却在门口收了脚步，这处儿更是云徵的家，夜半来访我该怎么解释。）

（在门外踌躇半晌，刚想转身离去，泽襄身侧的丫头打了帘子出来请安，问了几句，知晓屋内无人才放心。若真撞上个妾侍福晋的，老子往后不用见人了。挥挥手打发她下去。借着酒劲挑帘子进屋。那人正倚着床上老神在在的等着。以走一步退三步的速度磨蹭着门口到内堂这几步的距离。等走的近了，醉眼朦胧的脚底下拌蒜，勾在脚踏上，收不住重心往前一摔，胳膊撑着床，身子压在他腿上，膝盖骨生生顶在床沿，好好的跟红木比了比硬度。愣是疼的只剩抽冷气份儿。）
：“靠……”
（原本想爬起来，却下意识的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你老神在在，让你闭眼不理我。又委屈又疼，不乐意动了。）
：“疼。”

【腿上突然被重物一压，虽不是疼的难受，却还是微微皱眉，不是因疼而皱眉，而是因眼前这个毛躁的人而皱眉，微掀眼皮，嘴上不冷不热一句。】
该！
【却还是伸出手扶他起来。见他不动，依旧不冷不热道。】
你打算就一直这样？

（被他一个字弄得心冷了半截。对他伸出的手一巴掌挥开。冷什么冷，喝醉了就老子最大。）
：“小爷今就这么睡了。”
（说是这么睡，也不能一半床上一半床下。腻歪了几下，撑着床半趴半蹭的把自个弄囫囵的滚上床，晕晕乎乎的脑袋搁平了，侧头刚好能四十五度仰望他的下吧。一弯唇，开口，舌头都有些发直。）
：“呵呵……真好看。今天，天，老热闹了。”

【见他爬上了床，顺手一推把他推到了床里面，闻到一股酒味儿，微微皱了眉头，我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醉，若真醉他能大半夜的跑来我府上爬上我的床？若假醉猜不透他是要干什么。说好的以后不再搂搂抱抱，可现在看着眼前醉意微醺的人，他知不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喃一句。】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扶着他在他背后塞了个靠枕让他能舒服些，将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上，久违的感觉使得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听着他说的醉话，假装很嫌弃道。】
臭死了！

（酒醉三分醒，拿着地龙的热气一蒸，好像把最后那点清醒都蒸没了。合着酒意做着平时不敢也不能做的事。迷迷糊糊的似乎看见他唇角动了动，听不见声音。腰后垫上了软枕，倚在他肩头。清新的皂角香混着身体本身的冷香入鼻。闻言动了动鼻翼嗅了嗅。）
：“哪臭了。”
（今夜的怡王府是最好的宾主尽欢。你说，不能张扬？为什么不能张扬？都已经被推到这风口上，再不张扬可怎么好。唯独不满的，没有他，在最得意的时候，少时一直和我并肩而立共掌荣光的人不见了。都忘了这一晚被灌了多少酒，打恒政那开头，泽磊，华诚，轮番劝着，酒杯就没放下。同他所有的开头是这张雕花大床，要结尾，还能离了么。）
：“香……香的，呵呵……”

【他虽说今日很热闹他很高兴，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可我能感觉出其实他些许忧伤，他是在怪我没有去给他祝贺吗？低喃一句“笨蛋”，这么多年一起走来，我有多在乎他，他该知道。微阖了眼眸，再睁开时语气是一如往常的不温不火。】
你是半夜不睡出来发酒疯的？

（永远平淡无波的声线在耳边。什么时候爱上这样的游戏，撩拨他的情绪，爱煞那幅又急又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舍的目光恋上他的眉角眼梢。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如果无法违抗命运，那让我来代替神佛的指引，给一个说再见的机会，好不好。）
：“谁说……我发酒疯了。本王没醉……没醉！”
（在胸口摸了几下，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揉的有点皱巴巴的烫金大红喜帖。龙凤合鸣，今朝有喜小登科。在他眼前晃悠了几下，一下子拍在他胸口。独独扣下了他的喜帖没发，寻着理由说服自己来还是不来。难怪说酒壮怂人胆，也只有借着酒意才敢毫无理据的胡搅蛮缠。）
：“下个月十六，本……本王大婚……不许再不来。”

【看着眼前有些皱巴巴的大红喜帖，那烫金大字从眼睛刺进心里刺得眼睛发涩心抽搐着，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这么一天，却着实让人不能正常呼吸。我的小十九终于长大了，却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小十九。鼻子酸的好像不小心被一罐子醋呛到似得，伸手揉了揉鼻梁，压抑主心中的汹涌波涛，面上一如往常般无波无澜，语气淡淡。】
好，哥去。
【事到如今又能怎样？去抢亲？还是阻止？这些在世俗眼中都是不容于世，若那人知道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我是要守护小十九的，怎能因自己的感情而害了他。这样也好，虽不能拥抱但这样在他身边看着他也好。只是这里好疼。我接过他手中大红喜帖，顺势捂在胸前依旧在跳动的地方。】

（下个月十六，礼部和钦天监挑的好日子。就跟上了舞台的提线木偶，让人推着走。情未尽，缘已了。抬手覆在他搁在胸口的手掌上。心脏的跳动失去了惯常的规律。有些失望，我无法再从他脸上找到合乎时宜的表情，便是怒气也好，暴躁也好，怎么样都比这样的平静来得心安。）
：“要……早点来。”
（醉意遮住了我的眼睛，看不到他眉角无力的下垂，摸不到那双黝黑双眸里风卷残云过后的遗骨。轻轻启唇。就从这一刻开始，学着怎么做兄弟。）
：“哥，胃疼。”

【皇亲的婚礼皆有礼部操办，下个月十六我将亲自送我的小十九和别的女人步入礼堂，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吧。虽然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暗涌，开口嗓音依旧颤抖。】
哥在礼部行走，那天必然早去。
【想躲也躲不掉，况且不能躲。闭上眼，听着他所谓的胃疼，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这里疼，我紧紧的攥着他的手放在已快失去心跳的胸前，任由眼眶的液体静静流淌。以后这双手还能牵起却再也无关风月。】

（浑忘了，他是礼部行走，一切典礼仪式都有他经手，我应该是十足放心的。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的情绪，也许我该感谢他无法痊愈的面瘫，不用面对分崩离析的瞬间。）
：“尔岚胆小，要个老道的喜娘，别吓着她。”
（随口扯着闲话，转移开注意力，让自己遗忘那翻山倒海的痛楚。第一次没有丝毫抗拒的执手，偏生也是最后一次。生平不会相思，却害相思，才会相思。我不去想男人和男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这一样儿，足够了。）

好。
【听到他关心着别的人，心里浑不是滋味儿，若是在此之前我定会因为他关心别的人而冷言冷语的讥讽他，而现在他说一句，我应一声，没有争吵，和谐而诡异。我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侧头看向清凉的月光将婆娑树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等天亮以后，我与他都将回归原点，但一切都回不去。屋内昏黄的烛火已燃去一大半，我想它在燃烧的时候是痛的，否则怎会哭泣？那熔化了的究竟是它的泪还是它的心血？】
你说的，哥都答应。
【纵然心痛又如何，只要他说的，我都会答应，都会去做。】

（眼眶涩涩的，说不出恨，谈不得爱。随着银碳的爆鸣儿，我记起巴东秋雨，西窗烛火一如今日。穷途末路不见归期。空着的手来回捻着他的衣摆。闻言愕然抬头。甭管是巴东京城还是承德，每次我对尔岚好一点，都少不得一通的讥讽嘲弄。就这么一回答应的嘎嘣儿脆。）
：“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一抬头才瞧见他眼里混着水光儿。原本想说的话儿收在嗓子里，再开口换了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打小一块混到大，见过流血没见过流泪。前半生剪不断的牵连，没说过一句情话，只会说生死相随的男人。）
：“这么好？要我哪天心思一歪，你也跟着？”
（抬手抹了抹他的眼角。光影重叠分不清虚实，有光的时候才有影子，璧人何辜，乱石入水支离破碎。）
：“那可都交给你了，龙凤红烛要最好的。”
（小时候睡不着，听嬷嬷讲故事。就有一段最清楚，说是这洞房之夜的红烛一定要一点到天明，才能白头到老，举案齐眉。一句句的说着大婚的细节，好似真的爱煞了尔岚。连自己都快被骗过，我同尔岚，当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