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初中刚刚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时,住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区。按照规定,出入都要带一张门卡,在门口的感应器上刷一下,栏杆才会升起。
那时的我总是觉得麻烦,喜欢直接从下面钻过去。而门口有一个常年站岗的保安,那时我曾经最痛恨的人之一。每次都会过来拦着我,让我出示业主卡,我摇摇头,然后又要求我报出门牌号。我才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出门牌号,并且每次报完,都要还以一个鄙夷的眼神大剌剌地离开。
娇生惯养、傲慢无知,我和所有生活优越的少年一样,并不知道尊重是什么。
一次,我又忘记带门卡,他照常拦住我。我深知他一定认得我,觉得他完全就是没事找事,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起来,把平时累积的不爽一并奉还。保安大叔只是憋红着脸,并不敢和住户吵架,礼貌地对我说,这个的确是规定,没业主卡的必须询问,否则拿什么保证你们住户的安全。
听完他这一番道理,我更是想笑,心里只觉得他就是个有点小权力就要用尽的小人。我依旧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了进去。那时的我,心里不但没有内疚感,反而是暗爽。
越不想发生的事,越会发生。我觉得他站在那里,就是用来印证墨菲定律的。他越是担心业主不带门卡,就越多人不在意门卡这件事。
在某天下午,我在家里阳台傻站着,突然听到楼下大门方向有谩骂声,望过去,发现一个中年男人正指着那个保安大骂着。原因和我一样。
我看到保安大叔无助地叹着气向四周张望,眼里满是委屈和无奈。灼灼烈日下,穿着制服的他汗流浃背。在吹空调都嫌不够解闷的夏天里,他就那么站立着。
原来他一天要承受许多次这样的谩骂而我,却也是其中一个。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内疚,生硬的不安让我不由自主的下楼。
那天我特意带上门卡,还在门口的超市买了两罐可乐,然后刷卡进了小区。进门的时候我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那天不好意思啊。保安挠着头笑笑,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我把可乐给他,他一开始坚决不肯收,然后接过了可乐放在一边。
后来那个保安每次见我都对我笑。
那年寒假,大家都在忙着过春节,我站在阳台,发现保安大叔依然在站岗。因为小区放爆竹的事情,劝说业主几句的他又在挨骂。冬天很冷,那天下着雨,他一个人站在小小的亭子边,时而抬头看天,时而往远处呆望。
我皱起了眉头,那天的保安大叔,定格在了我那时年少的记忆里。
我想,他一定也有自己的亲人,有父母和孩子,为了他所爱的家人们不用在寒风中,烈日下像他一样站着而努力地站着。
是否他的苦楚和委屈,都会融化在这样一个信念里,融化在一个来自远方的电话,告诉他的孩子,爸爸很好。